------------ 1 阿涟 ---------------- 甜宠文!甜到齁! 女主:肤白美貌迷妹胖头鱼。 男主:高富帅,体力好,还有天界户口!高级公务员金饭碗!关键只吃素! 脑洞之作!晚上想吃鱼突然来的脑洞,写得很随性,希望大家喜欢。篇幅不会很长。 ……_(:з」∠)_,脑洞有点大,希望大家别介意。 —— 雱:pang,第一声,音同“螃”。 —— ↓【完结坑都在专栏】↓ 【电脑版】阿涟定定的站在金光闪闪、云雾缭绕的九霄阁外,虽然先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被这眼前的奢华给震慑到了。 不愧是九霄阁! 九霄阁是三界最好的修仙圣地,原本只招收天界子弟的,如今三界和睦相处,便逐渐对外开放,甚至招收妖界学子。即便如此,这条件也相当的苛刻,要知道这妖若是踏进了九霄阁的大门,便是离成仙近了一大步。 阿涟是洞泽湖的一条鲢鱼。九霄阁每届向外招收的学子并不多,轮到洞泽湖这类的小地方,不过两个名额罢了。 阿涟区区三百年的道行,她这般微末道行的小鱼,在洞泽湖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待好友阿雱得知她要去报名比试的时候,自然劝她的。就阿雱的话来讲,她生得这般白白胖胖,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何必再妄想去那九霄阁呢。可阿雱也清楚,这条傻鱼素来固执,她要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拦不住的。 阿雱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只有着五百年道行的淡水蟹。她生得美貌,时常恃美行凶,在洞泽湖的人缘并不好;而阿涟呢,胆小怕事,因为极少出门,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 说起来,她原先也是有朋友的,可他们一个个的都被渔夫打捞了上去,烹制成了盘中餐,日子久了,便渐渐只剩下阿涟一人了。之后便有传闻,说是她生来晦气,同她接触过的河鲜都被打捞上去了,偏生她好端端的。 阿涟本就伤心,听着这番话,固然委屈,细想一番,也觉得在理,此后便也不主动交朋友,省得祸害其他河鲜。 同阿雱的相遇,也算是个缘分。那日阿雱被困在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间,张牙舞爪的,她犹豫一番,上去将她弄了出来,两人这便认识了,此后便亲近的如姐妹一般。 九霄阁之事,阿雱劝了好几回,见她不听,便晓得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由着她去了。可谁想,就这么一尾小鱼儿,竟凭着一腔热情,过五关斩六将,惊险的拿到了名额! 虽然拿到了竟九霄阁的名额,可那回比试,阿涟也算是吃尽了苦头,原是白白胖胖的一条鱼,变得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可叫阿雱心疼坏了,狠狠责骂了一番。之后修养了足足一个月,才恢复了元气。养伤期间,阿涟还差点被渔夫捕捞上去,得亏她命大,挣破了渔网,才侥幸逃过一劫。 阿雱不止一次感慨,还真是傻鱼有傻福。 阿涟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背着小书囊,满面朝气的踏入这福泽圣地。 她刚踏入,便有前来接待的师兄师姐,今日与她一并自洞泽湖来的,是条雄性白鲟,白鲟生来凶险,在洞泽湖本就是湖中一霸,这等凶猛之物,阿涟自是招惹不起的,这一路上,她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师兄将白鲟领走了,一个穿着浅绿色襦裙,梳着单螺髻,高挑清秀的师姐,领着她去女弟子报道处。 这位师姐生得五官端正,容貌姣好,阿涟记着阿雱的话,出门在外嘴巴要甜,便笑笑,登时眸如新月,道:“师姐生得真美,不知如何称呼?” 前来领阿涟的师姐,虽然眉清目秀,却端得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对阿涟更是爱答不理。 其实也不能怪这位师姐,此番新弟子接待,旁人接待的,是天界的仙二代,亦或是有后台的,再不济,也是各界精英,日后这前途可是不可估量的,偏生她被派来接待这些穷乡僻壤来的小鱼妖。这会儿听着阿涟这话,这师姐自是欢喜不起来,夸赞的话没有人不爱听的,可若是明显的奉承直言,那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阿涟有些尴尬,不过她晓得,这九霄阁的学子,不是天界后裔,便是各族精英,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不爱搭理她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路无言,许久阿涟才小心翼翼道:“师姐,我听说,容临上神会过来授课……” 那师姐本是不怎么搭理她的,听着阿涟这般问,倒是顿了顿步子,缓缓转过脑袋,对上那双潋滟水润的大眼睛。她淡淡道:“你想见容临上神?” 容临上神,是天界战神,且生得清俊无双。 师姐本就对她印象不好,这会儿听她问起容临上神,看她的眼神自是多了几分鄙夷。容临上神不喜出门,不喜见客,唯一能与见着他的机会,便是在九霄阁了。面前这个,不是她接到的第一个女弟子,更不是第一个同她打听起容临上神的女弟子,不夸张的说,九霄阁有泰半的女弟子,都是冲着容临上神来的。 眼前这个…… 师姐细细打量了一番,也不得不承认这胖头鱼的确有几分姿色,可容临上神这等光风霁月清雅无双的师者,怎能由着这小妖惦记,甚至暗下亵渎,当下便拧眉道:“容临上神素来不给新弟子授课,便是我们,也很少有机会见着他……我劝你还是早些想明白,别白费心思了。” 虽然语气不佳,可总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听了师姐的一番话,阿涟眸色微微黯然,心下到底有几分失落。 她来九霄阁,的确是因为容临上神,目下一听他不给新弟子授课,难免失落。可先前她在洞泽湖时,都能这般斗志昂然,如今离上神近了一些,却不满足了起来。这委实不是她的作风。 阿涟态度恭敬道:“多谢师姐。” 见她这副模样,师姐只道她是听进去了。不过适才她说的话并不假——容临上神的确从来没有给新弟子授过课。可是他们这些入学有些年头的,也不过远远的瞧见过容临上神的风姿,至于近距离的授课,那简直是奢望。 阿涟还有一肚子的疑惑,可她瞧着傻乎乎的,却也并非没有半点眼力劲儿,瞧这位师姐有些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问关于容临上神的事情,当下便将这满腹疑问憋在心里。 左右她已踏入了九霄阁内,日后有的是机会同上神见面。 ------------ 2 思念 师姐领着阿涟安排了住处。 九霄阁对刚入学的弟子一视同仁。新入学的弟子,不管身份背景如何,都没有独住一屋的权利,大多分四人一间。不过,待日后成了师兄师姐,若是在九霄阁表现优异,自然是不愁待遇的,单独住在一个仙岛,也是有的。 洞泽湖离九霄阁路途遥远,阿涟算是来的比较迟的,她到的时候,其余三位室友已经在九霄阁住了几日了。 师姐领着阿涟进来,那待在屋内的三个姑娘,便极礼貌的打了招呼,瞧着仿佛很容易相处似的。可待师姐走后,屋中三人,除却一个皮肤生得略黑些,看上去胆子小小的姑娘,其余的两个高挑玲珑的,便敛了笑。其中一个穿墨绿衣裙的,淡淡扫了她一眼,启唇道:“如此姗姗来迟,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不过是条胖头鱼啊。” 花鲢一族的,最不喜欢的便是“胖头鱼”这个外号,可阿涟是个脾气好的,再说她同阿雱相处的过程中,激动之时,也没少叫过她胖头鱼。如此,阿涟也没有往心里去。 大抵是阿涟看上去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倒是叫人没兴趣去欺负了,那二人瞧了她一眼,就出去了。阿涟缓缓侧过头,瞧着那两人的身影,生得娉娉袅袅,身姿曼妙无双,一看就同她这种小小湖中出来的鲢鱼不一样。 这二人不好相处,这屋内可还有一人。那小姑娘生得比阿涟还矮小一些,生得一张圆圆的脸,同她打招呼,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小姑娘名叫田箩,是个有着四百年道行的田螺精。田箩自小生长在一处池塘里,至于出去的那两位姿态高傲的,则是来自东海,算是水族中最高端的一类。虽都是水产类,可这生长的环境便决定了身份高低,也难怪那二人不愿搭理她。 知晓阿涟来自洞泽湖,又一副好相处的模样,田箩一双大眼睛泛着潋滟水色,委屈的向她抱怨:“分明都是水族,可她们这些海里的,从来都瞧不起咱们这些湖里的塘里的……” 瞧田箩这模样,想来这几日她没受那海族二女的欺负。 阿涟瞧着虽然傻里傻气的,脑子却是不糊涂的。他们的确都是水产类,可那湖啊塘啊的,哪里比得上大海辽阔神秘?况且这东海,又是四海中出了名的寸土寸金。他们洞泽湖的有些出息的,也都一个个挤破了头皮往东海去…… 田箩听了很诧异,睁着大大的眼睛,铜铃一般,歪着脑袋好奇道:“他们不怕水土不服吗?淡水鱼怎么能到海里生活呢?” 阿涟吃着田箩带来的土特产,鼓着粉粉的腮帮子,不疾不徐回答道:“所以我们那儿,有不少鱼,在培养后代的时候,打小便让他们多吃盐。口味重些,待日后有能力去海里定居了,便也适应的快些了。” 田箩听了,才稍稍有些明白。 田箩本是兴致勃勃来的九霄阁,可这几日,那海族二女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过得尤其煎熬,今儿碰着好说话的阿涟,便对她掏心掏肺,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她。 待田箩知晓阿涟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名额,更是敬佩不已。 阿涟却是想,这田箩能来九霄阁,自然有一番她的能力,况且她的修为还比她长一百年,却听田箩扭扭捏捏,红着一张脸,不好意思道:“……若是靠我,哪里能进这九霄阁啊,是……是我爹爹花了银子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九霄阁在阿涟的心目中太过高大,如今听到这一番话,难免有些形象坍塌。一时吃着零嘴的腮帮子微微一顿。 阿涟不语,田箩有些担心,小声问道:“阿涟,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啊?” 虽说心里这滋味儿不好受,可阿涟却是没有半点瞧不起她的意思。如今就是一个拼爹的世道,她没爹没娘,除了靠自己,没有别的路子,可田箩不一样,她虽是小地方来的,可有个暴发户的爹爹,自小公主般的待她,自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早早的为她铺好路了。 听阿涟说不会,田箩便松了一口气,又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我有些想我表哥了……临走之前,他就怕我来了九霄阁,见了世面之后,就瞧不上他了。” 田箩是个话唠,这表哥,阿涟也已听她提过好机会了,二人青梅竹马,等田箩修仙回去,便能嫁人生子了。 田箩念着表哥,又侧头好奇的问阿涟,压低了声音道:“你呢?你可有心悦之人?” 她啊。阿涟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像田箩那般扭捏害羞,而是笑着说道:“有啊……”她本就生得白皙明媚,含笑时更添几分娇美,声音低低道,“我就是为了他才来的九霄阁。” ------------ 3 上神 田箩虽然见识不多,却也听过战神容临的名头。在天界,能称之为上神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神族后裔,天生神骨的萧白上神;另外一个,便是容临上神了。她在九霄阁待了几日,自然晓得这二人有多受女弟子的爱慕 六界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天界制度严明,不许跨越种族相恋,更容不下师徒这般的禁忌之恋。如今呢,这些律条通通作废,女弟子喜欢两位上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那些迂腐的思想根深蒂固,即便没有不许,可大多为师者,也不愿同女弟子发生什么。即便是有,也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田箩瞧着阿涟,不得不说,海族二女虽然自诩出身高贵,目中无人,可眼前的阿涟更是盈盈似水,顾盼生辉。极难想象,这花鲢一族,也能有阿涟这般出色的容貌。若是看脸,阿涟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阿涟肤白美貌,胸大腰细,田箩时常羡慕道:“我若是像你这般白就好了。”一白遮三丑,姑娘家没有嫌自己太白的,田箩出身塘中,环境和种族使然,化作人形,也比一般的姑娘略黑些。 阿涟却是觉得像田箩这般的挺好的。 不过,阿涟在九霄阁待了好几日,也没有机会见到容临上神,甚至连个衣角都没瞧见。田箩见她一副蔫蔫儿的模样,便安抚道:“九霄阁大多有萧白上神管着,容临上神不常来,可我晓得,他们二人是好友,日常总归有些来往,你还是有机会瞧见的。” 阿涟闷闷的浇着花盆中的泥土,这里头种着一粒种子。这种子新入学的弟子每人都有,据说能种出灵兽。灵兽的等级同主人息息相关,像阿涟这种修为低的,种出来的灵兽,大多也是最常见的。 田箩一番安慰,阿涟心下自是好受许多。 浇灌完毕,阿涟便打算同田箩一道去后山的碧波池凫水。 恰好海族二女进来。那穿墨绿衣裙的夷璋便开始抱怨这九霄阁是如何如何的不公平:“……夷珪表姐,你说那小枣妖是什么来头,怎的她能独居仙岛?我们身为海族贵女,却要同这两个乡巴佬住在一起。” 这海族二女,夷璋性子泼辣,夷珪则端得一副高冷模样,不过二女容貌家世皆是出色,来九霄阁不过几日,这裙下之臣便已相当可观了。 阿涟和田箩面面相觑,晓得这夷璋口中的“乡巴佬”,指的便是她们二人。 夷珪身穿一袭白裙,仙气飘飘,却也难掩她身上一股与生俱来的咸腥味儿。她同这个表妹一道长大,晓得她做事从来都是不经大脑的,可越是如此,她越喜欢同她待在一起,如此一来,便能衬托出她的好来。此番听着夷璋忿忿不平,夷珪心里也并不是没有半分动容的。 她在东海之时,素来是众星拱月的,可这九霄阁不是东海,上头怎么安排,她们只能服从,她同夷璋与湖中塘中的二女同住一处,虽是降低身份,可一并入阁的新弟子,即便是天界后裔,也是如此安排的。 可如今倒好,那来历不明的小枣妖,竟然破例独居仙岛,这可是九霄阁弟子最高的居住待遇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阿涟和田箩也是有些了解海族二女的脾气,顶多逞逞口舌之快,旁的倒是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来,是以这会儿她俩也不计较。 只是去后山的路上,田箩就说道:“那小枣妖,我前几日倒是看见过一回……”她四处张望了一番,而后贼兮兮的凑到了阿涟的耳畔,低声说道,“我瞧见她和萧白上神在一块儿。” 阿涟睁大了眼睛。 她生得美貌,即便身份低些,可九霄阁还是有许多师兄照顾她的,偏生她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每回都记不住那些师兄的名字。心里呢,独独只念着从不露面的容临上神。不过她并非除了容临上神,其他都毫不关心的,至少这位萧白上神,她也是有些了解的。 萧白上神掌管九霄阁,若是他的安排,那枣妖新入阁便能独居仙岛,也就说得过去了。 阿涟唯有在入学大典的时候远远见过这位萧白上神,生得清风雅月,俊美绝伦,更难得的是,身上没有上神的架子,端得一副温文尔雅好相处的模样。 可这萧白上神,也是容临上神最好的朋友,他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从不接受贿赂。今儿怎的会为那小枣妖破例呢? 田箩又道:“我瞧那小枣妖,模样生得远不如你。阿涟,你若是勾搭了容临上神,下回也不用同那海族二女住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也能沾沾光。” 阿涟鼓了鼓腮帮子,理直气壮道:“我何时说过要勾搭容临上神?” 田箩道:“可你不是喜欢他吗?” 阿涟点头:“喜欢是喜欢。” 田箩的生长环境使然,自小被爹娘溺爱着,她不喜念书,爹娘自然也不逼她,时间久了,这文化水平难免有些跟不上,用词儿素来不分贬义褒义。 二人也不再谈此事,只道那枣妖并非一般小妖,指不定人家有个大大的后台咧。 · 后山碧波池,阿涟和田箩各自脱了衣裙,“噗通”一声跳进了池中。 水面涤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而后渐渐趋于平静。 下一刻。 “哗”的一声。 披着乌发的少女自水面越出,白皙莹润的脸儿,水光潋滟,面颊处的水珠缓缓落下,沿着下巴落在堆雪般的细颈玉肩处,一时美得惊心动魄。 阿涟虽能幻化人形,可种族使然,唯有在水中,才是最畅快自在的。 阿涟弯了弯唇,脑袋一扎,潜入水中,金波潋滟的尾巴在水面扫过,登时水花四溅。 她游到池底,看着吸附在石头上的大田螺,用尾巴扫了扫:“我去游会儿,待会儿再来找你。你小心些,别让人捉了去。” 咕噜咕噜。田箩舒服的吐了吐泡泡。 几日未下水,阿涟游得酣畅淋漓,游到最后,干脆化作原型。 白胖肥美的一尾花鲢,便在这碧波池任意穿梭。 不知游到了何处,阿涟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水草,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水下竟有两根又长又直的柱子。阿涟的眼睛素来有些模糊,特别是在水中,有些东西看不真切,隐隐约约,自然只道那是柱子。 毕竟海中有定海神针,这九霄阁的池中有柱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这几日见识了九霄阁的金碧辉煌,阿涟自然觉着,即便这池中铺满金砖,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咬了咬尾巴,朝着那两根柱子的缝隙穿了过去,游过去的时候,尾巴轻轻扫在那柱子上。 觉得好玩,她回了个头,复又从中穿回去。 穿了好几回,阿涟才摇着尾巴沿着柱子游上去一些。见两柱中间似有一捧巨大软物,周遭布满苔藓,似是羽翼丰满的鸟儿形状,总之打造的颇为别致。 阿涟忽然想起适才那海族夷璋所言的“乡巴佬”,瞧着面前这物,阿涟倒是觉得她的确是乡巴佬,完全不理解这九霄阁工匠的设计。 阿涟驻足观赏了一番,欲习惯性上前啄几下。 这个时候,水底忽然天旋地转了起来。 阿涟深陷在漩涡之中,整条鱼都被转得晕乎乎的,而后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拍打着她,紧接着,“怕”的一声,一下子将她从水底拍到了岸边。 肥美的花鲢打了一个挺,下一刻便回了半人身的少女模样。少女一身湿漉漉的及臀乌发凌乱的贴在胸前,小脸更是因剧烈的晕眩变得惨白,她略微抬起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云纹墨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欣喜的抬起脸,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脚。 “容临上神!” ------------ 4 前缘 眼前的男子风姿奇秀,皎如玉树,只静静站在那儿,这份风华绝代,便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阿涟就这般仰着头,痴痴的打量着他的容貌,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忍不住道:“容临上神看起来比两百年前更俊了!” 夸赞的话没人不爱听,若说起初他还因她的“冒犯”而不悦,此刻倒是不好对她呵斥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在天界也是行得通的。她就匍匐在他的脚步,就这么赤|条|条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一条泛着银光的鱼尾兴奋的甩了几下,看起来心情极好。 修行了三百年的花鲢,也算是少女初长成了。她明显比其他花鲢发育的更好些。 容临微微蹙眉,淡淡错开眼。 阿涟却是完全沉浸在此刻的兴奋中,反应过来,觉着自己捏着上神的裤脚,实在是冒犯,便登时缩回了手,打算起身好好同他说话。 就这么站起来了。 容临微微诧异,有些被她的举止感到震惊。 “容临上神……”阿涟本就堆着满腹的话欲同他讲,未料刚起身,便有一件雪色长袍从天而降,堪堪落在她的身上,恰好将她的身子包裹住。阿涟愣了愣,低头瞧了瞧,伸出双手攥着身上的锦袍,抬眼道:“这是上神的袍子!” 果然是她崇拜的上神,还是如此的善良体贴。 不过一件袍子,容临觉着没什么好激动的。既然衣衫完整,他也不用在避讳,定神望着她,见她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欢喜又激动的望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濡慕。这种眼神他不是没有见过,天界有许多女仙,也曾含羞带俏望过他,可像她这般半点都不加掩饰的,却是头一个。 容临想了想,便用平日惯用的招数,冷冷错开眼,不近人情的离开,决定给她一个高冷的背影。 哪知他刚转身,却察觉到右臂一紧。 容临怔怔的侧过头,对上身侧笑靥如花的少女,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素来招桃花,走到哪里都是被女仙包围的。他也一贯脾气好,即使不满,也顾着女仙的面子,举止客气,说话也婉转些,哪知道这样非得不能拒绝别人,反倒是惹上更多的桃花了。而后,他才想出这等高冷法子,如此不近人情虽不是他的风格,可效果却是很明显的。他对着镜子也瞧过,冷冷淡淡的样子,的确有些唬人。 他都甩脸子了,这鱼妖竟不是他想得那般知难而退,反倒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了! 阿涟哪里会想到,今儿竟能在此处遇到容临上神。她挽着他的胳膊,半点矜持都不自知,喃喃道:“若是早知上神会在此处,来九霄阁的头一次,我就该来此处凫水才是!”那样她便能早些见到上神了。 事到如今,容临也只能接过话茬,道:“你见我作甚?” 阿涟顿了顿,敛了笑,小声道:“上神不记得我了?” 容临不语。他的确不记得她。 阿涟心中虽然有小小失落,却也明白上神贵人事忙,哪里会记得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花鲢鱼。她道:“两百年前,在洞泽湖边,若非上神将我从渔夫的手中救出来,我怕活不到现在了……您还记得吗?当时你捧着我的肚子,还摸了摸我的脑袋,就这么把我放到水里,说‘下回莫要顽皮,好生在水里待着,别再让人捉了去’,我谨记上神的话,从那之后便待在湖底,再也不敢随便出来了。” 贵人事忙的上神的确是记不得此事了。他一贯心善,连花花草草都不忍伤害,举手之劳放生一条鱼,也没什么打紧的。若真要说起来,这三万年来,他做得善事,救的人、妖或仙,数量也相当可观了,他又哪里都记得住。 阿涟努力描述当时的情形,想让他记起来,哪怕有一点点印象都成,这会儿瞧他一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样子,蹙眉伤感道:“您、您真的不记得了?” 她生得一张雪白小脸,脸颊情绪激动,泛着红晕,眼儿低垂,眼睫扑闪扑闪的,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许是有些动容,他开口道:“仿佛有些印象。” 听了她的话,她再次仰起头,眸色晶亮,兴奋道:“真的?” “嗯。” 他有什么好“嗯”的。容临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鱼妖,淡淡的想。 ------------ 5 专心 田箩找了阿涟很久,待天都黑了,才见阿涟回来,登时红着眼道:“你到底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捉去了呢。”先前还提醒自己不要被人捉了去呢。 阿涟有些不好意思,目下还沉浸在偶遇上神的喜悦中。她将此事告知了田箩,田箩吸吸鼻子,诧异道:“你是说……你见着容临上神了!” 阿涟点头:“是呀……上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呢。” 田箩知道阿涟素来崇拜这位上神,而她也是听说过容临上神的美名的,善良的令人发指,堪称六界男子的楷模。知晓了阿涟为何迟迟不归,原是同上神在一块儿,田箩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她好奇道:“那容临上神生得什么模样?难不成比萧白上神还要好看吗?” 田箩没见过什么世面,原以为这九霄阁的师兄们生得已是非常俊美了,待那日入学大典,看到高高在上的萧白上神,才有些犯痴。可阿涟见着萧白上神,却并不像其他新入学的女弟子脸红心跳——若非早已见过更俊美的,怎会是这副表现? 阿涟自然觉得,容临上神是顶顶好看的,可萧白上神是容临上神的好友,上神心地善良,怕是不愿见着旁人为了夸赞他而贬低自己的朋友。阿涟想了想,答道:“两位上神容貌各有千秋,不好比较的。” 各有千秋,那就是差不多了。田箩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和萧白上神长得差不多的。 田箩挽着她的胳膊:“你就再同我说说嘛。” 阿涟面露喜悦,眉飞色舞道:“上神的眼睛像星星,眉毛像月亮,他生得高高瘦瘦,脖子以下全是腿……” 田箩附和道:“那可真俊啊!” 可不是嘛。阿涟捏了捏身上上神的衣袍,赞同道:“最难得的便是上神的善心了,今儿我打搅他休息,他非但没有责怪我,而且还很关心我,叫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田箩更激动了!一时嗷嗷的叫个不停。如此优秀的上神,难怪阿涟心心念念两百年。 · 回去之后,大半夜的,阿涟便认认真真的将上神的袍子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末了还凑到田箩的身边,问道:“还有鱼腥味儿吗?” 田箩非常理解阿涟的心情,当下配合着嗅了嗅,说道:“倒是没鱼腥味儿了,还有些香香的。” 下回见着上神,这袍子可是要还给他的,她自然得将上面自己残留的味道洗干净。听了田箩的话,阿涟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又蹙眉道:“这般香,上神会不会不喜欢啊?”她想了想,又喃喃道,“我再去洗洗,把味道洗淡些。” 夷珪夷璋二女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阿涟在院前晾衣裳。 那衣裳,一看便是男人的。 夷璋不屑道:“这胖头鱼还真是恬不知耻,勾搭男子也就算了,竟将男子的衣裳都晾到咱们院前了。” 夷璋不喜欢阿涟,除却阿涟这低微的身份,便是因为她那张脸了。身边有个美貌同自己不相伯仲的表姐,她已经非常有压力了,如今又冒出这么一条不知拿来的胖头鱼,胖头鱼该生的朴实容貌不生,非生得一张狐媚子般的脸,能不叫人讨厌嘛。 夷珪倒是容色淡淡,并未说什么。九霄阁素来不禁止男女来往,大大方方成双成对双修的大有人在,春风一度的露水情缘,也是极常见的,不说别人,就说夷珪,来九霄阁不过数日,便已经同好几个师兄有过来往了。只是,夷珪的心思要比夷璋细腻些,眼下瞧着阿涟晾晒的袍子,一眼便能看出,这袍子绝非一般人能穿的。 阿涟将衣裳晾晒好之后,便收入自己贴上带着的玉葫芦里。这玉葫芦是离开洞泽湖时,阿雱赠与她的,瞧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佩饰,系在腰间,简单大方,可实际上却能装许多东西。 许是里头装着上神的袍子,阿涟格外的宝贝,半点都不许它磕损。 那日之后,她便日日去碧波池。 为的便是能再见着上神。 那日她太激动,都忘了问问上神喜欢什么口味,喜不喜欢花鲢的口感,若要烹饪,最喜欢何种烹饪手法。 · 阿涟整日心不在焉,可九霄阁绝不是浪得虚名的,正式开学后,每日的课业都很繁重。新入学的弟子,虽是各族挑选出来的精英,资质却是参差不齐的,像阿涟和田箩这般,便是属于垫底的了。 譬如今日学习幻术,田箩就被骂哭了好几回。 授课的是九霄阁甚有威名的冲虚尊者,据说冲虚尊者年轻时恃才傲物,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成亲之后,要养家糊口,为了生计,不得不进九霄阁来授课。 连着好几回,田箩都未成功,冲虚尊者气得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以你这般的资质,就算进了九霄阁,也待不了几日,还是早些收拾行李走人,还能省了咱们九霄阁的口粮。” 阿涟欲开口为田箩说话,那冲虚尊者便怒目扫了过来:“你不必急着为她辩解,你比她还不如!看看你,你这是在施法吗?” 阿涟不过三百年的道行,而田箩再不济,也有四百年的道行傍身,且田箩家世优渥,她爹娘又给她吃了不少增长修为的灵丹。这么一来,田箩也能将面前的葫芦变出半个指定的形状来,虽说不能变全,可总比她丝毫未变要好得多。 若要真说起来,冲虚尊者还的确没有说错。 被冲虚尊者骂了一通,田箩再次使用仙诀,总算是变成了。 而阿涟却是尴尬的,成了唯一一个连基础幻术都不过关的新弟子了。 · 下学之后,田箩就安慰道:“你别太难过,咱们回去再好好练练,勤能补拙,努力点就好了。” 这道理阿涟自然是懂的,可她的资质的确是太差。 俩人回去后,便一道勤练幻术。 田箩呢,勉勉强强过关,可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不晓得其中的奥妙,只能看着阿涟一次次失败,心急如焚,却不晓得该做什么。阿涟见她一副自责的模样,心下虽然丧气,却也不敢在田箩面前表现出来,免得她越发自责。 进了九霄阁的大门,不是谁都能顺利结业的,入学三个月后,便有一场测试,到时候不合格的,便只能如冲虚尊者所言,收拾行李走人了。毕竟九霄阁需要的是六界佼佼者,怎会由得阿涟这类愚笨又法术低微的小妖砸了这几万年来的金字招牌。 夜深人静,阿涟瞧着田箩睡下了,便独自起身去了碧波池边。 这回她倒不是为了见上神,而是真的想好好练习幻术。 明儿又有冲虚尊者的课,她便是再厚脸皮,也架不住他这般讽刺挖苦。 阿涟对着池边的柳树,默念口诀,试了好几回。 每回都失败,那柳树轻轻摇曳,还是原来的模样,连树叶都没有半分改变。 这幻术是基础,若是这么简单的都不会,那她定然不可能再九霄阁久留的。 阿涟又试了一回。 一回又一回,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嗯? 阿涟身躯微微一滞,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激动的回过头,瞧着那高挑隽秀的身影,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直接蹦了过去:“容临上神!” 容临已经看了很久了,虽然同这小鱼妖接触不多,可他明白,若是他搭理她,肯定又是一番纠缠。他打算视而不见,就这么离开的,可听着她口中的仙诀,瞧着她一次次愚笨的模样,当真是忍无可忍了。 她这样的资质,究竟是如何进的九霄阁? 她笑靥如花,他却一如既往端得一副冷淡模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嗓音清冷道:“闭上眼睛,集中精力……” 阿涟笑容一滞,反应过来,才明白上神居然是在指点自己。 她立马跟着照做。 “不要分心,你想把眼前这树变成什么,心里便想着那物的模样,然后默念口诀……” 上神的声音可真好听! 幻术并不难,何况是这等入门的低等幻术,就这么一棵树摆在你的面前,不动弹,由着你变,但凡有点道行的,都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容临虽偶尔回来九霄阁,可身为一个上神,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教授这些法术的,大多不过是讲讲课,灌输一下与人为善的道理,讲得都是一些精神层次的东西,这样也符合他高高在上的上神身份。 他瞧着这小鱼妖一脸认真的模样,觉得自己亲自出马,应当没什么太大问题,当下也没有太在意,转身背对着她。 待她冷淡些,省得叫她以为,他指点她法术,关系便近了似的。 许久未见她有动静,容临道:“好了吗?” “好、好了。” 若真是好了,岂是这种语气?这么简单的幻术,只要不分心,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他亲自指点,她都这般懒散态度! 再好脾气的上神,也架不住弟子如此漠视,他转过身,正想着责备一番,可入目的,却是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容临怔了怔。 她怎么把柳树变成了他的模样。 却见这小鱼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大的眼儿望着他,歉疚道:“对不起,我……我方才满脑子都想着上神您了。” ------------ 6 生气 上神不愧是上神,经由他指点之后,次日阿涟在冲虚尊者的课上,倒是没有再丢人了。冲虚尊者虽稍稍有些诧异,不过像阿涟这等基础差、天赋低的弟子,他素来是不放在眼里的,一时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继续上课。 田箩私下喁喁道:“我方才还担心,你又要挨骂了呢。” 田箩一贯睡得熟,自然不知昨晚阿涟同容临上神的事儿。 这幻术成了,阿涟却是没有太过高兴,甚是神色都有些恍惚,只由着田箩独自兴奋喃喃着。 田箩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阿涟,你怎么了?” 怎么了。阿涟微蹙黛眉,端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蔫蔫儿的,简直比被冲虚尊者斥责还要丧气。昨日她见着上神,本是件极开心的事儿,加之上神亲自指点,她更是三生有幸……奈何她是个不争气的,仿佛、仿佛惹上神生气了。 夷璋朝着阿涟的方向看了一眼,同夷珪道:“练习了几日才勉勉强强过关,有什么好骄傲的。”她原是想看她出糗的,结果没看着,心下自然有些不舒坦。 夷珪却是没怎么说话。 · 九霄阁新入学的弟子,除却每日繁重的课业外,还开设了各种增长技艺的社团。这些日子,阿涟深知自己的基础太差,该比旁人勤奋些才是,倒是没有闲暇时间学习别的了。 田箩同阿涟不一样,只是来九霄阁长见识混日子的罢了,虽说她不想收拾行李走人,却也不像阿涟这般将自己逼得这么紧。田箩的娘亲是个贤淑的,打小便教导田箩,女子别的不行没关系,这厨艺和绣活儿却是不能落下的,当下便拉着阿涟道:“你若是不想去,便当做陪陪我好了……”在九霄阁,田箩也就阿涟一个朋友。 阿涟最是心软,何况是田箩,实在拗不过她,便随她一道报了烹饪社。 九霄阁的社团都是需要层层筛选的,可这烹饪社是最冷门的社团,每年报名的也没几个,压根儿不需要比试,只要交了入团费,便成了。田箩打开腰际鼓鼓的贝壳小挎包,打算替阿涟的那份费用也一并付了,阿涟瞧着,急急道:“不用,我自己来就成了。” 阿涟知晓田箩的性子,非但不是有意炫富,反而还会因为自己出身暴发户家庭而自卑呢。她自觉丢人,遇见像阿涟这种,不会瞧不起她,将真心当成朋友的,委实是太难得。 田箩委屈道:“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 阿涟摇头:“没有。” 田箩泫然欲泣:“那你就是瞧不起我的银子。” “……”阿涟无话可说,只由着田箩付了社团费。 虽说是陪着田箩一道入的烹饪社,可之后,阿涟倒是见识了食物的魅力,一时对烹饪也有些兴趣了。 阿涟学习幻术资质不佳,这烹饪却是难得有些天赋。 烹饪社统共就六七个新弟子,人一少,也便偷不了懒,每回都是认认真真的。 传授厨艺的南鹤仙翁看起来矮矮胖胖,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上这脾气比冲虚尊者好不了多少。几回下来,不知骂了多少女弟子,据说有些女弟子,便是受不住南鹤仙翁的脾气,才退了这烹饪社的。 阿涟却是难得的,一回都没被南鹤仙翁骂过。至于田箩呢,起初被骂过一回,但之后有了阿涟的帮忙,每回南鹤仙翁来检查的时候,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自然也少了责骂。 这一日,南鹤仙翁传授刀工,只演示讲解了一番,便让弟子们自己动手。 田箩急坏了,小声道:“我方才都没怎么看清楚……” 听了南鹤仙翁的几堂课,阿涟自然多多少少琢磨出一些门道来,遂安抚田箩道:“你别担心。” 田箩便有模有样跟着阿涟雕刻,勉勉强强将手中的胡萝卜雕刻成小鸟模样。虽不及南鹤仙翁雕刻的那般栩栩如生,也算勉勉强强过关了。 阿涟雕刻的比田箩的要更精致些,甚至连鸟儿身上的羽毛,都雕刻的甚是精致。 阿涟将手中的小刀放下,便听得不远处那南鹤仙翁的呵斥声。 阿涟闻声看去,便见那南鹤仙翁正在责备一个个子娇小的姑娘,那姑娘被骂的低垂着脸,手边全是被雕坏了的胡萝卜。 田箩道:“她就是那个小枣妖……” 阿涟听田箩提起过,在她们这批新入学的弟子中,唯有这个小枣妖,独居仙岛。而田箩又私下瞧见过她和萧白上神在一起,便明白这萧白上神就是这小枣妖的后台。 若有这般厉害的后台,应当像夷璋那般神气才是,而阿涟见着这小枣妖的时候,就见她安安静静一个人在角落,除却南鹤仙翁斥责她的时候,被别人注意,其他时候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有后台有优待固然厉害,可这九霄阁的新弟子也是佼佼者,自有一番傲气,不仅不会上前巴结,更是心下鄙夷,不愿同她接触的。 这厢南鹤仙翁斥责完了,便将那小枣妖领到了阿涟的面前,道:“日后她便同你们一组,你好好教教她。” 南鹤仙翁虽然从来没有夸赞过阿涟,却在第一次看到阿涟的作品时,便察觉到她有些天赋,加之她每回都认认真真的,心下自然是欣赏的。 阿涟愣了一下,对上面前这小枣妖水亮的大眼睛,才反应过来。 阿涟自己也是半吊子,自觉没什么能教她的,可南鹤仙翁将这烫手山芋给了她,她身为弟子,自该尊师重道,不能不接。阿涟不晓得该如何同她说话,瞧着她笨拙的雕着胡萝卜,又雕坏了一个,才忍不住道:“你慢慢来,这种事情不能急……” 那小枣妖抬眼忘了她一眼,脸颊微微发烫,看上去是个非常清秀水灵的小姑娘,模样瞧着,大抵要比阿涟大上一些。 她攥着小刻刀道:“我、我叫萧枣。” 阿涟笑了笑:“我叫阿涟。”又指了指田箩,“她是田箩。” 田箩最喜欢交朋友了。大抵是因为萧枣被南鹤仙翁责骂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和阿涟,便对着萧枣生出了几分亲切,目下听着她的名字,更是惊讶道:“怪不得呢……你姓萧,萧白上神也姓萧,所以你和萧白上神……” 萧枣微微一顿,启唇道:“我、我和……” “你俩是亲戚吧!” 萧枣看着面前的田箩,眸色一顿,道:“我和小……萧白上神,是邻居。” 萧枣的性子安静腼腆,田箩活泼好动,而阿涟呢,她在洞泽湖的时候,一直被阿雱照顾,甚至临行前,阿雱都觉得她照顾不了自己,到了眼下,却成了三人中最会照顾人的了。 萧枣虽然有后台,身上却没有半分有后台的优越感,三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 这日自烹饪社下学,阿涟将自己雕刻好的作品带了回去。 每日阿涟和田箩都会送萧枣到明月湖,看着她坐上去去仙岛的小船,才和田箩一并回去。 今日到明月湖的时候,便见那小船上,着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衣袂翩然,浊世而立。 正是萧白上神。 萧白上神乃神族后裔,生得更是酷似其父萧珩,风华绝代。 好巧不巧,田箩身子不适,今日唯有阿涟独自来送萧枣。阿涟心下叹息,晓得这田箩素来崇拜萧白上神,若是她晓得今日错过了见萧白上神的机会,不知该有多惋惜。 阿涟同萧枣一并行了礼。 萧白却是难得见她身边有朋友,面上的容色稍稍有些缓和,上前道:“身子好些了吗?”一副熟稔的模样。 萧枣点头道:“嗯,已经没事了。”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疏。 萧白是个性子温和之人,只是掌管九霄阁这几年,不得不端出一副稳重寡言的模样来。他见她脸色红润,手里还捧着一个胡萝卜雕刻的小鸭子,看起来的确没事了,当下也不再多问,看着她上了船。 萧白正欲离开,阿涟却急急忙忙叫住了他:“上神。” 萧白望着身旁的小姑娘,道:“何事?” 若是平日,阿涟倒是不敢这么主动同萧白上神说话,可是……她蹙了蹙眉,满怀期待的看向他,问道:“您……您有容临上神的消息吗?” 容临极少来九霄阁,距离上一次,已经一月没有来过了,可比起往昔一年半载都不来一回,已经算跑得非常勤快的。他先是去了碧波池,待了一会儿,才来了这明月湖,就瞧见湖边,着一袭墨色长袍的男子,正略微低头,同一个穿着九霄阁统一的白色襦裙的女弟子在说话。 容临晓得萧白的脾气好,可除却萧枣以外,他可是从未见过萧白如此亲近的和别的女弟子说话。 端得一副高冷姿态可以避桃花,他还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容临都是没兴趣过问好友的私生活,只是看清那女弟子的脸时,眉宇下意识蹙了蹙。 阿涟也是没法子,才想着问问萧白上神,她正等着他回答呢,稍一侧头,就看到了立在远处的人。 一时少女的眼中仿佛开出了花来。 阿涟登时就蹦了过去:“容临上神!”而后又欢喜不已道,“我正想问问萧白上神你这几日去哪里了,就遇见您了,真是太好了。” 容临怔了怔,明白了什么,看着她灿烂的笑脸,眉宇自然的微微舒展,下一刻复又端起高冷姿态:“你寻我作甚。” ------------ 7 大鸟【已补全~】 她仿佛半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仰着脖儿目不转睛的,她双眸澄澈,盛着满满的欢喜,仿佛随时都要溢出来。 她双手一举,声音清甜的说道:“这几日我跟着南鹤仙翁学习刀工,心里念着上神,便雕了这个,想赠与上神。” 阿涟的双手捧着一只用南瓜雕刻而成的展翅欲飞的凤凰。九霄阁的蔬果储存的时间虽比一般的长些,可蔬果总归是蔬果,日子久了,免不了要坏掉,她这凤凰已经雕好有三日了,可一直不见容临,自然怕错过最佳送礼的时间,今日遇见萧白上神,则忍不住唐突问了他的行踪。 她眨了眨眼:“上神,你喜欢吗?” 容临瞧了一会儿,嘴角欲扬,又生生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轻咳一声,道:“我瞧瞧……” 阿涟忙将双手居高些。 他抬手,指腹刚碰到那凤凰的边沿,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正在那儿的萧白,便将手收了回来,评价道:“尚可入目。” 哦。阿涟倒是不奢望上神有如何如何高的评价,这句“尚可入目”便也足够了。她笑笑道:“上神喜欢就好。”她又道,“凤凰乃上古神兽,尊贵非凡,唯有凤凰,才能配得上上神的身份。” 非但如此,凤凰心窍更是珍贵无比。 容临闭了闭,想起幼时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再次看着她的时候,表情倒是温和了一些。 · 萧白到仙岛的时候,萧枣正在院中浇花草。她背影纤细娇小,还未靠近,便已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枣香味了。萧白阔步过去,见她粗心大意,竟将衣袖都浇湿了,这才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花浇搁到一旁,轻轻握住她沾湿的手臂。 萧枣抬起眼,望着面前眉目清朗的男子,由着他指腹轻轻拂过她的手腕,湿漉漉的衣袖顿时恢复干燥。 他道:“这几日看你同那两个小妖相处愉快,我便想着,该早些送你来九霄阁的。” 萧枣忙道:“我很喜欢阿涟和田箩。” 萧白生得温润俊美,他微微笑着,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我知道。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想太多。” 萧枣知道自己的确是想太多了。 他俩算是一起长大了,她当初不过归云阁的一株小枣树,若非他日日浇灌,哪里会这么快修炼成人形?她素来胆子小,在众多花草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了,她不如海棠花娇媚,更不似向日葵笑容灿烂,可他每次都对她很好。 当初她不谙世事,身边又无亲无故,唯有这个笑容温暖的小男孩,陪伴着她。那会儿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直到有一日,已经长成小少年的小男孩,再也没有往昔温暖的笑容,悲伤的靠在她的树干上,同她说:“我娘不要我了。” 他从小就没有爹爹,之后又没了娘亲。 她虽然也没有爹娘,可毕竟习惯了,他却是不一样的。那会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笨拙的用枝叶替他遮风挡雨,不想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她默默陪着他,可他因为他娘亲的关系,心思变得敏感了许多。在归云阁,只要她同别的树妖花妖多说几句话,他就会生气,之后更是将她身边的树妖花妖全都连根拔起,赶出了归云阁。那时候她才开始有些害怕。 她萌生过想要逃避的念头,可是每回想到,若是自己都走了,那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便有些舍不得了。 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甚是连名字都是他起的,跟着他的姓。 她想了想,主动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有东西给你。” 掌管九霄阁的尊贵上神,便这么被她握着手,进了屋子。萧枣扭扭捏捏,将自己雕刻的小鸭子递了过去,不好意思道:“有些丑……” 她在这方面素来不擅长,同萧白住在归云阁的时候,若要用膳,也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主要还是靠萧白。可她却莫名的喜欢。至于这小鸭子,原先雕刻的几个,还有更丑的呢,得亏阿涟教她,这个勉强算是拿得出手的。 萧白认真端详了一番,望着她红红的脸颊,眉眼染笑道:“……我很喜欢。”话虽如此,看得却不是小鸭子,而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 阿涟随着容临一道去了碧波池。她有好些话想同他说,可每每抬眼望着他的背影,便会让人觉得太有距离感。他那样的高高在上,身边跟着一只聒噪的小妖,的确有些不符他上神该有的气质。 至于容临,虽说活了几万年,却也没有单独和一个姑娘家相处。他走了几步,见她一声不吭的,心下倒是有些不满。一路跟着他,却不说话,难不成还要他主动找话题? 容临转过身,便看见她蹦蹦跳跳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看就知道从小就没人管。这么一想,容临倒是有些可怜这小鱼妖了,当下便道:“别乱猜,当心踩坏了花草。” 容临上神心地善良,最是注重这些。 阿涟扬起小脸笑了笑,小跑过去,说道:“我很小心的,不会踩到。” 容临的脸色勉强好了些。 阿涟鼓起勇气,同他并排站着,说道:“那日的事情,还望上神莫要再生气。” 指的是容临上神好心指导她,她却满心都是他的那事儿。 容临轻轻“嗯”了一声,旁的倒是没说什么了。 阿涟道:“那日上神生气走了,我又练了许久,总算是练成了,冲虚尊者也没有再责备我了。” 容临有些了解冲虚的脾气,这等小妖,来了九霄阁已经三生有幸,却不加以勤奋,反倒拖了新弟子的后退,便是他也忍不住责备,何况是冲虚这个火爆脾气。 “容临上神。”她小声叫他。 容临问道:“又有何事?” 阿涟抿了抿唇,垂垂眼,复又抬起,望着他,攥着双手不好意思道:“我本就是凭着运气才进的九霄阁,可我仰慕上神已久,既然进了九霄阁,便不打算就这么走了。一月后便是新弟子比试了,唯有过了比试,我才能正式成为九霄阁的弟子,可是我修为低微,又学艺不精,很难在众弟子中脱颖而出的。” 她几斤几两重,他还不清楚,别说脱颖而出,不拖后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出意料,便听她继续道:“不过——若是有上神亲自指点,我想我一定能够通过比试的。” 容临道:“我为何要指点你?”他是上神,很贵人事忙的。 阿涟道:“方才上神收了我的凤凰。” 容临的脸色沉了沉,没想到她是这般吝啬的小妖,一时气得发慌,作势便要从袖中拿出来:“还给你便是。” 阿涟急急忙忙抱住他的手臂,急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见上神俊脸阴沉,果真是将他给惹怒了,她又真诚安慰道,“你不要生气。” 连安慰人都不会。 他的确有些生气,却也很快冷静下来,瞧着她着急的抱着自己手臂的样子,倒是明白,以她的资质,进入九霄阁的确不易……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要忙的。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臂自她的怀里抽了出来,不疾不徐道:“每晚三更,你来此处寻我。” 阿涟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上神答应给她开小灶了,登时咧着唇头如捣蒜道:“好。”她又问,“上神喜欢什么口味的,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宵夜。” 容临皱着眉看她,果真是半点诚心的样子都没有,想了想,却道:“我喜欢清淡些的。” 阿涟很高兴,她虽想献身,但目下她身份低微,唯有正式成为九霄阁的弟子,取得学籍,才有资格成为上神的鱼。 她笑靥如花。她能幻化成人,可站久了总归双腿乏软,想着坐下,可上神不坐,她也不好意思坐,是以忍不住问他:“上神累不累,要不要坐会儿?” 容临轻轻望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揭穿,略略掀袍,举止优雅的坐在了身后的大石头上。 阿涟顺势坐下,双手托腮看着碧波池的微波粼粼,说道:“九霄阁的确是雕栏画栋,鬼斧神工,上回在此处遇见上神的时候,见那池中都设有擎天玉柱,那玉柱中间有只大鸟,却不知是何祥瑞……”她自顾喃喃,不见上神说话,侧头看去,见上神面色不悦,只道上神以为她胡言乱语,忙解释道,“我的确瞧见了” 她伸手置于胸前,摊开比划了一下:“那鸟可大了。” ------------ 8 三更 阿涟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紧接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变回了原形! 肥美的花鲢鱼一个劲儿的在大石头上打挺。 容临淡淡瞥了一眼,瞧她这般蠢笨模样,这才觉得有些解气。他起身,不想看她,背对着她闭了闭眼,调整了情绪,才道:“半个时辰就会变回来,你注意些,别让人逮着了。” 说完这些,便使了个仙诀离开了此地。 花鲢鱼三两下自大石头上蹦跶下来,而后认命般的“噗通”一声跳进了碧波池,畅游了一番。 · 上神都有自己的仙邸。 容临便住在逍遥殿。 这数千年来,六界太平,得道升仙的越发多,天界的府邸已经不够分了。唯有这九重天上,容临上神独居,最是华丽冷清。容临独自在逍遥殿住了数万年,总算在三千年前,迎来了萧白这个唯一的邻居。 回了逍遥殿,容临将袖中那南瓜雕琢而成的凤凰拿了出来。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的确已经有好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久到他都忘记有多久了,兴许是三千年,兴许是五千年,亦或是一万年…… 他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因为不是在外面,便不用端架子,弯着嘴角,眉眼含笑,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凤凰的脑袋和翅膀。那小鱼妖旁的不成,这雕刻手艺倒是不错。 以她这般的资质,能留在九霄阁自是走运了,再不济,学了这门技艺,日后开个馆子维持生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他嘴角微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然敛笑,不疾不徐用衣袖将几上的凤凰雕刻拂落在地,而后在站了起来。 一个墨色人影走了进来。 正是刚从仙岛回来的萧白。 同萧白虽不过几千年的交情,却难得投缘。且萧白习得一手的好厨艺,容临也少不了到他的缥缈阁蹭饭。容临抬眼便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萧白同那小枣妖的事情,容临也是知道一二的,当初萧白不肯来天界,那天帝可是花了不少的唇舌,才将他请回了九重天。 废弃那些个异族不可相恋的陈旧制度,也是萧白答应回天界的条件之一。 萧白的年纪比容临要小上许多,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只不过是因这与生俱来的一身神骨。他在外面端着一副老成模样,心理上不过还是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他听出了容临话中的挖苦,道:“总要给她留些空间,不能将她逼得太紧了……” 这番话从萧白的口中说出来,容临觉得有些难得。这少年自幼丧父,之后又被母亲遗弃,心灵上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当初容临好心,欲同这位邻居好好相处,可他却是板着一张脸,何时给过他好脸色看?他比他年长许多,自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如今呢,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可做事还是免不了偏执。 今儿倒是想通了。 容临眸色一亮,欣慰道:“你能这般想便好。萧枣姑娘同你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不会离开你的,你切莫再做出偏激之举伤了她的心。” 性子使然,萧白鲜少在人前显露脆弱的一面,唯一的一次,便是那日他一脸颓废的来找他,无措道:“她想离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把她关了起来。” 今儿萧白的心情也不错,他微微颔首,又道:“她在九霄阁交了两个朋友,性子变得开朗了许多,也仿佛……仿佛渐渐原谅我了。”他看向容临,笑了笑,“你同那尾花鲢,又是怎么一回事?” 容临想了想,端起上神架子,正色道:“不过举手之劳救过她罢了。” 萧白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可容临听着却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他敛眉,见他眉目含着浅浅笑意,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有些郁闷。 的确,只是如此而已。容临想。 萧白道:“我也是随口问问,她交往的人,我自然得查清楚,知晓那花鲢和田螺是单纯朴实之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那小鱼妖瞧着便傻乎乎的,哪里是那种心思深沉之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犯得着再细查一遍?不过他了解萧白的性子,更晓得他对萧枣的在意,此举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他听着,莫名有些不舒服,却也不知为何不舒服。 待萧白一走,容临才想起什么,急急自一旁将那凤凰雕刻捡了起来。 到底是南瓜做的,一摔便摔坏了。 容临面色不佳,伸手擦了擦,修复一番,将它重新搁在几上。 · 阿涟回了自己的住处,瞧见田箩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便是放心了。田箩过去问她:“怎么才回来?” 阿涟一一同她说了。果然,听罢田箩就一脸遗憾道:“早知道便随你一道送萧枣了。”田箩虽然想见见这两位大人物,可朴实的性子使然,到底关心阿涟多些,说道,“你说容临上神生气了?” 阿涟点头,便是再愚笨,也能看出容临上神的不开心。 田箩道:“可容临上神不是答应了指点你吗?” 虽说如此,可阿涟觉得,她惹他生气了,今晚他会不会来还是个问题。 田箩眨眨眼道:“我帮你想法子。” 容临上神素来是个守时之人,说是三更,也没摆架子,三更便过来了。 半夜的碧波池静谧神秘,最是适合男女幽会。他一路过来,已经看到有好几处草丛在剧烈晃动了。 容临随手布了一个结界。 眼瞧着三更已到,那鱼妖还未到,上神的脸已经开始垮了。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尊师重道的弟子。 容临等了半刻钟,心道身为上神,这半刻钟已是给足了面子了,若是这鱼妖在半刻钟内能赶来,并且同他道歉解释,他也可大度原谅她,反之,便是她法术不精要被赶出九霄阁,他也不想再管她半分了。 半刻钟后,容临准备拂袖走人。 刚转身,才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喊他。 “上神!容、容临上神!”那声音急促又清脆。 容临捏了捏宽袖之中的拳头,本是不想再理睬她了的,可良好的休养使然,还是转身看了她一眼。 却见那柳树夭曳处,月影倾斜,貌美如花的少女穿着一身比月色还要皎洁的襦裙,裙摆层层叠叠,轻盈翩然。她微微张着嘴喘着气,胸前起起伏伏,两颊红润,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忸怩着攥着这身精致贴身的襦裙,缓步走到他的跟前:“……上神等很久了吗?” 走得近了些,身上少了平日的鱼腥味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属于少女的清甜气息。 容临怔了怔,眸色微微有些幽深,语气平淡道:“嗯。” 她道:“是我的不是,害上神久等了……”她抬手挠了挠头,又上下打量了他,微笑道,“上神换衣服了吗?穿这身真好看……” 还低头瞧了瞧:“上神的腿真长。” 哦。容临淡淡想,他别的地方也很长。 ------------ 9 裙子 这小鱼妖,害得他都有些心绪不宁了……他当即板着脸道:“为何来得这般迟?” 阿涟本是想岔开话题的,但这招不管用,只得老实交代道:“要见上神,便私下拾掇了一番,又给上神做了糕点,所以就迟了……” 容临自然看出她精心拾掇了一番。她本就生得异常的美貌,平日里是不施粉黛的,瞧着稚嫩水灵,一番打扮,更是……他忽然想到适才他看到她时的场景。 容临没有再说话。 阿涟攥着双手,悄悄抬起脸,看了看他。 见上神高高在上,如隔云端,衬得她越发的渺小卑微。如此卑微的她,竟叫上神等了她半刻钟。 容临道:“你要清楚自己来九霄阁的目的,不需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阿涟忍不住道:“上神不喜欢吗?” 容临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他自然明白,她仰慕他,今晚精心装扮,也是因为他。可他身为上神,她不过是磕磕绊绊才进了九霄阁的新弟子,他俩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想起方才那几处晃动的草丛,容临明白,虽然不可能,可来段露水情缘,倒是可以的。只可惜她爱慕的是他——他素来洁身自好,绝对不会同她做那种事情。 容临没有回答,开始直奔主题,指点她这两月修行的法术。 阿涟是新入学的弟子,五行法术都要涉猎,不过学得都是一些基础,在容临看来,自然是不难的。待基础练的差不多了,这五行之中,便可选择其一来钻研。她乃花鲢,水系法术自然是上佳之选。不过,这也得等到能通过测试,若是不能,只好收拾包袱回她那小池塘了。 阿涟虽然愚笨,可这些基础法术,学起来并不难,加之她知晓自己的能耐,在课堂上格外认真,目下再由容临亲自指点,倒是有些轻松。其他法术还好,没有多大问题,偏生栽在了火系法术上。 也难怪了,身为湖中生长的鱼,自然是最怕火的。 容临见她这副窝囊样,使了个燃火决便吓得蹦到老远,也不得不狠狠瞧了一下她的脑袋,呵斥道:“有什么好怕的。” 阿涟见自个儿身上这身裙子也被火烧了一角,不由得道:“裙子……” 容临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念着裙子。 阿涟又看他一副生气的模样,也不再心疼裙子,只好学道:“我乃水族,畏惧烈火也是正常的,不过上神放心,我会努力克服的,还请上神多多指点。” 容临听了总算舒坦了一些,走到她的身后,伸手虚虚环住她,捉着她的双手,才道:“你方才的手势就不对……” 哦。阿涟直直的看着上神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手白皙匀称,比她大上许多,甚是修长,如玉一般。 阿涟道:“上神习的是何系法术?” 容临纠正她的姿势,才道:“火系。” 阿涟的眼神暗了暗。容临恰好将她放开,走到她的面前面对着她,见她眼神黯淡,便道:“所以你要将火系法术学好,可明白了?” 阿涟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容临也不过随口鼓励罢了,他的真身乃凤凰,凤凰五百年一次涅槃,最擅长的自然是火系法术。她一尾小小花鲢,他自然不奢望要她主修火系法术,只是不希望她学习基础时,就有火系法术这方面的短板。 上神耐心,阿涟也稍稍克服了对火系法术的畏惧。虽然没有达到容临的期望,可他做事有条不紊,素来不急于求成,见她已经很努力了,也并未多责备。 之后容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已经一个时辰了。 见上神一副要走的样子,阿涟点了点头,感谢了一番,又忍不住扯了几句:“上神要尝尝我做的糕点吗?” 容临心道:糕点有什么好吃的?他淡淡望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充满起来,则道:“有什么?” 阿涟自腰际将那玉葫芦拿了出来,自里头端出了做好的糕点,双手奉上:“绿豆糕,很清淡的。” 容临想起先前她问自己的口味,心道这小鱼妖果真是步步为营,看似傻乎乎的,其实还有些头脑的。容临给面子的拿了一块,觉得这绿豆糕清香绵软,尚可入口。 他多吃了一块。 嘴里尝着绿豆糕,鼻间闻着这小鱼妖身上的气息。今日她抹了香,不过这香选得倒是恰到好处,并未叫容临心生反感。出身水族,身上难免有股鱼腥味儿,可比起海族那些个浓重的咸腥味儿,这小鱼妖身上的味道便清淡了许多。若是不仔细闻,压根儿就闻不出来。只可惜容临的鼻子灵。 见她还心疼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被烧毁一角的裙摆,容临便道:“日后不必穿得这般隆重。” 阿涟点点头,又语气惋惜道:“这裙子可是鲛绡制成的……” 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馀金,以为服,入水不濡。可见这鲛绡珍贵。当初她要来九霄阁时,阿雱见她一身穷酸模样,便拉着她置办了这身襦裙,省得连身像样的行头都没有。阿雱行事就是如此,既然要选便选最好的,可怜了阿涟,这身襦裙可是花了她整整一百年的积蓄。 容临道:“不过是鲛绡罢了,上回我寿辰时,织锦神女仿佛赠了我几匹云锦,改日我送你一匹,你去置办几身衣裙。” 鲛绡虽珍贵,又哪里比得上云锦? 却见这小鱼妖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喃喃道:“可是我就要鲛绡。” 这胖头鱼……真是没见过世面!容临觉得额头突突直跳,也清楚,这鱼妖来自洞泽湖,那小地方,哪里听说过什么云锦,自然将鲛绡视作珍宝了。 容临有些生气:“随你。”这便摆着上神架子,拂袖而去了。 · 次日阿涟下学,回到自己的住处,田箩便说道:“阿涟,有你的包裹。” 夷璋夷珪二女恰好进来,瞧着搁在几上那不起眼的包裹,夷璋就笑道:“又寄什么土特产过来了?” 阿涟也有些好奇,想了想,觉得应当是阿雱给她寄来的,莫不是洞泽湖的水草?若是水草,那也的确算是土特产了。 田箩最喜欢拆包裹,催着她拆,见她动作慢吞吞,索性代劳了。 哪知这包裹一打开,便隐隐泛出柔和的莹光来,瞧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田箩一怔,反应过来,才将里面那条缀着珍珠、精美无双的裙子拿了起来,在身上比划道:“这裙子真好看……” 裙摆有七八层,可看上去却是轻盈垂顺,薄如蝉翼,且这裙子本是雪色,细细瞧着,却又能看到上头霞光流转,美不胜收。这裙子若是穿在身上,那得多好看啊! 阿涟也顿了顿。 这裙子的确好看,最关键的是……阿涟上前抹了一把。 还是鲛绡制成的。 ------------ 10 娇憨【已补全~】 夷珪夷璋二女自然也是识货的。鲛绡价值不菲,便是她们这些个海族贵女,也唯有在特殊场合才会穿此类鲛绡制成的裙子以撑场面。 再说这鲛绡,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夷璋自认自己穿的是一流的,可眼前这身裙子,这质地,却是她们都没有见过的。这鲛绡,没有数千年修为的鲛人,是织不出来的,便是有了这鲛绡,作成如此精美的襦裙,也是极了不起的手艺。 这俩月一来,夷璋见这胖头鱼虽然模样生得不错,可打扮的却是一副土包子模样,平日里穿得又是九霄阁统一的弟子服饰,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裙子?如此寒酸,她自然以为,这寄来的包裹,里头也是些寒酸的土特产。 未料竟是如此华丽精致的襦裙! 夷璋心中忿忿。夷珪虽然诧异,可面上的表情却是比她沉稳许多,她稍稍敛睫,复又缓缓抬眼,眸光落在田箩手里的那条裙子上,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失神。 夷璋环着手臂讽刺道:“怎么?可是勾搭上了什么贵族公子?出手还真是阔绰。你这胖头鱼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夷璋这话便有些难听了。不过在她看来,以阿涟这等身份地位之人,是绝对买不起这身衣裙的,她没钱没势,也唯有这张脸蛋尚可入目了。如此一来,这衣裙哪里来的,再是清楚不过了。 夷珪劝道:“莫要乱说。” 夷璋撅嘴道:“表姐。”她平日里不挤兑她们两句便浑身不自在,夷珪虽然不同她一般瞧不起阿涟同田箩,却也从未不会为她俩说话的,今日倒是偏向她们了。 夷珪用眼神安抚夷璋,缓缓走到阿涟面前,抬手抚了抚田箩手里的衣裙,说道:“夷璋没有别的意思,阿涟你不要往心里去。这裙子的确好看,很适合你。” 夷珪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俨然一番海族贵女模样。 阿涟微微笑道:“我没往心里去。” 到了私下,田箩褪去面上欢喜,扯着阿涟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道:“你老实同我说,这裙子是谁送的?”她一双明亮的眼儿直直望着阿涟,担忧道,“你可别做什么糊涂事儿。” 田箩自幼她娘亲教导要贤良淑德,这从一而终更是耳提面命。来了这九霄阁,虽涨了不少见识,却也让田箩见识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其中一样便是不少男女弟子随随便便就来段露水姻缘,亦或是为了提高修为,便脱了衣裳双修。此类种种,在田箩看来,实在是不堪入目。 阿涟笑了笑道:“难不成你也信夷璋的话?” 田箩没说话,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 阿涟摸了摸捧在怀里的裙子,低头瞧着裙子上精致的花纹,一面轻轻抚着,一面喃喃说道:“这裙子,约莫是容临上神送的。” · 这厢夷璋还未消气,语气娇纵的对着夷珪道:“方才表姐怎么替那胖头鱼说话?” 夷珪道:“毕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你的言辞有些过了……” 夷璋轻哼一声,“先前却不见表姐劝过我。”她瞧着大大咧咧的,行事也莽撞,可到底还有几分机灵在的。 夷珪想了想,勾唇看向夷璋,说道:“我也是为你好,日后,你少惹她为妙。” “为什么?”夷璋道,“那胖头鱼又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在东海的时候,夷璋凭着自己的身份,平日也算是众星拱月,也没什么人敢欺负她,或者抢她的风头,可到了这九霄阁,自是明白了天外有天,她这身份,早就不够看了。也唯有欺负欺负同室的那两个身份低微的,心里才稍稍舒坦一些。 夷珪神秘莫测道:“你可知道……今日那裙子,是何人送的?” · 晚上阿涟动作利索的来了碧波池。 昨日她巴巴的让上神等她,今儿自然不敢再迟到了。而且还早早到了呢。只可惜到了约定的时间,还不见上神的踪影。 待三更过了两刻钟,才见上神英俊的身影姗姗来迟。 阿涟半点都没有不耐烦,瞧见上神,反而开心的跑了过去,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我还担心上神出事呢。” 容临见她身上穿着九霄阁新弟子的统一衣裳,一张俊美就这么端着,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身为上神,自然不会出事。今日刻意来得迟些,不过是因为昨日她还他等了半刻钟,今儿叫她等回来罢了。 容临不答,阿涟也未多问,只笑容甜甜,又难得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憨,绞着手指道:“那裙子,我很喜欢……” 容临看了她一眼。 阿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上神送我的裙子,我舍不得穿。” 容临这才“哦”了一声,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些。 阿涟小声说道:“我已经有好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容临闲来无事,对这小鱼妖也了解了几分,晓得她在洞泽湖的时候,的确没什么朋友,近些年,也唯有那螃蟹一个朋友。这一点,容临倒是感同身受,不过他同她不一样,他是高处不胜寒,越是高高在上,越是难有交心的朋友。 他低头看她,一张雪白小脸甚是惹人怜爱。他虽心善,可对于这些个姑娘家一向是能避就避的,三番两次帮她,也不过是看她可怜罢了。上神说道:“你若是喜欢,改明儿我再送你几身就是了。” 阿涟忙摇头,一把抓着他的手臂,“不用了,上神待我已是恩重如山,我怎能让上神再破费……”她眼波流转,微笑道,“皆道是礼尚往来,上神的生辰是何时,待上神寿辰之日,我定送一份礼物回报上神。” 容临起初还存着几分怜惜,目下听着她这番话,登时豁然开朗了。 他由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目光高冷,淡淡的看向远方。 这小鱼妖啊,拐着弯套他的生辰……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容临翘了一下嘴角,说道:“你倒是运气好,我五百年过一次生辰,离下次刚好还有半年。” 阿涟笑声清脆,眼儿弯弯凝视着他:“那是我同上神有缘分。” 容临堪堪撞上身侧少女充满仰慕的眼睛。那眼睛晶亮清澈,像两汪清泉,令他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半晌,才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的怀里抽了出来,声音冷淡道:“赶紧练习法术吧。” “好!”她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冷淡,开心应道。 离开的时候,容临道:“明日我要出席青提帝君的婚礼,这几日你就自己练习。” 阿涟道:“青提帝君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洞泽湖虽是小地方,可像青提帝君这般的大人物,若有什么动静,那里也是有所耳闻的。 “贵圈素来乱,成亲就闹和离,和离了又玩带球跑,办完满月宴又办婚礼,不知道折腾多少回了。” 阿涟睁大了眼睛感叹道:“城里人可真会玩。” 她又问,“那上神要去几日,何时才会回来?” 容临说道:“两日便回,明后两日你不必在此等我。” · 去出席青提帝君的婚宴不假,不过青提帝君的婚宴办了三四回了,其实原先,他并不打算去的。 既然要去,容临自然备了礼。 青提帝君家世显赫,新娘子亦是天界贵族后裔,这排场自然大。容临身上上神,少不得被阿谀奉承,又因他容貌出众,至今尚未婚配,今儿出席婚宴的女仙、神女之类的,一个个都想着法子接近他,同他说上几句话。 上神高冷,不过在众女仙看来,高冷的上神才越发有男人味儿。 上神白衣飘飘,风华绝代,一出场便将青提帝君这新郎倌儿的风头给抢了。 若是搁在往日,容临上神抢他的风头,青提帝君少不了挤兑几句,今儿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没顾得上。 容临坐在上位,品着佳酿,角落里聚在一起的几个小姑娘推推嚷嚷,满面羞红。 这样的场景容临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他晓得最好的法子便是视而不见,可今日,他不经意扫了一眼,见中间那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姑娘被几其他人簇拥着、推让着的,她生得娇小玲珑,打扮的亦是格外出挑。 容临难得多看了几眼。 这红衣姑娘便是青提帝君的亲妹妹红翘仙子,仰慕容临上神已有数年,生得也是沉鱼落雁之姿。 红翘仙子晓得上神的性子清冷,今日知他会来,自然在打扮上下了功夫,为的便是让容临上神多看她一眼。不过,先前数次,容临上神都对她视而不见,今日她也是不抱有什么希望的,未料容临上神不但多看了她几眼,而且一双凤目便这般静静凝视着她,芳心乱窜的小姑娘自然脑补出几番深情来……原来上神对她并非无意。 原是被好友推推嚷嚷都不敢上前,这上神的一个眼神,便给了她无数的勇气,便深吸一口气,以最好的姿态走了过去。 “红翘仙子见过上神。”红翘仙子满面羞红,绞着衣袖含羞带俏望了他一眼。 容临淡淡点头,以作应答。 红翘仙子深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得,打完招呼也并未退下,反而做出一副闲聊的架势,说道:“许久不见,上神风采依旧。” 容临有礼道:“红翘仙子今日也是艳压群芳。” 红翘仙子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犹豫了许久,才仰起头,小声问道:“上神方才……可是、可是在看我?” 容临顿了顿,尴尬道,“唐突仙子了。” 红翘仙子忙道:“没、没有。”她羞答答望着他,问道,“那上神……上神为何看我?” 容临对上红翘仙子直白的目光,一张俊脸也有些微微泛红。 半晌,才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我……我见仙子身上的裙子甚是华美精致,不知何处有售?” ------------ 11 表哥 红翘仙子绝色无双,在六界素有美名,穿衣打扮亦是堪称典范,这眼光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回容临上神参加完青提帝君的婚宴,不似平日那般两手空空,倒是带了一身漂亮的红裙子回去。 再说那日,红翘仙子的脸色甚是精彩,可到底是出身高贵的仙子,极快便反应过来,问了原由。 容临只道自己认识了一个可怜的孤女,见她身上的裙子好看,便也想给她捎一身回去。 女人的想象力素来丰富,上神数万年洁身自好,即便心善,也懂得和一切雌性保持距离,这口中可怜的孤女是否真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孤女,自然是有待考量了。 红翘仙子心下五味杂陈,却也懂得利用机会,私下领着容临去选衣裳。 红翘仙子道:“我的裙子都是有专门的绣娘制作的,每种样式只有一套,上神若是喜欢我身上这套,我便洗洗赠与那姑娘……” 在红翘仙子看来,若是那姑娘当真只是个孤女,容临上神自然不会在意这裙子是否是她穿过的。再说,即便是穿过的,她这裙子也是价值连城,那孤女能穿上,俨然是三生有幸。 哪知容临沉思了片刻,俊颜淡淡,说道:“这……不妥吧。”又道,“可还有其他款式可供挑选?” 红翘仙子一张俏脸已是非常难看了,可人家上神仿佛压根儿没有注意,她只好带着他去选裙子。 容临倒是好眼光,选了一身红色且样式同红翘仙子身上的差不多的裙子,不过裙摆稍微小些,适合日常穿着。 选好裙子,上神的目光又落在齐齐排着的崭新的绣花鞋上。 他侧头,微笑着对红翘仙子道:“这鞋子也不错。” 红翘仙子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上神也顺道配一双吧。” 容临点头:“甚好。”这便选了一双第一眼便看中的珍珠绣鞋。 上神虽然朋友不多,可在六界的名声极好。名声这东西是靠积累的,譬如现在,上神不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这便取出银票递与红翘仙子。 到底是天界战神,金光闪闪的饭碗,每年的俸禄不低,又是万年的光棍,家里没有败家娘们儿,更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出手自然大方。今儿红翘仙子的裙子鞋子虽价值不菲,可容临上神给出的银票,也是绰绰有余了的。 可红翘仙子哪里肯收,微笑道:“上神不必如此见外,能为那小姑娘做点事,也是我应该的……”又看了上神一眼,“若是上神真想感谢,下回我去天界,上神能赏脸一道吃个饭便可。” 容临哪里不知道红翘仙子的打算?他若是同红翘仙子一道用膳,那他俩的关系会被传成什么样?届时仙子的名声受损,他身为上神,自然也要负起责任。 容临将银票塞到红翘仙子的手中,已经拒绝的很清楚了:“男女有别,为了仙子的闺誉着想,咱俩还是银货两讫吧。” 又谦和有礼道,“今日多谢仙子了。” · 满载而归,这趟婚宴倒是没白去。第三日晚上,容临拿着裙子鞋子去了碧波池,想着两日不见,那小鱼妖瞧着他可是会兴奋的扑上来。 容临举头望月,心道:他也有些想念她做的绿豆糕了。 月影倾泻,容临上神高大颀长的身影玉立在碧波池畔,他与生俱来一股高傲贵气。夜色寂寥,形单影只,再高贵的人,目下看上去也会有几分落寞孤寂。 容临在此处等了一阵,见那小鱼妖迟迟未来,脸色不由得一沉。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这个理。 他就该继续做一个高冷的上神的。 容临负手而立,之后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眉宇微蹙,情绪已然有些不佳了。 有人在强闯他的结界。 容临拧眉,抬手在空中一指,便能看到他布的结界外,一个小姑娘数次强闯结界,有数次被他的结界弹出去。 是个田螺精。模样……生得比那小鱼妖黑一些,身形也比那小鱼妖胖一些。 容临思忖一番,想到了什么,挥手放了那田螺精进来。 那田螺精进了结界,瞧见池边立着的身影,见他身上散着上神的淡淡光晕,与生俱来的上神气场叫人绝对不会认错,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上神,上神救命!” 那田螺精的爪子就要碰到他的裤脚,容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道:“有事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下跪。” 田箩哭哭啼啼,抹着眼泪道:“是阿涟,阿涟出事了。” 容临倏然正色道:“你把话说清楚。” 田箩用衣袖揩了揩眼泪,着急道:“上神,阿涟被关进幽司局了,上神你赶紧想法子去捞捞人啊。” 容临微诧。 倒是个惹祸精。 不过两日,她犯了什么事儿,竟闹到幽司局去了。 · 九霄阁的幽司局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弟子,而且得情节恶劣到一定程度,才可能被关进去。旁的不过是由师长教育一番,顶多再禁个足,罚点银子了事。 阿涟是个姑娘家,不管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关到了幽司局,总归是对名声不好。 好在幽司局是按照男女分开关押的,阿涟不用担心被男子欺负。 不过这里头,犯了事儿的大多是男子,姑娘家少,便是有,也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家里出点银子,将事情压一压,自然也就翻过去一页了。可像阿涟这种没有家世背景,又是个外地鱼,自然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她生得年轻美貌,对面那关押着男子的牢房,瞧着她这水灵灵的模样,已经有不少人趴在栏杆那儿对着她吹口哨了。 阿涟再如何的心性,这个时候也是笑不出来了,便寻了个干净的角落蹲着。 蹲了两日,才听外头有人在叫她:“那谁……新来的胖头鱼,你表哥来看你了。” ------------ 12 家属【双更~】 阿涟的身子微微一怔,缓缓抬起了头。 表哥…… 她这条外来鱼,在这里连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哪里来的表哥?不过阿涟也是有几分机灵的,想着大抵是田箩想法子捞她呢,当下便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稻草,预备去见她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哥”。 待阿涟见到进来的男子时,嘴巴下意识的张开,震惊道:“上……” “我想单独同我表妹说几句话。”那位表哥淡淡开口,给看守牢房的小哥塞了几张银票。 出手大方的人在哪里都受欢迎,那小哥点点头,态度也恭敬了几分:“那成。”又看了一眼阿涟,“不过这胖头鱼犯的可不是普通的错儿,别耽搁太久,要是被发现了,上头不好交代。” 表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那小哥走了,阿涟才上前。 容临上神来九霄阁的次数虽然不多,可到底是风云人物,若是登场,就算有不认识他的,瞧着他浑身的气度,也能看出他绝非一般人。可容临做事素来公正,绝对不会徇私,若是他凭着上神的身份来见她,事情传出去了,于他和这小鱼妖的名声都不好。 眼下她进了幽司局,也唯有家属才能来此处领人。 如此,也只能以“表哥”的身份过来了。 上神法术无边,一个小小的幻术,便使所有人看他时不过是一个长相气质平平的男子,唯有眼前这小鱼妖,才能看清他的真实模样。 阿涟见那小哥的态度,和对面牢房的那些男子看上神的反应,便也明白上神大抵是使了什么法术。而且进幽司局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若是上神以真实身份来此处救她,怕是会影响他万年来的清誉。 阿涟想了想,唤道:“表哥。” 入戏倒是快。容临淡淡的想。 又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晓得她在这里受了不少罪,他道:“路上那田螺精将事情都同我说了,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阿涟仰起脑袋道:“不是我……” 容临面容淡淡,没有说话。 却说那晚阿涟习惯性在碧波池边练习法术,回去的路上,见有一处草丛晃动,隐隐还有男子的惨叫声。她过去,拨开草丛一看,便有一道红光自眼前拂过,而那草丛里,有一个只剩皮骨、浑身发黑,被吸干了精元的男子身躯。 这一幕场景当场被路过的弟子发现,很快就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之后的事情便说不清了。 九霄阁男女双修素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也有些走歪门邪道的,自个儿不好好修行,净想着不劳而获。且还有不足一月便要比试,届时不合格的新弟子便没有资格留在九霄阁,这段日子,正是大家伙儿想着法子提高修为的时候。 而阿涟呢,在新弟子中算是垫底的,这么看来,她不做些什么,想继续留在九霄阁,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挤破了脑袋,好不容易从小地方来到了九霄阁,换做任何人都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如此,一尾法术低微的小鱼妖,想继续留在九霄阁,短时间内迅速提升法术,而走上这条歪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阿涟将那晚的事情又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完了又道:“我满心都是上神,怎么可能同别的男子做那种事情?” 容临的脸色并不好看,待听她说了这句话,语气才温和了一些,他看了她一眼,道:“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阿涟点点头,满眼激动道:“能在死之前见到上神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容临微微蹙眉,心下叹息。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棘手。出事的那弟子名叫渠烛,是比阿涟高一届的师兄。这渠烛可不是普通人,他的祖父是南斗星君,母亲又是容虚元君,典型的天界高干子弟,标准的官二代。若非有他,以这傻鱼的身份,也只有白白偿命这条路了。 容临道:“罢了,我再想想法子。” 阿涟深知此事只能麻烦上神,当下也只好诚恳道:“麻烦上……表哥了。” · 阿涟也晓得那渠烛的背景,想着以上神的身份,也极难将她从此处带出去,一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哪知她目送上神离开,过了片刻,便见那看守牢房的小哥进来,替她解除了牢房的结界,对着她道:“胖头鱼,赶紧随我出来。” 阿涟不明真相的上前。 小哥微笑道:“算你走运,办完手续就可以出去了。” 阿涟惊诧不已,反应过来,立马跟着那小哥出去。 阿涟生得年轻美貌,典型的良家妇女小白花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心生怜惜。况且那小哥自认识人无数,也晓得这小姑娘肯定是被冤枉的,这两日来对她也是格外照顾,这会儿还亲自送她出去,说道:“我也是从小地方走出来的,这九霄阁不好混,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没有什么后台,很容易被欺负……” 末了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表哥,面上有些欣慰,继续道,“好在你这表哥有能耐。不管你这回犯了什么事儿,出去了就别再进来,改过自新,重新做鱼,好好跟你表哥过日子。” 阿涟激动的连连点头:“我会的,谢谢师兄。” · 仙岛上,萧枣因为阿涟的事情担忧不已。 她独自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脚上的鞋子掉了也不自知。 萧白站在她的身后,远远看了她许久,这才缓步过去。目下他不用在人前是打扮老成,穿着闲适,月牙白的长袍,白玉发簪,看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身处高位久了,身上难免有股高高在上的气息,他见她一副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故意不理睬他的模样,薄唇弯了弯。 掀了袍子,单膝落地,修长的大手伸了过去,握住她裙摆之下的脚踝,轻轻一捏,才道:“还在生我的气?” 萧枣到底绷不住,收了收脚,却被他握得紧紧的,收不回来,便下意识红了红脸。 她不说话,他也不再继续问,只捏着她的玉足,替她将掉落的鞋子穿了上去。做完这些,才坐到她的身旁,道:“你好不容易交到朋友,我比你更上心。你朋友有难,我怎么可能不帮?只是我身为九霄阁的阁主,绝对不能偏袒任何人。这件事情,若她是冤枉的,我自然会还她一个清白。” 萧枣又何尝不明白他的难处,只是…… 她低了低眼,说道:“那你为何不让我去查明真相?” 她很少求他什么事儿,可这回阿涟的事情,她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只有找他了。可他呢,非但不肯帮忙,还不许她出去,这叫她怎么能不生气。她又道:“幽司局那种地方,阿涟一个小姑娘,肯定会害怕的,若是被欺负了……” “不会的。”萧白看着她,“我虽然不能将她放出来,不过保证她在里头平平安安的,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萧枣道:“那渠烛是容虚元君之子,便是阿涟无辜,兴许也要被迁怒。” 萧白忽然含笑看了她一眼。 萧枣不明所以的回望着他,却听他道:“这会儿脑袋倒是机灵,你何时能对我的事情也这般上心?” 萧枣有些恼,再好脾气的人,遇上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空再开玩笑了。可她同他到底是青梅竹马,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她目下能待在仙岛,潜意识里也是相信他能解决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让她的朋友白白被冤枉的。她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萧白也不想再让她因此事烦心,便开口说道:“会有人去救她的,而且那人一定会将她救出来。” 说完这话,萧枣没有再继续问,萧白转过头,见她安安静静坐在大石头上,眉宇间的烦忧也淡了些许。他忽然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何不问,何人会去救她?” 嗯? 萧枣闻声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笑笑道:“……我相信你,小白。” 既然他说了有人会去救阿涟,那阿涟就一定不会有事,她又何须多问。 · 出了幽司局,那蹲在幽司局外头的田箩便哭哭啼啼扑了上来,道:“阿涟,你总算出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田箩胆子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早就急得团团转。原先还有萧枣,可之后那萧枣也没个人影,唯有她想了法子,塞了银子,进去同阿涟说了几句话,晓得阿涟同容临上神有接触,这便又跑去碧波池守株待兔。 阿涟安慰道:“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上神,微笑道,“上神可厉害了。” 田箩自阿涟怀里出来,望向上神,见他身上神辉笼罩,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显得她越发的渺小卑微。 田箩感激道:“上神果真如阿涟所说的那般善良和蔼。” 活了三万年的上神,已经开始对年龄有些敏感,要不然也不会五百年才过一次寿辰。这会儿容临自然没有应下田箩这番奉承,只抿着薄唇负手而立,俊脸倨傲,冷清孤高。 田箩紧张的朝着阿涟投去求助的目光。 未等阿涟开口,容临音色冷冷道:“时候不早了,此事尚未查清楚,这会儿出了幽司局,保不准明儿再给捉进去,我公务繁忙,可没拿闲工夫日日过来捞鱼。” 田箩泫然欲泣:“那可如何是好?” 阿涟也看向容临。 之后便是容临带着阿涟将此事查清楚,至于田箩,担忧了两日,且她道行低微帮不上什么忙,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踩在云端之上,阿涟再一次感叹上神法力无边,转过脑袋看了一眼身后的上神,道:“我若是能像上神这般随心所欲使用法术便好了。” 容临见她一脸崇拜,心下愉悦,难得有兴致与她闲谈:“那你是如何从洞泽湖来九霄阁的?” 阿涟认真回答:“我法术不精,提早一个月出发,同白鲟大哥一道游过来的。” 容临天赋异禀,容貌家世俱是出色,幼时便甩同龄人一条银河,自然不能理解阿涟这等差生的生活习性。 他衣袂翩翩,姿容无双,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一想到这小鱼妖从洞泽湖游到九霄阁的傻样,唇角抑制不住扬了扬。 阿涟又问:“上神是如何将我弄出来的?” 先前田箩要同她说说话,也是桩极不容易的事儿,她犯的事儿大,若非那小哥看她可怜的面儿上,也不会放田箩进来。而上神呢,一会儿工夫,便将她带出来了。 容临道:“此事蹊跷,虽说出事的时候你刚好在渠烛身边,可没有人亲眼看到是你动的手。九霄阁不是乱冤枉人的地方,他们将你关了进去,要定你得罪,也得拿出十足的证据。眼下拿不出,这关押人两日时限已到,再扣着人不放,自然说不过去。我替你担保,又交了保释银子,这才将你带出来。” 阿涟感动道:“让上神破费了……”她想了想,又道,“上神统共花了多少银子,我改日攒齐了一道还给你。” 容临倒是没有客气,报了一个数。 阿涟听了,半晌才道:“我……”她想逞强也没法逞强了,耷拉着脑袋道,“上神您还缺丫鬟吗?会凫水的那种?” 容临哪里不知这小鱼妖的伎俩?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折子戏都唱烂了。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容临略一挑眉:“慢慢还,总会还清的。” 阿涟点点头。 近些年来,鱼肉市场不景气,花鲢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算她卖身给上神抵债,也没这么高的身价。若真如此,上神自然是亏了。多精明的上神,怎么可能当冤大头呢。 · 容临将阿涟带到了萧白那儿。 萧白倒是一副恭候已久的模样。加之这阿涟又是萧枣的朋友,他自然不可能不帮的。 阿涟站在容临的身旁,想着因自己的事儿,惊动了这两尊大佛,实在是惭愧。是以一进来,她便一改适才在路上的聒噪,变得安安静静。 而容临来找萧白,也不过是因为萧白这里有流光镜,可以时光回转,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 阿涟乖巧的站在容临身旁,同两位上神一道看镜中情景。 萧白问:“你同渠烛先前可有交集?” 阿涟想了想,老实交代道:“渠烛师兄很是热心肠,我初来九霄阁,他帮我良多。” 萧白淡淡道:“他对长得好看的姑娘一向热心肠。” 阿涟顿了顿,不知怎么回事,下意识看了一眼容临。 萧白略一挥手,那流光镜中,便出现了阿涟同渠烛说话的场景。 渠烛自幼备受宠溺,骄纵惯了,乃是天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更是行事风流,不知调戏过多少女子。目下这流光镜中,便出现渠烛频频偶遇阿涟,衣冠楚楚上前同她搭讪的模样。 萧白指着镜中场景,渠烛凑到阿涟的耳畔仿佛说了什么,则问道:“那会儿他同你说了什么?” 阿涟细细回忆了一番,才轻轻“哦”了一声,道:“那日渠烛师兄说,若是我和他在一起,他便替我承包一个鱼塘。” 容临道:“这等斯文败类,活着也是浪费九霄阁的口粮,死了倒是干净。” ------------ 13 鱼塘 爱一条鱼便为她承包整片鱼塘,这大抵是每一尾少女鱼无法拒绝的甜言蜜语。 渠烛乃情场浪子,在男女之事上,自然也是颇有几分手段的,加之他的身份使然,模样生得也算整齐,便是名声再差,也有大把大把胸大无脑的女弟子扑上去。容临洁身自好数万年,这渠烛之流的男子如何如何风流,他素来是没什么看法的,毕竟这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只要你情我愿,倒也没什么。目下这番脱口而出的话,倒是有些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阿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萧白继续问:“那你可答应了?” 阿涟摇头。 不过—— 未料她这么一拒绝,反倒愈发勾起了渠烛的兴趣。 之后阿涟功课繁忙,每日两点一线,这渠烛也没多少时间纠缠她。渠烛是个合格的风流浪子,懂得广撒网的道理,这边这条鱼油盐不进,另一头自然又勾搭上了其他年轻美貌的师姐师妹。阿涟本就不大上心,自然也没察觉到,那渠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少了对她的纠缠,到了后头,更是极少再同他碰面。 谁知再一次碰面,却是那样的场景。 萧白没有再问,看着流光镜中,阿涟同渠烛的接触果然渐渐少了。甚至渠烛出事前半个月,都不曾同阿涟接触过。 萧白又朝着阿涟看了一眼,说道:“其实,若要证明渠烛的死同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一桩麻烦事。” 阿涟双眸晶亮,登时燃起了希望,问道:“不知萧白上神有何高见?” 萧白道:“你可还是处子之身?” 阿涟微启着嘴,反应过来,一张俏脸才满面通红,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此事虽然隐私,可于修仙之人而言,也不至于难以启齿,萧白表情淡定,就如同问了一句简单的“今日饭否”而已。 容临说道:“你出去等我。” “啊?”阿涟疑惑。 容临又道:“我同萧白上神有话要说。” “哦!”阿涟忙应下,很快便出去了。 容临这才沉着脸道:“萧白,你这是几个意思?” 容临的脾气一向好,萧白同他虽是好友,却也难得见他动怒。这会儿萧白微微笑了笑,并未看他,只随手将流光镜收了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贵气。九霄阁阁主萧白上神,曾也是一个爱护花草的五好少年,因被母亲欺骗、抛弃,这性子才变得有些扭曲。别看他面上温良无害,其实心肠比谁都狠。 容临道:“倘若今日出事的萧枣,你可还是这般态度?” 萧白直接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想当初,他这么一个孤僻而不肯低头的人,竟毫不犹豫的来求他,只是为了一滴他的心头血,用来救萧枣。如今那小鱼妖也是身陷囹圄,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萧白又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法子最直接也最简单,若是你不同意,我明日便召集九霄阁所有人,看流光镜中的场景——” “不必!” 他道,“这胖头鱼我会自己想法子救!”语罢,便拂袖而去。 · 不似来时路上那般闲聊甚欢,回去这一路,阿涟明显能感觉到上神的心情不好。她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却生生咽了下去。眼瞧着要到了,阿涟才道:“上神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是因为我的事情,要上神同萧白上神闹得不愉快,那我便是难辞其咎了。” 容临也不是那种随便迁怒人的性子,再生气,也不会对阿涟摆什么臭脸。他哪里没有看到,一路上这小鱼妖屡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想着方才在萧白面前的确有些失态。他最清楚他的脾气了,除了萧枣,哪里还会关心旁人的死活?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小姑娘。 那萧枣无父无母,自幼同萧白相依为命,这小鱼妖也是孤身一人,没道理她的命就比不过萧枣。 容临道:“此事既然我管了,便会管到底,你不用太担心,我自会还你清白。” 阿涟道:“劳烦上神了。” 好端端的鱼,竟惹上了这档子事儿,一时容临对那渠烛的印象差到了极致——活着的时候死缠烂打、沾花惹草不说,这死了都要碰瓷。 想到了什么,容临又道:“你年纪还小,这世间诱惑多,有时候难免把持不住,日后若是再遇到渠烛之类的男子,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别因为一句替你承包鱼塘便被迷了心窍。” 能拒绝一回,谁知道日后能不能拒绝第二回?她生得美貌,往后少不了追求者,终究是小地方出来的,没什么见识,稍不留神便会染上了虚荣的坏习惯。 容临不放心,一本正经补充道:“要学便学别人的好,小小年纪,莫要学人拜金。” ------------ 14 追求 上神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会还她清白,阿涟自然是信他的。 而上神这番谆谆教导的话,身为弟子,自然得谨记在心。阿涟从来没有想过当一条拜金鱼,同阿雱分别的时候,她也曾告诫过她:能进九霄阁的大多是有身份背景的,到时候男子众多,你莫要迷了眼,更别奢望嫁入豪门,那里头的人都不适合你。你且好好学习法术,届时衣锦还乡,你这九霄阁出来的高材生,洞泽湖的男子自然任由你挑选,这才美呢。 见她回来,那夷璋倒是惊讶,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胖头鱼,你倒是有本事啊。” 夷璋这话有些阴阳怪气,阿涟并未同她多言,只过去田箩那儿。 田箩日日担忧,可是盼着阿涟出来的。此事虽然棘手,可有容临上神再,田箩安心的很。她知此事不能让夷璋和夷珪知晓,只按捺心中兴奋,待私下二人时,才道:“容临上神真是太厉害了,有他罩着你,你在九霄阁横着走都成呐。” 阿涟却道:“我能不能继续留在九霄阁还是个问题呢。”更何况,眼下她出了这种事情…… 田箩安慰道:“你放心,上神一定能还你清白的。” 自打见了容临上神之后,田箩一改前两日的焦躁不安,眼儿含笑,端得一副“上神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阿涟也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此事既然已经发生,她也不过太过不安,毕竟这日子总是要过的。 幽司局两日,虽有牢房小哥照顾,可地方潮湿阴暗,到底不如这儿。 这晚阿涟沾了枕头便睡了。 翌日便是新的一日,阿涟想着上神的话,拿出他新赠与她的漂亮襦裙珍珠绣鞋,预备昂首挺胸去上课。 她生得美,平日穿着九霄阁统一的宽大服饰,都难掩其曼妙身段,今儿一袭红色襦裙,剪裁得宜,将女子的玲珑有致的曲线彰显的淋漓尽致,配上足下这双珍珠丝履,当真像个出身显赫的贵女。 便是素来沉稳的夷珪,看到她这般艳光四射的模样,也稍有一瞬失神。 上回那裙子已是华美至极了,如今又弄来这一声,夷璋有些沉不住,便道:“瞧你这模样,果真是勾搭上了什么贵公子了?不知是哪里来的暴发户,说出来让我听听?” 阿涟晓得这夷璋的脾气,这般不依不饶,则道:“不是旁人,是我……是我表哥。” 夷璋自然不信她这番话,这表哥表妹最是暧昧,夷璋阅男无数,这欢好时,别说是表哥,便是一口一个亲哥哥也喊得。 夷珪却是给了使了个眼色,叫她莫要多问。 · 阿涟在九霄阁默默无闻,唯有一张脸拿得出手些,不过眼下,那些个平日关心她的男子,倒是没有上前安抚。也难怪,那渠烛出了这种事,这九霄阁的男子,自然将她当成了吸食男子精元的女妖,哪里还会凑上前招惹她,自然是避之不及的。 阿涟并未关注这些,只携了田箩入座,却见那极少同她说话的白鲟,这会儿难得走到她的身旁,简单安慰了几句。 白鲟身强体壮,浓眉大眼,生得很是魁梧英俊,他在洞泽湖时便是湖中一霸,阿涟同旁的鱼儿一样,听着他的名儿便躲得远远的,唯有一同来九霄阁的路上,才稍稍有些接触。 白鲟说道:“咱们洞泽湖的水族,断断不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九霄阁一向公正,便是那渠烛有后台,无端端冤枉一条好鱼,也是说不过去的。” 到底是同乡啊。 这个时候,阿涟自然感激他的信任,点点头道:“嗯,谢谢白鲟大哥。” 阿涟走后,那田箩便附到她耳畔,小声说道:“你出事的时候,这白鲟也很担心你,还想法子托关系呢……” 阿涟更惊讶了。 田箩笑笑,冲她眨了眨眼:“这白鲟虽不及容临上神俊美,却也是英武不凡。我娘自幼便教导我,选夫婿便要选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且他与你又是同乡,最是匹配不过。到时候你俩顺利从九霄阁回去,一手结业证,一手婚书,多好啊。” 阿涟哪会理会田箩这番胡言乱语,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瞧了那白鲟一眼,见他也刚好抬眼,目光堪堪同她撞上,顿了顿,同她微微一笑,那黝黑的脸颊瞧着竟有几分罕见的羞赧。 阿涟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精美的襦裙,想着定是今日她打扮的太过花枝招展,才引得这白鲟频频看她。 看来这裙子不能再穿了。 待到阿涟下课之时,便见那公告处熙熙攘攘围着不少人群。 公告处竖着一面巨大的圆镜,平日有什么事情,便有内容隐现出来。 田箩爱凑热闹,拉着阿涟就往人群中挤。便见那圆镜之中,缓缓浮现笔走龙蛇的字迹,写得竟然是关于渠烛之事。 还有一些渠烛出事前的画面。 阿涟想起昨日在流光镜中看到的场景,那渠烛出事前和事后的画面俱在,唯有出事时的,变成了一片空白。 而眼下这公告中,除却她之前看到过的,又多了一些画面,比如渠烛被吸干精元后,有一条红狐狸尾巴掠过…… 后面又附带了一份关于阿涟的修为的文字,证明她体内只有三百年的道行——渠烛有八百年的修为,若是她吸取了渠烛的精元,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一点道行了。 不管怎么说,阿涟这下自然算是洗脱了嫌疑,这渠烛之死,的确与她无关。 不过,阿涟乃一尾小小花鲢,在九霄阁毫不起眼,眼下如此火速便解决了此事…… 但凡有些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胖头鱼的后台不简单! 一时阿涟在九霄阁的人缘莫名好了许多,甚至连追求者也多了起来! ------------ 15 凫水 这便是容临的意思。眼下这世道,若是没有什么后台,极难在九霄阁立足。先前那萧白破例让萧枣独居仙岛,为的便是让九霄阁的众弟子看清她的后台,不敢招惹她。这小鱼妖,怎么说也算是同他有缘,他没道理放任她被人欺负…… 如今—— 有他当她的后台,足够了吧。 阿涟也觉得自个儿在九霄阁的日子过得顺利了些,同田箩一道去饭堂用膳,都有不少师兄请客,不过阿涟并不是爱占小便宜的鱼,自然一视同仁,一一拒绝了。田箩悄悄在阿涟身旁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上神真厉害……” 又问:“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跟着上神练习法术呢?” 阿涟想了想,也觉得自个儿好几日没见着上神了,想起那日上神对自己说的话,便如实道:“上神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每晚都替我开小灶,这些天仿佛是有什么要事,出差去了。” 田箩满目憧憬,眯着眼儿望着天,叹道:“做神仙做到上神这份儿上,真是羡慕死人了,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大事儿,说是出差,去外头瞧瞧是否太平,实际同公费旅游没什么两样,这样真好啊。” 阿涟却道:“上神也有上神的不易,这是咱们普通水族体会不到的。” 田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下午是阿涟的休沐日,本是想着回去练习法术的,且今晚能见着上神,自然得越发勤奋些。哪知走到半道上,便见那小径上不少女弟子匆匆忙忙、又一脸激动的,不知要去哪里。 阿涟同田箩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些女弟子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不免有些好奇,则截了一个师姐询问了一番。 那师姐惊讶道:“未料你们的消息比我还要落后,今儿个容临上神莅临九霄阁,他可是有许久没来九霄阁讲座了,哎呀,眼下讲座都要开始了,我可不同你们多废话了,去晚了就没位子了……” 阿涟震惊的握着田箩的手:“上神来了。” · 容临上神虽然极少露面,可在九霄阁弟子中始终是高高在上、难以企及的存在。 如此受欢迎的上神,九霄阁大多数女弟子自然都慕名而来,甚至连男弟子,都来了六七成。 人满为患,阿涟她们俩去得晚,自然没占到什么好位置,只挤在人群中,抬起头,仰望神坛之上,白袍翩翩,俊颜无双的上神英姿。 上神风华盖世,今儿讲座又是讲的关于保护水源的。如此心善的上神,在众弟子的心中,更是完美无缺。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待结束的时候,面红心跳的女弟子们才躁动了起来,有大胆些的,更是站起来直接问上神是否婚配。 今日的上神格外的和蔼可亲,这问题虽然不礼貌,却还是回答了。 上神道:“未曾。” 单单二字,便引得无数男女弟子暗自欢喜。 眼下人虽多,可容临坐在高处,还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小鱼妖,见她听了自己的回答,笑得如此灿烂,心里自然明白。 容临垂了垂眼。 听到他还单身的消息,她就如此雀跃?果然是对他图谋不轨,垂涎已久。 容临端着的俊脸稍稍缓和了一些,又继续回答女弟子们更大胆的问题,问他的择偶标准。 标准…… 容临虽是上神,可说到底终究是个男人,这标准,自然也和大部分男子一样。身份使然,他总不好说自己喜欢长得好看的,这也太掉价了,当下便淡淡道:“投缘就好。” 话落,台下更是议论纷纷。 更有女弟子泫然欲泣,对着同伴道:“怎么办?我的头有些扁,看来是没机会了。” 田箩轻轻扯着阿涟的衣袖,说道:“上神还真受欢迎呢。” 阿涟也失落道:“是呀。我还想着,待会儿同上神说上几句话,看来是没机会了。” 结束后,阿涟也并未在此处久留。毕竟上回上神去幽司局救她,也是借着她表哥的身份,她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明白上神这是不希望被人知道她同他认识,甚至有什么往来。 半道上倒是遇见了白鲟。 田箩忙对着阿涟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同白鲟大哥好好说话,我先走了。” 说着,还对着阿涟挤眉弄眼。 阿涟被田箩看得脸颊有些烫,冲着白鲟礼貌道:“白鲟大哥。” 白鲟生得高高壮壮,阿涟站在他的面前,不过堪堪到他的心口。他瞧着五大三粗,原形也有些吓人,可内心不过是一个邻家哥哥罢了。他道:“你上回托我办的事情,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阿涟登时眉目一亮,抬手抓着白鲟的手臂,激动道:“真的吗?谢谢白鲟大哥。” · 晚上阿涟在碧波池边等上神,即便上神足足来迟了半个小时,可她的心情还是很好。一见到他,就立马蹦了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道:“上神你来啦!” 不过今晚上神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沉着脸从她的怀里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说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阿涟有些懵。她这若算是动手动脚,却也不是头一日了,上神之前怎么没说了? 她悄悄抬眼,打量他的模样,说道:“今日阿涟有幸,在台下目睹上神英姿,回去后难以压制心中欢喜,连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上神没有说话。 阿涟自觉有些黔驴技穷,当下又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手臂:“上神?” 容临略微垂眼,见她一副无辜的模样,晓得这鱼愚笨,有些话必须挑明白些,便道:“你来九霄阁,若是整日想着早恋混混日子,那我还是劝你早些回去,今后我也不会再教你。”语气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阿涟睁大了眼睛:“上神……上神何出此言?” 她哪有早恋? 她道:“上神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她细细回忆,想着上神唯有今日才来的九霄阁,在这之前的见面,对她都是关爱有加的。今日……她想了想,才道,“上神……可是瞧见我和白鲟大哥在一起?” 容临深吸了一口气,又要将手臂抽出来。 这会儿阿涟可是学聪明了,牢牢将上神的手臂抱住,怎么都不肯放手。 阿涟道:“上神你得听我解释,我和白鲟大哥清清白白,没有半点找对象的意思。今儿见面,也是因为白鲟大哥托了关系,替我在饭堂找了一个勤工俭学的职位。” 容临蹙眉,不解的看向她。 阿涟继续说道:“我欠上神良多,上回上神花了那么多银子才将我弄出来,我自然得努力攒钱,早些把银子还给上神。” 容临仿佛是明白了,脸色也舒缓了一些,嘴上却道:“只是如此?” 阿涟重重点头:“那上神以为呢?” 他以为……容临淡淡将脸错开,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冷淡的说道:“那九霄阁的饭堂能赚多少银子?明日你介绍你去明月楼,待遇保管比在饭堂好。” 明月楼可是九霄阁边上最好的酒楼! 阿涟惊讶道:“上神在明月楼也有认识的人?” 容临甚是受用她崇拜的目光,唇角微微扬了扬,复又变得淡定,说道:“我在那儿入了股。” 上神洁身自好,不沾酒不碰女人,这三万年来自然攒了不少闲钱。银子多得花不完,便随手拿来做投资,哪知道上神的眼光好,回回都赚的盆满钵满。 阿涟也不是个傻的,上神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好回绝,忙连连点头,想着只好明儿回去回绝白鲟了。 练习法术前,阿涟又从腰际坠着的玉葫芦里拿出一条绣好的腰带,双手奉上,递与上神:“上神因为我的事情,定然费了不少周折,我无以为报,这腰带是我连夜赶制的,希望上神喜欢。” 腰带。 容临瞧见她双手举着的腰带,心道这小鱼妖看着愚笨,这手倒是巧。 他可不是孤陋寡闻的上神,这女子送男子腰带,心里便想着能牢牢拴住对方,这等迷信之言,这小鱼妖竟然也信……他的目光从腰带上挪开,落在了她的脸上,对上那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容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直视。 不过,如此想来,这段日子,她每每准备可口的糕点给他,上神也渐渐品出一些味道来了——原不过想得到他的心,打算先得到他的胃罢了。 容临面无表情将这腰带收下,指腹抚上这腰带花纹的时候,嘴角难以置信的弯了弯,待对上这小鱼妖的眼睛,便又恢复冷淡表情,摆出一副严师模样:“瞧我做什么?还不赶紧练习。” 阿涟笑了笑,道:“好!” 这几日阿涟也是不敢懈怠的,天道酬勤,法术的确是精进了不少,且今日上神也并不像往常那般严苛,她犯错之时,还耐着性子教导她,半点都没有不耐烦。 眼看练得差不多了,容临才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后好好想想,今日犯的错误,明日若是再犯,看我怎么教训你。” 阿涟头如捣蒜,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色,冲着容临道:“上神,今日月色真美,不如咱们一道比赛凫水,可好?” 上神乜了她一眼。 他堂堂上神,怎会纡尊降贵同一个小鱼妖比赛凫水? · “上神,我准备好了!” 容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面上微微有些尴尬。这小鱼妖脱衣服倒是快。 他慢慢转过头,闻声望去,见朦胧月光下,她歪着脑袋站在他的身旁,泛着金光的鱼尾动了动……她披着长发,一张脸玉润娇美,细细的玉颈之下,并非想象中的山峦起伏,而是一件红色的肚兜,外头还罩着薄薄的纱衣。 眸中掠过一闪而过的失望,上神这才轻咳一声:“开始吧。” 阿涟兴奋的“噗通”一声跳下了水。 容临也下了水,不过开始前,却道:“等等。” 阿涟转过脑袋看他,一脸疑惑的看他。 容临一本正经道:“你本就是水族,自小生活在水底,若要同我比赛凫水,难免有失公允。我看这样,我先开始,你在原地数到一百……数到两百,再开始,你觉得如何?” 阿涟点点头,并未觉得不妥,说道:“好的,我会让着上神的。” 容临不悦的蹙起眉,强调道:“不是‘让’,我只是让着比赛更公平一些……“复又解释道,“比赛最重要的便是公平,若是失了公平,这比赛便没有意义,你可明白?” 阿涟又点点头:“我明白了,上神先开始吧。” 容临又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明白了,才一头扎进水中,拼尽全力凫起水来。 阿涟在原地玩着水,待心里默默数到两百,大喊一声:“上神,我来了!” 一时鱼尾一扫,甩起无数晶莹水花。 水族到底是水族,尽管阿涟迟些出发,可还是比容临先回来,且领先了一大截儿。 容临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道这小鱼妖当真没眼力劲儿,一时绷着脸,并未同她多说话。 阿涟开心的凫水,瞧着上神的表情有些不悦,这才想到了什么,嘴角翘了翘,身子一沉,迅速的钻入水底。 不过凫水罢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容临心想着,这便准备上岸,忽然察觉到那小鱼妖没了动静,这才四处张望。 周围的水面一片平静,容临心下咯噔一声,关心则乱,竟然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淹死了。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容临的俊脸变了变。 他下意识夹紧双腿,暗道:这小鱼妖,何时养成了这爱钻人裤裆的毛病? ------------ 16 月色 容临朝着水中伸手一捞,摸到那个异常滑嫩的身躯,便就这她的胳膊,直接将人提了上来。 适才阿涟化作原形鱼身,为的便是挠上神的痒痒儿,让他莫要生气。若非上神说要公平比试,她也不会功尽全力,可若是可以让着上神,那这场比赛就没意义了。 她啄得正欢,便被他提了起来。 “哗啦”一声,湿漉漉的脑袋自破水而出,玉颈略微扬起,堪堪对上上神俊美不可方物的眉眼。 容临正欲斥责,却见这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样,活了数万年的上神,竟然有些怔住。 花鲢的原形生得普通,除却头大一点,旁的也寻不出其他特点了,可她的人形却格外的漂亮。她年纪还小,若是再长大些,连上神都难以想象,她会是何等的美貌。都说红翘仙子艳绝六界,可容临觉得,远不及这小鱼妖生得顺眼。 他微微启着唇,目光慢慢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唇瓣…… 月色无垠,最明亮的一束,却落在她的身上。 乌黑的发,雪白的脸,殷红的唇,在这朦胧月色中,这一切都美得惊心动魄。 分明置身冰凉的池水之中,可容临却觉得有些热,难耐的燥热,陌生却又奇怪。 他望着她微抿的唇,眸色深了深,喉头一动,握着她肩膀的手臂也稍稍揽了揽。 他缓缓低头,渐渐靠近,眼里除了她的脸,看不到其他东西。 “上神。” 他听她忽然叫了她一声。 他也低低“嗯”了一声,轻轻柔柔的。离得太近,连呼吸都交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会儿这月下美人忽的蹙起了秀眉,撅着小嘴有几分委屈:“我、我脖子扭了……” · 菩提殿内,着一袭宽袍大袖举止儒雅的青年男子,正同心中仰慕的女神红翘仙子一道对弈。 红翘仙子道:“扶竹师兄不必让我。” 扶竹听了,手略微一滞。活了上万年的男子,这会儿有些脸红,他道:“师妹,我并没有让。”他抬首看了一眼对面女子的眉眼,一颗老少男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他乃此中高手并不假,可遇着心仪之人,也不过同旁的男子一般,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便被乱了心窍。下棋最重要的便是心境,这心思意乱,再厉害的高手,也免不了落败。 正下着棋,外头有一青衣小童步履匆匆而来。 扶竹蹙眉,说道:“没看见我在招待贵客?” 青衣小童也是为难,凑上去,在扶竹的耳畔说了几句。 扶竹夹着黑子的两指倏然用力,冷冷冰冰道:“不见!” 红翘仙子也并没有多问。 扶竹深怕这小师妹误会自己,当下就叹气道:“不过普通的头疼脑热,睡个觉便好的事情,偏生要半个三更来打搅人,吃得也太空了些,我这菩提殿又不是做慈善的。” 扶竹的医术在天界享有盛誉,可这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古怪,求诊者就算能得到这神医的医治,被讹大半身家也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儿。是以但凡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旁人宁可找别的医者,也不愿来菩提殿的。 红翘仙子点头赞同。 却见那小童又泫然欲泣的进来,“噗通”一声下跪:“师父,容临上神说您若是不出去,他便自个儿进来了,咱们……咱们拦不住,您赶紧出去瞧瞧吧。” 容临上神…… 扶竹心下“咯噔”一声,听了这话,忙侧头去看对面的师妹。 果然,见着红翘仙子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女神气度,提着裙摆笑盈盈起身,眼眸都睁大了一些,问道:“容临上神来了? 红翘仙子爱慕容临上神数年,可容临上神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鲜少有机会能遇上,如今,却是三番两次遇到了。她欢喜的出去见人,预备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上神的身旁,却见这风姿颀秀的上神,手边还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 红翘仙子的表情滞了滞,忽的想起那日在兄长的婚宴上,这上神主动问她讨要襦裙。 是她吗…… 仙子到底是仙子,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莲步姗姗过去,行礼道:“容临上神。”又笑盈盈看着他,“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 容临微微颔首,到底曾售于他一套襦裙,表情也谦和了一些,又知晓红翘仙子同扶竹的师兄妹关系,容临则问:“我这小姑娘不慎扭了脖子,想劳烦一下扶竹老弟,不知他可有闲暇?” 容临怎么说也在这天界待了三万年,该有的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他也晓得这扶竹素来看他不顺眼,原本想着定要被他痛宰一番,他才肯医治这小鱼妖,可目下红翘仙子在这里,他恐怕能省下这笔花销了——在心仪女子面前,男人最爱表现他好的一面。 上神彬彬有礼,红翘仙子当即红霞满天,掩面抿唇,而后才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兄:“容临上神亲自登门,师兄,你就医治一下这位小姑娘吧。” 扶竹点头,微笑道:“就依师妹所言。” 又看了一眼容临身旁的小姑娘,扶竹道行高深,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原形,当即淡淡道:“歪头鱼,赶紧随我进来吧。” 阿涟歪着脖子,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了一眼上神,又朝着对面的红翘仙子望了一眼,这便随扶竹进去了。 红翘仙子有意同容临闲聊,却见他虽然坐在她的身旁,可目光却时不时往里面瞟。 这还是那高高在上、宠辱不惊的上神吗? 红翘仙子心中酸涩,明知自己不该多问,却也忍不住开口道:“上神的襦裙,可是为这小姑娘选的?” 容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仙子的语气,淡淡点头,说道:“正是。那裙子穿在她身上极好看,仙子的眼光甚好……若是日后出了什么新的款式,还望仙子通知我一声。” 红翘仙子再好的涵养,在心意的男子面前,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这会儿当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看看师兄。” 她美貌无双,出身高贵,他却半点不放在眼里,宁愿去泡一条鱼! · 红翘仙子进去,便见那小鱼妖歪着脖子,正忍着痛,让扶竹替她掰正。许是太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的确生得美貌,又比她年轻太多,这会儿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扶竹也是心神不安,想着师妹同那容临孤男寡女相处,可会发生什么,哪有心思诊治这条胖头鱼。 目下见师妹进来看他,男子的表现欲登时爆棚,立马全神贯注,手握着这小鱼妖的脖子,稍稍一用力,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错位的骨头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扶竹神医的名声果真不是盖的,阿涟欢喜的扭了扭脖子,果真不疼了,当即感谢道:“多谢神医。” 扶竹哪有心思搭理她,不过想在师妹的面前表现自己妙手仁心的一面,便又耐着性子温声细语的叮嘱了一番,却见这小鱼妖眼眸晶亮,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听得格外认真。 这会儿,红翘仙子才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扶竹道:“师兄,我有话要同这小鱼妖说,你能出去一下吗?” 容临在外头等了许久,原是坐着的,后来有些按捺不住,干脆站起来踱步。 待这扶竹都出来了,那小鱼妖还未出来,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 见她出来了,容临才上前道:“好了些吗?还疼不疼?” 阿涟仰着脑袋看他,笑容灿烂道:“一下子就好了,扶竹神医果真厉害。” “……哦。”听到后半句话,容临眼中的欣喜略略淡了些,这便同扶竹告辞,准备领着这小鱼妖回去。 却见先前还同他百般殷勤的红翘仙子,这会儿只红着脸儿望着他远去,一副欲言又止、又仿佛难以启齿的模样。 容临蹙眉,怀揣着疑惑领着这小鱼妖回去。 行在云端之上,清绝无双的上神,才满腹疑问的对身前的小鱼妖道:“适才那红翘仙子同你说了什么?” 阿涟如实道:“没什么啊,仙子就问我这脖子是如何扭伤的。” “哦。”容临道,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阿涟转过身,对上容临的眼睛,说道:“我就如实回答……是被上神的双腿所夹。” ------------ 17 台柱 次日正是冲虚尊者的课。冲虚尊者乃出了名儿的严苛,见阿涟这条没背景的胖头鱼,不仅法术不精,居然还敢迟到,当即将她撵了出去,让她脑袋顶着书在人来人往的廊上罚站。 阿涟素来乖巧低调,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档子事儿,待冲虚尊者的课结束后,田箩才扶着她进来,替她捏着胳膊锤着大腿,关切道:“酸不酸?” 阿涟摇摇头:“没事。” 田箩又递了水过去,瞧她咕咚咕咚喝得急,一看便是渴坏了。 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呢。 田箩问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今早才回来?” 阿涟双手捧着杯盏,想着昨晚之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昨晚从菩提殿回来后,上神便要将她送回九霄阁。原是好好的,可她回答了上神的问题,说了她和红翘仙子之前的事儿,他便登时沉了脸,一声不吭把她自云端扔下,直接坠进了附近的河流之中。 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早已是晕头转向了,沿着河流一路游,游了好久,才回了九霄阁。 回来自然是迟了。 田箩异常兴奋,艰难的压低声音,又问:“你……你和上神过夜了?” 阿涟虽是一条处鱼,却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当即粉霞满天,垂着眼儿,轻轻摇了摇头。 田箩有些失望,想着上神那俊美的脸,高大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双腿,便紧紧握住好友的手,鼓励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同上神走得近,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争取早日扑到他……”复又眨眨眼强调道,“当一条有志向的鱼,向前冲!正面上他!” 阿涟听了脸红,却也赶忙道:“我只想当上神的鱼,哪敢玷污上神玉体,田箩你莫要乱说。” 田箩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只是觉得好友年轻美貌,胸大腰细,志向尽在于此,未免有些可惜。 · 虽说昨晚阿涟惹得上神不悦,不过却是言而有信,将先前答应她的事情记在心上了。 阿涟拒绝了白鲟的好意,下学后便去了明月楼。 那明月楼的掌柜孟极仙人亲自对她进行面试,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悠悠道:“模样生得倒是标志,身材也不错,咱们明月楼的门槛儿可是很高的,近五百年不打算再找人,不过……你是上神亲自介绍的,我便破例收了你。”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结交了上神,便要习惯走后门了。 阿涟感激道:“多谢仙人,阿涟定会努力,不负仙人赏识。” · 远在九重天上逍遥殿内的容临上神,望着湖面幻影,见那小鱼妖脑袋顶着一摞书,不堪负重的站在廊上,细汗涔涔,一张脸也红彤彤的。 原是一肚子的气,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体罚弟子…… 看来这冲虚是不打算要今年的奖金了。 容临缓步回了殿内,掀袍落座,望着几上那搁着的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刻,俊朗的眉眼,难得笼上了几抹愁云。他原本是出于善心,屡次三番帮这小鱼妖,甚至纡尊替她开小灶。 他明知道她对自己心怀不轨的…… 这便是魅力太大的烦恼,上神数万年来不敢同女仙走得太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昨晚那小鱼妖虽然端得一脸懵懂天真的表情,可她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他哪会看不出来? 不过三百年的道行,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她对他如此痴情,自然看出了红翘仙子对他存着爱慕之心,红翘仙子同他站在一起,自然比他俩登对得多,一时心中泛酸,这才说出这等暧昧的话语来,叫仙子怀疑他的人品。 他洁身自好,哪由得她如此玷污清誉? 他一气之下,便将这小鱼妖扔进了附近的江河之中。 那会儿他心中羞恼,简直不愿再看她一眼。可转头一向,这小鱼妖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再次折回,亲眼看着她游回九霄阁,这才放心。 容临想,这小鱼妖年纪轻轻便对他情根深种,他即便视而不见,可感情这事儿从来是不受控制的。待九霄阁的新弟子比试结束,这小鱼妖便没有理由再纠缠他了——到时候他出门游历个几百年,也好断了这小鱼妖的心思。 容临如是想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他已经打算好了,那这回这小鱼妖侮辱他清誉的行径,也可看在她年幼的份儿上原谅她一回,左右他同红翘仙子也是不可能的,让仙子误会他同小鱼妖有什么,兴许还能早日让仙子醒悟,另觅佳婿。 也算是行善积德,做了一桩好事。 一时容临眉宇舒展,心情大好。 萧白进来时,便见他表情愉悦,这便开口约了他一道吃酒去。 上回因阿涟进幽司局那事儿,容临同萧白闹得有些不愉快,目下见着萧白难得主动过来示好,容临自然也不再摆谱。 萧白难得说道:“那日之事,是我太不上心了,我不知道你如此看重那小鱼妖。”说着,凤眸含笑,轻飘飘看了一眼容临。 容临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而后却淡淡道:“就算是别的花花草草,我也一视同仁。” 萧白并未多言。 两位上神光临明月楼,让这原是金光闪闪的酒楼更添神辉。掌柜的孟极仙人一听,更是亲自出门相迎,瞧着两位上神,客套的攀谈了一番。 孟极仙人在前头领着二人。 容临心情不错,待看到站在酒楼外,那穿着暴露的小鱼妖时,才目光一滞。 那小鱼妖平素穿着打扮甚是良家,今儿穿得那是什么裙子? 那裙子极贴身,虽说上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可这么一来,越发是突显出她波浪汹涌的玲珑身段来…… 目下她侧站着,从他这边望去,便看她的裙摆,开叉开得老高,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笔直纤细的小腿。 容临心中咯噔一声。他不过将她扔到河中罢了,她至于如此自暴自弃,在此处搔首弄姿? 孟极仙人顺着容临的目光看去,落在那站在外头迎宾的倩影身上,即便不是头一回瞧见这小姑娘的身段,可这会儿看上一眼,亦是有些挪不开眼。 孟极仙人微笑道:“上神推荐的这鱼资质不错,今日她站外头迎客之后,咱们酒楼的客人比平日多了两成……”说着欢喜的竖起两根手指,又见上神没说话,孟极仙人继续道,“……我预备花银子好好捧这胖头鱼,将她打造成咱们这儿的台柱子。” ------------ 18 鱼汤【已补全~】 孟极仙人固然欢喜,但又怕上神误会,当即解释道:“我们明月楼是正经酒楼,不过两位上神也晓得,这些年天界经济不景气,餐饮业明争暗斗的很厉害,小仙也是没办法。明月楼是千年老店,若不与时俱进,也免不了倒闭的命运,这也是一个招揽顾客的法子,同行都这么做。再说了,小仙也不过是让这胖头鱼往那儿一站罢了,没让她做别的事儿……” 别的事。容临眉梢微动,已是动怒的前兆。 偏生这孟极仙人沉浸其中,自言自语道:“这胖头鱼虽然肤白貌美,胸大腰细,腿也生得细长白嫩,可没有其他才艺,只能当个花瓶。花瓶当一时还使得,可长此以往,大家伙儿也会审美疲劳的,靠脸吃饭总不能吃一辈子,所以说啊,改明儿我将她送到碧元仙子那儿学些舞蹈小曲儿什么的,好好包装一下。” 容临心下烦恼,跨步踏入这明月楼,本欲斥责一番,却见这小鱼妖一副压根儿不认识他的模样,毕恭毕敬弯腰,嘴上说着客套的话。 脾气见长啊。 阿涟却是没这个意思,她见着上神自然欣喜,可目下明月楼这么多人,她不过是在外头看门的,哪好同上神攀关系?当时上神将她从幽司局救出来时,也不愿别人知道他俩认识,是以这会儿她也干脆装作不认识上神,省得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孟极仙人忙道:“小涟啊,你还杵着做什么,赶紧迎两位上神上楼去。” 阿涟笑靥如花的“嗳”了一声,这便走到前头,将两位上神迎了上去。 容临跟在她的身后,瞧着她行走间,这两条大腿若隐若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鼻端都有些犯痒。 容临忖度了一番,有些犹豫。 若是他表现出恼怒的情绪,让这小鱼妖换下这身不知羞耻的裙子,那正好如了她的意。她这么做,为的不过是想证明他对她还是有些在意的,倘若不在意,为何管她穿什么? 理智上讲,他该视而不见,她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可是—— 容临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若是他这么做,这小鱼妖当真自甘堕落,那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这小鱼妖已将他们迎至包间,而后又如蝴蝶般翩跹而出。 容临落座,这身旁似乎还残留着谢谢香味儿,待细细轻嗅一番,这微蹙的眉宇拢得越发的紧了。 身上抹得那是什么劣质香脂,还不如原先的鱼腥味好闻。 这会儿珍馐佳肴,琼浆玉露上来,容临也半点没有胃口,反观坐在对面的萧白,倒是难得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萧白浅酌一杯,朝着容临道:“这酒不错。” 萧白没有别的嗜好,不过对这杯中之物,却是极喜欢的。奈何仙岛上的那位,见过他喝得伶仃大醉不省人事的模样,便不喜他喝酒,他事事迁就她,在她的面前自然不敢多饮。 萧白又道:“你既关心那小鱼妖,便让她过来便是,何苦摆着一张臭脸。” 容临并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不悦的情绪展示给旁人看的,更何况,他也少有烦躁的时候,大多是心情平和,时常做些好事。终日高高在上,风轻云淡,端得一副与世无争的逍遥模样,何曾尝过这凡夫俗子的忧思犯愁? 容临举杯一饮,道:“她自己不学好,我看的了一时,难不成还能看她一世?” 萧白不语,兀自扯了一下嘴角。 容临饮着佳酿,欲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奈何越饮越发燥起来。他放下手中杯盏,使了一个千里诀,欲看看那小鱼妖现在是何模样。 却见那明月楼外头,根本不见她的踪影。 静静观着,才看到那小鱼妖正在一处包间内,被一个男子摸着小手…… · 孟极仙人赶到的时候,包间内已是一片狼藉。 他忙上前将倒在地上的紫袍男子扶了起来,连连道歉。 紫袍男子颤着受伤的双手,怒目看向面前的男子及站在他身后的小鱼妖,冷冷一笑道:“早就听闻容临上神风华无双,仁厚心善,未料竟如此清闲,连人家的私事也要插手?” 阿涟稍稍有些晃过神,心仍是噗通噗通狂跳着,她抬手轻轻拉了一下面前上神的衣袖,小声道:“上神,孟极仙人说了,这位可是龙遐仙君……”又补充道,“龙遐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壕仙,先前还给咱们九霄阁捐过一座书阁呢,您就别同他计较了。” 容临睨了她一眼。 上神的眼神半丝温和都没有,阿涟看得有些慌,忙支支吾吾道:“我怕……我怕上神您惹上什么麻烦。” 容临并未理睬龙遐仙君,倒是看了一眼孟极仙人,语气冰冰凉凉道:“你明知道她是我的鱼,也敢让她做这种事? 孟极仙人面容一滞,呆呆的看了一眼上神身旁的小鱼妖。 到底是老江湖,当即反应过来,一时吓得冷汗涔涔。 容临又对那龙遐仙君道:“若下回你再敢碰她一根手指,我看你这双钳子也不必再留!” 这便领着身旁这小鱼妖出了包间,徒留孟极仙人同龙遐仙君面面相觑。 外头皓月当空,天色已然不早。 容临烦躁的捏着身旁之人的手,一路上铁青着脸,一个字也没说。 阿涟呢,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他,这会儿再傻也能看出他心情不佳了,一时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才听上神开口道:“还想回去?” 嗯? 阿涟反应过来,忙摇头说没有,而后又慢吞吞道:“其实……其实我也不喜欢那样。” 容临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喜欢还做?” 阿涟鼓了鼓腮帮子,说道:“我欠上神的银子太多了,我想早些还清……” 容临想了想,道:“此事不用着急,这笔钱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日后慢慢还便是。” 阿涟道:“倘若……倘若这回比试我没过怎么办?”到时候她就不能留在九霄阁了。 容临闻声停下步子,静静望她,见她一脸烦恼,抬手抚上她的脸,用衣袖将她面上的脂粉轻轻抹去。 这妆画得浓,再好看的脸,这个时候也变成了一只小花猫。容临倒是觉得这样顺眼了一些,道,“所以这段日子,专心练习法术,莫要出来抛头露面,届时你能留在九霄阁,再要还钱,我再给你安排别的差事。” 阿涟重重点头,又欢喜道:“今夜月色很美,咱们再去比赛凫水如何?”还未见上神回答,便眨眨眼道,“这回我会让着上神的。” 容临收回手,高冷道:“谁要你让?” 他阔步行在前头,衣袂翩翩,仿佛随时都要踏月归去。 落在后头的娇小的身影,又蹦蹦跳跳追了上去,挽着他的衣袖道:“去嘛去嘛。” “不去。” “为什么?” “不想。” “上神是怕又输给我吗?” “……你若是输了,我便把你做成鱼头汤。” “好啊好啊。” “……” · 既然上神说了还债可暂缓,阿涟自然全力准备,迎接九霄阁即将到来的新弟子比试。这一个月来,上神指点她颇多,虽然进步不小,可到底底子差,比起九霄阁其他弟子,还差一大截儿呢。 比试前夕,容临倒是没有再让她反复练习,只同她一道凫了水,放松放松。而平日聒噪的阿涟,这晚也难得的忧心忡忡,寡言沉默。容临知她压力大,遂安抚道:“不要太担心,假使真的过不了,下回再重来就是了。” 阿涟扳了扳手指,小声道:“那还得等三百年呢。” 容临淡淡道:“三百年罢了。”对于活了三万年的上神来说,这三百年的确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见这小鱼妖湿漉漉的大眼睛静静望着他,启唇说道:“那咱们就要分开三百年了。” 咱们。 容临顿了顿,一直不知如何接话。他同她何时成了“咱们”了?而且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在一起,何来的“分开”?不过今日容临照顾她的情绪,并未计较这些个不恰当的说辞。而且——容临静静望着这小鱼妖的脸,难得他身边有个聒噪的小家伙,若是一下子没了,他兴许还真有些不习惯。 容临道:“不要多想,尽力就好。” 阿涟闻声,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为了上神,我会努力的!” “……嗯。” · 次日便是新弟子比试的日子,一大早,田箩就急急拉着她出去。 阿涟不解,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田箩道:“你同我来就是了。” 阿涟一脸茫然,跟着田箩去了饭堂前面的草地,却见不少和她们一届的新弟子正排着长长的队。阿涟看不到队伍前面是什么,便被田箩拉着排到了最后。 田箩转过头一脸兴奋的同她道:“坐在前面的是比咱们大三届的锦鲤师姐,锦鲤师姐可是咱们水族的骄傲,每回测试都得第一。锦鲤师姐独居仙岛,咱们很难有机会遇到,且她明年便要跃龙门了,到时候身份就不一样了。今儿咱们沾沾喜气,希望今日的比试都顺顺利利的。” 阿涟深以为然。 抱完锦鲤沾了喜气之后,阿涟同田箩便去了考场。 新弟子比试统共分为两场,一场文试,一场武试。 比试的结果共有四个等级,分别为:甲级,乙级,丙级,丁级。 若是出身天界之人,这两场只需要拿到两个丙级,便可顺利入学,正式成为九霄阁的弟子。 不过天界后裔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大部分比外来弟子优秀的多,除却个别来混日子的。 而对于像阿涟、田箩这般的外来弟子,进九霄阁的要求却要高一些——两场比试必须拿到两个乙级或者以上,才有够格留在九霄阁。 阿涟道行浅,可文试却难不住她。测试完毕,便从冲虚尊者的手里接过“甲级”的红色牌子,感谢道:“谢谢尊者。” 冲虚尊者是看不起阿涟这类小妖的,可当夫子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个个都成器,自然也难得鼓励道:“切莫骄傲,文试过了不代表什么,下午的武试才是最关键的。” 阿涟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田箩的文化水平不高,文试的时候咬着笔杆一脸的烦恼,待交了卷子,自冲虚尊者的手中拿过“乙级”的黄色牌子,才感动的热泪盈眶。 二人碰见早早就出来的萧枣,过去询问了一番,见萧枣手里也拿着一块红色的。 二人也是见识过萧枣的法术的,目下又见她文试顺利,田箩就道:“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萧枣哪好同她们说,她比她们多活了几千年,到那会儿,她们肯定比她厉害。 下午的武试如火如荼的举行。 这武试同文试可不一样,那可是真刀真枪的上场,在座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所有新弟子分成十组,每组十二人,两两过招,这个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譬如田箩,便抽到了葵组。 葵组的其他弟子中,并未有异常出色的,大部分是田箩认识的,且法术都是一般般。田箩怎么说也有四百年的道行,在葵组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努力些兴许还能得前几呢。 田箩松了一口气,又问阿涟:“你呢?你抽到哪组了?” 她扒开阿涟的手,瞧着那签字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乙组”。 一共十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在越前面的,修为越厉害。 像萧枣,抽到的便是甲组,不过她法术精湛,本就是佼佼者,自然不用担心。 可阿涟在新弟子中修为垫底的,若是抽到像田箩之类的壬组、葵组,那还可以一试,可如今抽到了精英荟萃的乙组,哪有什么胜算可言? 田箩担忧道:“阿涟?怎么办?” 阿涟拿着手里的竹签,也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在乙组场地准备的新弟子,她要接下来的竞争对手。 ……大部分都是天界的优秀子弟,还有一两个海族高手。 胜负压根儿就不需要预测……不论她对上哪一个,都没有赢的机会。 萧枣也是担忧,阿涟虽然努力,可实力摆在那儿,再努力也不过三百年的道行。她若是运气好些,抽到壬组、葵组,还能想法子和她换一换,可如今她抽到的是甲组。 三人皆是一筹莫展。 在远处的白鲟,瞧着她们这儿愁云惨淡,当即阔步过去,问阿涟:“你是哪组?” 几回相处下来,阿涟对白鲟倒是没了先前的畏惧,反倒将他当成朋友般。她将手里的签子给他瞧了瞧,道:“是乙组。” 白鲟是见识过当初在洞泽湖时,她为了这个九霄阁的名额,不要命的比试的,好几回都以为她爬不起来了,可最后还是撑着站了起来。他见她微蹙黛眉,并未多想,毫不犹豫将她手中的牌子夺了过来,而后将自己的塞到了她的手里。 “拿着。” 白鲟抽到的是戊组,正是实力处于中等的两组之一,阿涟的胜算虽然不大,却比在乙组要好太多。 白鲟并未多说话,换了牌子就阔步走到乙组的场地去。 阿涟看着手中的牌子,又看了看那渐行渐远的高大魁梧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想,小跑几步追了过去。 白鲟见她跟来,便故意板起脸道:“我法术厉害,在戊组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胖头鱼,你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多说了。” 阿涟自然知道他的法术厉害,他可是他们洞泽湖最出色的鱼! 阿涟仰起头,朝着白鲟笑了笑,道:“……谢谢。” ------------ 19 烤鱼 白鲟此举,的确令阿涟甚是感动。便是知道白鲟是洞泽湖最厉害的鱼,可到了这九霄阁,自是天外有天、鱼外有鱼,哪能这么容易便能脱颖而出?阿涟忽然想起,来九霄阁的这一路,她见白鲟身形巨大,不敢同他多说话,白鲟亦是个寡言的性子,实际上却默默帮了她良多。 田箩也道:“这白鲟真不错。” 到了这份上儿,能否留在九霄阁,就看这一回了。若是留下,即便结业后仍就是回老家,可怎么说也是镀了金回去的,到时候待遇也不一样;若是输了,没法留下,那可是白白废了这一遭,三百年后是否还有机会重登九霄阁的大门,都不得而知了。 阿涟捏着手中的牌子,也轻轻点了点头。 比试即将开始,前来观看的九霄阁夫子们也都齐齐落座。最后乐声飘飘,两位上神踏云归来,衣袂翩然的落在上首之位。 萧白上神温润儒雅,引得无数女弟子面红耳赤,可男子穿白袍仿佛更有魅力,容临上神静静落座,虽然面无表情,却霎时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阿涟一直都知道上神好看,可这会儿,他高高在上,她在底下仰望,才不得不感叹这天上水中的云泥之别。 阿涟复又望了他一眼,这便安心候在戊组,静待比试。 一组统共十二人,两人一组,先进行第一轮的比试,负者为“丁级”,即刻出局,胜出的六人便是“丙级”;六人再进行第二轮,胜者升至“乙级”,最后胜出的三人便再加试一场,第一就能得到“甲级”牌子。 阿涟自然不奢望得到“甲级”牌子。她身为外地鱼,标准虽然比天界弟子要高一些,可只要赢两轮,达到“乙级”便可。 不过这戊组也是人才济济,阿涟见识过其中几个的本事。 譬如那穿蓝裙子生得娇娇小小的姑娘,名叫白溪,瞧着不起眼,实则乃白矖和腾蛇后裔。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用泥造人,同时也早了与自己同为蛇神的宠物,其一乃白矖,白矖为雌;其二为腾蛇,腾蛇为雄。后因女娲补天,五色石不够用,于是以身补天,白矖和腾蛇自然一同追随女娲。 按理说这白溪身为烈士遗孤,加之血统高贵,不需要再进行比试,可直接录取。可这白溪却行事低调,不接受任何优待,执意要同其他底子一样的待遇。 阿涟自然是不希望对上白溪的。 她复又朝着身旁一看,一时心脏又噗通一下。 站在她左侧的这个男子,身形高大,比他们洞泽湖最大的鱼类白鲟都要高出两个头,见他浑身上下满是肌肉,单单是小臂,都要比她的腰肢粗。 这位便是来自章峨山的新弟子火狰。火狰的原形乃畏兽狰,狰体型巨大,五尾一角,吼叫声如雷劈石,喜食老虎豹子。 火狰在新弟子中极为出挑,阿涟也不想对上他。 剩下的几个,虽也有厉害的,却远不及火狰和白溪。 好在第一轮她的运气不错,抽到的对手乃来自云泽湖的河蚌。 阿涟忽的松了一口气。 戊组所有人都不想抽到同火狰和白溪,河蚌自然也是如此,她抽到同阿涟一组,心中有些欢喜,待侧头看到那小花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当下就有些不悦了,便道:“不要高兴的太早,我是云泽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论实力你远不如我,这一局我不会让你的。” 阿涟当然知道,河蚌是云泽湖的精英,论实力,她也的确不如她,可怎么说还有几分希望在。 阿涟微笑着,客客气气道:“嗯,我也会努力的。” 河蚌虽知阿涟法术不精,可今日比试,意义重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是以比试一开始,便卯足了劲,步步紧逼。 河蚌有四百年的道行,比阿涟多出的这一百年,自然没有白白闲着,她法术不错,一开始便占领了上风。 比试的场地乃空中一处悬浮圆台,周围未设屏障,落下圆台便出局。 阿涟好几回都站到了圆台的边沿,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胆战。 坐在高台之上的容临,此刻也拧着眉,朝着那戊组的圆台看去。 萧白端得一副闲适模样,侧目对着容临道:“这小鱼妖的确有进步,看来你这一个月教的不错,只可惜她底子差,这河蚌出生云泽湖世家,自小便得双亲倾囊相授,这一局,想赢可不容易。” 话虽如此,可萧白也并未说没有赢的可能。 事实上的确如此,阿涟虽然底子差,但是坚韧又耐力,不依不饶,缠着河蚌,就是不摔下圆台去。 那河蚌也是急了,忍不住变回原形,张开蚌壳缝隙,死死的夹住了阿涟的手臂,试图将她甩出去。 容临蹙眉,微愠道:“这河蚌也太粗鲁了。” 好在这一局最后,阿涟险胜。 虽说河蚌落下了圆台,可站在圆台之上的阿涟,亦是被夹伤了手臂。 下来的时候,刚赢了一局的田箩便跑了过去,撩起她的衣袖,看着阿涟被夹得鲜血淋淋的手臂,心疼的不得了,一面替她抹着药,一面道:“你这般拼命做什么?” 阿涟笑笑道:“若是不拼,我怎么能赢河蚌呢?” 说得也是,田箩都不是河蚌的对手,而这回阿涟竟然赢了河蚌,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阿涟又道:“未料你都准备了药膏。” 抹完了药膏,田箩小心翼翼替她将袖子放下,对上她的眼睛道:“我哪会想到这些啊?喏——”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白鲟,“是他方才给我的。” 阿涟转过头,就看到白鲟正越上了高台。 萧枣和白鲟正在对战,而田箩也要准备了。阿涟摸了药膏,动了动手臂,登时觉着不疼了,这便开始准备第二轮比试。 待抽完第二轮签子的时候,阿涟可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那身形比她大上三倍的火狰,手里拿着和她一个颜色的竹签。 这一轮,她的对手竟是火狰! 阿涟紧紧拧了拧手中的签子,下意识朝着高台看去,一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上神,阿涟也不过一瞬间的恐惧,下一刻就放轻松,准备迎战了。 论实力,火狰和白溪在戊组最厉害,而火狰还要略胜白溪一筹。 对上戊组最强者,这“乙级”的牌子,不容易拿。 对战开始前,火狰望着面前娇娇小小的姑娘,便端着君子风范,怜香惜玉道:“我不想伤着你,你自己下台吧。” 火狰天生神力,性格凶猛,各方面都比阿涟厉害得太多,阿涟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可阿涟哪能放弃?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只要赢了他,就能待在九霄阁。 阿涟道:“火狰大哥,咱们开始吧。” 火狰听了她的话,便也明白了,一时不再多问,立马就开始比试。 比起适才的河蚌,对上火狰,阿涟才深刻的意识到,何为实力悬殊。这火狰的力气大,她除了躲,别无他法,且他不仅仅只有蛮力,身形和头脑更是格外灵活。毫无破绽,她根本无处下手。 另一边,萧枣已经顺利赢了两轮,并且毫发无损,虽是意料之中,可萧白还是觉得心情愉悦,当下对容临道:“你若想留下这小鱼妖,并非只有九霄阁一条路。”胜负已经很明显了,萧白见着小鱼妖性子倔强,再继续下去,除了受得伤重一些,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几招下来,阿涟已经是体力不支,最后那火狰更是一扫手臂,这拔地倚天之势,直接将阿涟打出了原形。 容临望着那小鱼妖高高扬起,复又重重落下的鱼尾,紧紧拧着眉,霍然起身。 萧白提醒道:“容临,你莫要冲动。” 被打回了原形,阿涟此局是必输无疑了。 而那火狰见她死死趴在圆台边沿不肯落下,便张嘴,朝着她喷火。 火狰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落下去罢了。 未料那熊熊烈火喷出,这小花鲢并没有因为躲避而掉落,依旧死死的扣着圆台,强撑着要起来。 赢了一局的田箩抽抽搭搭的看着这一幕,嗅了嗅鼻子道:“这傻鱼,我都闻到烤鱼香了,她还撑着做什么?赶紧下来啊。” 鱼香四溢,那圆台之上的小花鲢,尾巴已经被烧焦了一大片。 而后见那火狰长腿一扫,那人形鱼尾的小花鲢,便直直落了下来,“嘭”的一声落进了水中。 水花四溅,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 “这一局,火狰胜。” 意料之中,萧白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位置,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 碧波池边,阿涟揽着容临的脖子,被他拦腰抱着走到池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烧焦的鱼尾,无力的垂着,而后对上容临的眼睛,道:“上神,我不能留在九霄阁了。” 她第二轮输了,并没有拿到“乙级”的牌子,就没有资格留在九霄阁。 容临把她放到池边的大石头上,捧着她的鱼尾巴,慢慢浸到水中,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问道:“还能动吗?” 烧焦的鱼尾巴在水中轻轻晃动了几下,还算灵活。 阿涟道:“喏,没问题的。” 容临看她:“就这么想留下来?” 阿涟想了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上他的,颔首道:“嗯,我想离上神近一点。” 容临想了想,没有再多问,他看向她水中的鱼尾巴,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腰肢。 阿涟看着自己的鱼尾泛起银辉,下一刻,那原是烧得不成样子的鱼尾竟然慢慢愈合,变成了原先毫发无损的模样。阿涟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人界姑娘爱美,她们鱼也是,而且在鱼类眼中,为鱼尾比脸还要重要。 是以阿涟欢喜的甩了甩尾巴,道:“好了!” 泛起的水花溅到了尊贵无双的上神的脸上,容临闭了闭眼睛。阿涟瞧着,忙紧张的“啊”了一声,迅速捧住自己的脸,眨眨大眼睛歉疚道:“对、对不起。” 这便抬手,胡乱的替他擦了擦。 容临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责备。 他缓缓起身,举止优雅无双,低头瞧了她一眼,道:“随我来。” 阿涟赶紧变回人形,起来跺了几下脚,当真是一点都不疼了,这才问道:“上神,咱们要去哪?” 神姿无双走在前头的上神,并未转头看她,只淡淡道了一句:“带你去走后门。” · 下午的比试已经结束,萧枣顺利拿到两个甲级,而田箩也磕磕绊绊拿到两个乙级,总之都可以顺顺利利留下九霄阁。至于白鲟,也并未因换组而影响成绩,也正式成了九霄阁的新弟子。 阿涟看着名单上白鲟的名字,松了一口气道:“真好。” 容临皱眉,催促了她一声。 阿涟道了一声“来了”,忙紧跟上神的步伐,随他一道去见了萧白上神。 萧白看到他们二人进来,目光含着浅浅的笑意,又见她毫发无损的模样,也是心照不宣,却不疾不徐道:“这小鱼妖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她输给火狰,武试只得了‘丙级’,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看向容临,道,“若是这个时候走后门,怕是有些难以服众。” 容临道:“那如果——我偏要走呢?” 萧白笑了。他很少笑,本就俊朗无双的脸,笑起来更是春风和煦。他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容临望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萧白这才道:“九霄阁对外地来的门槛高,需要两个乙级,可对天界之人却不高……只要阿涟姑娘有了天界户籍,就算今日武试得了丙级,也够格顺理成章入学。” ------------ 20 户籍 容临哪里不明白萧白这话的意思。这小鱼妖在天界哪里认识什么人?若要入天界户籍,也只能迁到他这儿来。他自问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便是行善,也没行善到这份儿上的。三万年来,他行过无数善举,可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单纯的举手之劳。 容临侧过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罢了。 容临想了想,对着阿涟道:“你准备好户籍书,随我去一趟幽司局。” 阿涟正欲应下,却听萧白不疾不徐道:“那你打算以何种身份?” 何种身份?容临思忖半晌,他同这小鱼妖的年纪差得有点大,可他外形年轻俊朗,瞧着同她也是差不了几岁的。当下就道:“先前这小鱼妖进幽司局,我就曾以表哥的身份将她领了出来。” “……表兄妹。”萧白喃喃,唇畔浮现笑意。 眼瞧着容临对他的反应颇为不满,他便解释道,“想来你不谙世事太久了。近些年得道成仙者越来越多,天界人口骤涨,加之天界户籍优待颇丰,钻空子的越发得多。你若是要以表兄妹的名义去,那我劝你还是别白跑这一趟了……”说着又淡淡一句,“若非至亲,幽司局那边是不会受理的。” 阿涟隐隐觉得此事棘手,便看向容临道:“上、上神?” 容临虽为上神,受人尊敬,可素来公事公办,这种走后门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做。万物有序,他活了三万年,最不喜的便是破坏秩序。适才想帮这小鱼妖,也不过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可如今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他实在不好为了她一个人坏了天界的规矩。 萧白道:“假使你说她是你流落在外的闺女,倒是可以一试。” 这话一落,还未待容临发怒,阿涟就开口道:“不成。我怎能因为自己,坏了上神的清誉?” 显然这个提议,容临也是不接受的。可这会儿见原是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小鱼妖涨红着小脸如此激动,他自然不会简单的以为,她只是护着他的清誉——若是晓得护他清誉,那日为何说那等暧昧的话叫红翘仙子误会? 聪慧无双如上神,自然想到,若他俩真的成了父女关系,那她对他存着的那番心思,便越发的难以启齿了。想来这小鱼妖还是有几分远见的。 萧白道:“的确有些不妥。”他看着面前的阿涟,说道,“你既是小枣的朋友,我自然也会替你想想法子。” 阿涟感激道:“谢谢萧白上神。” 萧白继续道:“听说你同元江的关系不错?” 阿涟倒是不知萧白为何忽然提到元江,便实话实说道:“元江仙君很照顾我。” 元江乃九霄阁饭堂的掌勺仙君,亦是阿涟众多追求者中最痴情的一个。 她到底不是半点都不知晓的,这会儿面颊微微有些发烫,对着萧白道,“萧白上神如何知道的?” 萧白并未回答,只说道:“元江仙君对你痴心一片,适才你在台上比试,他一直在边上看着,瞧见你输了,便第一时间来找我,求我想想法子。他还说——只要能让你继续留在九霄阁,他做什么都愿意。” 容临拧眉道:“不过一条鲤鱼罢了。” 萧白看他,说道:“元江虽是鲤鱼,却自小生长在瑶台天池,正宗的天界户籍。他性子温顺,无不良嗜好,与阿涟姑娘同为淡水鱼,想来有很多共同语言。元江既然求我,阿涟姑娘又这般想留在及九霄阁,且你俩关系不错,不如去司缘局领了婚书……届时阿涟姑娘便是正正经经的天界户籍,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说着又对阿涟道,“元江在九霄阁的口碑不错,敦厚老实,想来不会亏待阿涟姑娘,便是阿涟姑娘不愿意,待结业时,你们二人再去司缘局跑一趟,拿了和离书便可。” 萧白惜字如金,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可不得不说,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再妥当不过的了。 阿涟紧紧攥着双手,悄悄打量了一眼容临,见他沉着脸没有说话,也明白目下除了这法子,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子了。 阿涟想了想,小声道:“那、那就麻烦萧白上神了。” 萧白端得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若非小枣求他,他哪会管这档子事儿?他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人将元江叫过来,有我同容临作见证,元江日后也不敢欺负你。” 阿涟感激涕零:“谢谢萧白上神。” · 元江仙君的确对阿涟一往情深,今日看着心上人如此拼命,为的就是想留在九霄阁,他自然想为她做些什么。这会儿一听萧白上神找自己,忙急匆匆的又赶了过来,待听了萧白上神的意思,元江仙君一张俊脸有些发烫,含情脉脉望了一眼两位上神身旁的阿涟,保证道:“两位上神在上,我元江日后定会好好待阿涟姑娘,事事以阿涟姑娘为先。” 元江仙君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阿涟同元江仙君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两人一道商量婚事。阿涟望着元江仙君斯文老实的脸,如实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元江仙君道:“我知道的。能帮阿涟姑娘的忙,我求之不得。你放心,便是咱们领了婚书,我也待姑娘相敬如宾。你若不想对外公布,那咱们就悄悄的,这几年你只管好好在九霄阁修仙,待他日结业,阿涟姑娘若要同我和离,我也随叫随到。”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阿涟道:“嗯,谢谢仙君。” 元江仙君憨厚的笑了笑,道:“你叫我元江便可,不必这般客气。”又说,“那咱们明日便去一趟司缘局吧,你看如何?” 阿涟想了想,入学之事迫在眉睫,就说道:“……好的。” 同元江仙君相谈甚欢,阿涟目送他远去,面颊含笑的去了萧白那儿。却见只余下萧白上神一人,那容临上神不知去向。 萧白心下了然,道:“容临已经回去了。” “……哦。”阿涟失望的点了点头,这便辞别了萧白上神。 · 田箩一见阿涟回来,就扑上去道:“让我瞧瞧,你的腿还好吧?” 阿涟大大方方将裙子撩了起来,露出一双纤细笔直又雪白修长的腿,笑笑道:“好着呢。” 田箩诧异道:“怎么会……我刚才明明都闻到鱼香味儿了。” 阿涟只悄悄同田箩说,是上神给她治好的,田箩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同住的夷珪夷璋也走了过来,今儿这海族二女都顺利通过了新弟子比试,夷璋同田箩一样,堪堪合格,而夷珪运气好,选了一个实力较弱的组,得了文试武试都“甲级”的好成绩。 今日阿涟在台上的表现,海族二人也是瞧见的,先前对她百般挤兑,可今日阿涟的表现全九霄阁的人都瞧见了,收拾包袱滚出去是明摆着的事儿。 心情大好的夷璋也难得安慰道:“这九霄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胖头鱼啊,你还是早些回到你那小地方去,趁着年轻嫁给好人家,别再做这些白日梦了。” 田箩吸了吸鼻子,道:“阿涟,我舍不得你……要不这样,我再想想法子,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田箩心里也很清楚,这回的比试同先前不一样,光明正大的,就是防止新弟子套关系走后门,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一个名额。 阿涟想了想,还是没将元江仙君的事情告诉田箩,想着等明日事情成了,再同田箩说也好。不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害田箩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 她只道:“这两日我再想想法子。” 田箩“嗯嗯”点头。 · 月上柳梢,满池生辉。 容临立在碧波池边,神姿无双。 他等着那小鱼妖过来。 不一会儿,便见那小鱼妖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歪着脑袋道:“上神等很久了吗?是我的不是,我向上神道歉。” 容临翘了翘嘴角,抬手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脸,听着她吃痛的“哎唷”一声,水亮的大眼睛登时布上一层雾蒙蒙的水光,这才心情大好。 容临学着她的话,道:“今夜月色很美,咱们一道比赛凫水吧?” 等着那小鱼妖满心欢喜的应下,下一刻,却见那小鱼妖的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九霄阁的元江仙君。 元江仙君一把将按小鱼妖搂到了怀里,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那小鱼妖便扬起脖子同他说:“容临上神,我不能再陪你一起凫水了……我已经是一条已婚鱼了。” 元江仙君更是笑着上前一步,双手奉上,道:“上神,这是我和内子的喜糖。” 小鱼妖也笑着道:“这喜糖很甜的,很好吃呢,上神多吃点。” 容临无端端升起一股怒意,正欲伸手去揪那元江的领子。下一刻,便有一个粉润可爱同那小鱼妖有七八分像的小女娃上前,拽着他的手臂嚷嚷道:“叔叔,你放开我爹爹。” 之后,小女娃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七个、八个…… 容临大汗淋漓的醒来。 他举步走到窗前,看着搁在手边的凤凰雕刻,又抬眼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想起梦中的场景,容临深深吸了一口气。 · 次日阿涟醒得很早。 敞开的窗户飞入一只翠绿羽毛的雀鸟,那雀鸟叽叽喳喳,将爪子上的纸条放到了她的手上,而后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阿涟拧着眉,慢慢将手中的纸条摊开,喃喃念道:“未时一刻,碧波池……” “看什么呢?”田箩也凑了上来,瞧了瞧,便道,“怎么上头什么都没写啊?” 阿涟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抵是上神写给她的。上神只想让她一个人看,所以田箩看不到上面的字迹 刚到未时,阿涟便到了碧波池,远远就见容临上神高大挺拔的背影了。 她忙走上前。 只望了一眼,便见今日的上神穿着打扮比昨日还要正式,衬得整个人越发的丰神俊朗,风华无双。 一时阿涟微微有些晃神,打招呼道:“上神。” 上神轻轻嗯了一声,才淡淡问道:“户籍书带了吗?” ------------ 21 连理 “……带了呀。” 阿涟指了指腰际系着的玉葫芦,说道,“都装在里面了。上神找我有何事?能快些说吗?元江仙君约了我去司缘局领婚书,见了上神之后我还得赶过去呢。” 容临伸手就扯过她腰侧的玉葫芦,将里头的户籍书拿了出来,再将玉葫芦塞到她的怀里,面色不悦道:“有我在,你还找元江做什么?一条鲤鱼罢了,若非生在天池,这会儿兴许都让人做成鱼汤了。你跟着他有什么盼头,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是穿戴不完的金银珠宝?就他每月的俸禄,还不够给你买一身鲛绡制成的裙子。” 上神说的虽然字字在理,可阿涟却小声反驳道:“元江仙君他人很好。” 容临更生气了,恨铁不成钢道:“人好能当饭吃吗?你年纪还小,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到时候真的过日子了,后悔都来不及。” 阿涟忽然反应过来,仰起头看他:“那上神的意思是……” 容临错开眼,一双眸子望向平静的池面:“左右我近些年也不会成亲,你同我有缘,我就再帮你一次。” 阿涟虽然诧异,可想到昨日的元江仙君,总觉得不好:“可是我答应元江仙君了。” 晓得她这会儿心里不知多欢喜,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同他玩以退为进。 容临想了想,恼怒的看着她,道:“我俸禄高,长得好,有房有坐骑,九重天上大半的房地产都是我的,那元江哪一点比得上我?” “……你自己说,我和元江,选我还是选他?!” · 行在云端之上,阿涟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道:“上神,要不我先去同元江仙君解释解释,咱们这会儿去司缘局,元江仙君还在九霄阁等我呢。” 容临不想提元江,目下的心情倒是不错,耐心道:“这点你放心,我早就派人通知过他了。” 阿涟赞道:“上神真细心。” 容临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 司缘局很快便到了。 司缘局乃天界掌管姻缘之地,一进去却是冷冷清清的。阿涟跟在容临的身后,说道:“怎么这儿人这么少?幽司局都要热闹些呢。” 这个容临倒是知道一些的。天界的男女大多数都是露水情缘,春风一度,便分道扬镳,无不干扰。神仙都喜欢逍遥自在的日子,哪里愿意用一纸婚书束缚了自己,担起夫妻的责任?而容临在天界生活了三万年,却是有点不赞同这样的观点。大抵是因为他本身就天赋极高,不需要以双修促进修为,且他正直善良,不喜占人便宜。 司缘仙君正打瞌睡呢,待看到容临上神大驾光临,揉了揉眼睛,颇有些疑惑。还以为是做梦,可细细一瞧,果真是上神的神姿无疑,当即起身,拱手弯腰,行礼道:“容临上神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望上神海涵。” 又问:“不知上神突降司缘局,何有指教?” 容临的脾气一向好,不会摆什么架子,挥挥手:“仙君不必多礼。本座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公事……”说着便将手中的两本户籍书搁到上头,又拿出九两银子压在户籍书上,“有劳仙君替本座拟写婚书。“ 司缘仙君生得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他在天界的职位不高,可资历颇深,算算年纪,倒是比容临上神还要年长些。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寻常的事儿,压根儿激不起他心中的半分涟漪…… 如今—— 司缘仙君睁大眼睛,震惊道:“上神……要成亲了?” 容临轻咳了一声,弯唇微笑道:“是呀。老大不小了,该定下来了。” 司缘仙君倒是乐见其成,他本就对上神十分仰慕,非常敬佩他的为人。他瞅了一眼上神身旁的小姑娘,模样生得的确标志,便对阿涟道:“像上神这般洁身自好,低调过日子的男子已经很少见了。小姑娘真是好福气。” 阿涟腼腆道:“谢谢。” 容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冲着司缘仙君道:“她胆子小,怕生。” 司缘仙君点点头,表示理解。复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姑娘,看出她原形的时候,倒是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笑笑道:“身高差挺萌的。” 既然是私事,司缘仙君同上神一番客套之后,便公事公办了,他拿起二人的户籍书,瞧着那小姑娘的生辰,心道:这年龄差更萌啊。不过司缘仙君见惯了各种新婚夫妻的年龄差,在天界甚是寻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涟执笔填着资料。她的字秀气端正,和她的脸一样好看。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过头看着和自己挨着握着笔的上神,见他有些出神,便叫了一声:“上神?” “……嗯?”容临回过神,侧头对上身侧小鱼妖的眼睛,心忽然跳快了几分,道,“没事。”这便执着笔,认认真真填完了。 二人填完资料,用拇指沾了红泥,在婚书上摁了指印。 之后司缘仙君领着二人去了姻缘阁。 姻缘阁内竖着一面一丈高的大圆镜,便是天界的姻缘镜。 容临领着阿涟站到了姻缘镜面前,里头清清楚楚的映出二人的模样身形,连发丝都清清楚楚的。 司缘仙君道:“成亲是件喜事儿,两位新人笑一笑,这姻缘镜会将一切记载下来的。” 容临闻言弯了弯唇。 姻缘镜金光一闪,便将此刻二人的模样记载了下来。 容临指着姻缘镜中静止的画面,那小鱼妖也笑容甜美,他更是俊美不凡,站在一起,的确是赏心悦目,倒是有些满意。 从姻缘阁出来,容临同阿涟跟在司缘仙君的身后,来到了司缘局后院。 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遮天蔽月的大树,上面垂着无数红色的、泛着金光的果子,不过林擒果的大小,每一个果子都缠着一根红色的丝线。 大树的周围,则是一棵棵茁长成长的小树,有的已经有七八尺高了,有的还刚发芽,大大小小,参差不齐。 司缘仙君解释道:“这便是连理树。” 连理树,又名相思树、夫妻树。树上结满连理果,来司缘局领婚书的新婚夫妻,在照完姻缘镜之后,便来此处领一个连理果,在上面写上夫妻二人的名字,在此处种下,生根发芽。若是感情笃深,这种下的连理树便会茁壮成长,开枝散叶;自然,缘分尽时,也是这连理树枯萎之时。 司缘仙君瞧着二人挑好连理果,便不在打扰,由着他们二人一同种下。 容临写好名字,将连理果递给阿涟。 阿涟握着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看着上头并排挨着的两人的名字,歪过头,对着正拿着锄头挖坑的上神道:“上神,若是日后咱们要和离,这连理树该怎么办?” 雪白的新袍子溅了一身泥,容临蹙了蹙眉,道:“届时咱们领了和离书,再拿着锄头将这连理树连根崛起就成。” 阿涟道:“可是这样连理树好可怜,会死的……” 容临轻哼了一声,不再同她说话,继续挖土。这小鱼妖在暗示不想同他和离,他哪里看不出来?想得倒是美。 种完了连理树,容临在一旁休息。阿涟则拿着花洒小心翼翼替它浇了水。 之后才到前头司缘仙君这便领了婚书。 容临看了一眼婚书,小心翼翼收好,放到自己宽袖之中,对着阿涟道:“这婚书由我保管,你没意见吧?”日后和离的时候,还得用得着这婚书,倘若给了这小鱼妖,届时她不想同他和离,将这婚书私藏了起来可就不好了。 阿涟点点头,大大方方道:“嗯,就放在上神身边好了。” 从司缘局出来,容临看了看周围的云雾缭然,伸手捏了捏袖子的婚书,尚且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看了看这小鱼妖,难以置信,他就这么和她领了婚书了。 容临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阿涟去幽司局迁了户籍。 之后他却没有直接带她回去。 阿涟疑惑的问道:“上神,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容临想都没想:“去找元江。” “上神找元江仙君做什么?” 容临想了想,勾唇微笑道:“自然是礼尚往来——请他吃喜糖。” ------------ 22 天马 阿涟却觉得这样不妥。 她虽同元江仙君并无其他感情,可到底答应了他今儿一道去司缘局领婚书,适才她在上神和元江仙君之间选择了前者,已经很不厚道了,哪好再这般特意请他吃喜糖?这般想着,阿涟就说:“上神是为了帮我才领的婚书,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咱们还是别告诉元江仙君为好。” 容临也是被气昏了头,目下听着这小鱼妖的话,的确在理。他本就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这一纸婚书,也是为了她能顺利入九霄阁……经由她一番提醒,容临顿时反应过来。 不过,心里却是有股莫名的不适感。 不想公开这话,要说也是他先开口才是。她不过一尾小小花鲢,难不成还敢嫌弃他? 想到这小鱼妖对自己的一番痴情,容临晓得她自然不会嫌弃他。爱一个人爱的太深,便会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怕是她自觉配不上他吧。 容临也不再提元江,领着她去了萧白那里。 萧白这么一个事事都风轻云淡之人,听到此事,却是有些诧异:“动作倒是快。” 容临将刚从幽司局拿过来的新户籍书放到他的面前,说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眼下这小鱼妖,可是堂堂正正的神籍户口。 萧白淡淡看了一眼,说道:“自然可以。”又道,“我刚好也有事情要同你商量。这九霄阁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九霄阁,近些年你还未在九霄阁授课过,如今选拔结束,新弟子陆续入学,正是需要良师之时……” 容临哪里听不出萧白的意思?若是换做以前,他是不太愿意受约束,在九霄阁授课的…… 他道:“容我考虑几日。” 萧白道:“可以。” 说着微笑道:“新婚愉快。” 容临蹙着眉看了他一眼,就带着阿涟出去了。 天色已然不早了,阿涟见他并带自己回住处,便问道:“上神?你要带我去哪儿?田箩还在等我一道用晚膳呢。” 容临轻轻朝着她一睨,道:“怎么?刚领了婚书,你就想同我分居吗?” 话音刚落,对上这小鱼妖略略惊讶的眼神,容临怕她自作多情,便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左右离开学还有两日,前些日子我体谅你勤奋刻苦,如今事情已定,你欠我的银子也该算算了。明月楼那种地方就不用去了,从今日开始,你有空便来逍遥殿打扫打扫卫生,洗个衣服擦个地板什么的……” 这个问题容临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他原介绍她去明月楼,不过是让她去那儿端个盘子上个菜什么的,可世间商人,皆如孟极这般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她在九霄阁人生地不熟,再碰上个孟极这般的,怕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阿涟倒是不敢忘记这笔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不能因为上神心善就耍赖。 阿涟点点头:“那好,打扫卫生我在行,一定包上神满意。”她心中欢喜,笑容灿烂,一不留神,身子便歪了歪,差点就要掉下云端去。好在她反应快,双手迅速的抓住了上神的腰带。 容临皱眉,看着她攥着他衣带的手,道:“虽然我们领了婚书,却说不上真正的夫妻,你莫要动手动脚,不然休怪我翻脸。” 阿涟急急将双手放开:“冒犯上神了。” 容临又道:“进九霄阁,不过是第一步罢了,能不能顺利结业,还得看你的造化。你瞧瞧你,三百年的道行,连驾云都不会,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若是学会了驾云,你何须如此辛苦从洞泽湖一路游到九霄阁,还游了一个月。” 阿涟道:“上神说的是……”想起那一路,阿涟便记忆犹新,“这还是我头一回出远门,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游不动了,若非白鲟大哥驮了我一程,我就是一个月也游不到。” 容临睁大了眼睛:“你骑过那条剑鱼?!” 剑鱼指的便是白鲟。就像花鲢,也有个胖头鱼的俗称。 容临严厉道:“以前的事情我暂且不计较,可日后你的行为举止得注意一些,要有一条已婚鱼的自觉。”复又眺望远方,仿佛在思考什么,而后长长呼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那儿有数十匹天马,待会儿你选一匹,在学会驾云之前,便先由天马代步好了。” 阿涟感激道:“多谢上神。” · 逍遥殿位于九重天上。这会儿暮色正浓,余下的霞光衬得逍遥殿越发的低调奢华。 刚踏入这逍遥殿,阿涟便有些便眼前的华丽阔绰所震惊到。她赞叹道:“这儿便是上神的家吗?真大啊。” 上神也是有虚荣心的,他原是不在意这些的,目下瞧着这小鱼妖如今惊叹,倒是很受用。他双手环臂道:“也就一般吧,我崇尚简约,不喜欢太华丽的。” 阿涟点点头,上神的品味的确不错。 不过—— 阿涟道:“这儿这么大,上神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寂寞了?” 又来了。容临斜睨了她一眼,道:“习惯了便好。”说着便阔步朝着朝前走去。这小鱼妖言下之意,他哪里不知道?逍遥殿太大,他独居寂寞,她便想搬过来同他共住? 容临扯了一下唇角,对着身后之人道,“打扫卫生不用日日都来,隔个半个月来一回就成了。” 今日太晚,容临便让她先休息了,随手指了一个客房道:“今晚你便在这儿休息,明早起来挑天马。” 阿涟朝着屋内看了一眼,逍遥殿的客房再小,也要比九霄阁四人共住的房间大上许多。阿涟环视一番,非常喜欢,又转过身问上神:“上神睡哪里?” 容临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含糊道:“就住隔壁,若是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 住在上神的家里,已经是万分叨扰了,阿涟自觉道:“好的。上神早些休息。” 这厢容临回了自己的卧房,负手立在窗边,心情微微有些复杂。他将袖中的婚书拿出来,慢慢摊开瞧了瞧,看着上头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总觉得有些微妙。 调整好情绪,容临便准备休息。 昨日后半夜睡得并不踏实,醒来之后又心中挣扎了一番,如今事情已定,他倒是有些累了。 容临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准备解腰带的时候,想到适才在云端之上,那小鱼妖一脸单纯却死死拽着他腰带的场景。 容临想了想,未将腰带解开。不但如此,还将已经脱了的外袍重新穿上,和衣而睡。 在榻上躺了片刻,容临复又起身,走到房门前,抬手检查了一下门栓,确保外面的人无法推入,这才重新躺回榻上。 · 次日清晨,容临领着阿涟去马厩挑选天马。 天马乃天界之人的坐骑,唯有品级高的神仙,才有天马代步的资格。逍遥殿的马厩之内,便有数十匹毛发顺滑、精神抖擞高贵血统的天马。 天马的模样同寻常的马儿生得差不多,不过个头却要高大许多,一般为凡间马儿的三倍以上。待在马厩之中,除却高大些,看不出旁的不同,待天马驰骋在云端之上,这天马便会长出双翼,脚踩祥云,甚至周身都会散发五彩光辉。 阿涟自觉已经欠了上神良多,本是不该再要他的天马的,可想着日后她时常要来逍遥殿,若是没有天马,她飞不了这么远。 容临大方,朝着马厩之中一指,要她任意挑选。 阿涟仔细瞧了瞧,选了一匹最角落、个头也最矮小的小白马。 容临看着那浑身雪白的小白马,复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雪白的锦袍,眸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 既然说了要她自己挑选,如今选好了,容临自然也不好有什么意见。不过阿涟生得娇小,这小白马在众天马之中算是个头小的,可她站在一旁,还是衬得那小白马格外的高大。 阿涟抬手轻轻摸了摸小白马的脑袋。这小白马倒是脾气温顺,由着阿涟抚摸。 常年待在湖中的淡水鱼,自然没多少见识,这马儿也是阿涟头一回见,自然是爱不释手。 容临见她只顾着同马儿说话,居然将自己晾在一旁,就道:“你可会骑天马?” 阿涟歪过头,笑着对上上神的眼睛,道:“我没骑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容临也不戳穿她的伎俩,顺着她的意道:“那我教你吧。” 阿涟客客气气道:“那就麻烦上神了。” 容临一手提着她的胳膊,便越上了马背。他坐在她的身后,自后面拥着她,握紧缰绳道:“骑天马不难,你只要踩着马镫,握紧缰绳便成了。万物有灵,坐骑也是如此,你只要信任它,它便不会将你摔下去。” “……比起人间的马儿,这天马的确容易骑的多。天马通灵,就算你不知道方向,只要同它说了,它便会带你去。” 阿涟转过头道:“所以我只要同它说我想见上神,它便能带我来见你吗?” 容临静静凝望她清澈的眼睛,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阿涟接过上神交给她的缰绳,牢牢的握在手中。马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声,而后便“噗”的一声,挥开一双雪白巨大的翅膀,这便瞬间越出逍遥殿,冲上云霄。 耳畔的风猎猎作响,吹乱了两人的发丝,凌乱的墨发交织在一起,直到分不清彼此。 正值清晨,东方的天边渐渐升起一轮旭日,红的似火。 两人骑在天马之上,望着对面升起的太阳。 阿涟眯了眯眼,开心道:“日出好美,在水底看到的日出,和现在在天上看到的不一样。” 一路驰骋,容临同身前这具娇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难免有些不自在。他听着小鱼妖的话,胡乱敷衍了几句,而后动了动身子,朝着后面挪了一些,欲同她保持距离。 却不料马儿一奔腾,他便又往前,重新和她贴在了一起。 “上神?” 听到她忽然叫了他一声,素来处变不惊的上神,破天荒的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阿涟淡然道:“哦,没什么。” 容临松了一口气。 却听得那小鱼妖继续道:“上神,您的巨龙抵到我了。” ------------ 23 水火 翌日清晨,阿涟自客房起来,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便又跑到上神的卧房外,抬手敲了几下门:“上神,您还在睡吗?” 自昨日骑天马,看日出之后,上神便再也不愿搭理她了。连午膳晚膳都不曾同她用,只独自待在卧房之中。上神乃神躯,便是不食膳食,也没什么要紧的,且他喜欢清静,阿涟便也识相的不去打搅他。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说道:“上神两日没用膳了,我早起给您做了绿豆糕,就放在外头,您多少吃点。还有,你换下的脏衣服我都替您洗了,就晾在院子里,若是下雨了记得收进来。哦,院子我也都打扫干净了,马厩里的天马也都喂了……”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见里头的人仍旧一声不吭,便道,“那……那我先回九霄阁了。” 她背上小书囊,复又转头看了一眼紧掩的房门,这便朝着马厩走去。 小白马不怕生,昨日她骑了一天,今儿见着她便仰着脑袋冲她叫。 阿涟笑笑,上前去摸他,小白马很体贴的将脑袋低下来,蹭着阿涟的脸颊。 阿涟抬腿踩上马镫,骑到马背之上,一吹挂在脖子件的口哨,朝气蓬勃道:“咱们走吧!” 天马一改往日的高贵优雅,欢脱的嘶鸣了几声,然后一跃而起,振翅高飞。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逍遥殿的上空。 上神的房门这才徐徐打开。 清风雅月般高贵无双的上神,弯腰将搁在地上的一盘绿豆糕拿了起来,而后转过身,仰望那小鱼妖驾马归去的背影,这才蹙了蹙眉。 一想到昨日的场景,上神的耳根子烫得厉害。 哪里是什么花鲢?分明就是一条乌(污)鱼! · 回到九霄阁,田箩一听阿涟能继续留下修仙的消息,激动不已道:“真的吗?太好了,咱们又能在一起了。” 夷璋觉着这胖头鱼肯定是留不下来了的,这会儿听着这个消息,心里自然不大舒服,微微抬起下巴,斜视着她:“怎么可能?九霄阁素来公平公正,那日你败在火狰手中,武试只得了一个丙级,在座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是如何走得后门?” 这个阿涟早就想好了措辞,绝对不能提到上神,影响他的清誉,就道:“是我表哥帮的忙,替我迁了天界户口。” 这话一落,连一向淡然的夷珪,表情都不那么好了。 夷珪和夷璋怎么也说是海族贵女,同一些个天界仙人们,也能攀得上几分关系。如今天界户籍管制严格,连她们都走不了这条路子,这条自洞泽湖这种小地方来的胖头鱼,竟然能做到? 夷璋自然不满的又说了几句。 待她们走后,田箩才道:“不用理会她,咱们习惯了就好。对了,今儿咱们一道庆祝庆祝吧?” 阿涟也心中欢喜,点头道:“好啊。” 每回庆祝吃饭,都是田箩请得客。若是阿涟不依,这田箩便会泪眼汪汪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银子?”之后又道,“阿涟,你平日对我这么招呼,我也想对你好。可是我除了银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田箩的爹爹是个暴发户,她自幼被保护的很好,生得单纯善良,可因为出身塘中,便非常的自卑,也非常珍惜同阿涟的友情。每回阿涟不用她的银子,她这金豆子便啪嗒啪嗒的落,叫阿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今日阿涟要请客,毕竟这两日,田箩一直为她的事情着急。 田箩嘟囔了几句,倒也没再说什么,不过她很体贴的选了九霄阁的饭堂,并没有去附近的酒楼。 二人又约了萧枣,一道去饭堂。 排队打饭,轮到阿涟的时候,阿涟挑了几样田箩和萧枣喜欢吃的菜,预备付银子,对上替她打饭之人,震惊道:“孟、孟极仙人!” 阿涟刚开始还没认出来呢。当初孟极仙人在明月楼的时候,穿着打扮甚是气派,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的,与这会儿的打扮截然不同。 孟极仙人自然也认出了阿涟,亲切道:“哟,小涟啊。” 阿涟点点头,问:“孟极仙人是在体验生活吗?” 孟极仙人同阿涟认识不久,可他对这淳朴的小姑娘却是挺喜欢的,实话实话道:“明月楼破产了,我没地方去,便托朋友在这儿谋了个差事。” 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怕是谁都承受不来的。阿涟见孟极仙人笑容洋溢的,倒是没有半分气馁,而且这么快便能重新振作,他日定然可以东山再起的。阿涟安慰道:“嗯。能重拾信心便好,孟极仙人,日后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叫我。” 在明月楼的时候,孟极仙人待她不错,对她有知遇之恩,虽说这份差事做的时间不长,可她却是铭记在心的。 对比平日来往的那些个酒肉盆友,孟极仙人更是有些感动,大勺一挥,又给阿涟添了两个鸡腿,冲着她眨了眨眼,小声道:“这个不算钱。” 后面排队打饭的人还有很多,阿涟并没有太扭捏,冲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轮到后面的弟子了。 那弟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只道这孟极仙人是个大方的,不禁暗中欣喜。未料轮到他,却见孟极仙人挥舞大勺,舀了一勺之后,就一个劲儿的抖抖抖,三两下,便精准的将菜中的肉抖落。 那弟子终于忍不住心疼道:“仙人您手别抖了,我这肉都给你抖没了。” 孟极仙人怒目一瞪,当即甩脸子:“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 花鲢是食草动物,平日只喜欢吃一些水藻,在九霄阁的饭堂用饭,也只食素菜,便将这两只鸡腿分给了田箩和萧枣。田箩和萧枣被阿涟照顾惯了,也晓得她的口味,倒是没有拒绝。 “……这儿有人吗?” 听到有男子的声音,同座的三人齐齐抬眼,对上站在桌旁高大挺拔、皮肤黝黑的男子,阿涟最先叫道:“白鲟大哥。” 白鲟腼腆的笑了笑,道:“我能坐这儿吗?” 原先她们三人同座,田箩和萧枣面对面坐,阿涟坐在田箩的身侧,白鲟要坐,自然是面对阿涟的位置。 阿涟想起比试那日,心里到底存着感激,忙道:“可以啊。”见着白鲟坐下,阿涟就道,“那日之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白鲟大哥。” 白鲟笑笑道:“没什么的。”又道,“听说你能留下来了?” 阿涟不知白鲟的消息为何这般灵通,她没有细问,点点头道:“嗯。” 白鲟也没有问原因,漆黑的眸子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而后垂眼,轻轻道:“……那就好。” 白鲟乃体型最大的鱼类,亦是最强壮的,这饭量自然要比其他男子大些,很快便将面前这堆成小山丘般的饭给吃饭了。想到了什么,才看了一眼对面吃相斯文的阿涟,一时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用完了饭,白鲟就问:“胖头鱼,马上要分系了,你可想好了选修何系?” 阿涟未答,田箩却主动歪着脑袋道:“咱们是水产类,自然是选水系,难道白鲟大哥要选别的吗?” 田箩本就是来混日子的。新弟子刚入学的时候,不分系别,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皆要学习,打好基础,日后再选择自己擅长的系别。田箩和阿涟,虽然底子不好,可学习水系法术却是轻松的,而每回要挨骂的,便是冲虚尊者讲授的火系法术。这会儿正式成了九霄阁的弟子,终于能选择系别了,田箩自然急着逃脱冲虚尊者的魔爪,自然毫不犹豫选择水系法术。 白鲟道:“嗯。我打算选火系。” 这话一落,连一直不说话的萧枣都有些震惊。以她的法术修为,都不敢贸然选择其他系别,而是听萧白的话,选择自己的本系木系。不过萧枣对九霄阁五行法术也有些了解的,这金木水火土中,最强的莫过于火系,而水系则是最弱的。修行水系法术,只要勤奋就行,而火系法术,除却勤奋之外,还需要有天赋,自然,这火系日后的成就,也是水系所不能企及的。 萧枣小声劝道:“火系法术修行不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白鲟礼貌一笑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阿涟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白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而正巧,坐在他们邻桌的几个新弟子,也在讨论关于选系别的问题。 其中一个,正是同她交过手的火狰,瞧见她时,还冲着她笑了笑。其他的几个,看那贵气的打扮,就知道大多是天界后裔。 “……咱们天界之人,自然要选火系法术。没天分、没出息的才去水系混日子。我父王早就同我说了,咱们家族的子弟,自古以来都是学火系的,娘娘腔才去水系。”说话的是东极大帝的外甥。 又有一人道:“而且我可听说了,容临上神会来九霄阁授课,还是给新弟子授课。” “可是真的?” “我祖父同我说的,自然是千真万确。容临上神已经许久没有来九霄阁授课的,而且给新弟子授课,这还是数千年来的头一回呢。容临上神学得乃是火系法术,届时若能让他私下指点一二,那咱们也不枉来九霄阁走一遭啊。” ------------ 24 鱼香(含入V通知~) 看来上神真的很受欢迎啊。 阿涟想着,便抬眼对着白鲟道:“我也想选修火系法术。” “阿涟!”田箩激动道,“你可别做傻事啊!” 对于他们水产类来说,这五行之中,选什么都不好选火系法术啊。田箩可是见识过阿涟学习火系法术的模样,不过一些基础的法术,便要人守着,一不留神便能将自己给烤熟了。若当真选了火系法术,怕是离烤鱼也不远了。 她道:“上回差点被烤熟,那滋味儿你不是尝过了吗?” 阿涟一脸认真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而且若是我学会了,下回就不会被人烤了。”她本就是为上神而来,若是因为火系法术难学,便知难而退,委实不是她的风格。 白鲟也以为她定然是选修水系的,目下听得她的选择,且半点不像是玩笑话,也劝道:“你且考虑清楚。” 阿涟心下已经有了决定。 这日傍晚,便骑了天马去了上神的逍遥殿。 待容临在院中欣赏晚霞,仰头看着那空中骑着天马的小姑娘,自是远在数里之外便认出了她。这九重天上冷冷清清,他同萧白又是行事低调之人,出行更是不需天马,这会儿出现的,也唯有她了。 容临微微蹙眉,暗下有些烦恼,觉着前日将她带到逍遥殿来,仿佛不是个正确的做法。这小鱼妖对他情根深种,知晓他的住处,自然会寻着各种借口接近他。便是前日他对她冷淡有加,叫她不许隔三差五的来,这小鱼妖瞧着也不像是个会听他话的。 果真头生得大了些,脸皮也要比旁人厚些。 阿涟自天马背上越下,直奔上神而来,瞧见他便欢喜道:“上神这是在欣赏落日吗?兴致真好。” 容临冷淡的瞧了她一眼,见她笑容洋溢,额头略有薄汗,显然是赶着过来的。 ……如此匆匆,想来为的便是同他一道欣赏落日吧。 情人间欣赏落日,自是含情脉脉,温馨甜蜜,他堂堂上神,如何会同一条胖头鱼欣赏落日? 不过容临自诩是个心善之人,看在早晨替他做了绿豆糕的份上,便勉强同她一道看好了。 容临面色稍稍温和了些,道:“九霄阁的课业很轻松吗?不是说让你隔半个月来一回吗?” 阿涟老实道:“若非有要紧事,我自然不想打搅上神清静。不过,过两日便要选系,听说今年上神会去给新弟子授课,是答应萧白上神了吗?” 容临打量着她,很快读懂了她的意思:“你想选何系别?” 这小鱼妖……莫不是为了他,便要选修火系吧? 阿涟道:“是呀,我已经决定了,想跟着上神学火系法术。” 这可不是一桩小事,虽说是修仙,可她一尾天生水系的花鲢,居然选修火系,日后可要闹出鱼命的! 容临思忖了一番,预备好好教导她一番,却见着小鱼妖身旁的天马一个劲儿的蹭着她的脸,不过两日功夫,便没了半点身为天马的尊贵气度。 阿涟抬手摸了摸天马的脑袋,宠溺道:“饿了吗?” 这便拿起系在腰间的玉葫芦,从里头拿出些吃食来。 容临欲淡淡错开眼,本是不想理睬的,待看到那小鱼妖手里拿着的吃食,才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阿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水草干啊。”而后粲然一笑,递了过去,“上神也要来一些吗?” 容临道:“谁要吃这些垃圾食品?”知这小鱼妖从小地方来,没什么见识,便清了清嗓子,开始科普道,“天马乃神驹,修为比一般的散仙还要高,平日只食九重天上的云霞,只饮瑶台天池的泉水……” 还未说话,容临稍稍一侧头,便见那天马早已俯下脑袋,吃着那小鱼妖手中的水草干,还舔了舔嘴,端得一副意犹未尽的没出息凡马模样。 阿涟拍拍天马的脑袋,“已经没了,回去再给你做。”哄好了那天马,才转过头看着上神,“适才上神说什么?” “……没什么。” 语罢,再也不愿看一眼这匹没出息的天马。 想到了什么,阿涟又道:“上神昨日为何生气?是因为我提了上神的巨龙吗?上神的生.殖.器官不许人提吗?” 本是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听着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提起,容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 却听这小鱼妖真诚道:“若是上神不喜,我日后不提便是。上神可是到了发情期?我今日来,给上神煮些清热降火的羹汤可好……” 话音未落,便见面前的石凳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上神的英姿? 阿涟微微一怔,复又匆匆跑到上神的卧房外,见果真房门紧闭,便不去打扰,只跑去厨房忙活了一阵,替上神煮好了羹汤,才回了九霄阁。 · 次日阿涟陪着田箩和萧枣分别去水系、木系报了名。待轮到她时,田箩在火系的门口拉着她,道:“要不……你在考虑考虑?”说着便眼泪汪汪道,“就当为了我,留下来成不成?” 阿涟安慰道:“不过是系别不同罢了,日后咱们仨还是可以一道去饭堂了,你和我还睡在一起啊。” 田箩也知晓阿涟这个决定,泰半是因为上神,一时也不再劝了。 报完了名,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田箩朝着四周瞧了瞧,这火系大多是男子,衬得姑娘家越发的稀罕。她瞧见那火狰,便想起那日新弟子比试时,对阿涟半分都不留情,当下就嘀咕道:“我听说这火狰生性凶残,可是会吃人的,他前前后后统共有三个未婚妻,都被他吃掉了……最后一个还是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阿涟,你留在这火系,可要当心些,离他远点。” 火狰的原形本就吓人,在加上这样的传闻,便是生得再英俊魁梧,家世出众,仿佛也没有姑娘家愿意凑上去。 阿涟道:“我瞧着……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啊。”她虽然败在他的手中,可当时的情形她是明白的,这火狰还是有几分气度的。 却听萧枣也道:“我的确听说过这事儿。阿涟,以后我每日下学先来接你吧。” 阿涟抬起头,朝着火狰那边望去,见他身边更了一个高挑玲珑的蓝衣姑娘,模样生得很是清秀可人。她指了指,说道:“那姑娘怎么就不怕他?” 萧枣见识广,便对阿涟道:“那位是东海龙女,新一届的特招生,是火狰的表妹。听说她的眼睛是泉眼,一哭便会下雨,来了咱们九霄阁,可以以备不时之需,随时人工降雨,解决干旱问题。” 田箩也道:“原来是她啊,怪不得新弟子比试的时候没见过她呢,有特长真好。我听说还有一个南海鲛女,有泣泪成珠的特长,也是不需要比试的。” 萧枣点点头。 田箩羡慕了一番,很快便回过神,继续叮嘱道:“记住了,离那火狰远些。” · 逍遥殿。 “有没有人啊?” “呜呜呜……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鱼啊?” …… 四仰八叉睡在榻上的上神忽的从梦中惊醒,旋即直直的坐了起来,脑子里满是那小鱼妖凄凄哀哀的求救声。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晚霞满天。未料他这午觉,竟睡了这么久。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上,低头看着搁在手边的凤凰雕刻,扳了扳手指头,忽然想到,那小鱼妖已经三日没有来逍遥殿了。 联想到梦中的场景,容临眉宇一蹙,这便穿好外袍,匆匆去了九霄阁。 这个时辰,九霄阁的弟子已经散学,容临恰好遇到了田箩,见她孤身一螺,截着她便问:“阿涟呢?” 田箩见到上神也甚是惊讶,而后才反应过来,道:“我、我和小枣也在找她呢。前几日都好好的,散学后便一起去饭堂,今儿不知怎么了……”她着急道,“那火狰性情凶猛,阿涟不会是被他做成烤鱼吃了吧?” 容临见她哭哭啼啼,当下也问不出什么来,只使了一个仙诀,察觉到了那小鱼妖的气息,才急急朝着碧波池那边走去。 日薄西山,暮色沉沉。 碧波池边草丛幽深,远远见一处草丛后方隐隐有些火光,走近些,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飘了过来。 容临登时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阔步朝着那草丛后面走去。 正蹲在地上看火、手里拿着汤勺的火狰也被吓了一跳,待抬眼对上上神的脸,才反应过来:“容临上神。” 容临却是没有理睬他,目光落在了他手边那炭火正旺的锅炉上,见那锅内一片沸腾,乳白的汤汁点缀着几个蘑菇、小青菜,香气浓郁逼人。 火狰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客客气气道:“刚煮了一锅鱼头汤,咸淡适中,味道鲜美,上神可要食些?” ------------ 25 定情【一更】 容临上神乃九重天上的尊者,火狰远在章峨山的时候,便已对上神的名字如雷贯耳,自然是仰慕已久的。这会儿巧遇上神,且他又身为九霄阁的弟子,理当尊师重道,待上神客客气气才是。 未料他话音刚落,便被上神一挥,身躯直直朝着一旁的柳树砸去。 “咔”的一声。 他身形高大强壮,孔武有力,这么一撞,竟直接将这柳树给撞折了。 火狰站稳身子,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尚且疑惑素来优雅的上神为何如此粗鲁,待抬起头时,便见尊贵无双的上神竟蹲在地上,伸手,缓缓捧住了那锅鱼汤。 火狰道:“上神若是喜欢,这鱼汤便让给上神就是。” 他是讲道理的人,好好的,何必动粗呢! 锅内沸腾,锅下柴禾正旺,容临便这般捧着那锅汤,有些不大愿意相信——这好好的鱼,竟然成了一锅汤了。他伸手搅了搅,除却捞起几个蘑菇几颗青菜,旁的竟一丝都没有…… 煮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火狰原以为上神乃是个喜食鱼汤的,可这会儿却瞧着有些不对劲了,忍着被摔得几乎要散架的身子,上前道:“上神?” 容临抬起头,面若冰霜道:“好你个火狰,上回的帐还没同你算,今日居然越发嚣张,竟如此残明目张胆害同门!” 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这锅中的汤。 这浓郁的鱼香味,闻得他稍稍有些眩晕。 “……上、上神?!” 容临闭了闭眼,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之后觉着手臂一紧,似是被一双手紧紧抱住了。 “上神怎么来九霄阁了?”声音清脆欢喜。 容临一怔,缓缓侧过头。 待对上身旁这张年轻美貌的小脸,才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涟笑笑看了一眼上神手中捧着的热汤,道:“上神喜欢吃这菌菇汤吗?火狰大哥原是要吃鱼头汤的,可他当着我的面儿吃鱼汤实在是太不厚道了,我便给他配了些调料,闻起来就和鱼头汤一样。上神也喜欢吗?” 她如平日一样,端着笑脸啰啰嗦嗦的,跟田箩待得久了,旁的没学到,这话唠却是学了个十成十。此刻容临只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却压根儿没心思听她的话,待反应过来,才将这锅鱼汤塞给了对面的火狰,而后将手从她的怀中抽了出来,拂袖而去。 “上神!”阿涟在背后喊了一声。 见上神身姿孤高清冷,周身寒意袭人,比冬夜的月光还要难以亲近。 阿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蓝衣姑娘,正是东海龙女,闺名云俏。 龙女云俏见阿涟同容临上神仿佛是认识的,又瞧着适才上神沉着脸的模样,便上前道:“我瞧着,上神仿佛是生气了。” 阿涟不傻,自然也看出上神生气了。她同火狰和云俏道别,便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拿起口哨,用力一吹,那天马便从天而下,拨开厚厚云层,来到了她的面前。 天马速度快,却也不及上神。 待阿涟骑着天马到逍遥殿的时候,上神早已房门紧闭,拒绝她的求见了。阿涟在门口站着,敲了一会儿的门,却听里头传来上神冷淡的声音:“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脾气了呢? 阿涟听着上神的语气,忽的想起了在洞泽湖时,阿雱同她闹别扭的时候,若是她真的走了,那上神估计会更生气。阿涟好脾气道:“我不走,就在外头等着上神呢,什么时候上神愿意出来见我了,我再走。” “啪”的一声,房门便打开了。 容临居高临下望着面前这条厚脸皮的鱼,面色阴沉的可怕:“你是赖上我了不是!我虽心善,却也不是整日闲着没事做的,你如今已经进了九霄阁,便该勤奋修炼,不要满脑子情情爱爱。”他深吸了一口气,撇开眼不再看她,“你我身份有别,先前我是看你可怜,你切莫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上……”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来这里了。” 他将话说完,就回到卧房,重新将门合上。他靠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听着外头久久没有动静,而后便是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走吧走吧,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容临觉得心中舒坦,还没舒坦一会儿,心中反倒是越发的烦躁了。 他转过身,打开门。 外边空空荡荡,半个鱼影都没有。 · 容临去了浴室沐浴。 浴池的水自瑶台天池引来,原是冰冰凉凉的。他脱了衣裳下水,不消片刻,那原是冰冷的水便渐渐开始冒热气。 洗了一阵子,容临便感觉道腿上似有什么东西在啄,一下一下的,自小腿处,渐渐往上,待要啄到大腿根部的时候,他才一恼,伸手将那鱼自双腿间拎了出来。 这条色鱼…… 湿漉漉的一张脸,清水芙蓉般,怎么看都是好看的。他怔了怔,才不自然的淡淡道:“不是让你走了吗?” 阿涟恢复了一半人形,甩了甩尾巴,才道:“我若是走了,上神就更生气了。我知道上神刚才说的是气话,我不会走的。” 容临闭了闭眼,将她推开,伸手拿了件长袍裹住了身子,而后看了一眼待在水中的鱼,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语气听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嘛。阿涟如实道:“是天马告诉我的,它说上神你有每晚沐浴的习惯。” 哦,到底是谁的天马。容临吸了一口气,在池边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阿涟游到他的脚边,扬起头道:“若是我惹上神生气了,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又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一直生气可是会长皱纹的,上神要开心些才是。” 仿佛是戳到了上神的软肋,容临愣了愣,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心、额间——果然是一直皱着。若是再这般下去,他真要被这小鱼妖气出抬头纹来了 容临的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 阿涟笑笑,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笑靥如花的竖起大拇指道:“上神的腿毛真好看!” 容临自然晓得这小鱼妖是在哄他,不过在她的眼里,怕是自己身上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吧?他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将腿毛遮住了些,只露出一双大脚。 阿涟便道:“上神的脚趾甲长长了呢,可是许久未修了?” 容临敷衍道:“嗯,是挺久了。” 便是上神,孤身一人,凡事也都要亲力亲为,脚趾甲的确很久没修了。 见上神终于肯搭理自己,阿涟再接再厉道:“脚趾甲长长了可是要修的,不然会撑破袜子。上回我给上神洗衣服的时候,便瞧那袜子隐隐有要撑破的趋势……这样好了,我今儿替上神修一修吧?” 如此热情的一张脸,怕是谁人都拒绝不了。 还未等容临说话,这小鱼妖便跃到了边上,捧着他的脚搁在她的大腿上,而后变戏法似的从后面变了一把剪子出来。 容临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可这小鱼妖一向自来熟,不知不觉,就仿佛和他多亲近似的。 只是,既然她对他如此痴心,那就让她替他剪一剪脚趾甲,让她得偿所愿好了。 阿涟捉住他的脚趾,扬了扬手中的剪子,说道:“上神不要乱动哦,剪出血就不好了。” 容临便不动,由着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替他修脚趾甲。 他坐在榻上,望着这小鱼妖白皙的侧脸,淡水鱼就是不一样,看上去便水水嫩嫩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睫上,长长的、密密的,静静覆下,他知道,被遮住的那双眼睛,更是璀璨明亮,再往下,便是她的唇,这小鱼妖爱笑,唇瓣总是弯弯的,往上扬着。是了,她不但在自己面前爱笑,在别人面前也是,哪有这么多高兴的事情? 姑娘家总是耐心细心些,很快便替他修完了一只脚,这便换上了另外一只。 修完脚趾甲,她便将他的双脚放到水里,挨个儿脚趾清洗了一番。 容临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 阿涟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见他脸色虽缓和了些,却仿佛还是不愿同她说话,于是悄悄抚上他的小腿,用力揪了一根腿毛下来。 虽然只是一根,可容临对疼痛素来敏感,立马便蹙起了眉,怒目对着她。 阿涟这才扬了扬手中的腿毛,道:“我无心的。” 谁信!容临瞪了她一眼。 却见这腿毛刚从上神的腿上拔下来,便发出一道亮光,下一刻,便成了一根色泽油亮、金光闪闪的羽毛。 阿涟盯着手中的凤羽,叹道:“上神的毛真好看。” 金色的凤凰,乃是凤凰中最尊贵稀有的品种。毛自然也是最好看的。 容临望着她这一脸没见识的模样,道:“既然喜欢,便送给你好了。” 他想起之前的场景,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而后靠近了些,将她脖子上挂着的口哨拿了下来。 这口哨是召唤天马的,用红线穿着,挂在她的脖子上。他又将凤羽穿上,重新替她戴上:“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便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会听到……”顿了顿,才轻咳一声:“我若是有空,便会来救你。” 阿涟摸了摸脖子上的凤羽,慢慢抬眼,望着他的眼睛:“这羽毛能召唤上神?” 容临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召唤?当他是神兽吗? 阿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小心翼翼收好凤羽,而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伸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拔下一片鱼鳞递了过去:“不及上神的凤羽好看,希望上神不要嫌弃。” 这是要……交换定情信物吗? 容临内心挣扎了一下,这才面无表情的接过她递上来的鱼鳞。 他瞧了瞧,嘴角微微一扯,这银色的鱼鳞比他大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些,的确不及他的凤羽好看,不过也算勉强入得了眼。 阿涟见上神收下了她的鱼鳞,便明白他大抵是不生气了,微微笑道:“日后上神的脚趾甲长长了,便只管叫我,我愿意一直给上神修脚趾甲。” 委婉的告白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容临的心噗通噗通猛跳了几下,才淡淡道:“嗯,再说吧。” 阿涟笑笑说好,而后又从身后拿出一包吃食来,“我刚认识了东海龙女云俏,这东西是他们东海的土特产,同我们那儿的水草干长得差不多,不过吃起来更美味些,叫海苔,可干吃也可做汤,咸咸脆脆的,味道不错,上神要来一些吗?” 不过紫菜罢了。容临张了张嘴,想说不要,未料这嘴巴一张,便被这小鱼妖塞了一嘴。 咸味儿在嘴里蔓延,的确是脆脆的。不过一入嘴,便变得绵软,黏在了舌头上。 上神素来爱惜粮食,秉承勤俭节约的作风,自然不会浪费,这便勉勉强强吃了。 未料吃了之后,感觉还不错。 “……还要吗?”阿涟复又抬手递了上去。 容临张了张嘴,总觉得她喂食喂得这般顺手,这姿势仿佛是在哪里看到过。 阿涟道:“上神若是喜欢,我明日再去找找云俏。” 容临嗯了一声,待将这海苔吃了个精光,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她的手,道:“你……洗手了吗?” 嗯? 阿涟愣了愣,而后笑了笑,道:“呀,我忘了。” 容临伸手便要去捞她。 这小鱼妖仿佛是料到他会生气,便“噗通”一声跳到了浴池之中,化作一条花鲢,游来游去。容临气恼,下了水去捉她,这小鱼妖到底生长在水中,一下水便灵活极了。他捉了好几回捉不到,而后才站在浴池中央,道:“过来!” 水中的鱼儿咕噜噜吐着泡泡。 “你——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钻裤裆!” “……都说了别钻还钻!”水声哗哗,夹杂着上神气急败坏的声音。 · 九霄阁选修火系的新弟子大部分是精英,不过也有像阿涟这种差生的。只是阿涟到了火系班,认识了火狰和龙女云俏,这二人在火系班极受欢迎,连带着阿涟也沾了光。田箩见阿涟同龙女云俏关系这般好,心下有些担忧,倒是私下小声问过她,担心阿涟同云俏的关系会超过她。 田箩珍惜这个朋友,这份友情,自然也有些患得患失。阿涟自是哄了她一番,顺道介绍她同云俏认识。 云俏虽是东海龙女,身份要比先前那夷珪夷璋高的多,却没有她俩身上的那股傲气,反倒很是平易近人。她送了一些东海的土特产给田箩,田箩便对她放下成见,还约她一道跟着她们三人一起用饭。 而火系般的课业比水系的要繁重一些,阿涟虽然为了上神选择了火系,可带来的后果也是立马就能体会到的。教火系法术的夫子个个脾气火爆,基本上每个都骂过阿涟。 冲虚尊者原本就教过阿涟,对她亦是知根知底的。他虽然是个刀子嘴,可知晓阿涟是个勤奋的,便私下同她说:“你若是现在想回水系班还来得及,我可以替你想想法子。” 阿涟知晓冲虚尊者是好意,感激了一番,却仍旧道:“不用了,谢谢尊者,我就喜欢火系。” 生长在水中的一条鱼,学什么不好,偏生要学火系法术。冲虚尊者听到这里,也就随她,“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吧。”挥挥手道,“回去吧,勤奋些,争取别落后太多。” 选修火系的弟子都是有底子的,像阿涟这种本身就五行相冲的,需要从新开始的,还是头一个。这段日子阿涟忙得不可开交,待过了几日,终于迎来了容临上神教授的第一堂课。 容临上神教授的课乃高等火系法术,简称高火。 加了高等二字,显然不是普通的基础法术。这门课程新弟子们原本不会这么早接触到的,再念几年,待有了一定底子,才会教授。奈何这门课程太难,便是如此,有好些高几届的师兄师姐们,也栽在这门课程上。如今让新弟子们先接触接触,为的便是摸摸底,让他们早早的适应,日后再学,也少了适应过程。再说,让容临上神教授新弟子,自然不可能教低级法术,更不可能排太多的课程。 是以这门课程安排少、又高大上的课,最适合容临上神。 容临上神教学的第一日,火系弟新弟子个个都是衣冠整洁,朝气蓬勃的。 待见那容临上神一袭白袍、神姿清绝,步伐从容的踏入火系班时,在座的女弟子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脸上洋溢不住欢喜的表情。 容临上神站在上方,望着底下的弟子,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接下来便没有太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阿涟见到上神,自然端得一副笑容洋溢的脸。火系班按照身高排位,她坐在第一排,一仰头便能看到上神的英姿和完美的俊脸。 容临面无表情,可眼皮子底下的这张脸,若想不注意还真是不大可能的。他没对她太多留意,只每回看到她认认真真的做笔记的样子,便觉得好笑……她分明一个字都听不懂。 先讲解的是理论知识。但光是入门的理论知识,便已经很令人头疼了。譬如火狰,他乃火系班拔尖儿的新弟子,听了之后,也不禁主动起身,指了自己不大理解的一部分,请教上神再讲一遍。 新弟子中,也有不少女弟子,见着上神高冷,却还是忍不住想同他说说话的。这会儿听着火狰主动提问,不禁齐齐抬头看上神,心里想着:若是上神解答详细,态度温和,她们自然也想多向上神请教不懂之处,多多接触一番。 未料容临淡淡的扫了一眼火狰,音色清冷道:“如此简单的问题,还要本座再讲一遍,看来你这几百年的火系法术是白学了……本座听其他仙君说过你,说你乃是火系新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几百年的道行,还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修为高深了。你这点修为,也就配烤个鱼……”说着声音愈发严厉了一些,“学无止境,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若是不懂,便勤加努力,晚上别老是想着煮汤吃烧烤,多去藏书阁看看书才是正道。好了,你坐下吧。” 火狰一个魁梧的大男人,还是头一回被说得这般下不来台,只得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容临一双黑眸复又扫了众弟子一眼,问:“可还有不懂的?” 一时新弟子们个个面面相觑,便是不懂,也不敢提问。而仰慕上神、为上神而来的女弟子们,也都默默的绞着双手,安静如鸡。 “上、上神。” 满是安静,衬得这小小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众人寻声而去,才见坐在第一排的那胖头鱼站了起来。 火系班的人不多,个个都是精英,大家伙儿自然都是认识的。这胖头鱼生得美貌,脾气也好,大部分新弟子还是愿意和她交朋友的。毕竟火系班个个出身高贵,越是真正的显贵,反倒越发没有门第之见。 这胖头鱼基本每堂课都会挨骂,想来这回也是。 有弟子暗道她是个傻的,容临上神又不像其他仙君那般,堂上随时抽人,她只需乖乖的坐着,便能免了这顿责骂。 容临看了一眼眼前的阿涟,声音听不出情绪:“哪里不懂?” 阿涟如实道:“其实,今日这堂课,我都没怎么听明白……”说的是实话,毕竟在座的大部分弟子也都听不大懂。 容临嗯了一声,望了一眼其他默默屏气、不敢发出声音的弟子,才对着她道:“很好,本座就欣赏你这种实话实说的。本座听冲虚说过,你虽出身水系,但愿意挑战自己,选修火系法术,勤奋刻苦,实在是勇气可嘉,非常难得,九霄阁就是需要像你这样的弟子。今日这课程,于你而言的确难了些……” 上神想了想,声音温和道,“这样好了……你今日下学后来找我,我单独给你辅导。” ------------ 26 宵夜【二更】  火系班中,火狰和云俏知晓容临上神同阿涟相识,自然是没说什么的,可其他弟子,却是对着身份低微的胖头鱼议论纷纷了起来。有的觉得这胖头鱼虽然出身低,可模样生得好看,有胸有屁.股的,又肤白腰细,容临上神怎么说都是男子,看弟子自然也是看脸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样想的,也都是男弟子。 女弟子觉得容临上神高高在上,清贵无双,哪是这等肤浅之人?兴许是这胖头鱼的身份有问题——她的原形虽是一尾花鲢,可说不准是哪位位高权重的仙君沾花惹草后流落在外的私生鱼哩? 人言可畏,一番猜测,传来传去,自然是三人成虎。 同阿涟同住的夷璋也听到了这事儿,私下便同她说:“你究竟是谁?” 阿涟则是一脸茫然。 若是平日,这夷璋自然也是不信的。可她却是听好友说,看到过这胖头鱼骑天马。 那天马是何物?天界最高贵的仙人才有的坐骑。她先前认识一个师兄,家中叔伯中,就有人拥有天马。那师兄对她爱慕已久,为了讨好她,便骑着天马带她出去游玩,可是让她风光了一把。 可这胖头鱼,居然有天马,而且还是极名贵的品种,全身雪白,可是比那位师兄家的要气派的多。且个头也最适合姑娘家骑。更是令夷璋震惊的是,那匹白色天马的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标着一个“捌”字。 天界的天马,都是上了牌的,现如今已经排到八千开头的了……可见胖头鱼这匹天马的稀有和尊贵。 阿涟不好同她多解释。她虽是好脾气,可好脾气都是给自己在意的人的,平日里她忍让夷璋,不过是同住一室,不想闹得太僵罢了。 田箩同阿涟出去,边说边走道:“我看呐,那夷璋是嫉妒你。” 阿涟道:“因为上神吗?” 田箩点点头:“自打认识上神之后,你在九霄阁越发是如鱼得水了,我觉得上神于你而言,比锦鲤师姐还要管用。” 若非有上神,阿涟这会儿早就收拾包袱回洞泽湖了。 阿涟笑笑:“嗯,上神的确帮了我许多。” 课堂之上,身上主动说了要替她辅导,阿涟自然不敢迟到。田箩送阿涟过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火狰。 火狰块头生的状,高高大大,很是魁梧挺拔,阿涟见着他,自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火狰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火狰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同阿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上回比试的时候,便对她印象深刻,如今成了朋友,越发交心,便说:“瞧着天色还早,打算去藏书阁待会儿,看会儿书……”说着就想起了课堂之上,容临上神对他说的那番话,“上神如此耿直,我实在是敬佩之至。” 那番话,起初令火狰有些下不来台,可他细细思考一番,回味之后,方明白上神的用心良苦。他家世显赫,打小便被周围的人阿谀奉承,加之他天赋不错,难免有些自负。今日上神所言,让他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 阿涟倒是觉得,火狰崇拜上神,是最自然不过的了。她笑了笑:“我还担心上神说话太重,你心里会不舒服呢。” 火狰道:“岂会?”他一双眸子隐隐泛着亮光,激动道,“听上神一番话,胜读十年书,上神说得没错,我修为尚浅,要学的还有很多。” 阿涟望着火狰朝着藏书阁而去的背影,嘴唇上扬,也为他感到高兴。 田箩喃喃道:“阿涟,我还是觉得……这火狰瞧着挺可怕的。”虽说她很喜欢和龙女云俏做朋友,可这火狰,田箩还是没胆子靠近。 阿涟看着她:“他人很好的,而且先前的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 田箩有些不信:“你是说,他那些未婚妻子……都不是……”火狰不招姑娘家喜欢,就是因为传言他生性凶残,将他那些个未婚妻子都深深残害了。“倘若不是,那他的未婚妻们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阿涟将云俏同她说的话都告知了田箩,道:“火狰那三个未婚妻,并非他所杀,而是因为火狰知晓他的未婚妻心有所属,但那情郎身份低微,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的未婚妻这便苦苦哀求他。火狰心善,便成全了他的未婚妻,岂料第一个如此,后面第二个、第三个未婚妻,都是如此……” 身为一个极容易被洗脑的螺,田箩听了之后,眼眶有些红红的:“原来、原来他这么可怜。” 阿涟嗯了一声:“是呀。可他为了那三个未婚妻的幸福,从来不和别人解释。” 田箩主动认错:“是我误会他了。”又目光坚定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同他相处,再也不对他存有偏见了。” · 容临上神既留在了九霄阁授课,那萧白上神自然也替他安排了一处奢华低调的仙岛,供他平日休息。 阿涟便去仙岛上找上神。 容临见她来,表情淡淡的,同往常没什么两样,瞧着她捧着厚厚的书,才道:“这些书暂且用不到,你明日不用再带。” 阿涟惊讶:“上神……您不是说,要替我辅导吗?” 容临看了她一眼:“我自然说话算数。只是你的基础太差,这些课程你根本就适应不了,唯有从基础学起,打好基础,才能渐渐跟上其他弟子的脚步。” 阿涟觉得有道理,仰头道:“那就麻烦上神了。” “嗯,的确麻烦。”容临道了一句,可自打遇见她之后,他什么样的麻烦没遇见过?只是他心善,帮人自然要帮到底。 阿涟不好意思,只笑盈盈望着他,一双眸子水光潋滟。 容临低头,堪堪对上她的眼睛,顿时警惕了起来,面色不自然道:“……只是单纯的辅导,你莫要多想。” “哦。我没有多想。” 容临轻哼了一声,厚道的不拆穿她,便开始从基础给她讲起。 这也不是容临头一回指点她了。这小鱼妖的底子,他还是很清楚的,自然比九霄阁其他夫子教起来更加顺手。偶尔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容临的心情也好受了些,知道她愿意学,勤奋刻苦,也不枉费他的一番心血了。 结束时,容临认真道:“目下火系的课程有些深奥,你平日多看些基础的,其他嘛,便多练练,只要你克服了对火的恐惧,其他的都是不难的。” 阿涟道:“嗯,上神讲得真好,我大部分都能听懂。” 容临嘴角微微一扬。 而后看着外头的暮色,便下逐客令了:“你早些回去吧。” 孤男寡女相处,本就容易暗生情愫,况且这小鱼妖是爱慕他的,待得久了,她待他的感情,越发是日渐深厚了,到往后怕是更难割舍了。容临知晓自己应当远离她一些,可她一个小鱼妖,若是没了他,如何在九霄阁待得下去?况且……想起那晚的那锅鱼汤,聪慧如上神,也不得不承认,他对着小鱼妖,并非起初那般抵触。 阿涟也不好太占用上神太多时间,可想了想,还是觉着今日上神替她辅导,她单单一句谢谢,有些不足。 她想了想,就提议道:“上神近日可有见过孟极仙君?他最近白日在九霄阁饭堂打饭,晚上则在九霄阁外边摆了个摊子,卖烤串。每回我同田箩她们去吃,孟极仙君便会送我许多,上神可要一道去吃吃看,孟极仙君的手艺不错呢。” 容临有些不想见孟极,负手而立,身姿孤高道:“我堂堂上神,岂能去食那些个路边摊?” 阿涟笑笑:“上神的上神包袱还挺重的……”她挽上他的手臂,“去嘛去嘛。我请客。” 哦,所以先前是不打算请客的意思?容临轻轻瞥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只好被她拖着一道去了孟极仙君的烧烤摊。 · 孟极仙君这边,一边吆喝一边烤着串串。 阿涟拉着容临过去打了招呼。 此处人多热闹,上神便使了一个幻术,让所有人看他时,看到的都是一张普通的路人脸。毕竟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人认出来。是以孟极仙人也没认出上神,只朝着阿涟道:“小涟啊,今儿咋来得这么晚……”而后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高瘦男子,眨眨眼道,“小男朋友?” 阿涟面颊绯红解释道:“不是的。” 孟极仙君眨眨眼:“不用解释,我懂得。” 容临倒是懒得看孟极一眼,只稍稍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小鱼妖,见她虽然矢口否认,可笑容却是诚实得很。分明很开心被孟极误会他们的关系……容临嘴角一翘,暗暗想着。 阿涟拉着容临去一旁挑串串,她只吃素,平常只挑些水草、海带、土豆之类的,今儿上神同她一道来,便客气道:“上神要吃什么,我替你夹。” 容临没什么胃口,敷衍道:“随便吧。” 阿涟只好按着自己对他的了解,挑了些。挑完之后递给了孟极仙君,道:“多放点辣椒。”而后指了指给上神挑的一部分,“这个少放点辣。” 容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没想到不知不觉,这小鱼妖当真慢慢掌握了他的喜好。 阿涟领着上神落座,却见上神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才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杌子,道:“干净了,上神可以坐了。” 容临微微掀袍,这才优雅落座。 不过多时,香喷喷热腾腾的烤串便端了上来,阿涟自然是先替上神拿了,道:“有点烫。” 容临瞥了一眼,瞧着卖相,实在是难以下嘴,便挥挥手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阿涟有些遗憾,可到底不愿勉强人,便自个儿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才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拿了一串素丸子凑到上神的嘴边:“真的很好吃的,上神你吃吃看。” 容临蹙了蹙眉头,坐姿端正优雅。 ……他堂堂上神,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两刻钟后。 容临将最后一串烤串吃完,把签子搁到了桌上,薄唇被辣得微微红肿,而后略微抬了抬下巴,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阿涟瞧了瞧自己面前的六七个木签子,再看看上神面前吃光的二三十个签子,才道:“我都说了很好吃吧。” 容临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看她。 阿涟先给上神倒了水,再给自己的杯中加了水,端起茶盏就喝了起来,未料这手不小心一晃,水有些撒到了她的裙子上。适才她的帕子给上神擦了杌子,这会儿已经没有可以用的帕子了,便小小惊呼了一声:“上神,我湿了!” 容临原是撑得厉害,当下听到这小鱼妖如此露骨的话,脸颊不由得烫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容临耳根子通红:“不要乱说。” 这……太快了。容临紧张的攥了攥手,不知如何应对,而后转过头,对上这小鱼妖的脸——却见她正低头擦着裙摆上的水渍。 “……我真的湿了。”阿涟低头擦着,又小声问:“上神你有汗巾吗?” 容临面色微微一沉,失望的轻轻“哦”了一声。 而后语气冷淡道:“没有。” ------------ 27 私密  继容临上神来九霄阁授课之后,那六界素有美名的红翘仙子也来了九霄阁。红翘仙子习的是水系法术,教授的自然也是水系。火系班的那男弟子,皆是听闻过这位红翘仙子的美名,有几个还故意去水系班转悠,为的便是能一睹仙子芳容。 阿涟是见过红翘仙子的,觉得像仙子那般的从容优雅、美貌贵气,如此受欢迎,倒是不稀奇的。 闲暇时,白鲟便走到阿涟身旁,见她还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功,便道:“偶尔也要休息休息。” 阿涟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坐在她身旁的白鲟,开口道:“我底子差,若是再不用功些,当真是赶不上大家了。” 坐在阿涟后面的,是一个粉衣姑娘,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很是精致美貌。这姑娘叫花屏,她的原身乃紫微帝君府上的花瓶,原是没有灵气的器皿,机缘巧合,竟修炼成了人形。 花屏自负美貌,见着比自己美貌的,自然是看不惯的,加上她也甚是仰慕容临上神,那日课堂之上,容临上神如此袒护这胖头鱼,这花屏自然是不开心的。这会儿便出言道:“还以为经由上神指点,会是如何的突飞猛进的,我看着也不过如此。” 花屏语气阴阳怪气的,却也明白,这段日子,这胖头鱼的确进步了不少。 阿涟倒是个好脾气的,道:“上神的确教得很好,不过我资质愚笨,没法领略上神的万分之一。”言下之意,她进步不大,不是上神的缘故,只是她自身原因。她素日不喜欢别人说她,可更不愿意别人说上神。 花屏还要说什么,对上白鲟看过来的一个冷冷的眼神,当即脖子一缩,便不敢说话了。 白鲟重新转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和善憨然,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些话不用放在心里。” 阿涟道:“嗯,我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啊?”说着抬起头看白鲟,“嗳,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去看红翘仙子啊?她生得可美了。” 白鲟垂眼,轻轻道了一句“没什么好看的”。 阿涟自然识相的不再多说,不过这白鲟的确挺厉害的,分明与她一样出身水族,也是从头开始学得火系法术,却学得很顺手。 白鲟得了她的称赞,腼腆的笑了笑,而后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他一双眸子静静看向阿涟,“胖头鱼,我想同你一道跟着容临上神学习,你可否替我说说?” 阿涟想了想,道:“嗯,当然可以……不过上神的脾气有点古怪,我只能替你说说,若是他不答应,我就没法子了。” 白鲟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了。” 之后,阿涟倒是很庆幸白鲟没有跟着其他男子一道去水系班看红翘仙子,因为冲虚尊者将这些弟子通通骂了一遍,让他们顶着书去外面廊上罚站,而后又站在上头,气恼道:“看看你们,哪有九霄阁弟子的样子?怎么?以为自己进了九霄阁,就能高枕无忧了?” “……做梦!”冲虚尊者怒目扫了一遍在座弟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想我以前带过的几届弟子,那可是个个勤奋的不得了,你们啊,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也是最懒散的一届!” “想要天天睡大觉?上课也随便听听,舒舒服服混日子吗?我告诉您们,想要舒服,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冲虚尊者一通大骂,便让所有火系班的弟子留下来,去流云台练习新教的火系法术。 火系法术乃攻击性最强的法术,同样也是损耗最大的法术,今日被冲虚尊者督促着四人一组的练习,一个时辰过去,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弟子吃不消了。 阿涟便是其中的一个,本来已经克制了对火的恐惧,起初练习也还成,可后来体力不支,便出了好几回的错,差点将自己给烤熟了。 · 容临这边,正在仙岛上等阿涟过来,未料这小鱼妖竟然迟迟不来,要他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 上神也是有脾气的,他身份尊贵,还是头一回这么等人。 原是心里气着的,可那晚的那锅鱼汤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很大,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生气,准备去找找看。 容临刚从仙岛下来,便在岸边遇上了一袭红裙、婀娜翩跹的红翘仙子。 自打上回在扶竹那边见过,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红翘仙子呢,为着那事儿伤心了许多,如今倒是终于缓过来的,男人嘛,哪里可能半点荤腥都不沾?而上神这般的身份,也是断断不可能娶了那小鱼妖的。如此安慰自己,此刻红翘仙子看到上神时,除却上神原本的优雅风姿之外,更觉得他接地气了些。 红翘仙子行了礼,微笑道:“能在此处见到上神,正是红翘的荣幸。” 容临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了。 红翘仙子见他不愿搭理自己,面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不过旋即反应过来,主动开口道:“上神身边那小鱼妖呢?那小姑娘我瞧着挺喜欢的,近日研制了一些口脂,挑了一个合适那小姑娘的色号,预备送给她。若是她用着喜欢,就来仙岛找我,我住的仙岛就在上神隔壁。” 说着,便从荷包之中,将那精致小巧的口脂盒拿了出来。 容临这才注意了些,目光朝着红翘仙子的手上看去,见那盒口脂光是看外面便是精致美貌,小小的一个,很是适合随身携带。 他抬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这口脂的颜色不算鲜艳,看起来却非常顺眼……闻起来也是香香的。 容临忽然想到,这小鱼妖仿佛从来不用口脂水粉之类的。也是,小地方来的姑娘,哪像天界这里的,从小就注重打扮?据她所说,她应当是独自长大的,平日能吃饱饭、不被人捉了去,就已经不错了。 容临面无表情的将这盒口脂盖好,对着红翘仙子道:“仙子的眼光的确不错,这口脂就当我买了……”说着便开始掏银票。 红翘仙子欲阻止:“不用了,上神不必如此见外。” 容临顿了顿,客气的笑了笑:“该见外的,毕竟咱们是外人。” 说着便将银票放在她的手里,礼貌的道了别。 · 待冲虚尊者终于放人时,阿涟跑到最近的湖边,急急忙忙洗了一把脸,也顾不上换衣裳,就这么去见上神了。 未料她还没走几步,却见上神已经过来找她了。 阿涟瞧着上神沉着脸的模样,忙道:“今日冲虚尊者让所有火系班的弟子留堂来着,便晚了些。” 容临知晓自己应当生气了,可目下瞧着这小鱼妖精疲力竭的模样,心里的气也消了。他从怀里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脸,敛眉道:“冲虚这个老古板,我下回一定好好收拾他。” 阿涟笑笑,又仰头问道:“上神不是不带汗巾的吗?” 想到上回的事,容临的手顿了顿,替她擦脸的动作也用力了一些,见她疼的皱眉,才好心情的笑了笑,嘀咕道:“今日带了不成吗?” 成成成,上神说什么都成啊。阿涟也不敢得罪他。 去了上神的仙岛,待辅导结束时,阿涟想起了白鲟的话,就对着上神道:“上神,白鲟大哥很仰慕你,他也想跟着你一道学习火系法术,可以让他也一起来吗?” 容临面色一黑,冷冷道:“就那条剑鱼?”他目光不悦的看着她,“你和那剑鱼的关系很好吗?” 未等阿涟回答,便又继续道:“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何要去教一条剑鱼!” 这是……不肯的意思了。阿涟也不傻,瞧着上神的态度,也不敢再继续为白鲟说话。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成就算了,上神你别生气。” 容临瞥了她一眼,还在生气,没有说话。 阿涟顺势抱住他的手臂,摇了几下,欢欢喜喜道:“上神今晚还想吃串串吗?我请你,咱们再一起去吃好不好?” 容临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淡淡嘱咐道:“多准备点银子。” 阿涟赶紧点头,然后低低的笑了笑。 容临看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唇,很快又恢复到冷淡的表情,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你笑什么。” 阿涟道:“孟极仙君说的话果真没错……”她对上上神的眼睛,见他示意自己说下去,便弯唇道,“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串串不能解决的。如果有——”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那就两顿。” 容临笑,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阿涟收拾好东西,便见上神衣冠楚楚,换了一身袍子,从卧房出来。 刚准备出去,阿涟就觉着肚子一阵疼痛,然后捂着肚子坐了下来,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容临想催催,一回头见她脸色不大对劲的坐在椅子上,便阔步过去道:“怎么了?” 阿涟小声道:“上神,我……我要排卵了。” 容临愣住。 阿涟的身体已经发育完全,已经是一条成年鱼了,每个月会固定时间产卵,因为不打算受精,是以每个月都是自动从体内排出。这事儿同人间女子的差不多,不过由于品种的不同,排卵的量自然也有很大区别。 才一会会儿,阿涟便能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黏糊糊的。她撩起裙子看了看,下头已经染红了一片,便不好意思的对着上神道:“对不起,我把上神的椅子弄脏了。” 上神也不是这个斤斤计较的人,只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阿涟想了想,看着上神:“……我没带那个。” 那个,哪个? 容临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的俊脸稍稍有些泛红,道:“我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阿涟耷拉了小脸,预备起身:“哦,那我自己想办法吧。” 刚欲起身,肩膀便被摁住,阿涟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她抬头看上神。 容临却是没看她的眼睛,目光静静落在她的发顶上。 “你……你好生在这里待着,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容临便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就阔步走到了外面。 他立在院中,细细想了想,而后朝着仙岛的左侧一看。 · 此时红翘仙子正在屋内蹙眉忧愁了一番,想着今日上神的态度,更是令她有些挫败。待她正想着,是否该放弃的时候,却听得外头的仙婢前来禀告,说是容临上神来了。 红翘仙子一颗心噗通噗通的狂跳,想着换一身新衣裳,但又怕上神久等,就直接出去了。 一出去,就看到上神立在那儿,芝兰玉树,盖世风华。 单单是这般静静立着,已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红翘仙子有些恍惚失神,上前道:“上神。不知上神这么晚,来找我何事?” 容临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来,想问仙子借点东西。” 堂堂上神,要什么没有?红翘仙子缓缓抬眼:“只要上神开口,我什么都借。” 容临轻咳一声:“那个……会有点私密。希望仙子莫要介意。” 私密啊。红翘仙子面颊一红,想到了什么,稍稍垂了垂眼,羞赧道:“上神……但说无妨。” ------------ 28 宠溺  容临最是欣赏红翘仙子这般爽快之人,当即言明了自己所需之物。 他见仙子一张俏脸倏然一僵,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心下不悦,却不好表现出来,忙催促道:“仙子能否快些。” 若是他再回去的晚些,那小鱼妖估计要血流成河了。 红翘仙子回过神,点头说了一声“好”,这便吩咐仙婢去取。她有些恍惚的望着面前的男子,总觉得这个该在云端上的男人,本是高不可攀的,眼下却……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稍缓了一些,问:“是,那个小姑娘吗?” 细细回忆那小鱼妖的模样,的确生得年轻貌美、活泼可人,便是身份低微些……是了,像上神这般九重天上的尊者,如何是那等在意身份之人? 此番叨扰红翘仙子,容临自然不好再给她摆脸色,想到那小鱼妖,便微微笑了笑,漆黑的眼眸中,像是掺和着碎碎的月光,嘴角一翘,无奈叹息道:“是啊。除了她还有谁那么麻烦。” 听着这满满的宠溺,红翘仙子便是再喜欢,这会儿也彻底死心了。恰好仙婢拿了那物件过来,红翘接过,递与上神,便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容临倒是听得认真,感激的接过,言谢一番,忙急急回了去。 · 因近日被冲虚尊者留堂,消耗了太多体力,恰好又碰上这种时候,一时阿涟的身体自然越发的虚弱。好在上神回来的快,将那厚厚一包东西塞到了她的怀里,赶紧道:“拿来了,你去用吧。” 阿涟感激道:“谢谢上神。” 容临倒不想方才那般不好意思了,低低嗯了一声,复又回到房中,拿了一套自己的寝衣给她:“将就着穿吧。” 阿涟接过,说道:“我会给上神洗干净的。” 阿涟去了浴室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出来便见上神正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 是红糖水。 容临瞪她:“傻看着干什么,赶紧喝。” 阿涟是个姑娘家,对此事自然是了解的,可她每回不过多休息休息,倒是没喝过这些。不过一条孤鱼罢了,日子哪会过得这般精细?她小声道了一声谢谢,而后接过瓷碗,喃喃道:“上神是如何懂这些的?” 容临道:“听红翘仙子说了一些。” “哦。”有些烫,阿涟吹了吹,脸颊因热气而微微泛红,“上神和红翘仙子的关系好像很好。” 都这时候了,还拈酸吃味儿?容临望了她一眼,看在她身子不适的份儿上,倒是没同她计较,启唇说道:“见过几回罢了,只是普通朋友。” 阿涟仰头笑笑:“我也挺喜欢红翘仙子的,她生得真美。” 他说了和红翘仙子是普通朋友,她就这般开心了?容临心下无奈,催促道:“赶紧喝吧,喝完了早些休息,今日就不用回去了。”又道,“你日后自个儿也要注意些,你本就出身水系,若是再不注意,日后可是要影响生殖能力的。” 阿涟刚好将红糖水喝完,抿了抿嘴巴,眸中含笑,看向上神道:“上神很在意我的生殖能力吗?” 容临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将她手中的空碗夺了过来,“赶紧去睡!” · 容临回到房中,便不再去想那小鱼妖的事情。 忙活了这么久,他预备上榻就寝,待外袍一脱,便听得“咚”的一声,而后骨碌碌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滚。他低头一瞧,看到滚到角落停住的那盒口脂,这才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容临拿着口脂盒子,在身上擦了擦,干干净净了,这才重新放到一旁。 万年来,容临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今夜却是辗转难眠。他侧过头,望着搁在床头的口脂盒子,这才想了想,叹息一声,拿起那口脂盒子,再穿好衣裳,走出了卧房。 推开那小鱼妖的房门,便见她安安静静睡在榻上,睡姿端正,只是蹙着眉,仿佛有些不舒服。 容临坐在榻沿,低头望着她,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他不过是来看看她,未料这小鱼妖,竟伸手抱住了他的手。 不会是装睡想故意亲近他吧?容临想了想,可听着她呼吸匀称,不像是装睡。 他抽了抽手,却是没抽出来。 容临敛眉。他乃火系出身,体温素来比旁人高些,而这小鱼妖呢,出身水系,倒是有些冰冰凉凉的。这个时候,可是不能受寒的。怕是觉得他的手臂温热,才抱着不肯放吧。 容临想了想,便坐在她的身旁,等着她主动放开他。 身子略乏力,阿涟睡得格外的沉,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腰上,沉沉的,有些不大舒服。 阿涟睡眼惺忪睁开了眼,看了看身旁,入目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见是上神,阿涟不过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却是困得打了个哈欠。 她低头瞧了瞧,看着上神的腿,就这般敞开着,其中一条压在了她的大腿上。 阿涟起身,将上神的腿放到一旁,又爬到另一边,将他的左腿也放直,而后又把他的双手交叠,放于他的腹部,这才爬到床上,继续睡觉。 可下一刻,腰间一沉,阿涟睁开眼,见上神的手又横了过来,那腿亦是习惯性的打开,然后用力的踢了一下被子,将被子提到一旁,那长腿复又压到她的腿上。动作看起来甚是熟稔。 阿涟只好再次爬起,替他纠正睡姿,又轻轻替他盖好被子。 只是刚弄好,这上神转了一个身,便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卷走了。 阿涟单单穿着一身寝衣,忙伸手扯了扯,可到底不敢太用力,怕惊动了上神。 扯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扯出一个被角。 ……总比没有要好。 阿涟将得之不易的被角盖在腹部,这才靠在上神的边上继续睡觉。 次日阿涟被冻醒,看到上神朝着她这边侧睡着,两条腿也都压在她的身上,左手也跟在她的胸前,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畔,温温热热的气息,徐徐吹拂在她的脸上。 阿涟的作息规律,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当初在洞泽湖的时候,阿雱还嘲笑她,晚上早早的睡,连夜生活都没有,早上又早起,跟个老太太似的。 她起来,见她和上神身上都没被子了,这才赤着脚下榻,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抱了起来,替上神盖好。 又蹲在地上,将上神放的七歪八倒的锦靴放整齐。 离开前,阿涟去厨房忙活了一阵,替上神做好了早膳,留了纸条,这才赶去上课。 · 回到九霄阁,阿涟正从腰上系着的玉葫芦里拿书,却捞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阿涟摸了摸,打开来一瞧,发现竟然是一盒漂亮的口脂。 她见过同住的夷珪夷璋海族二女,随身便携带一盒小小的口脂,和一面小圆镜,而田箩也有,不过她不常用。她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这会儿收到了一盒口脂,若是说没有半点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阿涟凑过去嗅了嗅。味道很好闻,淡淡的,香香的。 田箩凑了过来,惊呼道:“哇,阿涟你什么时候买的口脂,这口脂可真好看啊。” 姑娘家仿佛没有不喜欢胭脂水粉的,譬如先前阿涟在洞泽湖时,阿雱只要心情不好,买了几盒昂贵的口脂,就一下子开心了。 阿涟想了想,觉得这口脂大概是上神送给她的。也不是她聪明,只是她在九霄阁认识的人不多,除了上神,她想不到还有谁能买得起这么好看的口脂。 阿涟问田箩:“你觉得这口脂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田箩对花钱是在行的,也接触过一些口脂,闻了闻这口脂的香味,便对着阿涟道:“这个一看就很贵啊。” 这会儿云俏也凑了过来,只瞧了一眼,便伸手朝着阿涟比了一个数。 阿涟睁大了眼睛:“这、这么贵?” 云俏道:“可不是嘛,若是我没记错,这口脂和红翘仙子是同款。红翘仙子从来不用便宜的胭脂水粉。” 阿涟心下了然,瞧着只有田箩也云俏,却不见萧枣,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萧枣身子不适请了假。阿涟道:“那咱们下学之后去看看她吧。” 田箩点点头说好,便又同她分享一个好消息,原来是她那未婚夫表哥千里迢迢的写信给她,可是将田箩也乐坏了。 云俏道:“你这位表哥真是痴情。” 田箩害羞道:“还好啦。”同云俏熟了些,田箩好奇道,“你身为东海龙女,身份高贵,容貌又美,脾气也好,又有特长,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云俏是个直接的性子,一听这话,难得露出了几分忧郁,敛睫道:“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云俏将自己的感情史娓娓道来,大致故事,便是身为东海龙女身怀泉眼的云俏,阴差阳错遇上了一个叫杨聪的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又志趣相投。 可惜…… 云俏道:“我只要离他近一些,就忍不住落泪……” 云俏一哭,东海大雨。起初东海龙君还未发现,后来下雨太过频繁,龙君自然发现了女儿同那洋葱精的私情,之后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将那洋葱精赶出了东海。 “……起初我怨过我父王,可现在明白了。注定的身份有别,怎么能在一起呢?就像一个天上、一个水里,爱的再深,勉强在一起,日后还是会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最后不得不分开。与其这样,不如早早了断,至少日后想起来,心里还存着一份美好。” 田箩哭得眼眶红红的,握着云俏的手道:“你会遇到更好的男子。” 云俏笑笑:“但愿吧。”她看上去倒是一阵淡然,对着阿涟道,“这口脂挺适合你的,你平日不施粉黛,瞧着固然清丽脱俗,可这今日瞧着气色不大好,抹了口脂看上去会精神些。” 云俏对这方面素来有研究,便教阿涟如何抹口脂。 阿涟生得美艳娇嫩,摸了口脂之后,看上去的确增色不少,这唇粉粉嫩嫩,水嘟嘟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待阿涟回了火系班,遇到白鲟的时候。白鲟朝着她唇上看了一眼,才道:“这口脂的颜色很称你。” 阿涟脸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 她正准备将昨日上神的意思告诉他,奈何她今日来得迟,刚进来就要上课了。 阿涟只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午授课的,是九霄阁资历颇深的淮霜仙翁。淮霜仙翁白发苍苍,看起来甚是和蔼。知识淮霜仙翁祖籍绍县,说话时带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这九霄阁的弟子大部分都听不懂。淮霜仙翁也努力学了几千年的天界官话,可每回授课,说着说着,便又习惯性讲起了方言。 好在洞泽湖离绍县不远,阿涟倒是能听懂这淮霜仙翁的话。 淮霜仙翁瞧着这小姑娘全神贯注的样子,再看其他人都趴着睡大觉,一番比较,越发觉得这小鱼妖顺眼了些。 上午的课程结束,阿涟便去找白鲟说话。 白鲟道:“我们出去说吧。” 阿涟点头,便跟着白鲟去了平日练功的流云台。 流云台三面环水,目下荷叶田田,粉荷初绽。 阿涟将上神的意思告知了他,又怕他心里不舒服,就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若是你真心想学,我便将上神教我的都告诉你。”自然,要这么做,她也会先问过上神的意思,不过在她看来,上神应当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白鲟见她一脸认真,忽的笑了笑,道:“没事,你不必自责。” 白鲟帮了她好多回,阿涟自然也想回报的,难得白鲟求她一事,却没办到,多多少少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白鲟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胖头鱼,我想跟着上神一道学习,一小部分原因,的确是想从他身上学习法术,可最大的原因……”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阿涟翕了翕唇:“白、白鲟大哥?” 白鲟望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很喜欢你。阿涟,你呢?” 语罢,他放下手,准备去牵她的。 只是还未碰到她的手腕,便有一股强风袭来,令他下意识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定住身,白鲟抬头看去,愣愣道:“容临上神?” 容临俊脸阴沉,伸手用力的握住阿涟的手,下意识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淡淡望了一眼白鲟,道:“抱歉,她已婚了。” ------------ 29 梦游  容临又上下扫了一眼白鲟,冷冷讽刺道:“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整天想着泡鱼。以为自己和她是同乡,就和她有很多共同语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一条剑鱼罢了,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阿涟觉得上神这话有点过分,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低低道:“上、上神?” 容临回过头瞪着他,厉声道:“怎么?你还想护着这条剑鱼?你自己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已婚了?” 阿涟看着上神如此愤怒,知道这会儿只能哄一个,便老老实实冲着白鲟道:“白鲟大哥,对不起,上神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一条已婚鱼了……刚才你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你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鱼的。” 未等那白鲟有什么反应,容临便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当即领着身边的阿涟走了。 阿涟跟在上神的后面,见他步若流星,走得飞快,有些跟不上,可这个时候到底不敢再惹他生气,只好勉强跟着。 待走得老远,瞧不见那白鲟的身影了,容临才停下步子问她:“若非今日我恰好瞧见,你可是当真要同这条剑鱼在一起了?”虽是问阿涟,却不等阿涟回答,继续道,“你要清楚,一条已婚鱼,和别的鱼私下有暧昧,便是不守妇道。怎么?你难不成想要当一条出轨鱼?” 出轨鱼。这帽子扣得太大了。 阿涟可是一条思想保守的鱼。 她忙道:“我没有。”又道,“鱼怎么可能脚踏两条船呢。” 也是,鱼与生俱来就没法劈腿。 容临稍稍有些舒服了,冷哼一声:“那你为何单独和他在一起?还允许他对你动手动脚的。” 阿涟嘀咕道:“我只是想告诉白鲟大哥,上神拒绝了替他私下辅导,想安慰安慰他罢了。我没想到……”她没想到,白鲟会对她说这些。阿涟抬起头,望向上神,“上神这么生气做什么?” 容临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待听着这小鱼妖这句话,又略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登时说不出话来,一时眼睛也睁得老大。 聪慧如上神,不过短短一瞬,便想明白了。莫非……这小鱼妖明知自己在场,才故意同那剑鱼暧昧,好试探自己? 这么一想,容临便压了压心里的怒火,语重心长道:“你我之间也算有缘,我不想你误入歧途。况且那婚书可是白纸黑字,你也摁了指印的,如今咱们虽然未公开,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准被谁知道了。你年纪轻轻的,若是担上了红杏出墙的名声,那这辈子可就完了……” 阿涟深以为然,听得很是认真,末了还赞同的喃喃道:“还会影响上神的名誉。” 容临道:“你自己清楚就好。” 阿涟赶忙保证道:“上神放心,我一定会和白鲟大哥保持距离的。” 容临冷冷淡淡的“哦”了一声,不悦道:“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一听这剑鱼的名字就觉得不舒服。” 阿涟闭了闭嘴,不敢再提,而后道:“其实,即便方才上神不出现,我也会拒绝他的。” “哦,是嘛。”容临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仿佛不怎么在意,他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你不是挺欣赏他的嘛?” 阿涟道:“那也只是欣赏罢了……我早就决定了,这辈子只想当上神的鱼。” 这小鱼妖,真是一言不合就告白。 容临眸底含笑,心情大好。他低头打量她,见她嘴上抹了口脂,便道:“这口脂颜色看着不错。” 阿涟也很开心:“果真是上神送我的吗?” 容临道:“昨日恰好碰见红翘仙子,她对你还有印象,觉着这款口脂很适合你,便向我推荐了。” 阿涟嗯了一声:“仙子人可真好。”又对上神道,“让上神破费了。” 她想了想,这低头从玉葫芦里拿出一方汗巾来,递到上神面前:“这两日刚绣好的,希望上神不要嫌弃。” 容临轻轻瞥了一眼这方汗巾,看着倒是不错。他接过,摩挲着绣在角落的一尾小鱼,眼眸含笑,用一种心下了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想让他睹物思鱼。真是费尽心思呢。 阿涟见上神不嫌弃,收了她的汗巾,看上去也不生气了,就说:“今日下学后我可能要迟些去上神那儿。” 容临蹙眉:“为什么?” 阿涟解释道:“小枣身子不适,我打算和田箩云俏她们一道去看看她。 容临却是不担心萧枣的,这小枣妖有萧白在,哪里还需要别人担心?当下容临就说道:“有什么好去的?她那么深的道行,哪里需要你们关心?” 阿涟道:“总归是朋友啊。” 容临不满,看着她道:“那若是我不同意呢?” 阿涟疑惑的“嗯?”了一声。 容临有些生气:“我重要还是她重要?你自己说!” 阿涟忙抱上他的手臂,难得聪明道:“上神重要。” 容临轻哼了几声,心里舒坦了,才道:“哦,那就随便去看看吧,记得早点回来。” · 这日阿涟自萧枣的仙岛回来后,便直奔上神那儿。见着上神,就说道:“听岛上的人说,小枣好像回老家了。” 容临对萧枣不怎么感兴趣,但也晓得这萧枣和萧白同来自归云阁,近些日子萧白也不在,两日兴许是一道去归云阁种蘑菇了。 容临督促着阿涟学习法术,这段日子下来,她的进步自然是极可观的。且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倒是令容临甚是欣慰。 这日结束时,阿涟就说:“冲虚尊者说,过段日子便会让我们这些新弟子分组出阁历练,届时每组都会分配一个指导的仙君,对我们进行评估——”说着转过头看着上神,“上神会带队吗?” 容临认真想了想。他已经许久没有在九霄阁授课过了,这回破例,也不过是闲着无聊。至于这种事情,九霄阁的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劳烦他的。 容临道:“我很忙的。”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阿涟心下稍稍有些失望,喃喃道:“我还想着能分到上神这一组呢。” 上神指导完,已经很晚了。阿涟自知今日白天惹得上神不悦,便自告奋勇请他去孟极仙君那儿吃串串。那孟极仙君也是个有能耐的,这么快就开分店了,阿涟夸赞了几句,孟极仙君就笑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方面这么有天赋,可是比开明月楼开心多了……小涟啊,今晚多吃点,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回头我给你打个折。” 不过,就算孟极仙人有优惠,今晚上神吃得特别多,也是让阿涟大出血了一回。 付完银子,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荷包,黛眉微微蹙了蹙,心里寻思着,再不找个时间打份工,连请上神吃串串都请不起了。 容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阿涟小心翼翼将荷包塞进玉葫芦里,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孟极仙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容临打了个饱嗝,不再多问。 这晚阿涟没有回去,留在仙岛上,待上神沐浴后,替他修了修脚趾甲。 待修完脚趾甲,阿涟抬起头,瞧见上神微微敞开的寝衣,看到了上神的胸口处,有一处伤痕,已经很淡了,看起来应当是过了很久。阿涟好奇道:“上神这伤痕是如何来的?” 容临见着小鱼妖偷看他的身体,当即将领子拢好,掩了春.光,道:“过去很久了,不提也罢。” 这六界垂涎他这颗凤凰心窍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如今他威名在外,自然少了那些不知死活的人。 阿涟识相的不再问,又想着昨日上神忽然出现在她榻上的事儿,就问道:“上神可是有梦游的习惯?昨晚都梦游到我那儿来了,而且睡觉的时候还踢被子,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容临一直不提此事,便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口。昨晚他本想着这小鱼妖放开他的手,他再回去,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他怕这小鱼妖多想,毕竟同榻而眠这事儿,太过亲密。目下见着小鱼妖替他找好了借口,容临倒是觉得“梦游”这个法子不错,忙不疾不徐道:“哦,大概是吧,我记不清了。” 各自回房,容临一沾枕头就睡。 待听得一阵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容临才醒了过来。 他闭眼假寐。 鼻端闻着那小鱼妖身上淡淡的味道,容临心下轻嗤一声。莫不是她也想以“梦游”为借口,来个自荐枕席?容临静静躺着,想着这小鱼妖会如何做。 待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容临才用力捏了一下身下的褥子。 她仿佛是俯身了…… 可下一刻,没有意料当中的亲密接触,而是感觉到身上重了些。 就为了……替他盖个被子? 容临有些失望,不满的抬腿一蹬,将身上刚盖好的被子踢开。 阿涟少不得再替他去捡被子。 反复好几回,阿涟才替他盖好了被子,见上神终于不踢了,却还是不放心,只好轻手轻脚的办了个圆凳,在他榻边坐下。 良久,容临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撑着脸睡着的小姑娘,才蹙眉嘀咕了一句。 次日阿涟醒来,发现身旁躺着上神,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临也早早醒了,见着她便道:“怎么?你也梦游?”倒是一副心情不错、没有半点要责备的样子。 阿涟想了想,昨晚她明明是坐在榻边的,倒是不知为何睡到榻上来了。她不好意思道:“好想是的。” 容临侧着脸,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伸手将其揉得更乱,才收回手,低低笑了笑。 阿涟静静望着上神的脸,也有些微微慌神。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就有些暧昧了。容临望着她水亮的大眼睛,目光缓缓自她的鼻子,落在了她的唇上。他喉头一动,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阿涟也凑了过来,还朝着上神伸出了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低声唤道:“上神。” “……嗯。”容临嗯了一声,眸色清明,声音听上去慵懒又温和。 阿涟将食指点到上神的眼角处,用力擦了擦,小声道:“上神的眼睛里有眼屎。” 她抬起自己的指腹给他看,弯了弯唇,“我给上神挖出来了。” ------------ 30 分组【加更】  容临上神高高在上,皎若玉树,怎么可能会有眼屎?他当即脸色一黑,将她的手拍开,义正言辞道:“是你看错了。” 这便起来更衣。 阿涟跟着起来,说道:“真的,我没骗上神,上神左边那眼睛我还没擦呢。” 容临背对着她整理衣冠,抬手飞速的擦了擦左边角,转身看她:“你自己看。” 阿涟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上神双眸清明有神,的确是干干净净的。她轻轻“咦”了一声,喃喃道:“那……大抵是我看错了。” “就是你看错了。”容临一本正经道,“小小年纪眼神就这般不好使。” 阿涟挠挠头,也不再反驳。 不过大抵是今日早晨这一小小插曲,令上神颇为不悦,今儿恰好有上神的课,原是对阿涟关爱有加的上神,这会儿在课堂上却是严厉的批评了一番。 坐在阿涟身后的画屏,本就看不惯阿涟,奈何这胖头鱼入了上神的眼,她就算对她在不满,顶多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目下瞧着上神批评阿涟,画屏自是忍不住翘了翘嘴,心里可是舒坦了。 末了又听上神道:“眼下就不占用其他弟子的时间了,下学后来找我,我要再重点批评你一下。” 回去的时候,淮霜仙翁恰好看到阿涟跟在容临上神的身后。 小姑娘低着头,一看就是被训了。 他是个好脾气的仙翁,有时候看着那些弟子吃力的听着他的课,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会忍不住道:“若是觉得困就睡吧,不要发出声音就好。” 久而久之,淮霜仙翁的课上,大部分都趴在书桌上睡觉。多少年了,淮霜仙翁都习惯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听得懂他的方言、又勤奋刻苦的弟子,自然是爱惜的。 淮霜线翁忙上去,他的外貌看着虽年迈,可在上神的面前,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用着蹩脚的天界官话道:“这位弟子平日甚是勤奋,不知何处得罪了上神?还望上神海涵,莫要同她计较。” 容临白袍无瑕,面如冠玉,端得一副冷清孤高的上神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 他缓缓启唇道:“仙翁如此关心这小鱼妖,倒是这小鱼妖的福气。看在仙翁的份上,本座不会太为难她,只意思意思训几句罢了。” 如此,淮霜仙翁才放心。 路过的冲虚尊者见状,却是不赞同淮霜仙翁的话。 冲虚尊者同淮霜仙翁的教学方式恰恰相反,一贯以严厉见长,他待弟子素来没什么好脸色看,见跟在容临上神身后的是阿涟,就语重心长道:“这胖头鱼我也是训过她好几回,好好的水系不去,非要来火系班拖后腿,这火系班的新弟子大部分都是精英,她一来,立马拉低了平均分……” 冲虚尊者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 火系班一向是九霄阁最好的修仙系别,紧跟着的便是木系,前几日小试,竟然被木系班压了。到手的奖金就这么飞了,冲虚尊者免不了把气撒到弟子身上,平日待弟子也更加严厉一些。 容临淡淡道:“看来尊者平日没少训这小鱼妖。”末了又道,“哦,前两日还留堂来着,留了整整一个时辰。” 冲虚尊者道:“自然,这胖头鱼学术不精,不骂不成啊,便是每日比旁人多学一个时辰,这底子太差,也远远赶不上其他弟子……” “冲虚。”容临打断了他的话,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同她这么较真做什么?活了几千年了,还骂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嘛。九霄阁的夫子,该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她的底子是不好,可你每天骂一骂,她的底子就好了吗?” 说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胖头鱼也是你叫得么。身为夫子,平日受弟子尊重,难道不该以身作则,也对弟子尊重一些?” 冲虚尊者翕了翕唇:“上、上神?” 容临蹙眉道:“冲虚,本座对你很失望……这些问题,已经有很多弟子过来反映了,希望你不要太过嚣张,毕竟这九霄阁不是你开的。” 冲虚忙道:“是小仙做错了,定然会及时改正的。” 容临并未多看他一眼,只淡淡道:“本座还有事同你说。” 容临要同冲虚说的事情,便是火系般分配辅导夫子的问题。容临上神高高在上,平日又只教课程安排少的高火,冲虚尊者自然不敢劳驾上神,这会儿听上神主动提起,倒是有些诧异:“上神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此事有些繁琐,怕是白白浪费上神精力。” 容临道:“刚好近日有些闲暇。” 话说到这儿,冲虚自然也是不好再说什么,便对着上神道:“那小仙这就去安排安排,挑选最出色的几个,由上神带领。” 容临挥了挥手说不用了,这才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涟,问:“你是哪一组?” 阿涟走过去,将分组的册子翻了开来,指了指道:“酉组。” 酉组统共六人,三男三女。 男的三人,是火狰、白鲟及折丹。 这位折丹乃是天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过却是个有天赋的,是东极大帝的外甥,平日里同火狰的关系不错,上回分系别时,就坐在阿涟他们邻桌用饭,讨论选系,还说学水系的都是娘炮。 这三女,则是云俏、画屏,及阿涟了。 容临虽然不喜其中某些人,可到底不能太明显,便对着冲虚道:“就这组吧。” 这组原本是由淮霜仙翁带的,虽然没有正式宣布,可淮霜仙翁知道的,冲虚有些为难。 容临则道:“这有什么难的?淮霜一把年纪了,数千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又爱惜弟子,是个非常出色的夫子。这段日子便给他放个假,出去散散心,所有的费用都由九霄阁来报销。” 公费旅游,这么好的事情,他都没轮到呢。不过这话冲虚却是不敢说的,只照着上神的意思去做。 · 待分组名单公布之后,阿涟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跟着上神的,可还是觉得欣喜。她看完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天言乙级的卷子,准备过段日子的考试。 九霄阁的弟子,大多出身天界,亦或是各个贵族的后裔,自小学习天界语言,这小小的测试,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大部分都不考乙级,直接考甲级。不过阿涟出身洞泽湖,为了见上神,这两百年来她一直刻苦练习,可学得到底不如天界的地道,为求稳妥,只好先考乙级。 白鲟看完名单,过来坐在阿涟的身旁。 上回的事情,阿涟也找过白鲟解释过。先前白鲟从未问过她如何顺利入学,不过是因为,只要她能留下,怎样都好。可他却是没有想过,是因为这个。 白鲟也问过:“那你可是心悦上神?” 阿涟是如何回答的? 她诚实道:“我自两百年前便仰慕上神了,来九霄阁,也是因为上神。” 阿涟是条非常好脾气的鱼,看着好骗,可有些方面,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她老老实实告诉他,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白鲟坐了一会儿,见她认认真真做题,一直都没注意到自己,便起身离开,不再去打扰她。 自火系班离开之后,白鲟去了九霄阁后山的碧波湖。 他烦心的时候,就喜欢畅游一番。 不过今日倒是巧,竟在此处遇到了容临上神。 他抬眼望去,见他衣袂飘飘,的确是高不可攀,如在云端。既是师者,又是上神,白鲟自然不计较那日上神那番奚落,上前行礼道:“见过上神。” 容临低低“嗯”了一声,上神架子摆的足足的。 白鲟道:“上神心善,如此帮胖头鱼,倒是令我好生敬佩。” 容临这才看了他一眼。 白鲟微微含笑,继续道:“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她同上神领婚书,只不过是因为想要进九霄阁罢了。上神肯帮她,是她的福气。” 容临道:“若非知道你也是条淡水鱼,本座还以为你是住海里的。” 白鲟倒是面不改色:“那日事情,是我太鲁莽了。来九霄阁的这一路上,我与她整整相处了一个月,早就对她爱慕已久。那日按捺不住,才出言表白,的确是时机不当。若是我早些知道她同上神领了婚书,断断不会开口的。上神放心,阿涟为了待在九霄阁,付出太多,我会同她保持距离,不会再对她说这种话让她困扰……我会等到她结业时,届时她同上神领了和离书,再告诉她也不迟。” 容临冷冷道:“我何时说过,要同她和离?” 白鲟眼底微微含笑,看向上神:“上神不过是因为想帮阿涟,才同她领得婚书不是吗?阿涟也亲口同我说过,待她结业,便会主动和上神和离,不影响上神的声誉……”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说——上神从一开始,就对阿涟存着别的心思,根本就不想同她和离?” 容临没回答,只不急不缓道了一句:“你走过来一点。” 白鲟想了想,走近了一步。 容临当即面色一沉:“不纯你大爷!” 说着挥手便一拳头揍了过去,“我的鱼要你管!” ------------ 31 喜欢  阿涟见白鲟回来,看他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倒是吓了一大跳。白鲟模样看着凶猛,可实际上同那火狰一样,脾气不错,不会随便出手伤人的。且九霄阁最注重弟子间的关系,打架斗殴者,可是会被开除学籍的。 阿涟同火狰云俏他们一道围了上去,询问一番,白鲟不过抬眼看了一眼阿涟,而后摇头道:“我没事。” 白鲟不愿说,大伙儿自然不勉强。 待火狰和云俏走开了,阿涟也要回自己位置上时,白鲟才叫住了她:“胖头鱼。” “嗯。”阿涟应了一声。 白鲟说道:“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谁欺负你,你都可以来找我。” 阿涟愣了愣,才笑笑道:“好端端的,谁会同一条鱼过不去啊?白鲟大哥你好好养伤,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知道白鲟是好心,可再迟钝的鱼,想起那日白鲟同她说的话,她也不好再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对她的好。她一个人过惯了,接近她的河鲜,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且,她也不想欠他。 白鲟道:“好,我明白了。” 这日下学比往常早些,而且自打上回上神说了冲虚尊者之后,火系班就再也没有留过堂。 早早下学,阿涟去九霄阁门口同碧柠师姐碰面。 这位碧柠,便是阿涟初入九霄阁,领着她报道、带她去住处的师姐。阿涟身份低,碧柠原是不想再搭理她的,之后两人也没怎么见过面,可自打她晓得这胖头鱼居然靠关系进了九霄阁,且同容临上神的关系也不错,自然对她刮目相看,便存着结交的心思了。 碧柠出身不显,也是来自小地方的,来了这九霄阁,不比其他贵族子弟日子逍遥快活,刚进来时便开始勤工俭学,非常励志。昨日阿涟便是碰见碧柠在九霄阁周围发单子,她瞧见了阿涟,便也让她帮着发了一些。 闲聊一番后,阿涟才晓得发半个时辰的单子,就能赚九文钱。 她荷包干瘪,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连请上神吃串串的银子都没了。上神帮了她许多,又花了那么多时间耐心辅导她,她请不起很贵的酒楼,可若是连这路边摊都请不起,那真是太不应该了。 如此,她便请碧柠给她介绍介绍,也想跟着她一起发单子赚银子。 碧柠原本还以为,这胖头鱼攀上了上神这高枝,肯定不像一开始那般好相处,未料她还如起初那般淳朴。碧柠本就有些自卑,每每看到其他女弟子光鲜亮丽,心里自然是羡慕的,也想着法子结交贵族弟子,可贵族有贵族的圈子,岂是她这等来自小地方的可以混的? 同这胖头鱼站在一起,碧柠头一回没有感到自卑,也愿意帮她,说道:“半个时辰就九文钱,我怕你嫌太少。” 阿涟摇摇头:“怎么会呢?我每日若能抽出一个时辰来,那算算将近有二十文了,够我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见她是真心的,碧柠便爽快道:“好。” 这会儿碧柠见着阿涟,便将一大摞的单子塞到她的怀里,“抓紧时间,我去东门,你去西门。” 阿涟点头,这便捧着单子去了西面大门。 中午她发过一回,这会儿倒是顺手了很多。 长得漂亮也是一种优势,阿涟发单子发得顺利,结束时,还额外多得了两个铜板,刚好凑齐了二十个。 身为一条鱼,在烈日下曝晒一个时辰,要比常人更加累些。阿涟拿着二十个铜板同碧柠师姐道别,跑去孟极仙君的摊子买碗冰镇绿豆汤喝,又给上神选了串串。 哪知道一顿串串就要二十文钱。 阿涟惊讶:“不是只要十五文就行了吗?”阿涟是常客,价钱自然是很清楚的。 孟极仙君忙活着,一张脸被热得通红,无奈道:“没办法,原材料价格上涨,我再不涨价就要亏本了……小涟啊,零头我都给你抹掉了,就算整数的,你是老顾客,我坑谁都不会坑你的。来,这串水草就算我送你的。” 这年头小本生意不容易,阿涟见过孟极仙君开明月楼时的风光模样,目下见着他起早贪黑的摆摊,知道他的难处,自然是理解的,一时也不再多说了。 孟极仙君问:“那绿豆汤还要不要了?” 阿涟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就要串串。”又叮嘱道,“多放点辣。”最近上神可是越来越会吃辣了。 一刻钟后,阿涟捧着油纸裹着的串串,去仙岛见上神。 往常上神喜欢待在院子里,这会儿阿涟上到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荡的。 她便进到里头去。 见上神静静坐在那里,略微低着头。气度华贵,芝兰玉树。 阿涟忙过去:“上神。” 容临没理她。 阿涟顿了顿,笑容敛去一些,小心翼翼道:“上神?” 容临这才缓缓抬起头。 待阿涟看着上神这原是俊美白皙的脸上,居然有一处淤青,就在嘴角处,才大惊:“上神受伤了!” 容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淡淡道:“难不成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阿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上神的脸,忽然想到今日同样受伤的白鲟,才大胆猜测道:“今日,我看到白鲟大哥也受伤了……”不过白鲟的伤比起上神要严重太多。 容临又忽然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只问:“为何来得这般迟?” 阿涟自然老实交代。 容临一听,当即气愤道:“你没银子不会问我要吗?” 啊?阿涟想了想说:“不好吧。”她把捧着的油纸包递了过去,笑笑道,“本来就是我请上神的,哪好让上神花银子?喏,这些都是上神平日最喜欢的,要不要趁热尝尝看?” 容临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登时觉得恼火,一挥手便道:“不吃。” “啪”的一声,油纸包落在了地上,里头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看起来一片狼藉。 阿涟有些被吓到,仰起头小心翼翼道:“上神是心情不好吗?是因为白鲟大哥吗?” 这小鱼妖……容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同那条剑鱼,因为你争风吃醋,你心里一定很开心,是不是?” 阿涟道:“我没有——” 容临立马打断:“你就是有。”他侧过头,说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上神……” “我让你出去!” “……哦。”阿涟应了一声,弯腰将油纸包捡了起来,见散在地上的串串包好,看着地板上油油的一滩,便用手帕擦了擦。做完这些,才转身走了出去。 容临坐在远处,听着她慢慢出去的脚步声,心里有些堵。 那条剑鱼虽然欠揍,可他素来不是那等粗鲁之人。他自小便是个有修养的,外面的人都道他脾气好,可如今呢?赤手空拳去揍一条几百年道行的剑鱼。 ……他堂堂上神,竟然做出这种掉神格的事情。 令他自己都不信。 容临闭了闭眼,不去想那剑鱼,转过头,看着地上那尚未擦干净的一滩油渍,又想着适才那小鱼妖殷勤的模样,便立马意识到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他对她有什么脾气好发的? 容临心下嘀咕了一句,可到底拉不下脸。那小鱼妖脸皮厚,又对他如此痴情,想来过几日便又会主动黏上来了吧? 可若是,没有呢? 他要去道歉吗? 容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活了三万年,何时低声下去同别人道歉过? 还有,他说让她走就走了,那他让她断了对自己的念头,她怎么不听进去呢? 容临烦恼的拧眉。 而后伸长脖子朝着外面看了看,见没有那小鱼妖的鱼影,便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容临正烦恼着,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小鱼妖的声音。 他身子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迟钝的抬起头来,才见她手里拿着什么,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容临眸色倏然变得晶亮,有些想笑,嘴角一翘,下一刻却又想到了什么,立马僵住,面色冷冷淡淡,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阿涟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巾子,里头似是包裹着什么,她伸手将其敷到他嘴角的淤青处,道:“我知道今日上神心情不好,我每月也有几日不开心的,能理解的。” 凉凉的,原来是里面包裹着冰块。 容临面色稍缓了一些,说道:“谁和你一样了。” 阿涟笑着,低头看他:“上神舒服些了吗?” 容临点了点头:“嗯。” 阿涟道:“那就好。我不知道白鲟大哥和上神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若是上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将,同我说说也好,我很乐意为上神分担……像上神这么善良无私的人,该开开心心的。” 敷得差不多了,阿涟才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抱到自己的怀中,摸摸他的发顶道:“还有,下回上神再生气,也不要浪费粮食……”又轻声哄道,“不要不开心了,嗯?” 容临被埋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可这会儿,他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今日为何如此失控。 面上一片柔软,容临的脸微微发烫,又忍不住蹭了蹭,将脸埋得更深一些。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喜欢上一条鱼。 还是一条胖头鱼。 ------------ 32 心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阿涟专心准备天言乙级的考试。考试那日,她同白鲟同在一个考场,出来之后,白鲟便问她:“考得如何?” 阿涟晓得白鲟虽然生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却是比她聪慧多了。他每回都是轻轻松松的通过,可她却是要准备许多。这回她也没有把握,因为有些地方模棱两可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多,就道:“有点悬,不知道能不能过。” 白鲟道:“没关系,就算过不了,还有下一回呢。” 也是。她要在九霄阁顺利结业,这天言乙级必须得过,不过这种考试每年都有一次机会,这回过不了,她下回还可以努力的。毕竟有一部分的弟子,第一回去考,也不过是熟悉熟悉一下考场环境而已。 这日回仙岛后,阿涟见上神眉目染笑,静静站在院中,长身玉立,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之中,看起来格外的俊美。 这几日上神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 见他开心,她自然跟着开心。 容临见她来了,就低低道:“来了?”心里却道,这小鱼妖也忒没出息,他知道他模样生得好,可怎么说也同他待了这么久,居然还会看呆。不过……还挺可爱的呢。 “嗯。”阿涟开心的蹦了过去,伸手便抱住他的手臂。 容临也不嫌弃她动手动脚的,只问道:“考得如何?” 阿涟略微蹙眉,缓缓抬起头望着上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能……不大好。” 哦。容临也不过是随口问问,毕竟这小鱼妖自小生活在洞泽湖,那类小地方,能出什么精英。 不过次日,容临就去九霄阁的批阅室巡视了一番。 批阅室内的仙君见容临上神大驾光临,自然放下手头的活儿,忙欲行礼。容临是个脾气温和的上神,性子随和,挥挥手道:“不必管我,你们继续忙吧。” 众仙君应下,各自忙自己的,可有上神这么一尊大佛在,难免有些压力。 容临负手踱步,白袍翩然,周身淡淡的神辉笼罩,走到哪里都是一处耀眼的风景。 一绿袍仙君认真的伏案批卷,而后用毛笔沾了些许朱砂,在右上角写个一个红色的“丙”字。 绿袍仙君批阅的正是此次新弟子天言乙级的卷子,成绩统共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甲等优异,乙等合格,丙等自然是不合格了。 哪知他一个“丙”字刚好落下,便听得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嗯?” 绿袍仙君忙抬首,见是上神,立马有些慌张,再次起身行礼:“不知上神有何指教?” 容临略略敛眉:“怎么只有丙?” 绿袍仙君看了看手头的卷子,才回话道:“这位弟子虽然答的认真,前面的基础题做的还不错,可后面的大题错的较多……“又翻了翻,说,“论文也有些离题了。” 容临看了看,果真是如此。且这批卷的仙君,下手还算比较温和的,能给的人情分都给了。 想了想,容临道:“不过这弟子的字迹清晰,书写工整,非常难得,我看……不如再加点卷面分吧。” 天言乙级的考试,何来卷面分一说? 可这绿袍仙君也不是个傻的,便连连点头道:“也是,该加的,卷面分该加的。”又见上神还站着不走,仙君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毛笔,大手一挥,将那赤红的“丙”字划掉,改成了“乙”字。 一下子就变成合格了。 容临微微一笑,抬手拍了一下这位仙君的肩膀,道:“好好工作,仙君前途无限。” · 待天言乙级的名单出来,阿涟拉着云俏一道去看。因她个子生得娇小,很容易便挤到了前头。她抬头看着名单首位白鲟的名字,弯唇笑了笑,然后一个个看下去,总算在最末尾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乙等。 阿涟睁大了眼睛,紧紧抓着云俏的手,道:“我、我过了!” 云俏瞧了瞧,的确是惊险过关,这才道:“算你运气好。” 阿涟也觉得自己运气忒好,她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过不了呢。 同云俏自人群中出来,恰好遇到了白鲟,阿涟笑容稍稍敛了敛,道:“我刚看到了,白鲟大哥你是甲等。” 白鲟没有特别的开心,只低低“嗯”了一声,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又问:“你也过了?” 阿涟点点头,心里太开心,有些抑制不住,笑着道:“是呀,不过是吊车尾。” 白鲟道:“过了就好。” 也是。阿涟同云俏回去,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在外面喊:“胖头鱼,有你的花。” 这话一落,火系班的弟子个个都抬起头,伸长了脖子往阿涟的位置上看去。 阿涟自个儿倒是愣了愣,听得门口之人又唤了一声,才急急忙忙跑了过去,然后迷迷糊糊的就捧着一大束花进来了。 “哇,这花真好看。” 云俏身为东海龙女,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连她都说好看,那这花是真的好看。 阿涟低头闻了闻,香香的,果然好闻,而且这花朵花瓣层层叠叠,薄纱一般,颜色接近半透明,周身散发着浅金色的光晕,花瓣深处是嫩黄色的花蕊,花蕊的卷须间,似是镶嵌着一个圆润的明珠,而花朵的那些光晕,也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阿涟是个不识货的,活了三百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水底,只见过一些漂亮的水草,哪里认识什么花?还是云俏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瑶花。” 瑶花只有瑶台边上才有,天池水所孕育,可见其珍贵。 坐在阿涟身后的画屏,本就因今日落榜而难受,见这胖头鱼的实力分明比她差,却还是过了,自是心中不满,这会儿又见她捧着一束瑶花,更是羡慕不已,当即便酸溜溜道:“看来是勾搭上什么暴发户了。胖头鱼,你倒是挺有本事的。” 云俏心下不服,正欲替阿涟说几句,未料这个时候,冲虚尊者刚好进来了。 九霄阁男女双修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冲虚尊者却是明令禁止火系班的男女弟子私下交往的。 阿涟手里捧着这么一大束的花,想藏都藏不住。 她默默坐着,低着头,等着冲虚尊者批评了。 冲虚尊者火眼金睛,自然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原是准备训斥的,可一瞧那小姑娘是阿涟,便不敢直接点名批评,只站在台上,语重心长道:“……眼下你们最该花精力的,应当是即将要到来的出阁实践,届时若是辅导夫子给了一个丙等,你们在九霄阁的修仙生涯,也就提前结束了。我知道你们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对男女之情非常好奇,可你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一些,这会儿以你们一事无成,能保证日后让对方过上安逸的日子吗?” “……男弟子还好些,兴许对你们没什么影响,玩玩也就算了。可女弟子呢,你们可有想过,你们如今谈的情郎,日后极大可能是别人的夫君。” 阿涟认真听着,便听得身后传来画屏小小的、窃喜的声音兴奋道:“别人的夫君……想想就好兴奋!” 冲虚尊者教导了一番,没有指名点姓,只结束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一眼阿涟。 · 容临知萧白回来了,便请他喝酒。萧白见他心情不错,道:“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在九霄阁过得还可以。” 萧白乃九霄阁之主,这回离开,一些琐事自然都落到了容临的身上。容临最是不喜这些事情,总算是有些体会到萧白的不易,忙道:“哪里,处理这些事儿,还是你比较合适。”又问,“这回突然回归云阁,可有何事?” 萧白敛笑,缓缓道:“我娘回来过。” 容临对萧白的娘亲倒是有所耳闻,其母乃是魔界后裔,自萧白出生之际,便住在归云阁。只是后来萧白成年,他的娘亲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容临安慰了一番,萧白则道:“没事,反正我习惯了……”又问,“你呢,同那小鱼妖处的如何?” 容临轻咳了几声,耳根有些微微发烫,薄唇一弯,倒是不知如何说才好。他原本对那小鱼妖只是心存怜悯,可这小鱼妖对他用情至深,无怨无悔的付出,他便是石头做成的心,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感动。 女追男隔层纱,果然没错。 不过容临却无奈弯唇道:“整日给我添麻烦,没什么好说的……”虽然知晓自己对他有些心动,却远不及她对自己的感情之深,这小鱼妖是个没皮没脸的,若是晓得自己对他有些喜欢,那她的鱼尾还不翘到天上去? 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他身为上神,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这会儿,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对她有些心动。 ------------ 33 惩罚【加更】  萧白则道:“所以你便徇私,让清云仙君替那小鱼妖改成绩?”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萧白。眼下萧白口中的清云仙君,便是那日批卷的身穿绿袍的仙君。 容临当了三万年的上神,在天界的口碑极佳,就是因为他素来不滥用职权,不落人口舌。而他也是个高素质的上神,平日不屑做那些手脚,眼下这事儿,虽说是小事一桩,可也算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容临却淡淡道:“你能偏袒那萧枣,我为何不能护着她?” 萧白笑了笑:“这如何能比较?我待小枣是真心的……” 容临翕了翕唇,欲开口辩解,话到了嘴边,便成了:“反正实事已成定局。” 萧白明白的很,想说下不为例,可想了想,还是觉得莫要浪费唇舌为好。 这日阿涟来仙岛时,除却带来的一些吃食,怀里还捧着一大束花。她容貌娇美,粉润雨滴,抱着一大捧花,遮住了大半边脸,且眉眼弯弯,看上去更是鱼比花娇。 容临瞧着,故意淡淡问了一句:“这花从何而来?” 阿涟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没有署名呢。”阿涟也问过那个送花的小哥,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长得好看,即便身份再低,这张脸在九霄阁也是阁花级别的,隐藏的爱慕者众多,有人送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容临问:“那你可喜欢?” 阿涟诚实的点头,即便是鱼,阿涟的内心总是姑娘,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姑娘不喜欢花的,况且这瑶花这么好看。阿涟道:“当然喜欢,这是我三百年第一次收到花呢……” 容临见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样,倒是不觉得好笑的,只是想着,她这个性子,过去的三百年,怕是没少被其他鱼欺负吧。想到这里,容临就低声道:“喜欢就好。” 阿涟又道:“我听云俏说,这瑶花很珍贵,花香宜人,若是摆放在卧房,晚上睡觉时,便会做美梦。上神梦游频繁,我便想着把这花插到上神的卧房内,这样也能让上神睡得安慰些。” 这花本就是送给她的。 容临欲拒绝,可一抬眼就对上这小鱼妖真诚的双眼,更是明白,若深爱一个人,满心都会想到对方,这便点头道:“也好。” 阿涟又同他分享了天言乙级过了的好消息,容临见她笑得欢喜,也弯了弯唇,揉揉她的脑袋道:“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 次日便是九霄阁新弟子头一回出阁历练的动员大会。冲虚尊者作为师者代表在台上滔滔不绝说了许多鼓舞士气的话,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冗长的大会接近尾声,便是最后一个环节——由辅导夫子给自己所带领的弟子戴手环。 今年有容临上神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自然多了几分看头,台下不少女弟子绞着手帕,后悔当初没有去火系班。若是去了,那如今兴许能由上神亲自带领、私下指导之类的,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而这手环,乃是辅导夫子和弟子之间的联系,弟子戴上之后,出了九霄阁,不论在哪,辅导夫子便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对方所在的位置、看到对方在做何事。容临上神并非一般仙君,便是没有手环,也能感知,可这乃是九霄阁新弟子出阁实践的一个重要仪式,自然是不能省略的。 容临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可他见弟子们排队一个个上来,瞧着走在最前头的小姑娘,便弯唇一笑,优雅的起身,接过一旁仙童手中捧着的手环。 阿涟仰头,模样看上去很高兴,小声唤了一声:“上神。” 容临低低嗯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自然要保持高冷的形象,便面不改色道:“伸手。” 阿涟乖乖将手伸了出来。 容临瞧着那一截雪白的皓腕,抬手缓缓替她戴上,而后道:“好好表现。” 阿涟眼眸一弯,重重点头,小鸡啄米般道:“嗯嗯嗯,会的会的。” 容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而后才走到下一个弟子面前。看到眼前的人,容临的眉头略微蹙了蹙,实在下不了手,就淡淡道:“那谁……剑鱼,你自己戴吧。” 白鲟望了他一眼,便伸手接过仙童手中的手环,自己戴上。 之后的几位,也都是自己戴的。 容临上神高高在上,能被亲自辅导,已是荣幸,哪好挨个儿给他们戴手环,给首位戴一戴,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毕竟是走走过场的事儿。 仪式结束之后,新弟子们便没有什么事儿了,一个个都可以早早回去,准备接下来的出阁历练。 阿涟原本想趁着机会去发发单子,毕竟今日时间充裕,能比往常多赚些银子。可碧柠师姐却同她说,日后让她不用来了。 阿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询问一番,碧柠才直接道:“九霄阁人数有限,单子也就这么一些,之前算是分了你一半……”起初碧柠的确觉得自己同阿涟同病相怜,都是从小地方来的,想帮帮她,可如今这世道是看脸的,阿涟长得好看,渐渐的,大部分九霄阁的弟子,就喜欢拿阿涟的单子,倒是不爱理睬她了。碧柠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人总是要先为自己考虑的,她愿意帮助阿涟是真心的,可这份帮助,若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那就不值得了。 碧柠说的直接,阿涟也不是个傻的,当下就明白了:“没关系的,还是要谢谢师姐这几日的关照。” 碧柠道:“我会给你留意留意,有没有别的活儿。” 阿涟道:“嗯。那就麻烦师姐了,累点也没关系的。” 碧柠点头,复又忍不住喃喃道:“阿涟,对不起……” 阿涟见她眼圈都红了,赶忙道:“师姐你别这样,这几日我已经很感激师姐了,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明白你在九霄阁的不易,倘若我是师姐你,也会这样做的,所以你不必自责。” 碧柠见她态度真诚,且几日相处想来,也有些了解她的性子,就道:“你不怪我就好。” 阿涟又向碧柠问了一些出阁实践的注意事项,一一记在小本子上,而后才同她道别,不影响她发单子。 走到远处,阿涟望着认真发着单子的碧柠师姐,脸上的笑容才稍稍敛了敛,颓废的低头叹了一口气。 阿涟独自去后山的碧波池待了一会儿,化作原形,在水底酣畅淋漓的游了一番。 而后拖着漂亮的鱼尾,在岸边的大石头上休息。 鱼尾末端浸在水中,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拍打。 阿涟想了想,想去找田箩,可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最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着银光的鱼尾,而后便很快有了决定。 她认真的选了三片身上最好看的鱼鳞,咬咬牙,忍着痛,一片一片拔了下来。 之后阿涟去了九霄阁最近的当铺,用三片鱼鳞,换了三两银子。 阿雱说过,她生得同一般的花鲢不一样,美貌的简直不像是花鲢,且她的鱼鳞也漂亮。阿雱还开玩笑说过,若她有一日没银子使了,兴许还能用鱼鳞换点银子呢。不过那时候阿涟没往心里去,毕竟她一个人住,平日吃些水草就成了,基本上没什么开销,偶尔还能捡些好看的石头去集市上换些铜钱,几百年来也能攒些积蓄。 九霄阁不比人间,什么稀罕货儿没见过,阿涟能觉得这鱼鳞换三两银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一时开心不已。 · 阿涟买了上神最爱吃的串串,回了仙岛。 容临见着小鱼妖歪着脑袋傻傻的看着自己,便道:“光看着我吃做什么?” 阿涟笑得一脸满足:“上神好看。”她笑得很开心,忽然回忆两百年前的事情,就小声说道,“我看上神的第一眼,就觉得上神是这世上最善良最好看的人。” 从来不会有人对一条小小的鱼存着什么怜悯。可他不一样,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入水中,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鱼仿佛生来就是被人吃的,她从小就没什么志向,只想稍微活得久一些,可自从被上神救起之后,她心里又多了一个小小的目标——她只想被他吃。 隔三差五就表白,容临也是见怪不怪的,便往她的嘴里塞了一个素丸子,道:“厚脸皮。” 阿涟笑笑,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着丸子。 明日便是新弟子出阁实践的头一日,上神今晚要回九重天上的逍遥殿,准备准备要带的东西。阿涟打算回去的,容临却轻轻叹了一句:“逍遥殿许久未有人住了,怕是有些积灰了……” 阿涟自告奋勇的举手:“我给上神去打扫。” 容临很快就道:“好吧。” 先前几回去逍遥殿,阿涟都是被容临驾云一道带去的,如今阿涟有了天马,倒是不用劳烦上神的。 她吹响胸前的口哨,那日渐呆萌的天马便飞了出来,亲昵的蹭着她的脸。太痒了,阿涟咯咯地笑,而后才熟练度的越上马背,转身时却看到上神还站在一旁,就问:“上神怎么了?” 容临说道:“适才有些吃多了,有些不舒服。” 阿涟睁大了眼睛,道:“那上神还是不要驾云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后的位置,“我带上神吧。” 容临嗯了一声,面色淡淡的上了天马。 这匹天马虽算个子小的,可种族使然,坐上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阿涟提醒道:“上神坐稳了,有点颠。” 身后的容临“哦”了一声,待天马起飞时,果真是有点颠呢。容临素来不喜坐这些,只觉得骑天马远不如驾云看上去有神格。 容临被颠得头晕眼花,阿涟也有些注意到了,关心道:“上神?” 容临含糊嘟囔道:“我有点晕马。” 阿涟想了想,就道:“那上神抱紧我的腰,靠在我上神休息休息吧,很快就到了。” 真是一条心机鱼。容临嘴角一翘,这才勉为其难的伸手环住她的腰,将高大的身躯,靠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之上。 回到逍遥殿,容临一下天马,便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吐了一番。 阿涟倒是不显他脏,替他端来了水漱口,又地上的秽物清理了一番,便扶着他进了逍遥殿。 容临个头高,手臂撑在她的脑袋上,进了内殿,便嘟囔道:“有点饿了。” 刚才吃的都吐了,能不饿嘛。阿涟就道:“那我下面给上神吃吧。” 容临的脸色比平日的苍白了一些,看起来却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他原是半眯着眼,无精打采的,一听这小鱼妖的话,眼睛亮了亮,红着耳根子道:“别胡说……”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说这种厚脸皮的话。 半刻钟后—— 阿涟往热气腾腾的锅内多放了青菜,尝了尝味道,才转身看着一旁的上神道:“上神平日多吃些青菜,对身体好。” 容临却是不喜欢青菜的,这会儿板着一张脸,却也没有说什么。他忽然想起明日出阁历练的事情,便说道:“出阁时,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我说,不要想着找别人去帮忙。” 阿涟道:“好啊。” 这么爽快?容临继续道:“那……你且记着,同那条剑鱼保持距离,不然……我就罚你。” 罚她? 阿涟正在捞面,香喷喷的面,青翠欲滴的青菜,加了几个素丸子,看起来清淡又美味。她忽然歪着脑袋,眼眸亮亮道:“那上神会如何罚我?” 容临素来是看不惯那白鲟的,这会儿堪堪对上她的眼眸,瞧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粉润润的,便脱口而出道:“……用巨龙惩罚你。” ------------ 34 纯情  容临也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待看着面前这小鱼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才错开眼道:“莫要乱想。”又急急岔开话题,“面好了吗?” 阿涟这才忙在往面里浇了汤,小心翼翼端过去:“上神小心烫。” 容临出身火系,自然是不怕烫的。他自小鱼妖的手中接过面和筷子,便坐到一旁吃了起来,没有再看她一眼。阿涟呢,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上神的面前,瞧着他吃得认真,便从自个儿的玉葫芦里拿起水草干吃了起来。 容临不知这小鱼妖会不会乱想,他随口的一句话,若是她认真听了去,怕是会故意同那剑鱼走得近些,好让他……想到了什么,容临一张脸微微有些泛红,抬头看了看她,见她小口小口吃着水草干,就问:“你不吃吗?” 阿涟说:“不太喜欢吃面。” 容临道:“一条鱼还挑食。” 容临三两下就吃完了面,顺手接过身旁阿涟递过来的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就看到她端着碗筷去院中洗碗了。他起身打了个饱嗝,静静望着她蹲在地上认认真真洗碗的模样,嘴角往上扬了扬。 逍遥殿的夜景极佳,殿前又有一片清澈的湖,容临今日心情不错,便提议道:“一起去凫水吧。” 这段日子这小鱼妖一直忙着九霄阁的功课,勤奋学习,倒是许久没有同他一道凫水了。 阿涟笑笑,刚想应下,忽的想到了什么,才说道:“我今天有点累。” 今日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早早的下学,哪里来得累?不过容临素来不是一个强鱼所难的上神,她不愿同他一道凫水,那便罢了,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阿涟也察觉出了上神小小的不悦,就靠近些,说:“我看着上神游吧。” 容临拂袖道:“我去休息了。” 他转身离开,阿涟静静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低低的“嗯”了一声。 次日阿涟自逍遥殿出发,去马厩牵天马。马厩内的天马,平日里同上神一样,俱是高冷的性子,可这会儿看着阿涟牵着那匹小白马,则一个个扬长了脖子,有的还打开自己的双翅,企图用自己强壮健美的身躯吸引这条鱼。 也难怪了,再高冷高贵的马,总是希望能被主人骑的。可他们终日被关在逍遥殿的马厩之内,一回都不曾被上神骑过,如今自然羡慕这匹能被骑出去,发挥自我价值的小白马。 阿涟是条专一的鱼,且这些都是上神的马,她是绝对不敢乱骑的,只乖乖将自己的小白马牵了出去。 容临昨日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想着那小鱼妖拒绝他的原因。上神本就有些起床气,今日更甚,一出来便看到马厩里那群搔首弄姿的天马,便阔步走了过去。 三万岁的上神,一声不吭冷冷淡淡的样子,气场还是很唬人的。 他一出现,马厩里的天马,便乖乖的低下脑袋,安静的跟个小白兔似的。 容临走近,站到那匹深棕色,个子最高大的天马面前,想着适才它亢奋的模样,便冷冷道:“怎么?想被她骑吗?”他狠狠瞪了它一眼,“我还没轮到,你们想都不要想。” 天马原是耷拉着脑袋,这会儿倏然抬起脑袋,一双马眼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上神。 阿涟正轮流喂着马厩内的天马,轮到这匹时,抬手给他喂水草干,却见他往后退了几步。 阿涟喃喃着急道:“怎么不吃啊?” 容临看了一眼这匹马,对着阿涟道:“挑食吧。” 阿涟转头看上神:“天马挑食怎么办?” 容临淡淡道:“多半是作的,饿几个月就好了。” · 九霄阁新弟子出阁历练正式开始,阿涟这一组统共六人,她事先已经知道。虽说他们的辅导夫子是上神,可上神只需偶尔在暗处观察,看弟子们的表现,大部分时间是不需要同弟子们待在一块儿的。这会儿几人凑在一起,便商量着凑银子请上神吃饭和之后的买礼物。 每人需交三十两银子,交由云俏保管。 阿涟看着白鲟、火狰他们一个个都掏荷包交银子,攥了攥自己的玉葫芦,将里面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慢慢摊开手,只有一些散碎银子,加起来连二两都不到。 白鲟道:“胖头鱼,我替你交吧。” 白鲟乃洞泽湖的湖中一霸,其家族也是洞泽湖最富裕的,自然是不缺钱的。 花屏也交了银子,见阿涟一副穷酸相,就道:“怎么?被那暴发户给甩了?” 云俏看不惯花屏这副模样,忙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花屏是颗玻璃心,一听立马就炸了,好在她身旁的折丹拉住了她。 既是要花在上神身上的银子,阿涟是不好问白鲟要的,毕竟她再傻,也能感觉到上神不喜欢她和白鲟有过多的接触,就谢过白鲟,拒绝了他的好意,而后才对着云俏道:“我待会儿给你,成吗?” 云俏同阿涟关系好,这点小事自然没什么,当下就道:“我先给你填上,你有了再给我好了。” 阿涟点头,同云俏、白鲟他们分开之后,就去找田箩和萧枣。不过田箩和萧枣也都出阁历练去了,她回去也是扑了个空。想来想去没办法,阿涟只好去湖边,瞧着四下无人,才在自己的身上又拔了三十片鱼鳞。 拔完鱼鳞,她欢喜的跑去昨日的当铺。 当铺里头的那位仙君,倒是记得阿涟,瞧着她又来,便笑笑道:“这会儿又来当什么?” 阿涟将用帕子包裹的鱼鳞递到了仙君的面前,那一片片银色的鱼鳞,她都洗得干干净净,泛着淡淡的荧光,看上去极美。那仙君瞧着,露出一丝惊艳,这才好心对着阿涟道:“小姑娘,一下子拔这么多鱼鳞,可是会伤身体的,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九霄阁的仙君皆是心地善良又素质极佳的,这位仙君虽说喜欢这漂亮的鱼鳞,却也忍不住出言劝告。 阿涟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最后一回了。”鱼鳞对一条鱼来说有多重要,她身为花鲢,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除却对身体的保护作用,这漂亮的鱼鳞,还相当于人类姑娘的脸,自然是小心翼翼呵护的。 仙君道:“那就好。”他道,“昨日有位仙子,看到你那三片鱼鳞,非常喜欢,还说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你身上所有的鱼鳞,为的便是做一条漂亮的鱼尾裙……” 不过这种买卖,同卖命有什么两样,有了银子也没那个命花啊。 阿涟倒是有些惊讶,说道:“我不需要那么多银子。” 仙君道:“我自然明白。”他说着,目光落在阿涟胸口处露出的一片凤羽之上,见那凤羽金光闪闪,可是世间罕见的颜色,当即便激动不已,“小姑娘,你脖子上这凤羽当不当?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说着伸出了一只手。 阿涟喃喃道:“五两?” 仙君笑笑,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五百两。” 阿涟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不过马上回过神,笑着道:“谢谢仙君,这凤羽我不卖。” 仙君是个识货的,见这小姑娘分明手头拮据,这凤羽留在她身上也没什么用,继续道:“那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诚心价,八百两,你看行不行?” 阿涟很快摇头:“不是价钱的问题,这凤羽我不卖……”又强调道,“多少银子都不卖。” 仙君有些遗憾,将当鱼鳞的银子递给了她,还依依不舍道:“若是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阿涟笑笑,接过银子便走了。 · 阿涟当着其他人的面,将三十两银子交给了云俏,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而后便聚在一起,商量第一回要请上神去哪个酒楼用饭,为他准备些什么礼物合适。 花屏讨论的最为热烈,阿涟偶尔说上一句:“孟极仙君那烤串铺子挺好的。” 这话立马就遭到了花屏的反对。 堂堂上神,怎么能去吃路边摊? 阿涟想说可上神就是喜欢啊,但见其他人都是一副不妥的样子,也就没有再继续了。 阿涟这一队历练的地点选在涂山。 涂山树木葱茏,不仅有奇花异草,还有各类古兽出没。 第一日倒并未发生什么,云俏还替大家寻来了神草祝余,食用祝余之后,便不会再感到饥饿。阿涟觉得这祝余甚是管用,私下还多采了一些,预备做成祝余干。 晚上各自休息,花屏同那折丹私下有些暧昧,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寻了一处草丛厮混。 阿涟对着云俏道:“我有点渴,去河边喝点水。” 白鲟立马道:“我陪你吧。” 阿涟想了想就说:“不用了,就在旁边,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就回来。” 阿涟这便起身去了附近的河边。涂山险峻,抬头便能看到头顶的一轮圆月,月色皎皎,仿佛站起来便能触摸月光似的。阿涟见四下无人,便坐到了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后面刚好是一棵大树。 她靠在树干上,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身上的裙子撩了起来。裙子最里面的一层,似乎同皮肉沾在了一起,轻轻一扯就有些疼,阿涟咬咬牙,将裙子掀起。她将双足浸在水中,下一刻,这笔直修长的双腿,便成了一条泛着荧光的漂亮鱼尾。 阿涟低头看,见自己大概左边大腿位置的鱼尾处,红了一大片,又因一日奔波,同裙摆摩擦,已经开始发炎了。 树影攒动,阿涟怔了怔,转过身,对上立在一旁的高大身影,才翕了翕唇道:“白鲟大哥?” 白鲟在阿涟的面前一直是个好脾气的,这会儿的表情却不大好,他走近瞧了瞧,才问她:“我带了药膏,抹一抹吧。”也不问她为何鱼鳞受损。 阿涟见他掏出瓷瓶,本想抬手接过,却见他并没有打算给她的意思,而是蹲下身子,跪在了她的身旁。 白鲟道:“我来吧。” 待白鲟沾了半透明的药膏,欲抹上去的时候,才听得不远处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敢碰一下我的鱼试试!” 阿涟立刻转过头,见着那芝兰玉树的声音,忙笑容洋溢道:“上神!”她举起双手挥了挥,开心的甩着鱼尾,“我在这里。” 容临一肚子的气,看到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忙阔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对着白鲟道:“一边去。” 白鲟看了一眼容临,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阿涟,才将手中的瓷瓶搁到了大石头上,对着阿涟道:“胖头鱼,我先过去了。” “嗯嗯嗯。”阿涟连连点头,双手紧紧抱着上神的手臂,待白鲟走了,才仰起头兴奋的对着上神道,“上神怎么来了?” 容临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气得有些想喷火,待目光落在她的鱼尾上,才倏然一惊:“怎么弄的?“ 阿涟转了转眼珠子,准备开口,容临忙道:“说实话。” 阿涟本就不擅长说谎,这个时候,自然是瞒不下去了,只轻轻松松将自己当鱼鳞的事情说了,而后开心道:“我没想到我的鳞片这么值钱,听那位仙君说,还有个仙子想买我的鱼鳞做鱼尾裙呢。” 容临被她给气笑了,可忽然想起,她前段日子,的确提过没银子了…… 容临沉默着拉着她坐下,瞧了瞧一旁搁着的小瓷瓶,看着就觉得心烦,就干脆拿起,而后“噗通”一声扔到了河中。 阿涟小声道:“上神?” 容临皱着眉头,越想越生气,他并排同她坐下,伸手抚上她的鱼尾,金光一闪,那鱼尾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那地方缺了一大片鱼鳞,看上去格外的明显。 上神一直没说话,阿涟有些担心,稍稍俯下脑袋去看他,唤道:“上神?” “闭嘴!” 容临一阵心烦意乱,更生气的,一看到她的脸,就用力凑上去,将唇覆在她的唇瓣之上。 双唇相触,一下子就安静了。 阿涟愣愣的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上神的眼睛,见他浓密的眼睫轻轻覆下,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过碰了碰,很快便分开了。 容临衣冠楚楚,端坐在大石头上,一言不发。 阿涟微微翕着唇,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缓缓道:“亲、亲到了。” “……嗯。”容临眸色淡淡,面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阿涟侧过头,静静的望着身旁上神的侧脸,见他整个人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俊美的不似真人。她傻傻的看了许久,又一下一下的,轻轻甩着自己的鱼尾,而后才弯了弯唇,小声笑了笑。 容临有些绷不住,强壮镇定的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阿涟回望着他,双眸水光潋滟,微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 容临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目光继续看向远处,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弯起唇,笑了出来。 阿涟歪过脑袋看他:“那上神笑什么?” 容临道:“我也觉得开心。” ------------ 35 郑重  容临上神忽然驾临,火狰、云俏几人自然有些震惊。原以为这上神高冷,不过偶尔在暗处观察观察,却未料头一日便亲自来看各位弟子了,简直比一般的辅导仙君更有责任心。 此处乃是涂山,几人一时倒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待上神,好在那花屏和折丹自草丛厮混回来,顺手还带了一些果子。野果大多青涩,个头小小的,瞧着便拿不出手,唯有一串香蕉看起来不错些。 云俏是个聪慧的,晓得阿涟和上神的关系好,当即对着阿涟使了个眼色,说道:“傻愣着做什么?给上神剥个香蕉啊。” 花屏见上神俊美无双,一袭飘逸出尘的白袍,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辉,看上去高不可攀,心下有些痒痒的,可奈何身旁有折丹在场,自然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阿涟倒是很可以伺候上神,便从云俏的手里接过香蕉,很是顺手的剥了起来。 容临淡淡的扫了在场的几人,待看到白鲟的时候,目光稍稍顿了顿,而后才问:“这一日可有异常?” 火狰乃是几人中修为最厉害的,便主动开口道:“倒是不曾。进了这涂山,弟子们便两两分组,由男弟子护着女弟子,事事小心,尚未遇着危险的事儿。” 容临嗯了一声,光是看着这六位弟子站时的距离,就知道几人的关系如何和今日的分配了。火狰同云俏是表兄妹,自然是一组,折丹和花屏举止亲密,也是一组,剩下的…… 容临蹙了蹙眉,有些不想再想下去,只一本正经道:“涂山并没有太过凶猛的野兽,这段日子,你们若是好好表现,待历练结束,本座自然会给你们打个高分,倘若表现不佳,本座也不会徇私。” 容临上神素来公正严明,虽然心善,却是从来不弄那套虚的。 火狰立马道:“弟子一定谨记上神所言。” 容临又简单叮嘱了一番,便挥挥手道:“成了,你们各自去休息吧。” 火狰几人行了礼,就各自去树下篝火旁休息了。 阿涟全程仰着头笑吟吟的看着上神讲话,待见他终于讲完了,才抬手地上剥好的香蕉:“上神吃吗?” 容临道:“你自己吃吧。” 阿涟只道上神不喜欢吃香蕉,便点了点头,自己吃了起来。 夜凉如水,林间凉风习习。火狰几人都在不远处的树下,不去打扰上神清静,唯有阿涟坐在上神的身旁,面前点着火堆,火光跳跃,柴禾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没有说话,容临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安安静静吃着香蕉的小鱼妖。他看她,她也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 容临眸色微沉,脸颊发烫,而后才不悦道:“赶紧吃,吃完快点休息。” 说着便错开了脸。 阿涟一向听他的话,三两下便将香蕉吃完了,冲着上神道了一句:“那上神也早些休息。” 容临微微颔首,这才转过头,见她安静的靠在树干上睡觉,脸上的表情也稍稍缓了缓。 林间蚊虫多,阿涟的体质使然,闻着她身上的味儿,蚊虫便一个劲儿的往她□□的肌肤上叮咬,很快便咬出一个个红红的小包来。她却是睡得安稳,只睡梦之中一下下挠着自己手背上被咬过的地方。 容临望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起身走到了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旁。 他抬手一挥,原是光秃秃无一物的大石头上,便出现了一架琴。 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动琴弦,很快那悠扬的琴声便从指端倾泻而出,慢慢悠悠的。 琴声悦耳,那琴弦间发出的声音仿佛带着拨动者的神辉,光晕扩大,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渐渐笼罩住在树下休息之人,而那飞舞的蚊虫,在碰到这光晕时,便被一下子弹开。 琴声所到之处,虫蚁蛇鼠绝迹。 远处靠在树干上休息的花屏,双手撑着下巴痴痴的看着那仙气飘飘、如隔云端的男子,瞧着他略略低头专注的模样,不禁感慨道:“上神这琴声真好听,简直让人听得合不拢腿。” 云俏听着她的污言秽语,微蹙柳眉,不过这会儿心情舒畅,倒是不愿同花屏再发生争执,只道:“未料上神连这凤凰琴都拿出来了……” 凤凰琴乃是洪荒神器,连云俏这等出身高贵的东海龙女,也不过听过罢了,今日有幸目睹,也是不枉此行了。 次日几人醒时,容临上神已然不在了。 几人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上神神龙见首不见尾,昨日能出现也着实令人惊喜,哪能时时刻刻跟着他们。此番涂山历练,不过是对新弟子的一个测试,比起高几届的师兄师姐,并不算太凶险,不过火狰几人,也不敢太放松警惕。 这日几人误入一个迷阵,三组人便在迷阵中失散。 好在白鲟一直同阿涟走在一起,倒是不至于落单。 阿涟有些担心:“不知云俏他们如何了。” 白鲟走在前头护着她,安抚道:“胖头鱼,你也别太担心了,云俏修为不错,身边又有火狰,不会有事的。” 云俏出身水系,却甚有天赋,自幼学习水火两系的法术,原是相冲的法术,却在她身上融会贯通,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阿涟点点头,也觉得在所有人中,她的修为最低,此番历练应该担心的是她才是。云俏这么厉害,肯定没事的。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放心多了。 又同白鲟行了一阵。 阿涟专心跟在他的身后走着,却眨眼间,就看到白鲟消失在了眼前。 同适才和云俏他们分开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 容临自当铺出来,走到外面,才将手里的帕子打开,看着里头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鱼鳞,有些触目惊心。 他赶紧抬手合拢,置于袖中,深吸了一口气。 这便匆匆去了涂山。 一道涂山,就看到那小鱼妖满林子喊着那剑鱼的名字,容临眉宇一蹙,冷冷道:“别喊了。” 阿涟是担心白鲟会出事,毕竟这么好端端的,就在她面前消失了。她看到上神,有些喜极而泣,立马上前抓着他的手臂道:“太好了,上神你终于来了,你能看看白鲟大哥和云俏他们在哪里吗?” 容临直言:“不能。” 阿涟道:“为什么!” 什么态度。容临瞥了她一眼,说道:“只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的。不然这回的历练,他们便是不合格。”说着又道,“若是你这么想让我帮他,那也可以……” “上神!”阿涟赶紧抱住他的手,摇头道,“不、不用了。” 若是上神出手,他们就算不合格了,她可不能害他们。 阿涟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毕竟上神的意思,就是说如今他们还是平安的。阿涟抬起头道:“上神怎么会来?”又蹙起眉头道,“我算是不合格了吗?” 容临见她担忧,就道:“你算哪门子的不合格?我又没有帮你什么。” 也是啊。阿涟抬头看他,笑笑道:“那就好。”又问,“上神今早去哪里了?很早就走了吗?” 上神平日可不是那种早起的神,每回都要睡懒觉。 容临嗯了一声:“出去办了点事,然后回了一趟逍遥殿。” 阿涟“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容临看着她,这才从袖中拿出一柄剑,“这是昆吾剑,你随身带着,以防遇到危险。” 阿涟便是再没见过世面,也能看出这柄剑的珍贵,一时也没敢收,说道:“不、不用了吧。”她缓缓抬头看上神,见他一张俊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这才忙双手抱住这剑,赶忙道,“谢谢上神,我就先收着,日后再还给上神。” 她知道,火狰云俏他们,都有各自的武器,她修为最低,却什么都没有,免不了拖大家的后退。这个时候,她的确需要一样防身的武器,更不好拒绝上神的好意。 阿涟抱着手里这柄昆吾剑,抬手擦拭了一下剑鞘上花纹缝隙间的灰尘,喃喃道:“可是许久没用了。” 容临想了想,似是认真回忆了一番,说道:“的确挺久了,估摸着有一两万年了……” 阿涟有些被惊吓到。 路还很长,阿涟拿着剑,继续往前走。 容临是不好出手帮她的,只看着她走,只是到了后面,他看着她脚上穿着的鞋,鞋底都要磨破了,前头更是要露出脚趾了。 容临出生高贵,又是九重天上的神尊,何时见过身边的人这等寒碜的模样,就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背对着她道:“上来。” 啊。阿涟愣了愣,“上、上神?” 容临直言道:“就背你一小段。” 一条鱼,化成人形已经很不易了,原身使然,走路要比一般人更辛苦些。这大半天的,她滴水未进,早就好旱得不成样子了,待前面有水了,他便放下她。 阿涟自然是没办法拒绝上神的,欢欢喜喜道:“那我上来了。” 容临道:“嗯,你上吧。” 阿涟跳上了他的背,将昆吾剑系在腰际,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忍不住道:“我在骑上神。” 真是一条得意忘形的鱼。容临面上微微一笑,没有理她。 走了很久,阿涟趴在上神的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小声道:“上神的后脑勺都比别人的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是看哪里都觉得好看的。容临听惯了这小鱼妖的甜言蜜语,也没有接话。 阿涟的笑容渐渐敛去,圈着他的脖子也稍稍紧了紧,声音也略轻了些,问:“上神喜欢吃鱼吗?” 容临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 这条不害臊的胖头鱼……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细细想着她的话,他的脸很快就红了起来,许久,才低低道:“嗯。” 阿涟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侧脸说道:“等此次历练结束,就让我成为上神的鱼,好不好?” 容临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脚下踩着棉花一般,软软的。 阿涟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上神的回复,还以为他嫌弃她的品种太过大众,正欲再问一次,才听得上神格外认真又郑重的回答:“……好。” ------------ 36 依你  阿涟到了河边之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水,补充完水分之后,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岸边的上神早已不知去向。她上岸,拿起上神赠与她的昆吾剑,却在剑旁看到了一双崭新的鞋子。 阿涟低头看了看自己快要从鞋子里露出趾头的双脚,再看向这双漂亮的新鞋子,登时展颜一笑,将鞋子换好。 鞋底很结实,踩上去又软软的。阿涟开心的轻轻跺了几下。 上神真是一如既往的心善。 阿涟抱着怀里的剑,这便继续往前走。 在一处林中,隐隐听到有女子的求救声。 阿涟警惕的握着剑,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番,觉得有些耳熟,这才寻声而去,在一处捕兽穴内,发现了困在底下的花屏。 平日里花屏美貌娇气,说话也是娇滴滴的,这会儿身上沾了许久泥和草屑,狼狈极了。花屏抬头见是阿涟,赶紧道:“胖头鱼,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赶紧想法子救我出去。” 花屏虽然是只花瓶,可能修炼成人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若是普通的洞穴,岂能困住她?涂山乃九霄阁设的基础历练基地之一,这洞穴自然也有结界,花屏落到这洞穴之内,那身上的法力便使不出来,同常人没什么两样。若是一直没有人救她,待历练结束,九霄阁自会派人接她回去,不过届时这花屏的历练成绩铁定是不合格了。 阿涟想都没想,立马起身走开了。 花屏见状,花容失色道:“胖头鱼,你、你怎么这样?”说着便伤心的抽泣了起来,“虽说我平日里爱挤兑你,可到底不曾做过真正伤害你的事情,咱们怎么说也是队友,又是前后桌的关系……胖头鱼,你回来!你赶紧回来啊!” “你不要喊了。”阿涟趴在上头,好脾气的冲着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将刚寻来的、结结实实的长藤扔了下去,说道,“你抓住这藤蔓,我拉你上来。” “……好。”花屏抹了抹眼泪,便伸手抓着了长藤。 阿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拉了上来。 上来之后,二人干脆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花屏侧过头,看着一旁的阿涟,小声又勉强道:“那谁……胖头鱼,这次谢谢你。” 阿涟笑着看她:“不用谢,若今日是我掉下去了,我相信你也会救我的。” 是吗?花屏蹙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会,估计会开心的嘲讽一番,然后自顾自往前走。不过……若是日后,她就会了。 花屏重重点头:“嗯。” 阿涟同花屏一道去河边清洗了一番,待洗完准备一起上路的时候,却听得河中一阵巨响。 “嘭!”的一声。 水花四射,溅了河边的两个姑娘满满一身。 画屏一抬眼,看着河中突然冒出的巨兽,吓得赶紧躲到阿涟的背后,紧紧攥着阿涟的袖子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面前的巨兽模样似鸟非鸟,头上长角,发出的声音犹如婴儿。 体型庞大,模样却是吓人的很。 阿涟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问她河中水草的品种,她兴许能答得上来,这会儿问她这巨兽是何物,她哪里知晓?阿涟道:“这想来便是历练的关卡之一了,咱们得好好表现。” 花屏却是急哭了:“哪个要好好表现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若是被吃了可就惨了。”能继续待在九霄阁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命啊。花屏拉了阿涟几下,见她不走,便跺跺脚道,“你不走我可走了!” 花屏跑了一段路,到底还是不放心,转过头看了看,却见那胖头鱼一跃而起,竟孤身一鱼同那巨兽搏斗。 这是傻了不成! 体型相差巨大,实力悬殊,胜负已经很明显了。花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咬咬牙,道:“死就死吧,我可不能这么不讲义气!”说着便拿出别在腰侧的小皮鞭,再次折了过去。 岂料她刚冲过去,便见那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而后一低头,便将阿涟吞了进去。 花屏呆呆的看着那巨兽滚动的喉咙,哭着叫嚣着,腾身而起:“死妖兽,赶紧把胖头鱼吐出来!我叫你吐出来!”一个人独战巨兽,花屏这辈子还没这么英武过,可英武了还不到一会儿,便见那巨兽张开嘴,作势就要咬她。 花屏吓得双颊惨白。 正当这时,一道红影掠过,直接将花屏扑倒了一旁。 花屏睁开眼,看着来人,才激动道:“火狰!”她看着火狰身后的几人,嘤嘤哭泣道,“你们终于来了。” 白鲟和折丹两个男子,一道同那巨兽搏斗,云俏则跑到花屏的身旁,问道:“可见着阿涟了?”失散的一群人都找到了,唯独不见阿涟。 花屏这才道:“胖头鱼,胖头鱼她被这死妖兽吃到肚子里去了……” 这话一落,云俏大惊,正同巨兽搏斗的白鲟也听到了,登时眉宇一拧,全力以赴。 云俏和火狰都前去相助,欲救出阿涟。 可这巨兽并非普通山兽,乃是蛊雕兽,大名鼎鼎的凶兽。 云俏等人从四面包围袭击,拼搏多时,也找不到这蛊雕兽的突破口。且这蛊雕兽愈战愈勇,而他们几人的体力却开始透支,这样下去,他们几人怕是要命丧这蛊雕兽之口。 火狰正想着法子,却见那蛊雕兽张开大嘴,他忙冲着正面迎击蛊雕兽的白鲟道:“小心!” 可惜为时已晚。 蛊雕兽一口将白鲟吞了下去。 火狰一怔,眼睛变得赤红,登时化作原形。 而此刻蛊雕兽的腹中,阿涟见那白鲟忽然进来,不由得惊讶道:“白鲟大哥!”又上前问,“你怎么进来了?” 白鲟看着阿涟,眼神顿了顿,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忙上前见她揽入怀里,“胖头鱼,你还活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鲟的体型高大魁梧,阿涟靠在他的怀里,只堪堪到他的心口。这会儿他的手摁着她的后脑勺,她的脸直接贴在了他的胸前。 阿涟道:“……嗯。” 白鲟回过神,很快就将她放开了,低头看着她道:“那就好。” 阿涟有些不自在,可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就说:“白鲟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鲟环顾四周,见这蛊雕兽的体内,竟也是铜墙铁壁般,白鲟一向力气大,这会儿也难撼动这巨兽半分。 连体内都没有破绽,何况是外面呢。 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二人便会被蛊雕兽消化掉,外面的云俏他们也会有危险。 阿涟想了想,待摸到佩在腰际的剑,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白鲟大哥,我有办法了。” 她的力气弱,此刻有昆吾剑,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由白鲟使用,可这白鲟一碰这昆吾剑便被灼伤了。 白鲟的声音低了些,说道:“这剑有灵气,想来是认主的。” 阿涟见白鲟粗砺的掌心通红一片,都起了水泡,这才道:“那我试试吧。” 白鲟点头。 在外面搏斗的几人,渐渐便处于下风,眼看着形势不妙,那云俏也要被蛊雕兽吃进肚子里,却见那蛊雕兽发出一阵婴儿般的哀鸣,紧接着,就看到他鼓鼓的肚皮发出几道亮光,那亮光自他肚皮的缝隙间照射出来。 “嘭!” 蛊雕兽破肚而亡,里头飞跃出来两道人影。 云俏见状,看清那人影,忙上前道:“阿涟!”说着便死死的抱住了她,说,“太好了!” 阿涟笑了笑:“我没事。” 白鲟站在阿涟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的后脑勺,略显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温和。 · 流光镜外,萧白看着里头的场景,转头对着身侧之人道:“……昆吾剑。你倒是大手笔。” 容临面色淡淡道:“这不算作弊吧?” 萧白道:“自然。不过——”慢悠悠道,“费尽心思想出这种不作弊却胜似作弊的法子,当真是为难你了。” 容临道:“我护着我的鱼,你管我。” · 阿涟等人毕竟是新弟子,头一回的涂山历练不会太难。不过等明年,就没那么简单了。几人同心协力战胜了蛊雕兽,六人自是比期初更团结了一些,之后的几日,遇到的一些险境,也都一一迎刃而解了。 一月结束,阿涟这队的六人,都通过了历练,能继续留在九霄阁。 花屏就说:“还好当时我没一个人逃跑……” 这回的基础历练,最考验弟子的并非修为,而是团体意识。若当时花屏困在捕兽穴内无人救助,她便算是没有通过历练,而同样,若是阿涟只顾着自己,并没有向花屏伸出援手,她这回的成绩也是不合格。而花屏被救之后,遇到蛊雕兽,两人一道逃跑,亦是不合格,花屏见阿涟被蛊雕兽所食,弃同伴于不顾,也是出局。 历练结束,火狰就提议道:“咱们一道去孟极仙君那儿吃烤串吧,我请客。” 众人一道欢呼。 跟在火狰的身后,花屏一改往日同折丹的黏糊劲儿,而是破天荒的上前挽着阿涟的胳膊,她见阿涟转过头看她,有些惊讶的样子,才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是哦。阿涟点点头,冲着她笑笑:“嗯。” 火狰请客,大家伙儿吃得尽兴,不过阿涟却基本没怎么吃,只喝了一碗绿豆汤。云俏就问:“怎么不吃?你平日不是挺喜欢吃得吗?” 阿涟想了想,说道:“我想把我的这份打包带回去。”给上神吃。 云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呀……”然后拿起一串素丸子,塞到她的嘴里,“你尽管吃,待会儿想打包多少都成,反正我这表哥买单,你又不是他媳妇儿,替他省什么银子。”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阿涟笑笑,这边张嘴吃了起来。 结束时,大家伙儿都有些喝多了,火狰和白鲟倒是很清新,为的便是安全送几个姑娘回去。 阿涟看着喝醉酒说胡话的云俏和花屏,再看看白鲟和火狰他们,静静望了许久,仿佛是想把这热热闹闹的一幕永远可刻在脑海里。 白鲟负责送阿涟回去,到院子外头时,就说:“这段日子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他一向话不多,这便没有其他什么话了。 阿涟点头说好,冲着他道:“白鲟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阿涟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睡了。 她轻手轻脚的,坐到窗前的木桌旁,从自己腰际的玉葫芦里,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她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想把稍微值钱些的留给田箩,不过看了看,除却上神送她的一套新裙子没有穿过,其他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她摩挲着这身鲛绡制成的襦裙,终究舍不得送给田箩,想了想,把自己亲手做的一串贝壳手链留给田箩。 她又拿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首页写着几个字:《花鲢食用手册》。 当初在洞泽湖,阿雱看到的时候,便拿着这小册子敲她的脑袋,大声道:“一条鱼居然亲自写食谱,很好,这行为的确很胖头鱼!” 阿涟轻轻抚了几下,嘴角微微一翘。 刚开始的一百年,她见惯了自己身边的小伙伴,一条条被打捞上去,成为盘中餐。洞泽湖周边多渔民,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盘中餐的。鱼本来就是被人吃的,这一点她老早就认命了。可若是如此,那她为何不自己选择食用她的人。 这样就算被吃,她也会比随意被人捉了去要好得多呢。 田箩见她回来,就凑了上去,本来是同她一道分享此番历练合格的事情的,这会儿见她认认真真写着食谱,就登时明了,小声道:“你……决定了?” 阿涟嘴角含笑,重重点头。 田箩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我看上神挺喜欢你的。” 阿涟就说:“我已经和上神说好了,他很喜欢吃鱼。” 田箩张大了嘴,仿佛是有些惊讶,她劝道:“你再考虑考虑吧。” 阿涟微微蹙眉,说:“可是我没有其他可以报答上神的。”她很爱笑,这会儿稍稍垂下眼帘,脸上有几分平日不曾有的落寞,“就算我回了洞泽湖,有朝一日,还是会被人吃掉的。” 她小心翼翼躲在湖底,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能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躲一世吗? 渔民们捕鱼的手段与日俱增,她便是再这样躲一千年,到最后还是同一个下场。 田箩又劝了一会儿,那榻上原是睡的香甜的夷珪忽然暴躁道:“烦死了,还让不让鱼睡了!”而后动静很大的翻了一个身,表达着她的不满。 阿涟对着田箩小声“嘘”了一声,示意她赶紧去睡觉。 田箩去睡了,阿涟翻了翻自己写的食谱,然后才拿出一张纸来,认认真真写好了和离书。 写完了和离书,她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用指腹摁了红泥,将指印印在自己的名字上。 她看了看,觉得妥当了,就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夹在了食谱中间。 上神有了这和离书,签了自己的名字,就能去司缘局同她解除婚姻关系了。 不过,那连理树,要麻烦上神自己去掘了。 上神心地善良,这点小事,想来他还是愿意的。阿涟微笑着想。 · 次日阿涟同白鲟他们一道去见上神。 上神头一回带领新弟子,且他领的这一组,全组六人都通过了,自然是作为优秀新弟子的代表,好好在台上夸赞了一番。 表彰大会结束,火狰他们陆陆续续的走了。 阿涟磨磨蹭蹭,故意留下来等上神。 自那日起,他俩也好久没见了,容临哪里不清楚那小鱼妖的伎俩?如今他俩的关系进了一步,这小鱼妖便愈发的不知收敛,恨不得时时刻刻同他待在一起吧。 他同其他仙君说了一会儿话,目光时不时打量那站在角落里的身影,嘴角一翘,又慢慢悠悠不疾不徐的同仙君们说话。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容临才作势回去。 阿涟看到,忙笑容洋溢的追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他的手臂,开心道:“上神。” 容临微微一笑,很快便恢复淡定,端着上神架子,淡淡应了一声。 阿涟就说:“这回多亏了上神送的剑,我还没好好谢过上神呢。” 倒是有良心。容临道:“不着急……”来日方长,这些小事日后再说。 他又听得那小鱼妖小声道:“关于吃鱼的事情……” 容临步子一顿,有些失态,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看她:“你想何时?” 真是好脾气的上神。阿涟就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这么猴急?! 容临愣了愣。他活了三万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等没皮没脸的小姑娘。他静静望着她,看她清澈的双眼,粉润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眼,抿了抿唇道:“那就……就今晚吧。” “好!”阿涟雀跃道:“那就选在上神的湖边吧。我记得那边有块大石头……” 容临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阿涟喃喃道:“正好方便清洗。”她笑着看他,表情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不可以吗?” 容临是个思想保守的上神,不然也不会三万年了还是个处神。 他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种豁出去的意思,就道:“依你。”你喜欢就好。 ------------ 37 吃鱼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容临回了逍遥殿之后,静坐片刻,而后拿起搁在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猛喝了水压压惊之后,他才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又长叹一声。 这条心机鱼啊…… 他堂堂九重天上的上神,数万年来,洁身自好,最终还是栽在了这条外来的胖头鱼的身上。他看着她对自己处心积虑,虽然心存不满,可终究还是被她的痴心所感动。心机素来是个贬义词,可这份心机,全是因为对他的深情,他就觉得有些可爱了。 容临又喝了一杯水,稍稍平复了心情。 他抬头看着外面,微微眯了眯眼。 晚霞满天,今日的傍晚,仿佛格外的美。 不过,今晚的月色恐怕会更美。容临暗暗的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冠,想到了什么,便起身去了浴池。 容临同那些邋遢的单身男子不一样,每日都会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今日这澡,却是泡的比往常久了些,分明身上干干净净的,却还是格外卖力的搓了搓污垢。 沐浴净身罢,容临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云锦雪袍。 袍子上绣着云纹,袖口领口处亦绣着精致的的花纹,平添了几分喜庆和庄重。 他看着镜中颀长如竹、高大挺拔的身姿,俊美无双、矜贵不凡的模样,又认真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这才觉得妥当。 做完这些,时间还很早。 容临思忖了一番,忽然想到了这么,犹豫了一会儿,便驾云去了司育仙君那里。 因为怕被认出来,容临再三斟酌,还是使了一个幻术。如此一来,那司育仙君看见他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样貌普通的清秀男子。 傍晚生意好,等了许久才轮到他。 容临瞧着这司育仙君,便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尊贵无双的上神,三万年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儿,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司育仙君生得高瘦,又是个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见面前这男子生得斯斯文文,看起来极年轻,不过一身修为却是比他厉害许多,想来是哪个仙界世家的公子,便微笑着,客客气气道:“买计生用品?” 容临表情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司育仙君道:“这位仙友来得正巧,本店刚进了一匹新货,用户体验都是最佳的,仙友可要来一些?” 容临淡淡点头:“甚好。” 司育仙君又笑了笑,问道:“这一款共有三个尺寸,这位仙友要大号、中号、还是小号?” 容临想了想,就如实道:“大号。” 司育仙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便将东西包好,递与他:“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欢迎下次光顾。” 容临接过那小小的盒子,便赶紧放进衣袖,面无表情的离开。 等走远了,才搁着袖子摩挲里头那物,俊美的脸上才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 阿涟今日也穿了先前一直舍不得穿的鲛绡制成的襦裙。鲛绡轻薄,层层叠叠,看起来飘逸轻盈,衬得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越发的明艳鲜嫩。她出去前,便将自己那唯一值钱些的贝壳手链送给了田箩,说:“这手链我一直都很喜欢,舍不得带,虽然不值几个钱,不过我希望你能喜欢。” 田箩的眼眶有些红,紧紧攥着手链,对着阿涟道:“你、你要早些回来。” 阿涟笑笑,没有说话。 那夷珪夷璋二女,见这阿涟精心打扮,便觉得她大抵是要私会情郎去了。夷璋不由得道:“今日可是约了那位师兄一道去草丛厮混?我想想……莫不是你那同乡白鲟吧?这白鲟体型庞大,英俊魁梧,你可是有福了,好好享受。” 夷璋阅男无数,九霄阁内看上的男弟子,没有一个逃得过她的手心的。那白鲟高大英武,她便想着同他春风一度,岂料这白鲟是个榆木疙瘩,宁可围着这胖头鱼团团转,也不看她一眼,叫夷璋头一回栽了跟头,这笔账自然也一股脑儿算在了阿涟的身上。 田箩却怒目道:“不许你这么说阿涟!”她胆子小,素来是被阿涟护着的,今日倒是难得这般有底气的护着阿涟。 阿涟虽感动,却也不希望田箩同夷璋发生争执,毕竟日后没了她,田箩孤身一螺,指不定要被夷璋欺负,就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 田箩吸了吸鼻子,就听阿涟的话,没有继续。 田箩依依不舍的送走阿涟,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可好友志在于此,她该为她感到开心才是。 阿涟路过流云台,倒是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元江仙君。 元江仙君见着她,目光微微一滞,有些惊艳,而后才翕了翕唇道:“阿涟姑娘。” 那回元江仙君二话不说便愿意同她领婚书,阿涟一直记着这份恩情的。 目下元江仙君身旁还有一个姑娘,阿涟倒是认识,正是明年便可跃龙门的锦鲤师姐。 元江仙君看了看身旁的锦鲤,慌慌张张对着阿涟道:“阿涟姑娘,你、你不要误会。” 阿涟便是再傻,见这锦鲤师姐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喜,也明白这锦鲤师姐大抵是喜欢元江仙君。一时阿涟心下松了一口气,幸亏那日她同元江仙君没有领婚书,不然兴许就拆算了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阿涟客客气气同元江仙君道别,就去逍遥殿找上神。 · 容临准备妥当之后,就在逍遥殿内坐着,待瞧着月上柳梢,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这才慢悠悠的,朝着逍遥殿前面的湖走去。 湖面平静,倒影着碎碎的月光。 刚走到湖边,远远的,容临就看到那处隐隐冒着火光。 容临定睛一看,见那小鱼妖正弯腰烧着火,火上搁着一个锅。 他目光微微一柔,也觉得这小鱼妖心细,晓得该先补充一下.体力。 他继续缓步过去,走近时,才面无表情,轻轻咳了一声。 “上神!”埋头生火的小姑娘忙仰起头,热情的朝着他跑了过来,习惯性的挽着他的胳膊,歪头看他,“你来啦?” 容临嗯了一声,嘴角抑制不住的翘了翘,低头看她,见她唇色潋滟娇嫩,才道:“抹了口脂?” 阿涟有些不好意思:“……嗯。” 鱼为悦己者容,这道理容临自然是懂得。目下见她不仅抹了口脂,且这身上穿得,亦是他头一回送的鲛绡襦裙,那身她舍不得穿的。她长得好看,一番惊喜打扮,更是美貌无双……若要论外貌,同他的确是匹配的。 容临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看了看那生着的火,又低头望着她:“等了很久吗?” 阿涟忙说:“不久不久,我愿意等上神的。”说着又拉着上神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来,认真的擦了擦石头,说,“上神先坐。” 容临掀袍落座,目光落在那锅即将烧开的热水和旁边搁着的各式配菜上——那些配菜,都是他平日喜欢的。这小鱼妖心细,竟都一一记了下来。 阿涟解释道:“上神都喜欢吗?我今日在市集挑了好久。” 容临心下自然是感动的,看着她道:“有心了。” 阿涟笑笑,眼眸晶亮道:“上神喜欢就好……”又问,“那咱们现在开始吗?” 容临的表情一僵,才伸手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旁,想了想道:“先说说话吧。” “……嗯。”阿涟乖乖的坐在他的身旁,同他挨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美。” “嗯。”容临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复而抬头望月,心道:的确很美,美得让人神魂颠倒,令他有些眩晕。。 却听得那小鱼妖道:“肯定是因为上神在!” 容临侧过头去看她,笑笑道:“油嘴滑舌。”又说这些甜言蜜语。 阿涟也看他。 四目相对,静静的望了很久,她小声又认真的问:“上神会一直记得我吗?” 容临蹙眉,心道他才不是那等负心之人,可这小鱼妖同他有着云泥之别,肖想他两百年,如今终于能如愿,除却兴奋之外,心里怕是还会有些不安吧?容临心下一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慢慢摩挲,道:“会的。” 阿涟笑容洋溢道:“那就好。”这样她就满足了。 容临想了想,说道:“待会儿……你会疼。” 阿涟一脸坚定:“为了上神,我不怕疼。” 容临难得没有端着,舒心的笑了笑。他望着她的眼眸,那清澈的眼眸之中,倒影着月光和他的脸。他一手捧着她的脸,缓缓凑了过去。 “上神。” 她忽然喊了他一声。 容临停下动作,复又看她:“什么?” 阿涟将怀里泛黄的小册子给他,容临见状,便接了过来,瞧着上面写着:《花鲢食用手册》,心下登时明了,微笑道:“我不需要。” 阿涟惊讶:“上神会?”她从未见过上神下厨啊。 男人总是要面子的,何况是处了数万年的,容临哪好在这小鱼妖面前说他不曾实践,便淡定道:“这世上岂有我不会的?” 阿涟一脸崇拜的竖起大拇指:“上神真棒!” 容临开心的笑了笑。 阿涟继续喃喃道:“上神可要记得,待会儿把我洗的干净些。” 这话一落,容临便敛起了眉,问道:“要我帮你洗吗?”这小鱼妖,倒是恃宠生娇了起来。 阿涟咦了一声,而后就说:“来之前我自己是洗过了,可待会儿要弄脏的,自然是上神帮我洗了,不然里头那秽物如何能洗得干净?” 容临听得有些不满。 想说他这万年的精元,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小鱼妖,竟说这是秽物。 她又认真叮嘱道:“上神可要仔细些,将手指伸进去,用力洗洗,抠一抠,反复几回才成。” 容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望着面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忍不住道:“闭嘴!”真是太不知羞了!可是……可是他为何觉得有些喜欢? 一时容临心砰砰乱跳,浑身都觉得烫了起来。 阿涟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小声问道:“要、开始了吗?” 他喃喃“嗯”了一声。 阿涟想了想,就说:“我自己脱吧。” 虽然容临很想代劳,可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却见着小鱼妖脱衣服的动作很是麻利,不由得又欢喜的笑了笑,只是这石头如此坚硬,这小鱼妖细皮嫩肉的,也不怕磕着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她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了,月色皎洁,她的皮肤晶莹如玉,雪白无暇。容临愣愣的望着,眸色渐深。而后缓缓伸出手,去碰她的胳膊。 刚要碰到,便见那年轻娇美的小姑娘,身体发出一道亮光,下一刻,便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头胖肥美的花鲢鱼。 还在大石头上一个劲儿的打挺,听她兴奋道:“上神上神,我准备好了!” 容临眼睛倏然睁大,一下子就跳了开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 38 单纯  她又蹦了几下,理所当然的说:“吃鱼啊。” 吃……吃鱼。 容临愣住,这会儿手里捏着的《花鲢食用手册》,“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夜风习习吹着,将纸张吹得哗哗作响,里头掉出来一张纸,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和离。 容临闭了闭眼,觉得有些恍惚,目光静静落在边上那正烧开了水的锅内,再看边上那切的整整齐齐的各式配料,忽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阿涟有些被吓到。 活了三万年的上神,素来是气度儒雅,矜贵无双的。目下这俊美的脸阴沉得吓人,几乎有种狰狞的感觉。而容临更是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喉中隐隐泛着一股腥甜,似乎随时都要喷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不去看那大石头上躺尸的胖头鱼,而是静静弯腰,将那小册子和和离书都一道拿了起来。他翻了翻小册子,看着上头各式各样食用花鲢的法子……居然还真是一本食、谱! 他用力捏紧,指端泛着青白之色,骨节吱吱作响。 至于这份和离书…… 他淡淡扫了一眼。 深吸一口气。 很好,连名字和指印都已经填好了。 这会儿容临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那小鱼妖,当即转身欲走。 阿涟瞧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赶紧变回人身,三两步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上神……” 手臂被她死死的抱住,容临厉声道:“放手!” “……我不放。”平日上神也经常生气,闹闹小脾气之类的,可阿涟还是头一回看到上神如此大怒。她不要命的抱得更紧了一些,小声说道,“上神可是嫌弃我肉质不够鲜美,品种太过大众……” 说着又小声道:“可是我已经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了。” 她努力进了九霄阁,努力成为了火系班的弟子,又努力通过了历练,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已经有一点点配得上上神了。 见上神不说话,阿涟又问:“可是上神不喜喝汤?上神……您喜欢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只要他说,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容临一字一句道:“我吃素。” 阿涟一顿,愣愣的望着上神的侧脸,这才道:“可是上神明明……” 容临忽然低头看她,望着她泛着隐隐水光的眼睛,怒目道:“还有——你是想害我当鳏夫吗?” 鳏夫。 这帽子扣得可真大。阿涟哪里有这个胆啊,况且他们的婚书是在何种情况下领的,上神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阿涟就耐心又认真的解释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填好了和离书,届时上神拿着和离书去司缘局,咱们就正式和离了。日后上神可自由再娶,绝对不会成为鳏夫的。” 可是容临却是半点都不想再听她继续解释,他用力捏着她的手,将她的双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扳开。最后阔步朝着逍遥殿走去。 阿涟静静望着上神的背影,月光下,他的背影有些冷清和孤寂。 仿佛是走得太急,他不小心绊了一跤,踉跄了几步,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阿涟忙过去,欲去扶他。 听得他冷冷道:“你、你别过来。” 她一向听他的话,他说不要过去,她就咬着唇含泪站在原地,慢慢看着他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阿涟才走到大石头边上,看着锅内快要烧干的水,和一旁的配菜。 怎么会这样呢?上神他刚才明明很高兴的?阿涟耷拉着脑袋,落寞的坐在了石头边上,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百思不得其解。 · 见到阿涟全须全尾的回来,田箩是高兴的,当即上前抱住她说:“太好了!”田箩同容临上神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得出来上神待阿涟极好,又怎么舍得将她烹饪? 可阿涟的情绪确实很低落,她道:“上神大抵是嫌弃我的品种太过大众了。” 再看同室的海族二女,那夷璋的原身乃是章鱼,也算是烹饪席上的一道佳肴,那夷珪更是不用说了,鲑鱼乃是海中最珍贵的深海鱼之一。倘若她的品种并非花鲢,乃是鲑鱼,兴许今日上神也不会是这种反应了。 准备了两百年,一朝遭拒,阿涟便是再乐观,这会儿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田箩安慰她说:“那个……兴许是上神舍不得吃你呢。” 阿涟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上神很讨厌我。”碰都不许她碰了。 田箩却是觉得,上神不吃她是件好事儿,比起没命,这会儿阿涟心情不好自然算不得什么,就又开心的安慰了一番。 这日阿涟彻夜难眠,度过了三百年来,最忧愁的一个晚上。 次日阿涟同田箩、萧枣、云俏一道去食堂用早膳。打饭时,那孟极仙君见她一副蔫蔫儿的模样,就关心道:“小涟啊,怎么今儿无精打采的?是生理期吗?来,我给你多盛一碗小米粥,多吃点,瞧这小脸饿的。”说着便极大方的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 阿涟微笑着谢过,一道用饭时,萧枣也问:“怎么今天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云俏也说:“是啊是啊。” 阿涟看了看二人,问:“你们觉得花鲢鱼好吃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云俏想了想,说道:“我……应该挺好吃的吧。”花鲢乃是人类饭桌上极常见的鱼。 阿涟道:“那你喜欢吃吗?” 云俏就笑笑道:“我吃素啊。” 阿涟便想到,昨日上神也是这么说的,她原以为他是委婉的拒绝她,可如今细细想来,上神每回吃的烤串,也都是素丸子、土豆片之类的,的确没有沾过荤腥。阿涟忽然明白了,喃喃道:“那倘若,有人拒绝吃鱼,是因为他吃素,这种情况可能吗?” 萧枣就说:“自然可能,我听说仙界有许多神仙都吃素的,这很正常啊。” 云俏也点点头。 是这样吗?阿涟登时双眸晶亮,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因为上神吃素,所以才不吃鱼,肯定不是因为嫌弃她的种类太过大众。也是,上神如此心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嫌弃她呢?这么一来,上神昨晚为何勃然大怒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阿涟展颜一笑,这才认真的吃起自己面前的小米粥来。 今日火系班有容临上神的高火课,阿涟便准备,上课事好好表现,待课程结束,便认真向上神道个歉。 火系班的男女弟子个个都整理着衣冠,伸长脖子等着上神。 待来人抬腿跨入,众弟子脸上的表情登时失落不已。 见那冲虚尊者上前一站,说道:“今日容临上神请了假……” 这套词儿大家伙儿听了不知多少遍了。 这冲虚尊者不仅严厉,且最爱占课,平日那些个自由活动的课程,都被他寻了原由占了。还有一些个不大重要的副课,教授副课的仙君一般身份都较低,冲虚尊者要占课,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岂料冲虚尊者变本加厉,连容临上神的课都敢占。 不过这些话,大家只敢在心里默默念着,当着冲虚尊者的面儿,可是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阿涟看着台上讲得甚是投入、唾沫横飞的冲虚尊者,心里也有一些失落。 下课后有女弟子纷纷议论,有的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阿涟,问道:“哎,胖头鱼,你同容临上神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知道他今日为何不来吗?” 阿涟翕了翕唇,轻轻摇了摇头。 花屏便道:“阿涟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上神的老婆。” 也是啊。女弟子们失落而归。 待这日课程结束,阿涟便去了上神的逍遥殿。 自然,还给上神带了他最爱吃的串串。 她问了马厩内的天马,晓得上神并未出门,而是待在卧房之内,便站在外头敲了老半天,说道:“上神,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串串,你出来吃好吗?吃完了咱们好好谈谈。” 上神不说话,她又道:“上神,您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不知道您吃素,日后再也不会逼你吃鱼了,您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还是没反应。 阿涟捧着手里的串串,将其搁在地上,道:“上神若是不想见我,我便放在门外……”说着又依依不舍得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去了院前的马厩给天马喂水草。 过了好久,阿涟回过来一看,见那串串还原封不动的搁在地上,只不过已经凉透了。 阿涟有些担心。上神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她静静待在逍遥殿,喂完天马之后,又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做的都是上神最喜欢吃的菜和糕点。 不过她花了再多心思,上神也是没有吃一口。 阿涟回了自己的房间内,抱着枕头一脸烦恼的入睡。一大早起来,便去浴室瞧了瞧,见果真有上神换下的衣裳,便在做了早膳之后,去前院的井边打水洗衣服,将上神的衣袍亵裤袜子都清洗干净,一一晾在院前的晒衣杆上。 阿涟将最后一条亵裤晾好,一抬眼,忽然看到进来了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的女子。 女子梳着已婚发髻,容貌生得端庄美貌,看上去贵气十足。 阿涟手里拿着木盆,呆呆的望着来人,一时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问:“这位夫人,您找上神吗?” 青衣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眸中有些惊讶,才问道:“你同容临是什么关系?” 啊? 阿涟翕了翕唇,正欲说话。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姑母。” 阿涟闻声转头,见是上神,这才欢喜道:“上神,你起来啦!” · “所以说……”青鸾夫人放下茶盏,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小姑娘,对着面前的容临道,“这小姑娘昨晚睡在这里?” 这位青鸾夫人,正是容临的姑母。容临自小失去双亲,这姑母算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过青鸾夫人成亲之后,便同其夫一道游山玩水,很少回来,近日更是四海九山三百年游刚好回来,突然想起还有个侄子,便过来看看。 容临没看阿涟,只面色淡淡道:“我同她已在数月前领了婚书。” 青鸾夫人倒是一怔,完全没想到这茬,原先她还听说,那红翘仙子对她这侄儿痴心一片呢。那红翘仙子,家世样貌的确同他匹配,可青鸾夫人却是对红翘仙子那等抛头露面、整日花心思在外貌打扮上举止颇为不满,心下对她不是很满意。 这会儿听了容临的话,她又瞧了瞧一旁的小姑娘,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乖巧懂事,不由得冲着她招招手道:“来,过来些,让姑母好好瞧瞧。” 走近一些,青鸾夫人握着面前小姑娘的手,抬头看着她的脸,道:“挺好的,就是生得太漂亮了一些。” 长辈都不喜欢模样生得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好在阿涟打扮的朴实,这缺点自然被缩小了不少。 青鸾夫人道:“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同容临是如何认识的?” 既是容临上神的姑母,阿涟自然是尊敬的,便认认真真的一一作答。 青鸾夫人听了之后,并没有嫌弃阿涟的出身,反倒一脸欢喜的叹道:“英雄救鱼,以身相遇……不错不错。”仿佛是对阿涟更喜欢了。 阿涟瞧瞧侧过头,见上神模样有些不悦,就小声解释道:“不过,我同上神很快就要和离了。” 容临的眉头蹙了蹙。 青鸾夫人也垮了脸,立刻冲着容临道:“小涟知书达理,聪慧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贤惠的媳妇儿,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看她单纯不做作,跟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就是不一样,你说你到底哪点不满意了!” 青鸾夫人有些生气:“还是说你嫌弃小涟的身份太低……可咱们凤凰一族的人,虽然出身高贵,从来不是那种看人只看身份的……” 而后深吸一口气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上神,你太让姑母我失望了。” 阿涟没想到青鸾夫人会生气,当即慌张道:“夫人,您别生上神的气,是我不好。” 青鸾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有我在,容临才不敢同你和离。”又笑笑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呢。你啊,还叫我什么夫人,叫我姑母就成了。” 阿涟正欲开口,就看上神沉着脸起身,转身就走了。 阿涟蹙了蹙眉,静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 容临一点都不想和那小鱼妖说话,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独自待在房中。用晚膳的时候,那小鱼妖倒是在外面敲了好几回房门,他本是摆摆架子,毕竟今日姑母难得来了,他没有道理不去招待的。 敲了三回,他起身,预备出去。 却听的敲门声停了。 就听到外面姑母的声音:“有什么好敲的?到了饭点了不晓得主动出来用饭啊?……瞧你给他惯的。” 又说:“爱吃不吃。走,小涟,陪姑母好好聚一聚。” 之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果真是不打算继续敲门请他出去用饭的意思。 容临气恼的坐到了榻上,一挥袖,那袖中的小盒子便滚了出来。 容临瞧着滚落地上的那物,没有昨日的憧憬和羞涩,拿起来便打算往窗户外扔。 要扔的一刹那,还是忍住,将其搁到了床边的小抽屉内。 外头是她们二人热热闹闹的用饭声,听起来他这姑母大抵同她很投缘。 容临烦躁的心,忽然有了一丝丝的柔软,最后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准备上榻休息。正当他解了腰带,脱了衣袍,走到床边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他动作一顿,竖起耳朵听了听——的确有敲门声。 他原本没打算立刻就开门,可一想到适才用饭前的那事儿,担心他若是不开门,她只敲一会儿就离开了,就疾步走到门前,而后深吸一口气,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将门打开。 见阿涟就站在门口。 她大抵是刚洗完澡,一头长发披散着,发梢还未完全擦干,这会儿只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裙,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姑母说……让我和你一起睡。” ------------ 39 咆哮【一更】  容临的面色舒缓了许多,强压着欲翘起的嘴角,冷冷道:“哦。”之后转了一个身,“……进来吧。” 阿涟开心的笑了笑,抱着枕头跟着上神走了进去,顺手合上了房门。 瞧着上神已经脱了外袍,就问:“上神要睡了吗?” 容临淡淡看了她一眼,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阿涟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有点傻了,她不敢再打扰上神,乖巧说道:“上神早些休息吧,我今晚就睡这边吧。”说着便作势将枕头放在了上神榻边的地板上,打算就这么将就着睡一晚。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容临的怒火。他三两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手里的枕头夺了过来,用力的扔在榻上:“就睡上面!” 啊?阿涟道:“上神……” 容临想了想就说:“又不是没睡过。” 也是哦。既然上神不介意,阿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一并睡在榻上,阿涟的睡姿端正,直挺挺的躺着,身旁的容临,未入睡之前,这睡姿也非常有上神风范。上神不说话,阿涟也不好主动开口说什么,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想了想,阿涟才忍不住道:“那个……”她侧过头,望着上神的侧脸,小声道,“那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还让上神莫要往心里去。” 容临轻哼了一声。 阿涟动了动身子,面朝上神侧躺着,脸颊枕在自己的手掌上,眨眨眼睛道:“上神。” 容临轻轻道:“嗯。” 阿涟启唇说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软声软语的,像一阵和煦的暖风,渐渐吹散了他心中的怒火。容临的眉宇渐缓,嘟囔道:“我乃堂堂上神,同一条鱼有什么好计较的。” 阿涟眼眸晶亮,欢喜的崇拜道:“果然是上神风范。” 容临仰面躺着,听着她的话,眉眼间染上了笑意。之后又久久不听她主动说话,就转过身看了看她。 却见躺在身侧之人静静阖眸,竟这般睡着了。 就这么……睡了?! 容临登时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莫名的恼火。于是就伸手,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她的手臂,而后迅速收回,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听着她嘤咛了一声,仿佛又沉沉睡了过去。 容临眉头紧蹙,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颊,心下惆怅无比。 也难怪阿涟会睡得这般快,这两日她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听得上神终于不生她的气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下,自然是毫无负担的睡着了。 容临睡不着,又再次伸手,推了推她。 阿涟嘟囔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上神?” 望着她睡眼朦胧的脸,容临心里甚是气恼,却鬼使神差的心软了一瞬,轻声道:“没事。你睡吧。” “嗯,上神也早些睡。”她一边说着,一边阖着眼睛。 真的睡了…… 容临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也面朝她侧睡着。他静静望着她的脸,只觉得这条鱼简直太让人烦心。 不过,那日的事情…… 她大抵是因为对他太痴心,所以才爱他爱到想同他融为一体。 容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一下一下,又忍不住俯身凑了过去,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而后眉目舒展,翘了翘嘴角香甜入睡。 · 次日容临醒时,阿涟已经早早起来了。他去前厅的时候,便瞧着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各式早膳,就问坐着的青鸾夫人:“她呢?” 青鸾夫人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喏,早就起来忙活了。”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容临,凑过去笑了笑,“怎么样?昨晚你俩负距离接触了没?” 容临耳根一烫,没有说话。 青鸾夫人就一脸鄙夷道:“就知道,瞧你这怂样,没出息。”放眼整个六界,能这般同容临上神说话的,也唯有青鸾夫人一人。 青鸾夫人继续说:“这小姑娘懂事又会照顾人,脾气也好,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再者,我瞧她屁.股又翘又结实,鱼族姑娘又是出了名的会生孩子,刚好同咱们凤凰一族互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容临淡淡道:“一条鱼罢了。” 什么叫一条鱼罢了? 青鸾夫人轻哼道:“哦,随随便便一条鱼,就把昆吾剑送给人家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这条鱼喜欢的要命……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再无理取闹下去,姑母也帮不了你。” 容临欲反驳,阿涟已经端着最后一样早膳过来了,看着上神就笑:“上神起来啦?’ 青鸾夫人忙拉着阿涟一起坐下,心疼道:“瞧你,辛苦忙活了一早上,累了吧,赶紧坐下,都是一家人,这早膳不用准备的这么丰盛。” 阿涟不好意思的坐下,因为她不晓得青鸾夫人的口味,便多做了一些。 一道用早膳的时候,青鸾夫人同阿涟就闲聊了起来,晓得阿涟在九霄阁修仙,就赞道:“能进九霄阁的可都是六界精英啊,小涟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挺厉害,真给姑母长脸。” 阿涟红了红脸,腼腆道:“九霄阁的师兄师姐们的确挺厉害的,不过我很一般啦。” 青鸾夫人笑笑:“不用这么谦虚,在姑母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阿涟同青鸾夫人相谈甚欢,早膳过后,阿涟就要去九霄阁上课,青鸾夫人就让杵在一旁的容临送她去。 阿涟哪里敢?当即对着青鸾夫人道:“今日上神没有课,不用去九霄阁的。” 青鸾夫人却是不依:“他没课是他的事,妻子有课,就算再忙也得送她过去,何况我看他也是闲着没事做。小涟啊,这容临虽是我侄儿,可我得同你说一句,你可不好再这么惯着他,瞧他这脾气,都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阿涟想了想,却觉得上神的脾气挺好的,若这就叫做惯的话,她还是很乐意惯他的。 最后,容临还是亲自送她去九霄阁。 路上,阿涟就道:“麻烦上神了……”又喃喃道,“姑母太客气了。”不仅让上神送她去九霄阁,傍晚还让上神来接她。 容临开口说道:“这几日就先麻烦麻烦吧。” 阿涟抬眼,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而后听得上神道:“等姑母走了再说。她待不了多久。” 这会儿阿涟自然是明白了上神的意思,便配合的点头道:“好。”她能看得出来,上神对青鸾夫人这位姑母是很尊重的,在她面前跟个孩子一样,自然不好拂她的意。 青鸾夫人在逍遥殿住了三日便走了,这三日阿涟日日回逍遥殿,和青鸾夫人的感情越发的好,每回聊天的时候,反倒是容临被晾在一边。 · 这一日,阿涟与上神送走了青鸾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人走远了,阿涟才侧过头问上神:“那我今日下学还要过来吗?” 容临听了面色一垮:“随你。” 而这日下学后,容临没有再去接她,在院中等到夕阳西下,夜幕四合,也并未看到她的身影。他静静站在前院,转过身,望着身后这座气势磅礴、低调奢华的逍遥殿,头一回觉得,空荡荡的,有些太过冷清。 皓月无垠。 容临在逍遥殿前面的湖边踱步,待了许久,也没有半丝倦意。 他再次看了看身后,而后才落寞的垂了垂眼。 正欲回殿内休息,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上神上神。” 容临步子一僵,身形登时定在原地。许久,才缓缓转过身子,略微抬眼,就看那一匹雪白的天马,正踏月而来。 天马张开雪白的羽翼,一挥一挥。 它的背上是她,她的身后是一轮明月,而她在笑。 容临朝前走了几步,见她落在了地上,那天马乖巧的飞回马厩,她向他跑了过来,抬头道:“上神在等我吗?” 他翕了翕唇,习惯性的想说不是,今日这话到了嘴边,却顿了顿,难得诚实道:“……嗯。” 阿涟笑容灿烂,听了之后不好意思道:“让上神久等了,是我的不是,不过今日孟极仙君的生意太好了,我排了好长的对才买到的。”说着将油纸包着的串串拿了出来。 二人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大快朵颐。 吃饭之后,两人并排坐着,抬头赏月。 阿涟转过头,刚好见上神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堪堪对上,四目相对,一下子就沉默了。她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就提议道:“上神,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凫水了。” 容临听了,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他今日的心情仿佛不错,温和道:“一起吧。” “……好的好的。”阿涟立刻就站了起来。 “噗通”“噗通”两人,阿涟同上神先后入水。 阿涟原是修长白皙的双腿,登时变成了漂亮的银色鱼尾。她的鱼尾一贯好看,在月光下,更是泛着莹莹光辉,只是先前拔了鳞片的那处还未长出新的鳞片来,看上去便有些奇怪。 爱尾之心鱼皆有之,何况是本来就漂亮的。 这会儿阿涟没有习惯性的甩鱼尾,而是悄悄的藏到了身后,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上神,见上神发现了,就笑笑道:“……有些丑。” 容临故意道:“是挺丑的,还是变回腿吧。” 是吗?已经这么丑了吗?阿涟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听话的将鱼尾变回了双腿。 不过她是花鲢鱼,修为又不高,一碰水就控制不住的献出鱼尾。好在在九霄阁修炼的有段时间了,若是集中精力的话,在水底维持双腿还是可以撑一段时间的。 鱼尾能帮助鱼游水及控制方向,今晚比赛凫水,阿涟头一回用双腿,倒是难得输给了上神。 阿涟对胜负一向不执着,况且输给上神,她更是没什么好不开心的了,反而一脸开心的自水面冒出来,凑上去道:“上神好厉害!” 容临一脸的志得意满。 他一低头,就看着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拎住她的手臂,将她提到一旁的大石头旁。 边上的水浅,堪堪没到阿涟的心口。 她被上神拎到一旁,身后抵着那块大石头,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被他捧着脸,一仰起头,他就亲了下来。 阿涟有些懵,无措的站在水中。 容临一下一下亲着她的唇,干脆把人搂到了怀里。她很乖,任由他亲着,不过很快,单单的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容临没想过这么草率,可如今一想,她是水族,在水里兴许会更适应一些。 她没说话,只偶尔哼哼几声。 待正式进入主题,她才忽然开口:“上、上神……” 容临的声音有些哑:“嗯?” 阿涟忍不住往后面躲,却又被他捞了过去,最后才低低道:“不行、不行了……” 容临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大声道:“为什么不行!怎么不行了!你看我,明明很行啊!行的不得了!” 阿涟哭哭啼啼道:“不行了,我、我要变回原形了。” 容临:“!!!” 容临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咆哮道:“你敢!” ------------ 40 配角【修~】  九重天上,巨龙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巨龙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 月色皎洁,湖面倒影着碎碎的月光。 微波粼粼的湖水之上,盛开着一朵硕大的莲花,花瓣层层包裹,里头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一抹月光轻轻落下,堪堪落在自花瓣间伸出的一弯雪臂之上。 阿涟侧躺着,同身后之人像汤匙般叠在一起,朦朦胧胧间,才疲惫的嘤咛了一声。 容临贴了上去,问道:“冷吗?” 他的心情仿佛很好,眉眼间洋溢着笑容,仿佛这会儿阿涟说什么他都依她。 阿涟含糊的嗯了一声。 容临一手将她捞起,随手拿了一件散落在一旁的衣衫,裹着她的身子便一跃而起,踏着月色进了逍遥殿。 容临静静躺在榻上,心里那种感觉,比五百年一回的涅槃重生还要舒坦。他想同她说说话,可她只顾着埋头睡觉,半点都不搭理他。容临凑过去,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见她眉眼间皆是疲惫,也就不好再捉弄她了。 容临侧过身,自床边抽屉中,将那小盒子拿了出来,认真的端详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抬手便将它扔到了窗外。 窗外是湖,“噗通”一声溅起了阵阵水花。 罢了,这小鱼妖既然对他痴情一片,同他又领了婚书,若是要为他生儿育女,自然是合情合理的。这么一想,容临心头便舒坦了许多,目下身体还处于亢奋的状态下,有些了无睡意,眼看着天都快亮了,他却是看着那窗外的云卷云舒,开始想象他同这小鱼妖生下的孩子。 次日清晨,容临行事,便发现身旁之人已经不在了。 他心下有些不悦,蹙起了眉头,可一想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指不定这会儿是害羞了。 这么一想,容临含笑穿好了衣袍。 今日恰好有课,容临难得好心情的去了九霄阁授课。 只是进了火系班,却发现第一位的位置是空的。容临暗下蹙眉,便询问了一番。 坐在阿涟身后的花屏就自告奋勇的举手道:“回上神,阿涟今日迟到了半个时辰,冲虚尊者罚她去扫流云台了。” 容临心下不悦,语罢找冲虚好生理论理论——他素来见不惯他对弟子的体罚。 不过他刚有这个念头,就瞧见门口站着二人。 容临瞧见阿涟,眉眼当即柔和了一些,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不禁也有些微微脸烫——自然是自动忽略了不大愉快的前半段。 他深吸一口气,才端得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平静道:“进来吧。” 至于阿涟身后的白鲟,他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这条死皮赖脸的剑鱼! 往常容临授课,坐在前头的阿涟都会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面看着一面笑着,还认认真真的做笔记。那会儿容临只笑她傻,分明是个什么都看不懂的,却偏生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可今日,容临的目光是不是的瞟向她,却见她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根本就没有看他。 容临心下不满,心想他之前想的果真没错,容易得到的便不会珍惜,才一晚,就居然开始漠视他了。 很好。容临的面色沉了沉,当即叫了阿涟起来回答问题。 她果然是心不在焉,还是经由身后花屏的提醒,才一脸茫然的起来:“上、上神?” 上什么神,不是已经上过了嘛。 容临道:“方才我将的内容,你重复一遍。” 阿涟呆呆的望着他,有些无措,奈何这会儿身后的花屏也帮不了她。花屏虽然心悦上神的神姿,起初知晓上神教授火系班的高火课,也立誓要认真学好这门课,令上神对她青睐有加,怎奈花屏不愧是个花瓶,这高火课瞧着便头疼,饶是上神在如何的俊美无双,她也没法子学好这门课。平日上课,也不过是仰着头,光看上神的人就成了,哪里还会听上神口中讲得是什么? 容临沉着脸就走了过去。 火系班的弟子个个都深吸了一口气,这恼怒的表情,怕是比头一回训斥火狰还要严厉啊。 阿涟也觉得有些羞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临居高临下的站在她的面前,冰冷眉眼,下一刻登时就舒缓,语气温和道:“你的基础本就比其他人差,若是再不专心,结业考试过不了,这九霄阁算是白来了,你说你日后该怎么办?嗯?” 身后的花屏就立马接话道:“没关系的,胖头鱼长得漂亮,嫁个厉害点的夫君就成了。” 容临的目光淡淡,落在那花屏的身上。 花屏平日这胡话也是说惯了,顺口便说了,见上神在看她,眼神还挺吓人的,当即面色一僵,缩了缩脑袋,声音弱弱道:“我、我胡乱说的。” “这位弟子——” 容临上神开口,下一刻,忽然笑了笑,“你说得非常好,这番话很有觉悟。” 说着便低头看了看阿涟,声音略低了些:“听明白了吗?” “嗯嗯嗯,弟子明白了。”阿涟赶紧点头。 瞧着她这副傻样,容临心情愉悦的笑了笑,重新回到了台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严肃,就对着阿涟说:“不过你今日上课开小差,此事本座还是要重点批评的,待会儿下学过来找我,我再好好教育教育你。” ------------ 41 不满  阿涟精神恍惚的落座,缓缓抬脸,望着台上风姿无双的男子时,目光有些微微惆怅,还黛眉微蹙,轻轻叹息了一声。 容临本是眉目含笑的,待见她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一下子就精神紧绷了起来。 这是什么眼神?失望?他让她失望了吗?他明明表现的很好啊!简直好的不得了! 结束后,容临也等不及她主动过来找自己,直接领着她出去。 才刚到流云台,容临就低下头看她,欲同她说话。 见她目光闪躲,便气愤又鄙夷道:“怎么?提上裙子就不认人了吗?没想到你是这种鱼!”表情哪有半分适才弟子们面前讲课时的风姿清雅之感? 阿涟道:“我没有。”又看着上神,说道,“您别这样,我、我只是一条鱼。” 容临目光一顿,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对啊,她的确是一条鱼,他都不嫌弃她是鱼,她计较什么!难不成她觉得他堂堂上神,居然连一条鱼都不放过吗?这帽子扣得太大,容临有些生气,脱口而出道:“哦,我也没有很稀罕你。” 阿涟低低“嗯”了一声,脸上有些失落,道:“上神说完了吗?我待会儿还有课。” 这条鱼简直…… 容临生气的拂袖道:“走吧走吧。” 见她果真走了,容临的脸更是黑得像锅底一样。 不过—— 瞧见她走路的姿势略微有些便扭,容临便想起昨晚的事情,一时心也软了几分。 冲虚尊者刚好远远的,瞧见容临上神在训斥阿涟。他先前看得出来,这容临上神同阿涟有些暧昧,不过能入得了上神的眼,也算是这条鱼的福气,目下见上神如此生气,想来这股新鲜劲儿是过了。 冲虚尊者面带笑容,就过去安慰上神道:“容临上神莫要生气,为了这小鱼妖气坏了神躯可是不值得了。” 容临头一扭,就看向冲虚,手指着那阿涟远去的背影,就说:“是你罚她打扫的流云台?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让她扫这么大一个流云台,冲虚啊冲虚,你是存心想同我做对吗?” 冲虚有些懵,喃喃道:“上、上神?” 容临厉声道:“若是之前本座的言行你还不清楚,今日就说清楚一些,她是我的鱼,我不许旁人动她半片鱼鳞。你若是再敢罚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顿了顿,又道,“还有,自明日起,这九霄阁的卫生工作就交给你了,你日日勤勉给弟子们补课,想来也很乐意为弟子们创造更优越的修仙环境。” · 阿涟平日都是笑盈盈的,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算有,也忘得很快。这会儿难得忧思重重。 她同萧枣、云俏交好,可若要论交情最深的,莫过于同住一室的田箩了。 便将此事告诉了田箩。 田箩一听,嘴里的水草干都喷出来的,呆愣半晌,才激动的握着阿涟的手道:“你说你……你和上神,那啥了?” 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阿涟自幼住在水底,有什么场面没见过,偶尔出去的时候,就会看到那公母螃蟹叠在一起交.配,她也不过静静避开不去打搅,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听田螺说,阿涟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阿涟点头道:“嗯。” 田箩开心道:“这是好事儿啊。你不说说过要报答上神的恩情吗?这总比丢了性命要强得多吧?” 是好事吗?阿涟有些迷茫,她说道:“可是我觉得,上神不该是这样的……”他在她心里,从来是高高在上的。 田箩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笨。上神喜欢就好了。” 阿涟没有说话。 这两百年来,她一直努力将自己吃的白白胖胖,也小心翼翼的保护鱼尾,就像成为一条看上去肥美可口的花鲢鱼。她努力了两百年,到头来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田箩又道:“倘若你能替上神生儿育女,那兴许就可以鱼凭子贵了……到时候简直比跃龙门的锦鲤师姐还要厉害呢!” 阿涟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啊?没这么快吧。” 田箩很兴奋,她平日虽然迷糊,却也明白,上神既然同阿涟一起睡觉了,那肯定不会再吃她了。她也不用日夜担心她一个不剩就自己跳进锅里。 田箩道:“怎么不会啊?你们花鲢鱼的孕育期是多久?” 阿涟回道:“差不多一个月。” 田箩道:“那不就成了,兴许这会儿你肚子里就有一只小凤凰了,一个月后你就要当娘亲了。” 阿涟满心都是上神,显然没想到这回事,被田箩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紧张。她小声道:“也有可能,不是啊……”万一和她一样,是条笨笨的又大众品种胖头鱼该怎么办?他自然都喜欢的,可上神肯定会嫌弃吧? 不过同田箩说话之后,阿涟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她本就是条乐观的鱼,很快就重展笑颜,下学后就去孟极仙君那里给上神买串串。 孟极仙君看见她很高兴,道:“小涟啊,最近怎么都是一个人啊?”孟极仙君可是瞧见过先前容临幻化的那个样貌普通的男子,因太过普通,他便觉得有些配不上这条美丽善良的鱼,记忆也深刻了些。 孟极仙君忽然问起,阿涟就说:“他平日有些忙的。” 孟极仙君动作熟稔的替她包好串串,递给阿涟,就说:“小涟,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脾气太好了。男人忙都是借口,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姑娘还要重要的。你太惯着他了,男人可是惯不得的,再这样下去,你可是会吃亏的。” 阿涟接过,对着孟极仙君说了一声谢谢,微笑着摇摇头:“不会的。我没什么亏可以吃的,而且他对我挺好的。” 孟极仙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面给烤串刷油,一面叹息道:“单纯的鱼哟。” · 阿涟回到逍遥殿的时候,上神还没有回来。她将昨夜堆积的衣服洗好晾在了院子内,又给马厩中的天马喂了水草,在做晚膳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阿涟赶忙放下手头的活,跑了出去,看着上神高高大大的身影,就笑笑道:“上神回来了?” 容临刚从萧白那里回来,谈论的正事他是半点没听进去,倒是难得同他闲聊了一番男女之间的琐事。 回来时,他一脸忧郁的站在云端之上,他以为今日这小鱼妖肯定是不会来了,未料竟看到逍遥殿炊烟袅袅,登时让这冷冰冰的九重天上,沾染了一些凡间烟火气息,且他偏偏很喜欢。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阿涟过去,挽上他的胳膊,歪着脑袋说道:“今日我的态度有些不好,上神莫要再生气了。” 容临翕了翕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其实他是预备向她道歉的。 容临淡淡道:“我没生气。” 他还担心她一言不合就跳锅呢。 这会儿看她,他自然放心了不少,就说:“我有些饿了。” 阿涟这便拉着他坐下:“上神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这一顿饭用得很安静,两人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待晚膳过后,阿涟去厨房洗碗,容临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才难得走了进去。 他一向不大喜欢进厨房的。 他看见她认认真真在洗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进来,待洗完最后一个碗的时候,一转身才看见他:“上神怎么进来了?” 容临静静看着她,说道:“阿涟,我们好好谈谈吧。” 两人去了院前散步,阿涟走在容临的身旁,见他忽然变得忧郁,倒是有些不敢和他说话了,鼓起勇气,才笑盈盈道:“今天的月亮真圆。” 容临停下步子,忽然看向她。 阿涟定定的站在原地,也疑惑的看着他。 容临问道:“你,还喜欢我吧?” 阿涟立马道:“喜欢啊,我最喜欢上神了。”她崇拜他两百年了,自然是喜欢的。 这话一落,容临的眉梢微微含笑,心道:他就知道。 他的语气轻松了不少:“那你说说,你今日为何对我这般态度?” 阿涟喃喃道:“我……我只是有些不大习惯,还没完全适应。” 容临蹙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这么喜欢他,终于得偿所愿,应当是欢喜不已才是,为何是这种失落彷徨的表情?虽然他觉得不大可能,可想着先前同萧白的谈话,还是忍不住道:“你可是……昨晚有不舒服的地方?” 啊? 阿涟看上神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斟酌了一番,也不好说假话,就诚实点头:“有、有一点。” 所以她是真的因为……对他昨晚的表现不满意! 容临的脸一下子黑了。 想到昨晚那不太美妙的第一回,男人的自尊心更是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膀,四目相对,严肃又大声道:“哪里不满意?你倒是说说看,我可以努力,我还有进步的空间的!” 阿涟一下子就懵了。 想了想,才红着脸道:“太、太大了。” 容临目光一顿,呆愣了片刻。 下一刻,容临冰霜般阴沉的眉眼瞬间春暖花开。 他脸颊微微泛着红晕,黑眸晶亮无比,轻轻咳了一声,表情非常欢喜,又努力克制的模样,笑盈盈道:“是吗?” 他的笑容在逐渐放大,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喜,在看她时,眉眼间也充满了温情,“这个我就没办法了,天赋异禀,只有你辛苦一些,慢慢习惯了。” ------------ 42 撒糖  容临的心情忽然舒畅无比,就说:“我的脚趾甲好几天没修了……” 阿涟立马举手,兴奋道:“我替上神修!” 容临点头:“嗯。就依你。”又伸出自己的手臂,“挽着我。” “嗯!好的好的。”阿涟开心的挽上上神的手臂,陪他一道去了浴室,替他将脚趾甲修得干干净净。 阿涟将身子泡在浴池中,下半身控制不住变成了鱼尾。不过神奇的是,先前拔过鱼鳞的地方,按理说还在恢复期才对,如今却是一夜之间恢复如初,长出了漂亮的银色鱼鳞,半点看不出有受损的痕迹。姑娘家都是爱美的,阿涟也是,当即欢乐得甩着鱼尾,在浴池中游来游去,快活不已。 容临叉着腿坐在一旁,看她的模样,既觉得傻,又觉得可爱。 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间,而后翘起嘴角,志得意满的笑了笑。 ` 次日阿涟早起去九霄阁,就瞧见火系班的女弟子四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仿佛在议论什么。阿涟倒不是那等八卦之鱼,不过她来九霄阁的时候,阿雱就告诉她,做鱼切莫高冷,要多同班上的弟子聚在一起说说话,不用太阿谀奉承,同姿态的聊聊天就成。 这会儿她过去,那花屏就将她拉了过来,说道:“胖头鱼,你怎么才来啊?再晚些又要被冲虚逮住,罚你去扫流云台了。” 阿涟不好意思道:“起得迟了些。”又看看云俏和花屏,问,“你们都在聊什么啊?感觉好热闹。” 花屏晓得这阿涟是个消息不灵通的,当即说道:“是木系班的芍药。” 木系班的芍药,是个修炼了五百年的芍药精,虽然出身不太显贵,却也是众多花妖中出了名的美貌,加之花卉修炼而成的妖精本就在容貌上有优势,这芍药一踏入九霄阁,便引得许多师兄弟献殷勤。芍药却是清高孤傲,半点机会都不给那些个追求她的师兄弟,如今却爆出,这芍药同木系班的副课夫子九扬仙君私下有暧昧,昨日更是有弟子看到九扬仙君拉着芍药进了九霄阁后山的了缘斋。 阿涟倒是听懂了一些,却还是不大明白,就问:“了缘斋是做什么的?” 花屏便凑到了阿涟的耳畔,细说了一番。阿涟听了,登时睁大了眼睛。 这了缘斋,顾名思义便是了却缘分,这缘分倒不是男女之间的缘分,而是娘亲和腹中孩儿的缘分。 九霄阁女弟子众多,厮混的也不少,因为缺乏经验,不慎怀孕的也不在少数。可九霄阁的弟子都以学业为重,里头的男女弟子自个儿都是孩子,哪里能承担起当爹娘的责任?且有些女弟子,连腹中孩儿的生父是谁都不清楚,如此以来,这了缘斋的生意便愈发的火爆起来。 花屏挑了挑眉,说道:“这芍药平日看着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子了。我可听说,昨日那九扬仙君拉着她去的了缘斋,这芍药却是哭着喊着不肯,还要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也真是够傻的,九扬仙君早已有了美貌贤淑的未婚妻,同她不过是春风一度玩玩罢了,她倒是当真了,真是傻透了……” 之后阿涟便听说那木系班的芍药退了学,离开的那日,她刚好站在流云台上,看着她孤零零的离开,又一步三回头,仿佛是盼着九扬仙君来送她。不过直到她迈出九霄阁的大门,那九扬仙君也不曾露过面。 阿涟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白鲟。 白鲟过去,关心道:“胖头鱼,我瞧你这几日脸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涟却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下意识摸了摸脸道:“有吗?我挺好的。” 白鲟道:“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阿涟自小没什么朋友,就格外珍惜关心她的人,当下就点点头:“嗯。好的。” 不过阿涟的确没什么不适的地方,接下来的几日,她在火系班表现的极好,先前几乎每堂课都斥责她的各位仙君,都忍不住夸赞她,觉得她这段日子突飞猛进,修为精进了不少。阿涟自己也有感觉,譬如这驾云术,以她的修为,每回只能支撑一会儿,可如今却飞的和云俏一样好了。 阿涟乃是火系班甚至九霄阁出了名的差生,鲜少会被表扬,如今受到各位仙君的称赞,心下自然欢喜。 这日回逍遥殿,就忍不住同他分享这些开心的事情。 不过她回去的时候,上神倒是不在。 阿涟也有些习惯,这几日上神仿佛有些忙,每回很晚才回逍遥殿来。 容临回来时,见她早早在了,当即眉目含笑,说道:“拾掇拾掇,咱们今日出去走走把。” 阿涟来九霄阁后,倒是没去过其他地方,每日绕着上神转,就问道:“上神要带我去哪儿?” 容临将袖中的两张票拿了出来,说道:“适才有位仙君送的,说是这出戏不错,你可要去看看?” 容临乃堂堂上神,若真要看戏,包场便是,可这小鱼妖怕是不习惯,便觉得还是通过普通人一般,热热闹闹的去看比较好。 阿涟不过是洞泽湖来的一条花鲢鱼,只听说过,却是没有看过这种戏的,况且风月台的戏,乃是整个天界最有名的,自然是一票难求。阿涟眼睛晶亮,指着自己道:“我可以和上神一起去吗?” 容临瞪她:“不然你想和谁去?” 阿涟立刻上前抱住他的手:“自然是上神!” 哦。容临眉目含笑,淡淡看了她一眼:“还不赶紧去换衣裳。” 阿涟欢欢喜喜的去换了一身漂亮的裙子,又抹了上回上神送给她的那款口脂。阿涟很喜欢这盒口脂,可自从晓得这口脂珍贵之后,便不敢多用,每回只打开来瞧一瞧,看完之后,又静静阖上。 阿涟梳妆打扮好之后,便同上神一道去风月台。 路上阿涟就说:“上神,我如今已经学会驾云了,日后就不用上神再带我了。” 容临自身后抓着她的手臂,说道:“刚学会点皮毛就在我面前显摆,你这点微末道行,若是单独驾云,恐怕唯有明年才能到风月台……”说着将手臂横在她的腰侧,自身后虚虚搂着她,嘴角一翘道,“乖乖站好,别乱动。” 到风月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了。 不过戏还没开始,容临就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阿涟点点头,看着上神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上神不愧是上神,不管人再多,也规规矩矩的排队,从来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使用特权。阿涟静静看着他,只觉得在如此多的人中,唯有他鹤立鸡群,发光发亮,她一眼就能找到。 一刻钟后,容临拿着两包吃食走了过来,摊开道:“吃吧。” 阿涟怔了怔,惊讶道:“给我的?” 容临不悦敛眉:“不然呢……你若是不要,那我就扔了吧。”作势就要扔掉。 “嗳……”阿涟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把那两包零嘴夺了过来,道,“浪费粮食不好的。” 她低头瞧了瞧,里面有她爱吃的水草干,不过更多的是其他她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的零嘴,看起来很好吃。阿涟拿起一小样尝了尝,笑眯眯道:“很好吃。”然后双手奉上,“上神也尝一尝。” 容临笑着看她,缓缓道:“你喂我。” 阿涟从善如流,抬手喂给他:“好吃吗?” 容临点点头:“嗯,还不错。”瞧着戏快开始了,才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走吧。”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进去。 里头的环境幽暗安静,两人座的位置在最后一排。 来风月台看戏的男女,大多不是真的冲着看戏来的,不过阿涟是头一回看戏,自然是格外的认真,怀里规规矩矩抱着两包零嘴,眼睛一眨不眨的,压根儿就忘了吃。 容临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见戏一开始,她就不说话,也不看他了,不禁有些不悦。 他将脸凑了过去:“好看吗?” “嗯。” “真这么好看?” “嗯。” “戏好看还是我好看?” “……嗯?”阿涟闻声转过头,堪堪对上上神的眼睛,在漆黑的环境中,他的眼睛泛着亮光,璀璨无比。 阿涟顿了顿,小声道,“上神好看。” “那也不见得你多看我。”容临不满道。 可是……这不一样啊。阿涟心中说道,而这个时候,便瞧见那右手边下面那排位置坐着的一对年轻男女,正抱在一起,脸亲密的贴着。阿涟只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容临也看到了,微笑着凑过去道:“……想亲我吗?”虽然知道她很想,可他是男子,便给她面子,主动些好了。 阿涟想了想,就随手捞了一片水草干,塞到了上神的嘴里。 容临心下气恼,就伸手捏住她的嘴,瞧着她脸颊嘟起翘着小嘴的模样,便凑上去用力亲了一下。 ` 回九霄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阿涟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去上神卧房内送了夜宵。 她瞧着上神吃着夜宵,走到了窗户旁,看着外面的月亮,而后低头,看到窗前搁着她送给上神的凤凰雕刻,一时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上神保存的这么好。她开心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另一旁的小泥人时,才稀罕的拿起来瞧了瞧。小泥人扎着花苞髻,看上去圆嘟嘟的,甚是可爱。 她拿着小泥人,转过头问上神:“这是上神自己做的吗?真好看。” 容临搁下碗筷,走了过去,看了看她手中的小泥人,才道:“我哪会做这些?”他仿佛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继续道,“是个小姑娘做的。” 阿涟愣了愣,没有在继续说话。 容临见她这副模样,便晓得这小鱼妖怕是醋坛子又翻了,不禁有些无奈,含笑抬手捏捏她的脸道:“穿开裆裤的小女娃罢了。” 阿涟将小泥人小心翼翼放好,毕竟是别人送的,她也不能将它弄坏了。 容临忽然伸手将她抱住,将唇覆了上去,灼热的呼吸一下子拂到她的脸上,蹭了蹭她的脸:“我有些难受……” 阿涟睁大了眼睛,紧张道:“上神哪里难受?要紧吗!” 容临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往下带:“……巨龙难受。” ------------ 43 厉害【加更~】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巨龙甚乐,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暖,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① 巨龙就水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② 有怠而欲出鱼者,曰:“不出,且射”;遂与之俱出。盖龙所至,比初入时尚不能三二,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骤矣。方是时,龙之力尚足以入,穴尚足以润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③ …… 阿涟觉着身子乏软,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容临的胳膊,声音软糯道:“上神生气了?” 她面色潮红,眸光潋滟,比之平日更显娇美。 容临表情闷闷的看着她,凑过去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听着她吃痛的“哎呀”一声,眉目才稍稍舒缓。他的精元不知有多宝贝,偏生这条没有见过世面的鱼,竟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阿涟却是认真的强调道:“我会怀孕的……”她垂了垂眼,复而抬眸看他,眼中有些隐隐期盼,“难道上神很希望我替您繁衍后代吗?” 容临气恼道:“谁稀罕你这条胖头鱼替我生儿育女,届时生出来的孩儿,若是如你这般蠢笨,倒是坏了凤凰一族的血脉。” “……哦。”阿涟嗯了一声,“那就好。” 容临也不过是气话,到底是养尊处优备受追捧的上神,难不成还巴巴的求着一条胖头鱼替他生孩子不成。可话刚落,见她眉目黯然,便觉得这话大抵会伤了她的心,毕竟她爱慕他两百年,如今得偿所愿,可到底是鱼心不足,难免想要的更多。再说,他也想好要给她的。 容临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声音温和道:“罢了,不要乱想了。” 阿涟含糊道:“我没乱想。” 容临笑道:“那再来一次?” 阿涟脸颊红了红。 容临捏捏她的脸:“我厉不厉害?” 阿涟配合的竖起大拇指:“上神最厉害。” 容临低头,将她这抹着蜜般的小嘴含入口中,咂咂吮吸了一番。 许久,阿涟当真是承受不住了,抬手推了推上神的肩膀,道:“我想睡了……” “……我还要。” 阿涟素来不会拂他的意,便咬了咬牙,不再说话了。 结束时,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阿涟觉得自己的肚子坠坠的有些疼,若是细微的疼痛,她素来是不在意的,直到疼醒了,才伸手碰了碰身侧之人的胳膊,小声道:“上神,我肚子有点疼……” 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到他。 说完之后,见他合眼睡着,仿佛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闭着眼睛伸手捉住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乖,睡觉。” 他的睡姿一点都不上神,双脚敞开着,下意识的一踢,便将身上的被子踢开了。 阿涟轻手轻脚替他盖好了被子,又掖了掖被角,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熟睡的俊颜,便蜷着身子,安安静静的继续睡觉,也就没再说话了。 ------------ 44 和离  次日容临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就下意识的顺手一捞,却没有捞到那条鱼,便将惺忪的睡眼睁大了些。容临知她习惯了早起,大抵是早早起来做早膳了。 待容临衣冠整洁出去后,却见饭桌之上空空如也,并没有现象之中的丰盛的早膳。 ……这倒是奇了。 听到浴室有哗哗水声,容临寻声而去,就看到阿涟刚好沐浴完,头发还有些湿答答的。 阿涟看到他,倒是有些惊讶,轻轻唤了一声:“上神。” 容临“嗯”了一声,走了过去,见她眉眼间有些倦色,原是红润的小脸,也比往常苍白了许多,就摸摸她的脸道:“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温声细语的,倒是罕见的柔和。 阿涟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低头道:“昨晚太累了……” 昨晚啊…… 容临的脸一僵,想到昨晚勇猛无比的自己,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耳根子微烫,说道:“是我不好。” 阿涟没有说话,之后就道:“我去给上神做早膳吧。”这便匆匆去了厨房。 容临觉得她的举止有些怪异,一时却不清楚哪里怪异,觉得她兴许是害羞了,便只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做早膳。 她是条贤惠的鱼,早膳简单,很快就做好了。容临拉着她一道落座,闲聊了一会儿,见她的情绪不像平日那般高涨,蔫蔫儿的,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容临就说:“我看今日不用去九霄阁了,留在逍遥殿好生休息休息吧。” 阿涟睁大了眼睛,立马道:“我没事的,而且……而且我本就底子差,若是再缺课,就跟不上其他弟子了。” 容临自信满满道:“有我替你补课,怕什么。” 九霄阁不知有多少弟子羡慕她能够被容临上神亲自辅导,而且阿涟亲身经历,自然晓得这效果有多好。她笑了笑,执着说:“我真的没事。” 容临知她勤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还是有些担忧,道:“我要离开几日,这段日子你好生照顾自己。” 阿涟惊讶的抬起头:“上神要出远门吗?” 容临道:“是啊,难得空闲了几月,又要开始忙了,这回我要去趟极寒之地。” 容临乃是九重天上的上神,天界的战神,如今六界和平,并没有太大的战事,可他要忙的事情还是挺多的。阿涟听了,一双眼儿水亮亮的,就紧张道:“那上神要小心些,好好照顾自己。” 容临很是受用的应下。 阿涟又问:“那上神要去多久?” 容临想了想,就道:“至少也要十天半月吧。”他见这小鱼妖略微低头,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便觉得她大抵是因为太过思念他,舍不得和他分开这么久。容临微微含笑,摸着她的脸道,“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阿涟点头“嗯”了声,没有再说话了。 出逍遥殿时,容临见她背着鼓鼓的小书囊,便笑着说:“怎么装得这么满?” 阿涟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才道:“我……这几日课业繁重,好些东西我都听不懂,只好回来多多温习了。” 她一向好学,容临自是见怪不怪了,目下看着她白皙的小脸,一想到要分开这么多天,他心里居然也有些舍不得。容临捏捏她的脸颊,道:“去吧,迟到了也不要紧,冲虚不敢再为难你的。” 阿涟这便骑着天马去了九霄阁。 ` “你说……你要退学?”冲虚尊者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惊讶道,“虽说你在火系班拖后腿,可近一个月,我看你进步极大,想来时适应了火系班的课程,这么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学?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有,不妨同我说说。” 一旁的淮霜仙翁也道:“对啊,你勤奋踏实,若是继续留在九霄阁,日后的前途也是不可估量的,你若是担心结业后得不到好的安排,我可以帮帮你,替你在九霄阁谋个差事。”淮霜仙翁显然对这勤奋的小姑娘非常的欣赏,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每堂课都认认真真听讲的弟子,委实太过难得。 阿涟看了看冲虚尊者,又看了看淮霜仙翁,说道:“谢谢两位仙人,弟子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学的太吃力,还是想回洞泽湖,那里比较适合我,还望尊者能批准。” 恰好萧白上神和容临上神都不在,九霄阁暂且由冲虚尊者全权负责。 冲虚尊者知道这小姑娘不简单,毕竟那容临上神如此维护他,他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弟子要退学,他也没有不批准的道理。 冲虚尊者语重心长道:“虽说我平日对你严厉了一些,可那都是为了你好……” 阿涟道:“弟子明白的。”她一直都明白冲虚尊者的良苦用心。 冲虚尊者一顿,看了看她,见她一脸的坚定,就道:“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成全你。”他执起笔,大手一挥,批准了阿涟的退学申请。 他递给她,还不忘叮嘱道:“其实我还是挺欣赏你的,日后若是有缘,你还来九霄阁,别忘了来探望我。” 冲虚尊者在九霄阁育才无数,以严厉著称,旁的仙君,弟子结业后,每年都有回来探望亦或相聚吃饭的。可看望他和请他的弟子,却是一个都没有。结业后的弟子,一个个都躲得他远远的,虽已离开九霄阁,可冲虚尊者在他们的心中,却是余威犹在的。 阿涟真诚道:“会的。” 冲虚尊者笑笑,这样的话他每年都不知听过多少次,看着他们一个个结业,笑着说日后回来看他,他心中充满期待,在九霄阁听到自己培育的弟子成才,在外面不知有多风光,他也会自豪的冲着其他仙君道:“那是我教出来的弟子……” 可旁的仙君便会说:“结业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人家来探望探望你这位恩师?” 那时冲虚尊者面色一僵,便只好笑笑道:“人家忙着呢。”心里却是多多少少有些苦涩。 这会儿冲虚尊者还是冲着阿涟笑了笑:“那好,我等着。” 阿涟去办理了退学手续,那孟极仙君也听说了她退学的消息,心里可是万分的不舍,道:“小涟啊,记得要想我。” 阿涟笑笑:“嗯,我一直会记得仙人的。”九霄阁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梦,梦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阿涟回去,田箩她们都还在上课,想到先前田箩听到她要走的消息,哭的一塌糊涂,她便觉得不舍和难过。 还要一些时间,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她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不多,收拾完了,大多都装进腰间佩着的玉葫芦里。 除了多了一个青色布料包着的、不起眼的包裹。 收拾好后,她又拿出执笔,给上神留了一封简单的信,然后又认认真真写了一份和离书。先前她就拟写过一回和离书,目下写起来,倒是驾轻就熟,三两下便写好了,而后签好自己的名字,动作熟稔的用拇指沾了红泥,在上头摁了指印。 她去了一趟逍遥殿。 上神还要半月才会回来,殿内冷冷清清的,她打扫了一番,替他整理了衣服,临走前,就将信交给了天马。届时上神回来,天马自会将信和和离书给上神的。 马厩内的天马平日被阿涟喂惯了,自然是舍不得,特别是她骑的小白马,一个劲儿的蹭着她的脖子。 阿涟的眼眶也有些红红的,抬手摸着它的鬃毛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想你的。”说着冲马厩中的其他天马道,“我会想大家的。” 她最后一次给天马为了水草,往昔这些个天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不知有多喜欢吃,这会儿却是不肯张嘴,一个个都不吃。 阿涟无奈道:“就算你们不吃,我还是要走的……就让我开开心心的最后喂你们一次,好聚好散,好不好?” 大家都没有声响,不过这回阿涟去喂的时候,一匹匹天马,都很乖巧的、安安静静吃完了水草干。 ` 回去的时候,田箩抱着她哭成了泪螺,抽抽嗒嗒道:“可不可以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阿涟替她擦了擦眼泪:“冲虚尊者已经批准了,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我离开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就住在洞泽湖,你结业后,可以来洞泽湖做客的,我介绍阿雱给你认识。” 田螺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青色包裹,拉着阿涟的衣袖小心翼翼道:“阿涟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我觉得上神他、他挺喜欢你的呀。” 阿涟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认真道:“上神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他说的很清楚。我来九霄阁,本就是报恩的,既然上神不愿吃我,那我留着也没意思。” 田箩知道她的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实比谁都坚强,而且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于是就点头说:“那好。我送你出去吧。” 阿涟说好。 她拿起包裹便要出去,遇上了夷珪夷璋二女。夷珪夷璋同她们虽说隔三差五的有小矛盾,可到底住在一起这么久了,真要分开,还是有几分不舍的。那夷璋就道:“那谁……胖头鱼,你这么忽然就要走了?” 阿涟微微笑道:“我发现自己还是不适合这里……”她看看夷璋,又看看夷珪,继续道,“希望你们好好和田箩相处,她胆子小,但是很善良的。” 夷璋撅嘴道:“谁会和一个土包子计较。” 夷珪就说:“放心好了。”又含笑道,“我总觉得,你会再回来的。” 是嘛?阿涟同大家伙笑了笑,便被田箩送着出去了。 走到流云台的时候,就看到火系班的所有弟子都在,站在最前面的,是萧枣、火狰、白鲟、云俏及花屏。 萧枣忙抱着她,哭的泣不成声。花屏也是,哭着埋怨她为何忽然就退学了,还说:“你走了,日后我就成了火系班的最后一名了……” 阿涟只好笑笑。 云俏生为东海龙女,身怀泉眼,自然是不好哭的,便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大家伙儿一一同她拥抱道别,白鲟是最后一个。 白鲟低头看着她,黝黑的俊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最后用力的抱了她一下,说道:“胖头鱼,没有我,你路上小心。” 阿涟自然笑着说好。 道别之后,她走出了九霄阁的大门,看见大家都在,便挥挥手。 这时候,刚好钟声响起,课要开始了。 她让他们赶紧回去上课,瞧着他们一个个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才笑了笑,自己转身,慢慢的朝着九霄阁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她才转过身,看了一眼着九霄阁金光闪闪的牌匾和阁内气势恢宏的阁楼。 她低头,将怀里这个青色的包裹打开来了一些。 里面是一个金色外壳的蛋。 她轻轻抚了几下,弯唇,声音柔柔道:“宝宝,我们回家了。” ------------ 45 蛋宝  极寒之地。 镇山仙君乃是极寒之地的守界仙人,这地方冷清,数千年都荒无人烟,还是头一回迎来像容临上神这般尊贵的上神,自然客客气气的招待了一番。 极寒之地不分白昼,遮天蔽日,处于无限的黑暗之中,但这位上神乃是九重天上的尊者,上神自带神辉,叫人只可远观矣。这会儿见容临上神负手立于山巅之上,衣袂飘飘,气度无双,手里拿着一块汗巾,上头绣着一条鱼,镇山仙君便上前道:“上神可是念着家中夫人?” 容临一侧目,略微惊讶的瞧着这镇山仙君。 此地消息落后,镇山仙君只知这容临上神已有几万年的修为,如此算来,也算是一把年纪了,按理说自该有妻儿。目下见他这副思念的模样,镇山仙君也是过来人,如何不知呢。 他眺望远方,叹息道:“小仙也时常挂念千里之外的妻儿……” 在极寒之地守界,除却每隔一百年能同家人聚聚,其他时间都必须镇守在岗位上。镇山仙君算是做的比较久的,一守便守了两千年。守界虽辛苦,可福利也是极丰厚的,一想到自己在此处辛苦,家中的妻儿能衣食无忧,享有最好的待遇,他便也无憾了。 镇山仙君继续道:“说来也是惭愧,我家夫人怀孕、产子时,我都不在她的身边,实在是枉为人夫。” 容临素来待人谦和有理,况且像镇山仙君这等奋斗在前线的仙人,他更是欣赏,这会儿听着他的话,难免有些同情。可当夫君的,妻子怀孕生子的时候都不在,也的确是太不应该了。 容临便出言安抚。 镇山仙君又道:“上神的夫人想来是个心灵手巧的贤惠女子吧?” 容临忽然笑了笑,眉目舒展道:“贤惠倒是贤惠。”说着他看向镇山仙君,“不过就是太黏人,我一说要出差,便耷拉着脸,闷闷不乐的,恨不得陪我一块儿去……” “……年纪小都这样。”镇山仙君笑笑道,“上神多哄哄就是了。” 容临笑道:“没办法,只能凑活着过了。” 镇山仙君见上神这般宠溺的笑容和眼神,身为过来人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 阿涟回到洞泽湖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先前她去九霄阁,辛辛苦苦得游一个月,目下法术精进,这么快就到了。 阿雱见了她,既是诧异又是惊喜,忙道:“阿涟,真的是你?!” 分开小半年了,阿雱一点都没变,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越发衬得她美艳无双。阿涟不好意思点头道:“嗯,我回来了。” 能看到阿涟回来,阿雱自然是最欢喜不过了。原先她阻止不了这条傻鱼去九霄阁献身,可也晓得,那容临上神乃堂堂神尊,定然不会食用一条已经有三百年道行的淡水鱼,这胖头鱼心心念念的,唯有碰过壁,才会认清事实。不过九霄阁那种地方,阿涟孤身一鱼去,她亦是日夜担心的,目下见她平安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阿雱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看着瘦了些,九霄阁的伙食不好吗?” 阿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还行吧。” 阿雱笑容灿烂,又见她手里抱着一个青布包裹,就伸手道:“这是什么……”她的动作快,阿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开了,看到里头这个蛋,见多识广的阿雱也睁大了眼睛,“这蛋真大啊,还是金色的?这是什么?九霄阁的土特产吗?” 她语速快,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阿涟的笑容敛了敛,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雱同阿涟虽不是从小就认识的,却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而她更是了解阿涟,她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目下立刻警铃大作,严肃的指着这个蛋,问道:“你老实交代,这蛋是谁的?” 阿涟静静望着面前的阿雱,见她一副竭力抑制怒意的的模样,翕了翕唇,将怀里的蛋抱得更紧些:“……我的。” ` “……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又念叨了小半天之后,阿雱才终于稍稍有些冷静下来。 阿涟抱着蛋,说道:“我要把它养大。” 阿涟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没有半分好犹豫的。 那日她肚子疼,本想着太晚了,就不打扰上神,这么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之后越来越疼,她便跑到了外面去。她没经验,之前更是不清楚自己是否怀孕,疼了好一阵子,这蛋便生了出来。那会儿她有些慌,不知如何才好,可一想到上神说的话,便担心若是让上神知道了,怕是不会喜欢这个蛋,兴许也不想它被孵出来。阿涟从来都不会和上神说一个“不”字,斟酌一番后,便小心翼翼将蛋藏进了书囊之中。 然后她又将弄脏的地板擦干净,处理完,最后去了浴室沐浴。 有了蛋之后,她的决定便是一刹那的事情,写和离书、退学、回洞泽湖,一气呵成,半点都没有犹豫。 阿雱这才忍不住道:“我看你是傻到家了……”她恨铁不成钢道,“洞泽湖多渔民,你自身都难保,居然还带个拖油瓶。” 若是这蛋还未生下来那会儿,阿雱在她的身边,肯定拉着她去做鱼流了。 阿雱看了一眼这个蛋,想了想,就说:“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找个地方把它扔了吧,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当从来没有去过九霄阁。” 阿雱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晓得这种事情,只有狠狠心,快刀斩乱麻,才不会将伤害再扩大。若是这会儿留了下来,那一辈子都要吃苦头的。 阿涟却是这么都不肯的。 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蛋,她这么可能扔掉?届时扔掉,倘若运气差些,兴许就被人家捡去做成茶叶蛋;若是运气好些,安全的被孵了出来,可一出生就没有爹娘,孤零零的一个人,阿涟想想都觉得可怜。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又这么舍得自己的孩子也和她一样没人疼没人爱呢。 阿涟难得认真道:“阿雱,我真的已经决定了,我要把它养大。” 阿雱盯着阿涟瞧了一会儿,才叹气道:“那好,反正是你的蛋,你爱怎样就怎样!” 阿涟伸手拉了拉阿雱的手道:“好了,你不要生气了。” 她这么能不生气? 好好的一条良家处鱼,去了一趟九霄阁,待了不过小半年,就变成了一条生了蛋的二婚鱼……叫她如何能冷静的接受? 阿雱又见她不肯说出孩子的爹爹是谁,还一个劲儿的袒护他,便晓得那人定然是个人渣。 阿雱低头,看着阿涟怀里的这个蛋,无奈道:“希望这孩子能乖一些……”说着便曲起手指,敲瓜般的在蛋壳上“咚咚咚”的敲了几下。 阿涟赶紧小心护住,紧张兮兮道:“当心敲坏了。” 阿雱的脸色好了很多,笑笑道:“我看这蛋的蛋壳挺结实的,放心好了,敲不坏的……”既然决定留下这个蛋,阿雱劝不动她,只能支持她的决定了。她想了想,又认认真真的说道,“你要留下它也成,不过你一条鱼,在这洞泽湖没有什么亲戚仰仗,怕是随时会遇到危险。虽说你和离过,又带个小拖油蛋,可你生的年轻美貌,脾气温顺,又勤快贤惠,要找条好鱼二婚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涟摇摇头:“我没想过这种事。” 晓得她会这么说,阿雱又道:“我知道你现在还忘不了他,可一个男人,连孩子都不让你生,那你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没感情就成亲,的确不太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几日,这蛋孵出来了,总得上户籍吧,难不成你让它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跟你过日子……” 不得不说,阿雱想的的确比她远。 阿涟道:“那……” “我认识的人多,待会儿去找条靠谱些的媒鱼,替你说亲,寻个老实憨厚家世清白的男人。你别说不要,在这洞泽湖,你孤儿寡母的,有个男人护着你,你才能过得更安稳些。这样孩子出生了,也有个爹爹。”而且唯有这样,这条傻鱼才能慢慢忘了那个负心汉。 “不过,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阿雱生气的说道,“咱们又不是奔着找接盘鱼去的,你把自己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人家心甘情愿的娶你,那不是皆大欢喜?” 洞泽湖的雌雄比例差距较大,再嫁的鱼也不在少数,阿雱也是在为阿涟的将来打算。 见阿涟不肯,阿雱又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蛋中的孩子想想吧……” 阿涟蹙眉,伸手抚了抚怀中安安静静的蛋,才缓缓点头道:“……好吧。” ` 之后的几日,阿涟安安心心孵蛋,偶尔空闲,便捡些好看的石头去集市上卖。换来的几个铜钱,便去买了一些布料,回去后就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的做小衣服小裤子。阿雱呢,虽然先前口口声声要她扔了这个蛋,可做好决定之后,她便再也不提扔蛋之事,给她带补品过来时,还会顺道捎上一顶小帽子亦或是小玩具之类的。 阿雱的做事效率素来快,不过几日,便替她寻好了下家,让她去相看相看。 男方是条留过海的大龄剩鱼。海归鱼的思想开放,倒是不介意阿涟二婚还有个拖油蛋。 ------------ 46 神归【加更~】  同阿涟相看的是条青鱼,名叫青鲲。 青鲲已经有六百年的修为了,足足比阿涟大了三百岁。不过阿雱觉得这雄鱼嘛,年纪才大些稳妥。阿雱见阿涟一副不肯的样子,便开始替她张罗,梳妆打扮了一番。阿雱说:“你也不用太紧张,这青鲲的口碑不错,从小就是条出色的鱼,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有房有坐骑,你若是同他投缘,日后嫁过去也省了婆媳矛盾。” 婆媳矛盾素来是千古难题,特别是像阿涟这种长得漂亮的鱼。 阿涟道:“嗯,我知道了。” 阿雱替她梳了梳头发,又道:“不过,这事儿,你自己满意最重要,若是觉得不投缘,咱们还可以继续找下家。”阿雱虽然着急的给阿涟找下家,不过是想让她早些忘记在九霄阁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勉强她。见她点头,她又替她寻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看到那身鲛绡制成的襦裙,就说,“这裙子可真漂亮,哪来的?” 阿涟翕了翕唇,阿雱就道:“他送的?” 阿涟点点头。 阿雱轻哼了一声,道:“看样子倒是个出手阔绰的……”她拿着裙子便让阿涟穿上,“穿着他送的裙子去相看别的男人,这样才好。” 阿涟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到底拗不过阿雱,最后换上了这身鲛绡制成的裙子。 阿涟生的美貌,一番打扮,更是令鱼眼前一亮。 青鲲见到她时,也是呆楞了片刻,最后客客气气道:“阿涟姑娘。” 介绍的媒鱼一看有戏,也就不打扰二人了。 青鲲生的斯斯文文,不过穿着打扮同洞泽湖其他鱼的风格不大一样,阿涟在九霄阁的时候见过不少世面,倒是能看得出来,这青鲲的打扮应当是东海那边的风格。青鲲将自己的家庭情况介绍了一番,晓得阿涟也是条无父无母的孤鱼,顿生心心相惜之感,之后又滔滔不绝谈及他在东海的所见所闻。 青鲲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蹦出几句东海方言,好在阿涟接触过云俏,都听得懂。 洞泽湖的鱼,能出海,可见其优秀。他道:“见到阿涟姑娘,我也没什么准备,还希望阿涟姑娘不要嫌弃。”说着便将小礼物递了过去。 阿涟一见是东海的特产海苔,一时有些恍惚,笑笑道:“青鲲大哥客气了。” 青鲲只道她没见过市面,便将这海苔同她又细细介绍了一番,又说:“阿涟姑娘看着年纪挺小的,听媒鱼说,你还有个孩子,不知多大了?” 阿涟如实道:“还在孵化期。 青鲲“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就说:“你也知道,我是留过海的,见过市面的鱼,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若是日后咱俩真的好了,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的。” 谈了一会儿,一道用膳的时候,青鲲拿着筷子就对着阿涟笑笑道,“在东海待得太久了,一时倒是不习惯用筷子了。” 到底是阿雱亲自把关的,这青鲲落落大方又健谈,的确没什么缺点,若当真要阿涟说不好的地方,就是口味太重了些。 洞泽湖都是淡水鱼,这青鲲食用水草时,却习惯撒上一层厚厚的盐。刚留海归来,口味被影响了,这一点阿涟倒是理解的。 ` 容临镇住那极寒之地蠢蠢欲动的妖物后,便火速回了九重天逍遥殿。 在极寒之地,他同镇山仙君谈了许多,也谈到了各自的夫人。 容临心里也有些想她,觉着这小鱼妖乖巧贤惠,也是时候该公开了。虽说届时这小鱼妖会欢喜的将鱼尾翘到天上去,不过看着她开开心心的,他仿佛也挺高兴的。 踏云归来,逍遥殿正值朝霞满天。 容临上神风姿无双,单单一个背影,便已是九重天上最美的风景。不过一路奔波,先前又将半个月的工作量压缩到了十日,尚且有些休息不够,倒是令上神俊美的眉眼浮现一丝难得的倦色。 他到时,逍遥殿空荡荡的。 他故意面色淡淡,道了一句:“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那小鱼妖也没想象中那般欢快的蹦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容临暗下蹙眉,觉得大抵时时辰还早,那小鱼妖还未下学。不过一踏入这逍遥殿,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日日窗明几斤不染纤尘的逍遥殿,竟有些积灰。 阿涟是个贤惠的,自打她在之后,便会将逍遥殿收拾的井井有条,容临一些胡乱放置的衣物,也会尽快拿去清洗。这冷冰冰的逍遥殿,也日渐生出些暖意。 他自然明白,这姑娘家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便会极力维持自己最好的一面,她便在自己面前努力表现的贤惠勤快。未料他才离开几日,她便暴露本性了。 容临也不好表现的太在意她,也没去九霄阁,只踱步去了院前的马厩。 马厩内的天马一匹匹都垂头丧气的,看到他回来,才一个个冲着他嘶鸣。 好端端的有着高贵血统的天马,素来举止优雅贵气,如今倒好……当真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容临缓步过去,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那小白马却是朝着他展开了双翅,扑扇了几下,便听到“啪”的轻轻一声,一封信落在了地上。 容临一顿,知晓能写信的,大抵也唯有那小鱼妖了,一时他眉目染笑,倒是有些期待她会留给他如何的甜言蜜语。他弯腰将信捡了起来,含笑拆开。 登时看到上头三个异常醒目的大字:和离书。 ` 容临立刻去了一趟九霄阁,刚好遇到了下学的萧枣和田箩。上前便道:“阿涟呢?” 容临上神忽然出现,田箩也是吓了一大跳,她素来崇拜上神,又是个胆子小的,这会儿却是难得鼓起了勇气,冷冷淡淡道:“阿涟十日前就退学了,容临上神难道不知道吗?”又道,“还希望上神莫要再去纠缠阿涟了,让她安安稳稳度过之后的鱼生。” 退、退学了! 容临气的眼睛都瞪大了,冲虚尊者也路过,便对上神道:“小仙还以为上神知道的呢?这阿涟的退学申请,还是小仙批的,容临上神,可是这阿涟做了什么事情惹的您不开心了?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同一尾鱼计较了。” 容临转身看他:“你批的?” “……是、是啊。”冲虚尊者愣了愣,如实点头。 这么多事情接踵而来,容临定了定神,才深吸一口气道:“好、很好。” 这会儿他倒是来不及收拾冲虚,直接去了洞泽湖。 ` 阿涟出去相看对象,阿雱便留下来替她照顾蛋。虽说阿雱一开始不喜欢这个蛋,可决定留下来之后,她看这个蛋,却是觉得越看越可爱。而且摸起来也是暖暖的。 不过阿涟说,这是一个早产蛋,要格外小心些。 早产蛋多多少少对里面的孩子有些影响,阿雱便盼着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她小心翼翼将这蛋包好,摸了几下,就预备去找阿涟了。 一出去,就看到外头金光一闪,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待将手撤下时,看到面前出现的一袭白袍、俊美无双的男子,才有些微愣。阿雱对好看的男子素来态度好,这会儿也微微含笑,问道:“请问您是……” “阿涟呢?” 原来是来找阿涟的。 阿雱忽然想到了什么,柳眉往上一扬,淡淡道:“哦,她相亲去了。” ------------ 47 前夫  阿涟同青鲲谈得很投缘,特别是谈及时下鱼族最关心的水源问题。 说起这个,青鲲就皱起眉头道:“东海虽说是大地方,可目下海水被污染得也很严重,倒是咱们这洞泽湖,稍微好一些……” 这个阿涟也是知道的,东海的环境被破坏的很严重,而洞泽湖这类的小地方,虽说不起眼,可胜在湖水清澈。只是近些年周遭的渔民打捞过度,原是鱼类品种丰富的洞泽湖,已经有好些鱼类频临灭绝了。譬如白鲟一族。可越是稀少的鱼类,越是珍贵,价钱自然高,渔民们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便想着法的打捞,直到稀有鱼种销声匿迹,再也捞不到。 青鲲见她一副担忧的模样,就道:“不过阿涟姑娘你放心,咱俩在一起了,我便会护着你,你只管安安心心在湖底当家庭妇鱼,不用再出去抛头露面,也就不用担心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这番话,已经说明了对阿涟的满意。 青鲲条件优秀,却还是成为一条大龄剩鱼,就是因为他不看重那些外在的,而是相信自己的眼缘。目下见阿涟虽然有些腼腆,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他还是能理解的,而且还觉得她这样十分可爱。 阿涟笑了笑。 花鲢一族性子温顺,且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成为一条相夫教子的贤淑鱼。 一道用了饭,时辰也差不多了,青鲲主动要求亲自送她回去。 待阿涟起身时,裙子却不小心勾到了椅子上。 这鲛绡制成的襦裙珍贵无比,阿涟不敢太用力的拽拉,一旁的青鲲看了,忙道:“阿涟姑娘,我来帮你吧……”说着便弯腰伸手,替她去弄。 未料他这手还未碰到那裙摆,便被一股剧烈的灼热所烫伤。 青鲲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收回手,才见自己的掌心已经泛红,还生出几个水泡。 青鲲立刻警铃大作,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个一袭白袍、风姿清雅的男子。 容临怒目望着那对举止暧昧的男女,阔步便上前,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阿涟惊呼一声:“我的裙子……” 裙子被拽下一小片布料,缠在了椅子上。 她说着,这才反应过来,看看向身旁的男子,愣愣道:“上、上神?” 容临见她这副故做无辜的模样,心里却是一肚子的气,他都已经和她那样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想出这种法子,逼着自己为他争风吃醋。如此腹黑,这哪里是一条单纯的胖头鱼,分明是一条心机墨鱼! 容临道:“一条裙子罢了,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她现在,不就想听他说这种话吗? 阿涟忽然有些生气,蹙眉道:“我不要。” 青鲲也不是个傻的,瞧着容临这番模样,也能猜出个大概——晓得眼前这位,大抵便是阿涟姑娘的前夫了。 青鲲倒是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位前夫兄看着也是个优秀的男子,想来阿涟姑娘的眼光不错,如今阿涟姑娘看上他,便说明,在她的眼里,自己比眼前这位要优秀的多。一时青鲲微微笑着,心里有些被肯定的满足,当即对容临彬彬有礼道:“这位就是阿涟姑娘的前夫吧?你好,在下青鲲,还望兄台莫要如此粗鲁,当心弄疼了阿涟姑娘。” 容临没有理青鲲,只睁大眼睛看着阿涟道:“你就这点眼光?一条青鱼就入得了你的眼了!” 说着又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就将随身携带的婚书扔到了桌上。 他将婚书摊开来,厉声道:“还有,你瞧瞧这份婚书,我何时成为你的前夫了?咱们尚未和离,你就还是一条已婚鱼,这会儿便出来相看男子,可是要成为一条出轨鱼呢,还是干脆享齐人之福,当一条重婚鱼?!” 阿涟忙诧异道:“我已经写好和离书了,天马没有给上神吗?” 容临想都不想,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阿涟“哦”了一声,觉得大抵是天马办事不牢靠,不过她也不好责怪天马,只想了想,就好脾气的说道:“那好吧,待会儿我回去再重新拟写一份吧。” 阿雱刚到,就看到面前的气氛剑拔弩张的,她忙对着青鲲道:“青鲲大哥,我们这儿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要不你先走,咱们改日再约?” 青鲲便道:“也好。”他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阿涟他们,就对阿雱道,“阿雱姑娘,我瞧着阿涟姑娘的前夫脾气不大好,你可要注意些,别让阿涟姑娘受欺负了。”在青鲲的眼里,这前夫兄模样生的出挑,看样子家世也应当不错,阿涟姑娘这般柔弱的性子也忍不住要同他和离,大抵是因为嫁了一条家暴鱼。 青鲲生平最讨厌那等家暴妻子的男子,目下对这位人模狗样的前夫甚是不齿,目光也多了几分鄙夷。 阿雱就说:“你放心。”这青鲲,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青鲲走后,阿雱就把阿涟拉到身边,对着容临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说吧。” 容临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也不是那等喜欢将家务事放到外面闹的神,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有不少鱼虾在围观了,便点头道:“也好。” 路上,阿雱自然乘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一番,待晓得这位便是两百年前救过阿涟,在天界口碑极好的容临上神,才小声道:“怪不得你心心念念报恩了,若是我,我也想着报恩啊。”英雄救美,若是英雄长得好看的,怎么着都得以身相许,若是其貌不扬,那只能来生再报了。 阿雱就说:“你是真的打定注意要同上神和离了?容临上神活了数万年了,如今老来得子,应当高兴才是,怎么会同意与你和离呢?” 阿涟想了想,认真道:“嗯,上神本就是因为帮我才同我领的婚书,如今我已离开九霄阁了,哪好再缠着上神?”毕竟在领婚书之前,上神就已经和她说的很清楚了,只是因为看她可怜帮她而已,是不希望日后她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的。 又说,“……而且,他不想我为他生蛋。” 阿雱觉得有些可惜,斟酌一番道:“那好,不过待会儿你千万别事事依着他,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被人欺负。不管这婚书是如何领的,左右都是领了,这是事实。你们要和离,那赡养费总得算一算吧,这上神怎么说也是天界顶级的公务员,你当了他小半年的夫人,总不能一个子儿都不留给你吧?” 阿涟摇摇头:“我不要。我本来就不图他的银子。” 阿雱道:“你不要,也得为蛋中的孩子想想看啊。我看这蛋,日后孵出来,也应当是只小凤凰,难不成你要它和你这样娘亲在继续住在湖底?” 自古以来,就没有鸟类生活在水里的,况且还是一只出生火族的凤凰。 虽说目下还未孵出来,不过阿涟觉得,应当也是随它爹爹,是只小凤凰。 阿雱继续道:“所以说这赡养费你不要,也得给孩子要。日后你同孩子住到岸上去,总该在岸上买个房子。近些年房价居高不下,以你这点能耐,辛辛苦苦个百八十年,连个茅房都买不起,而且这小凤凰是只雄的,更应该为它得将来打算打算,没有房子,怎么娶媳妇儿?” 阿雱的一番话说的的确有道理,阿涟自己不打紧,清苦的日子过关了,可有了孩子,总想给它最好的。 两鱼一神很快就到了阿涟的住处。 阿涟的住处在湖底深处,被层层水草包围着,地方有些偏,一进去,就看到里头布置的温馨简约,因为地方小,所有的东西也是一目了然的。 而容临住在逍遥殿,逍遥殿坐拥万亩,如今一走进这寒酸的一居室,他觉得连转身都有些困难。一瞬间,他心里的怒火,也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看向阿涟道:“你倒是同我说说看,为何要退学,还闹和离?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还不成吗?” 阿雱却是见不得容临上神同阿涟这么说话的,便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道:“堂堂上神,欺负一条胖头鱼算什么本事?原先我以为,阿涟念着你两百年,该是个如何出色的上神,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臭脾气,也就阿涟这条傻鱼,才会一味的容忍你。我知道您是天界神尊,瞧不起我们这等小地方的小鱼小虾,可在咱们阿涟也不是那种随便可以欺负的鱼……” 她将阿涟拉到前面一些,继续道,“阿涟长得年轻美貌,也算是咱们洞泽湖的湖花,何愁寻不到一条托付终身的好鱼?可她不贪慕虚荣,一心想着报恩,那会儿洞泽湖选拔,阿涟受了好重的伤,才得到名额去了九霄阁。您倒是好,一声不坑就把这条鱼给睡了……现在还好意思装大爷,在她面前大呼小叫?” 容临上神活了三万年,还是头一回被一只淡水螃蟹说得哑口无言。 他定了定神,才淡淡道:“这是我同阿涟的家务事,还请你莫要插手。” 阿雱道:“你明知道她对你言听计从,若是我不插手,这傻鱼还不任由你欺负?”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容临记得,她从来都不会对他说一个“不”字。 知晓这螃蟹是阿涟最好的朋友,也算是她唯一的亲人,容临对她也容忍了几分,说道:“我保证,不会欺负她。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阿涟也不好让阿雱一直替她说话,毕竟这是她的事情,她对阿雱说:“阿雱,就让我和上神谈谈吧。” 阿雱不放心,就怕这胖头鱼三言两语就被容临上神被骗了。她斟酌了片刻,才捏了捏她的手背,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不对劲,就只管叫我。” “嗯。”阿涟点点头,目送阿雱出去。 等阿雱出去了,阿涟才看着容临道:“上神不是说要出去半个月吗?是提早回来了吗?” 容临“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了,就说:“我一回来,你就不在了。” “……哦。”阿涟轻轻应了一声,道,“上神看起来有些疲惫,该是这几日没好好休息。 容临又“嗯”了一声,觉得这小鱼妖一面闹着要和他和离,一面又忍不住关心他,实在是口嫌体正直。 阿涟道:“先前领婚书的时候,上神是因为帮我进九霄阁,如今我不想继续留在九霄阁了,自然该和离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上神的眼睛,小声道,“难道上神不想和我和离吗?” 容临翕了翕唇,登时说不出话来,暗道果然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没说话,只道:“我有些渴了。” 阿涟习惯的道:“那上神稍作休息,我出去给上神倒水。” 她摆着鱼尾翩跹而出,容临静静望着她的背影。他原以为,是这小鱼妖得到了不珍惜,睡过了就完事了,如今看来,是她没有安全感。他环顾四周,看着这小小房间内的一切,虽然小,却布置的很温暖。容临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他走到了她的床边,小小的贝壳床,仿佛能想象到她蜷着身子睡在里面的场景。 容临微微掀袍,欲落座。 待他双腿一屈,忽的听到刚进来的阿涟的声音:“不要!” 得亏上神反应快,立马转过身,瞧着那隆起得青布包,掀开来一看,登时傻眼了:“这……” 他忽然看向阿涟,万分震惊道:“你、你何时生得蛋?!” ------------ 48 蛋教  阿涟急匆匆跑过去便见那蛋抱在了怀里,抱得严严实实的,她略微垂着眼,眼珠子转了转,才翕了翕唇道:“我……” 容临就道:“你可是要说,这蛋是你买来的?”听的她果真嗯了一声,容临才怒不可遏道,“莫不是还想做成茶叶蛋?” 阿涟抬起头:“上神。” 便是容临再如何的没见识,也断断不可能认不出这颗凤凰蛋。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何时生的?为何不同我说?” 阿涟有些担心,只道:“上神就当没有见过这颗蛋,不行吗?” 不行吗?当然不行了!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蛋,凭什么瞒着他不告诉她。容临觉得额头突突直跳,气得想要喷火。 在外头听到动静的阿雱也匆匆进来,见阿涟抱着蛋,容临上神又一副生气的模样,当即护着阿涟道:“上神这是做什么?若是不想留子嗣,当初睡胖头鱼的时候,为何不做好措施?如今这蛋都生出来了,你难不成还要亲手将它打碎吗?” 容临脱口而出道:“我何时说过不要?” 阿涟睁大眼睛看着他。 阿雱却是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老来得子的蛋,如何能轻易的放过,看来这一场夺蛋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阿雱就道:”这会儿上神倒是想要这个蛋了?早干嘛去了?这蛋是阿涟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在此期间,上神又做了些什么?你凭什么和阿涟抢这个蛋?”先前阿雱撺掇阿涟丢掉这个蛋,是为了她好,如今留下了,她就要极力为她保护这个蛋。阿雱知晓她们俩绝对不是上神的对手,若他真要用强,她们一点法子都没有,“今日天色不早了,咱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上神的,上神请回吧。您回去之后,好好想清楚解决的法子。” 容临也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又见这平日黏人的小鱼妖,如今防贼似的防着他,当下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看了一眼她和她怀里的蛋,说道:“那好,我明日再过来。” 容临走了,阿雱才关切的对阿涟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阿涟紧紧抱着怀里的蛋,摇摇头说没事。 阿雱就说:“看样子,容临上神是舍不得这个蛋了,我看啊,他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同你和离的。即使同你和离,这蛋肯定会想法子要回去的。你在洞泽湖,不过一条无依无靠的孤鱼,家里更是一贫如洗,根本没办法给孩子一个优渥的成长环境,而上神不一样,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若是这蛋跟了他,怕是一破壳便是金尊玉贵的主子……真要夺蛋,这情况对你很不利。” 阿雱说的非常有道理。阿涟就道:“倘若……倘若上神可以接受它,跟不跟我,也没关系的。” 她匆匆从九霄阁跑出来,就是担心上神不接受这个蛋。 “你啊……” 阿雱无奈道,“你如今年轻貌美,自然可以随意挥霍,可你曾想过,日后鱼老珠黄,总是要寻个依靠的。若是你决定,将蛋让给上神,你索性问他讨一笔赡养费,再约定好,每隔一段时间让你和孩子见面。” 阿雱是个精明的,半点亏都不肯吃,虽说孩子不能用银子来衡量,可阿涟受了这么多委屈,总得有些补偿才是。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几条渣鱼,这会儿她遭遇了这个渣神,届时伤口慢慢痊愈了,拿着银子在洞泽湖包养几条小白脸鱼,日子过得滋润了,谁还会想过去那些伤心事儿? 这一晚,阿涟紧紧抱着怀里的蛋,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阿涟这儿便来了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涟先前才刚接触过的青鸾夫人。 青鸾夫人是个消息灵通的,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阿涟在九霄阁退学了,她还以为是容临欺负人家呢,当即风风火火的过去,将容临狠狠批了一顿,却意外得知,这阿涟居然一声不吭的就生了一个蛋。 这么大的好消息,当即将青鸾夫人给乐坏了。 这不,一大早就拉着容临来找阿涟了。 青鸾夫人带了许多产后补身子的,一下子就将阿涟小小的窝给占满了,放不下,就干脆放到了隔壁阿雱那里去。阿涟招待着青鸾夫人,瞧着上神站在青鸾夫人的身旁,就问道:“上神要喝水吗?” 容临刚想说要的,青鸾夫人就说:“小涟你不必理会他,让他杵在那儿好了。来,咱们姑侄俩好好说说话,对了,蛋呢?我那未破壳的侄孙呢?” 阿涟便将蛋抱了出来。 青鸾夫人接过一瞧,便大喜道:“这蛋长得可真好,壳硬、结实、不怕磕,和容临没破壳那会儿简直时一个模子子刻出来的……”青鸾夫人看起来十分欢喜,温柔的抚摸了几下,道,“瞧瞧,连这蛋上的纹路,都和它爹爹一模一样。真是个好蛋啊……” 夸赞了一番,青鸾夫人又紧紧握住阿涟的手道:“小涟啊,辛苦你了。” 阿涟有些不好意思:“不辛苦的。” 这倒是实话,除却生蛋的时候疼了一阵,之前压根儿没有半点感觉。 青鸾夫人又道:“我知道容临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不过你看现在,你们俩蛋都生了,就好好过日子,你看成不成?” 阿涟下意识看了容临一眼,不知道该这么回答。 青鸾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刚生蛋不久,不宜奔波,就安心留在这儿养身子。容临呢,这段日子就陪着你、照顾你,好好尽一尽当夫君的责任。等身子养好了,你若是对容临的表现满意,就再给他一个机会,若是还觉得不行,那到时候姑母也不勉强你,好不好?” 青鸾夫人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阿涟也不好再拒绝。 她又看了一会儿这蛋,临走前,便拉着容临好好说了说话。 她对容临说道:“小涟是条好鱼,也是个好妻子,你呢,就这里好好表现,不要再摆什么上神架子。若是到时候这媳妇儿和蛋都弄丢了,你哭都来不及,届时你也不用再回九重天了,也不要再叫我姑母,我没有你这种不中用的侄子!” 容临倒是难得好脾气道:“姑母放心。” 青鸾夫人还算满意,继续道:“阿涟虽不像人间的女子要坐月子,但也得好好休息。这段日子,你好生哄哄她,切莫惹她生气,若是不小心得了产后抑郁症,那就不好了。还有,你在我那侄孙面前,说话也注意些,还没破壳,这蛋教非常的重要。” 青鸾夫人絮絮叨叨啰嗦了半天,才离开了洞泽湖。 容临缓步回到阿涟的住处,看着她安安静静坐在贝壳床上,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涟叫了一声:“上神。” 容临道:“嗯。”他过去同她一道坐在,不过这身躯和长腿,坐进去有些吃力。 贝壳床小,平日阿涟独睡,堪堪够,目下一家三口都挤进去了,显得十分拥挤,却异常的温馨。 阿涟道:“上神喜欢这个蛋吗?”她的心情不错,至少青鸾夫人来过之后,她就明白,上神不会不要这个蛋的,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上神会把它丢掉。 容临微微颔首,就问:“何时生的?” 阿涟老实将那晚她肚子疼,偷偷跑出去生了个蛋的事情都详细的说了。容临一听,当即觉得那螃蟹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过分,这么一听,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神。自己的夫人要生蛋,他却在睡觉,枉他还对镇山仙君的举止不满呢。 “上神要抱抱它吗?” 容临一听,倒是有些心动。他活了三万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居然要当爹爹了。他眉目含笑,说好,而后小心翼翼的从阿涟的手中接过,将这颗椭圆的金色的蛋抱了过来。 蛋壳摸上去有些粗糙,结结实实的,抱在手里还有些分量,摸上去更是暖暖的,仿佛能感觉到里面有个小生命再茁壮成长,过不了多久,就会破壳而出。 容临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是他从未感觉过的。 阿涟就问:“上神,你说宝宝多久能孵出来?” 容临想了想,就道:“听姑母说,我那会儿孵了整整九个月。” 容临还未破壳时,这父母就已经不在了。 这么久啊。阿涟有些惊讶。 容临摸着手里的蛋,忽的将耳朵凑了过去,贴在蛋壳上听了听,而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阿涟道:“你听,有心跳声。” 阿涟也将耳朵凑了过去,两人亲昵的靠在了一起,静静听着蛋中的声音。 “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阿涟欢呼道。 阿涟非常的欢喜,到了晚上,便习惯性的抱着蛋孵蛋。 容临看着她侧躺着,静静将蛋抱在怀里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阿涟看着他,就有些烦恼道:“上神,可是我孵蛋的姿势不对,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吗? 这倒是个严重的问题。 容临过去,摸了摸蛋,又摸了摸阿涟的胳膊,就认真说:“你乃水族,体温还不如蛋热些,如此一来,你便是孵个一年半载,这蛋怕也是孵不出来。” 阿涟这才担忧道:“那、那怎么办?”她想了想,看着怀里的蛋,道,“难道……请别人帮我孵吗?”到底时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蛋,阿涟有些不舍。 容临看着她蹙眉忧愁的模样,想了想,才上了床,同她挤着躺在一起,道:“……我来吧。” ------------ 49 浪漫  上神主动请缨孵蛋,阿涟少不了要忙活别的事情。阿雱见她每日忙进忙出,而那原先说是来照顾鱼的上神却足不出户的待在家里,对此很有意见:“你这么还没长记性,可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 青鸾夫人阿雱也是见过的。上神没有母亲,这青鸾夫人便相当于上神的母亲,可对阿涟这个媳妇儿却甚是疼爱,没有婆媳矛盾,这才令阿雱心里稍稍舒坦些。想着毕竟都生了蛋了,若上神待阿涟好些,那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夫妻这种事儿,总归是劝和不劝离的。 阿涟笑笑道:“没关系的……而且上神每天晚上也很辛苦的。”因为上神同她说过,不许让旁人知道他孵蛋的事情,特别叮嘱她连阿雱也不能说。 阿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阿涟回去后,就看到上神蜷在小小的贝壳床里,一双大长腿有些艰难的屈着。 阿涟笑道:“上神孵蛋的样子真好看。” 容临嘴角一翘。他怀里抱着蛋,这会儿见她终于来了,就又立刻蹙眉道:“这么回来得这么晚?”洞泽湖这类的小地方,治安很成问题,她一条年轻美貌的鱼孤身在外,他心里自然是担心的。 阿涟就说:“哦,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遇到青鲲大哥了,那天走得匆忙,没好好同他道别,适才碰上就说了几句话。” 容临表情一滞,登时警惕了起来。 那青鲲可不是一条简单的鱼,以为自己留过海有多了不起,学了几句东海方言,就出来招摇撞骗,偏生这洞泽湖的小鱼小虾没见过什么世面……容临看着面前这条他的鱼,觉得她这副胸大无脑的单纯模样,换做是他,也忍不住想骗她,就语重心长道:“你既已婚,便该自觉些,这青鲲是条异性大龄单身鱼,你得懂得避嫌才是。” 阿涟道:“我在洞泽湖没什么朋友,先前唯有阿雱,如今青鲲大哥和我聊得很投缘,就算做不了夫妻,当个普通朋友也是可以的吧……而且我和他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的。” 都去相亲了,还什么清清白白? 容临立刻坐了起来,霸道上神般道:“反正我不许。” 阿涟“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 容临见她安安静静在一旁收拾东西,觉得自己得态度的确有些不大好,就柔声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想交朋友,我也不拦着你,过几日咱们回九霄阁,萧枣田螺她们都在。” 阿涟转过头看他:“上神有点霸道……”接着继续道,“若我继续和青鲲大哥结交,上神会很生气吗?” 容临想也不想:“会,而且我会惩罚你。” 阿涟反应过来道:“上神要用巨龙惩罚我吗?” 容临自诩脸皮到底不如这小鱼妖来得厚,耳根一红,深吸一口气道:“会,我会狠狠惩罚你。” “好吧……” 阿涟立刻妥协,“那我下回和青鲲大哥见面,就同他说清楚,日后不和他来往了。”青鲲是条好鱼,谈吐风趣,而且见多识广,阿涟还是很欣赏的。 容临一顿,心里忽然有些堵,而后抱着蛋生气的转了一个身,却越想越生气,等了片刻,见阿涟没有动静,以为这条傻鱼没看出来自己生气了,就又动静很大的翻了一个身。 ` 孵了一整天的蛋,这晚容临终于能出去好好走走了。 待在洞泽湖的湖底,抬头看,便能看到各色斑斓的鱼儿甩着鱼尾游来游去,周遭有漂浮的碧绿水草,一抬头,那月光静静射入湖底,随着湖水摇摇晃晃,竟比在九重天上看,别有一番滋味。 容临望着那轮明月,情绪也不知不足被磨平,只下意识的扬起嘴角。忽的想到了什么,容临转过头一看,见身边已没有鱼影,略微抬眼,就看到不远处那条胖头鱼正轻轻摆着漂亮的银色鱼尾,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捡石头。 如此良辰美景,她却居然半点都不知欣赏。 容临过去,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阿涟怀里抱得满满的,见上神来,正好,就道:“上神帮我拿一些。” 堂堂上神,如何会替她拿这些不起眼的小石头?可容临到底还是身体诚实的伸手接过,又看着她一块块放进玉葫芦里。 阿涟说:“这石头好看,能卖不少银子呢。我以前每天都会出来捡石头,攒几日再跑到岸上去卖。一开始不知道哪些值钱,经常捡好多都换不了几个铜钱,不过收石头的老伯人很好,教我这么样辨别石头的好坏。喏,像这颗形状好看,颜色又罕见的,就能多换点银子了。”她将石头装好,才抬头对上神道,“……等攒了银子,我请上神吃串串。” 容临沉默了片刻,才眸色深沉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之后两人躺在湖底看月亮。 阿涟的银色鱼尾悠闲的摆着,一下下的,会轻轻的碰到身侧之人的腿上。 阿涟忽然开口,说:“我很喜欢看月亮,总觉得月亮高高在上,离我好远好远,就像上神一样……” 容临稍稍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道:“我带你去摸一摸月亮,你想吗?” 阿涟想也不想的转过头,眼睛晶亮的兴奋道:“想想想!” 容临笑了笑,捉着她的手,便游向湖面。 “哗啦”两声,二人自湖底跃出。 容临带着她上岸,面朝她站着,而后身体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辉,几乎遮住了他身后天空的那轮皎洁的明月。 阿涟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便看见面前的上神现出了原形——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 凤凰张开双翅,遮天蔽月,尾羽的九根飘翎绚烂无比。 阿涟惊艳的傻了眼,听的上神说上来,她才愣了愣,动作轻快的跃上了凤凰背部,岔开双腿,骑在他的颈间。 凤凰一跃,乘风而起,穿过厚厚的云层,飞向天边的那轮明月。 耳畔时呼呼的疾风,阿涟觉得自己要快被吹走了,可心里却是万分的欣喜雀跃,牢牢抓着他的颈羽,喊道:“好快!好快呀!” 凤凰振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远在天边的月亮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 阿涟的整个脸颊都被照的亮通通的,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眉眼间满是笑意,而后在呼呼的翅膀扇动声中,探手摸了摸明月一角。 “……凉的。” 阿涟摸了几下就缩回手,笑着将双手缩到凤凰颈羽间捂了捂,“还是上神的脖子暖。” 摸了月亮,便往原路返回。 阿涟骑着凤凰,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憧憬不已。 许久,天都快要亮了。 阿涟抓着颈羽的手一个一滑,惊呼了一声,整条鱼就从他背上掉了下去。 掉到半空中,一时无措,下意识便现出了银色鱼尾。 这时,凤凰伸出巨大的爪子,轻轻勾住她的腰肢,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一处枝繁叶茂的树顶上,还用爪子轻轻挠了几下她的肚皮。 阿涟咯咯直笑,站稳后,抬头看着面前双翅的凤凰,才将手抬起。 凤凰下意识低下脑袋。 阿涟的手碰到他的脸,笑盈盈道:“真好看……”她轻轻摸了几下,渐渐的,双翅扇动声越来越轻,他慢慢的,便回了人形。而她摸到的这张脸,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容临立在她的面前,衣袂翩翩,皎若玉树,身后的明月不及他的半分风华。他将手覆上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背,缓缓道:“阿涟,随我回九霄阁,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渐渐消散在风中。 “好呀。” 她抬着头,笑着道,眼里除了月光就是他。 ` 在树顶看完日出,两人正好可以去趟集市。路过湖边的时候,阿涟看到有个渔夫正将一条肥美的鲫鱼装到鱼篓中,那鲫鱼活蹦乱跳,奋力挣脱着,阿涟瞧着便过去,从渔夫的手中将那鲫鱼买了下来,再将它放入湖中。 却不料这鲫鱼是条有两百年的小鱼妖,在阿涟放生时,便变成了人形。 瞧着是个细皮嫩肉、斯文秀气的少年郎。 少年郎见阿涟美貌如花,登时红着双颊,羞涩的欲以身相许。 容临当即黑着脸,对着这条小白脸鲫鱼道:“她已婚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还已育了。” 阿涟也笑着点头:“是呀。” 少年郎顿觉可惜,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阿涟,这才感激一番,沉入湖底。 容临就不满道:“你们鱼族怎么都这样?救了你们,就巴巴的赖上了。” 阿涟就说:“阿雱说,那是因为恩公长得好看。” 哦。容临心情愉悦的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两人一道去街边的小摊吃串串,这回倒是容临主动付银子,给摊主的时候,还大方的道:“不用着了。” 阿涟端着挑好的串串站在一旁,赞道:“上神真有钱。” 容临见她一脸的崇拜,心道这女人果真最喜欢男人付银子的模样,便好心情的伸过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阿涟将脑袋伸过去一些,方便他摸。 吃完之后,阿涟就有些怀念的说道:“还是孟极仙人烤得串串好吃……” 容临也赞同的点头:“回去之后就能吃到了。” 阿涟嗯了一声,随后同容临一道去街边闲逛,待瞧见一处大树下,便看到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聚拢在一起。阿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自然也好奇的拉着上神走了过去,原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在此处摆摊,在桌上放了一对白玉镯子,说是神器鸳鸯镯,能检验世间真爱。 容临乃堂堂上神,冷清孤傲,本是不会多看一眼的,一听这话,倒是有些一点小小的兴趣,就拉着阿涟一起排队去试,正好可以看看这小鱼妖爱他爱得有多深。 排在阿涟他们前面的一对年轻男女,将鸳鸯镯戴进手腕之后,那镯子便渐渐变成了桃红色。 鸳鸯镯测真情,原是白玉无暇的,男女戴上之后,颜色越红,则表示对对方的感情越深。 这对男女自然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轮到阿涟他们了,容临很快就将手伸了进去,那原是白色的镯子,立刻就变得深红欲滴。他看到这么深的红,略微一震,显然有些诧异,只下意识用袖子挡住了一些——若是让这小鱼妖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肯定又会开心的把鱼尾翘到天上去。 然后不动神色的催促着身旁的阿涟:“快些。” “哦。好的。” 阿涟听话的将镯子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下一刻,这白玉镯子,便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 50 还家  一直到晚上,容临的情绪都不大好。阿涟铺完了床,往上神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就提醒道:“上神,可以睡了。” “……哦。”容临淡淡应了一声,舒展的长腿,一双眸子一直看着她。之后起身迈着长腿走了过去,看了看贝壳床上那金色的蛋,再看看她的脸,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来。 阿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脏了吗?” 容临说没有,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睡吧。” 上神不说,她也不问,便上了贝壳床,一家三口就这么挤在一张小床上。起初上神有些不习惯,不过他睡在外侧,不慎掉下过床,掉过一次,睡着的时候便也收敛些了,就这么束手束脚的睡着,一整晚都能保持一个姿势。 今晚容临有些睡不着,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阿涟,见她静静阖着双眼,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他不开心,她却没心没肺的睡得香甜。 容临有些不悦,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没醒,嘟囔了一声继续睡。 容临叹气,眉头紧紧皱着,过了许久,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才再次伸手,推了推她,将她弄醒。 阿涟眼神迷糊的看着他,之后又疲惫的闭上,喃喃道:“这么了呢?” 容临凑过去一些,握着她的胳膊,轻声问道:“……你爱我吗?” “嗯?” “你赶紧说,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的声音比先前稍微大了一些。 阿涟仿佛也听见了,答道:“爱的呀。” 哦。容临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又继续问:“你爱谁?” 阿涟闭着眼睛答道:“上神。” 容临接着问道:“有多爱?” 阿涟慢慢睁开眼睛,困得不行,只好说道:“很爱很爱。” 容临眉眼间的冰霜终于变得春暖花开。听了她的真情告白,他含着温柔的笑意,眸色晶晶亮的,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好了,你睡吧。” 他看着她重新闭上眼睛,在看二人中间的蛋,觉得他堂堂上神,竟然会相信一个江湖骗子的把戏,这三万年是白活了。她对他痴情一片,如今又替他生儿育女。他俩恩爱,日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么可能不是一对互相深爱的夫妻呢? 容临翘起嘴角笑了笑,又摸了摸身旁的蛋,好心情道:“听到你娘的话了吗?”他含笑拍了几下,又道,“……听到了你也不懂,真是一个傻蛋。” ` 阿涟既答应了上神回去,那如今也该启程了。 阿雱舍不得阿涟,却也是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的。她道:“好了,你如今也算是嫁入豪门了,鱼凭子贵,倒是一桩佳话,咱么洞泽湖的鱼,没比你嫁得更好得了。” 起初阿雱对上神的印象不大好,可这几日,也是能看出来,上神不过是放不下上神包袱,对阿涟是真心的。阿雱又说:“你虽嫁给了上神,可出身摆在那儿,天界的神仙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怕是会看不起你这条小地方来的外地鱼。凡事有得必有失,若是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你不用放在心里,只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这一点阿涟深有体会,不过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话的,当即点头道:“嗯,我明白的。” 上神在洞泽湖的这段日子足不出户,湖中鱼也各自议论纷纷的,生得漂亮些的年轻雌鱼,免不了被说闲话,众鱼只道这阿涟自个儿穷得叮当响,却时兴的养起了吃软饭的小白脸鱼,还把肚子都搞大了。 可阿涟离开的这一日,洞泽湖的天空上方,十八匹天马浩浩荡荡排成一排,周遭祥云缭绕,登时让这小地方蓬荜生辉。 洞泽湖的所有鱼都没见过这么阔气的场面。 洞泽湖的湖长,一听是上神大驾光临,这才同湖内一些个有头有脸的鱼、虾、蟹一道来摆见上神。 湖长是条有种三千年道行的鲤鱼,乃是洞泽湖最德高望重的鱼,阿涟也唯有在那会儿选拔争夺九霄阁名额的比赛上,有幸目睹过一面。 湖长对着上神说了几番崇敬景仰之词,见上神白袍飘飘,冷清孤傲,越发是尊重,就对着他身旁的阿涟道:“小涟身为咱们洞泽湖最漂亮的鱼,乃是名副其实的湖花,如今有幸入的上神的眼,乃是小涟的福气,也是我们洞泽湖所有鱼的福气。” 这小花鲢,简直就是当代灰鱼妹——谁能想到,就这么一条小花鲢,就被九重天上的上神看上了呢。 说到阿涟,容临才淡淡道:“湖长客气了。” 湖长笑笑道:“哪里哪里?小涟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乖巧聪慧,比同龄鱼出挑很多,那时我就觉得,她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没想到是遇见了上神您这个贵人,实在是小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又对着阿涟客客气气道,“日后跟了上神,可要时刻注意的言行,别丢了上神的脸……”接着悄悄叮嘱道,“去了天界,别忘了给故乡多宣传宣传,咱们洞泽湖鱼杰地灵,还有不少漂亮的年轻鱼。” 阿涟还没这么近距离的同湖长说过话。 他是洞泽湖德高望重的鱼,她自然存着敬重,就客客气气道:“嗯,湖长放心,我会记得的。” 湖长又命手下的鱼拿来了精心制作的绶带、花环。 大红色的绶带上写了显眼的几个大字:洞泽湖第一湖花。 阿涟横着挂在身上,又弯腰,让湖长替她将花环戴上,整条鱼都笑容洋溢得。湖长又精心准备了许多洞泽湖的土特产,十八匹天马都驮满了。 最后,湖长才老泪纵横道:“记得常回来看看。” 阿涟的眼眶也有些泛红,连连点头:“好的。”又拜托他照顾一下阿雱。 阿雱是阿涟最好的朋友,也算是她在洞泽湖唯一的亲人,如今阿涟成了上神夫人,那洞泽湖之鱼,自然会好好照顾阿雱的。 又同阿雱依依不舍了一番,阿涟才跟着上神跃上云端,朝着九重天的方向飞去。 阿涟眼眶泛红,颇为不舍。待飞得远了,再也看不到洞泽湖了,阿涟才收回了目光。 容临捏捏她的脸,就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如今你修为精进,你可以经常过来看看。” 阿涟觉得在理,点头嗯了一声,而后举起手中的大红胸花,道:“很适合上神的。” 适才湖长除却给阿涟准备了绶带、花环,也给上神准备了大红胸花,不过上神冷冰冰的站在那里,气质如玉,风华无双,谁人敢靠近,便只好一并塞给了阿涟。 容临嫌弃的粗了粗眉。 阿涟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戴嘛戴嘛。” 容临弯唇轻哼了一声,不过这会儿阿涟低头小心翼翼给他戴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拒绝。 ` 容临带着蛋去了一趟逍遥殿,阿涟先独自回了九霄阁。田螺萧枣他们,看到阿涟回来甚是欢喜。 花屏也道:“胖头鱼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过几日恰好是竞技会,咱么火系班正好找不出能比赛凫水的,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阿涟同众人待了一会儿,这才去见了冲虚尊者。冲虚尊者见到阿涟甚为诧异,一时倒是没了那日阿涟离开时的慈蔼表情,而是端出一副平日教导学子时的严厉样儿:“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涟不好意思道:“我想继续留在九霄阁,和师兄师姐们修仙,希望尊者能成全。” 冲虚尊者轻哼了一声,可心里却是又几分高兴的,便道:“说退学就退学,说回来就回来,这九霄阁是你玩的地方吗?你当这儿是你家开的?” 阿涟安静的站着,由着冲虚训,晓得冲虚尊者是个嘴硬心软得,训完了也就没事儿了。 正在这时,一条笔直的大长腿刚好跨入,一听冲虚的话,便微微一顿,那人就淡淡道:“九霄阁值多少钱?” 啊? 冲虚一听这声儿,登时抬头,见进来这位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这才起身过去,恭敬行礼,满面堆笑道:“容临上神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容临没有看他,朝着站在边上的阿涟看了一眼,再蹙眉对着冲虚道:“少废话,这九霄阁我买了。” ------------ 51 凫水【加更~】  容临走到阿涟的面前,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温和道:“都说了我陪你来。” 阿涟笑了笑:“没关系的,冲虚尊者他人很好的。” 冲虚尊者一愣,心道这胖头鱼倒是有几分本事,立马就重获上神的宠爱了,当即赔笑道:“是啊,方才小仙同阿涟说笑的,小仙就知道阿涟是一时糊涂,那退学的单子还没呈上去,这段日子,就当休了几日的假,重新再回来上课就成了。不过,阿涟的课程落下了很多,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很乐意为你辅导的。” 阿涟的底子本就不好,一下子缺那么多课程,自然有的补了。 阿涟笑容灿烂,甚是感激道:“多谢尊者。”又冲着上神眨了眨眼,“我就说了冲虚尊者人很好的吧。” 既然退学手续尚未办完,那阿涟这回重新回来上课,倒是方便了许多。 阿涟要回火系班上课,上神却是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她便问:“上神不走吗?” 容临嗯了一声,道:“你先过去吧。” 然后看了冲虚一眼,“来吧,咱们一道商量一下关于买九霄阁的事情。” ` 阿涟回火系班后,花屏便立马给她拿来了单子,要她参加凫水比赛。 瞧着阿涟如此顺利的答应,花屏就抱怨道:“还是胖头鱼你好,哪像其他人,没有半点团队意识,我嘴皮子都磨破了都不肯答应。”火系班的弟子都是出身显贵或者是一方精英的,觉得这等同法术无关的竞技比赛太过降低档次,况且火系班擅长凫水的本就不多,人选更是有限了。 阿涟倒是喜欢参加这种比赛,能为火系争光固然好,就算不成,也是重在参与嘛。 阿涟很快就填好了单子,还一口气报了两个项目,一个短游,一个长游。 花屏收好单子,就说:“胖头鱼啊,虽然你出身水系,又是鱼族,不过这竞技赛和寻常凫水不大一样,有些规矩还得知道的,这段日子我会安排时间带你们一起去训练。咱们火系班参加凫水比赛的,就你和白鲟,到时候你们俩一道练习,你多向他请教请教,他可是咱们班的种子选手。” 阿涟点头,下午便同白鲟下水了解了一些注意事项。 短游靠的是爆发力和动作的灵敏,花鲢一族性子温顺,在这个项目上,倒是没有优势;长游则靠耐力,阿涟觉得自己兴许可以在这项目上努努力。 同白鲟游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阿涟才筋疲力竭的上岸,又同分别依旧的好友一道去孟极仙君的摊子吃了串串,回逍遥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容临就在院子里等她,怀里抱着蛋。 见她终于回来,才生气的转身进去。 “上神!”阿涟赶紧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道,“上神等很久了吗?” 容临没有说话。 阿涟又道:“对不起。” 容临这才停下步子看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阿涟便将今日的行程都一字不落的交代了,待容临一听她和白鲟一起训练凫水,才拧着眉生气道:“你和那条剑鱼待在一起?” 阿涟就道:“云俏、花屏他们都在啊。” 容临生气的抱着蛋回了房。 至于阿涟特意给他打包带回来的串串,上神也没有吃一口。到要回屋休息时,容临见她朝着客房走去,便终于忍不住道:“怎么?刚和好就要和我闹分居吗?宝宝还没出生,咱们这样,对蛋教不好,你难道想它一破壳,就觉得自己出生在一个父母不和的家庭中吗?” 阿涟也不是个傻的,立马乖乖跟着上神进了屋。 上榻之后,阿涟细心的替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一日未见的蛋,开口对上神道:“若是上神不喜欢我和白鲟大哥在一起,那除了训练的时候,我就少和他说话,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好半晌,容临才“嗯”了一声。 上神不生气了,阿涟才放心的闭眼睡觉。 待迷迷糊糊见,感觉到身旁之人,同她越靠越近,才转了一个身,面对面看着他。 四目相对,容临的呼吸有些急促,觉得是时候该开始正常的夫妻生活了。。 阿涟睡眼朦胧,轻轻唤了一声:“上神?” 容临微微笑,应了她一声:“嗯。” 阿涟打了哈欠,又困又累,将手伸进被褥里,用力一握:“上神,您能您的巨龙乖一些吗?” ------------ 52 无理【修~】  阿涟好脾气的说道:“今日游了好久,明日又有冲虚尊者的课,我想早些睡,上神也早些睡,好不好?”那种事情经历过两回,于阿涟来说,并不怎么美妙,今日倒是难得开口拒绝。 她松了手,容临眸色一深,气得浑身都颤了起来。 他将身子往身侧重重挪了挪,床榻发出很响的吱嘎声,又顺手将所有被子卷了去,连个被角都没留给阿涟。 阿涟意识到上神应当是生气了,就凑过去,戳了戳他的手臂:“上神别生气啊。” 容临说:“我没生气。” 分明就是生气了。阿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欲启唇,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静悄悄的。 容临气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没声音了,才缓缓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只穿着白色寝衣,因被子被他卷走来了,目下身上什么都没有盖,只将身子稍微蜷了蜷。容临忽的一顿,看着她这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才抬脚,轻轻在她小腿上踢了一下。 “嗯?”阿涟很快抬头。 容临面色淡淡的将被子敞开,把碍事的蛋放到边上去,长臂一展,冷着脸别扭道:“到我怀里来。” 阿涟怕他还在生气,便道:“没关系的,我这样挺好的。” “来不来!” “来的来的。” 阿涟动作迅速的挪了过去,重重的撞到他的怀里。 方才还空落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容临收紧手臂,登时眉目染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暖和吗?” 阿涟抬头冲着他笑了笑:“上神是个小太阳!” 容临微笑道:“那抱紧一点。” “嗯!”阿涟开心应下,便环着他的腰紧了些。 ` 阿涟随容临一道回九重天,姑母青鸾夫人自然也晓得了,次日便过来看他们一家三口。青鸾夫人很喜欢阿涟,一听她要参加九霄阁的竞技会,便道:“咱们小涟真是棒,多多运动对身体好,特别是凫水,长期凫水有助于塑身呢……”又说,“若非我怕水,我也跟着你一道凫水去。” 青鸾夫人属火系又是飞禽类,自然是怕水的。 她又对阿涟说:“虽说你同容临领了婚书,可这婚礼总该办一办的,咱们凤凰一族数千年都没有办过喜事儿了,这回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酒席呢。没个九百九十九桌是不成的,九重天上办一回,你老家也得再办办。届时这侄孙交给我就是,你们小夫妻俩人一道去四海九山游玩一番,再生个蜜月蛋宝……” 青鸾夫人越说越兴奋。 一旁沉默不语的容临就搁下茶盏,道:“我和阿涟暂时还没有二胎的打算。” 青鸾夫人就道:“为什么?” 阿涟怕青鸾夫人责怪上神,忙道:“是我和上神的意思,宝宝还没破壳,我和上神想先专心照顾它一个。” 这话倒也有道理,青鸾夫人道:“那就好。”又对阿涟说,“你放心,若是容临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姑母,姑母替你做主。” 阿涟自然连连点头,送走了青鸾夫人,阿涟便要去九霄阁上课。这日容临没课,便要在家孵蛋,见她背着小书囊就要走,开口道:“今日还要同那条剑鱼一起训练吗?” 阿涟知道上神不喜欢白鲟,还是老是交代道:“嗯,不过花屏他们也都在的。” 容临沉默了片刻,才朝着她道:“过来。” 阿涟乖巧的凑上去,仰头道:“上神?” 还没走到他的跟前,容临便伸手,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双手捧着她的脸,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直到被放开了,阿涟还有些茫然,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看着上神。 容临脸颊微微泛红,满足的翘了翘唇角:“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嗯……好。”阿涟晕晕乎乎的应下,慢悠悠往外面走。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才后知后觉的粉霞漫天,笑吟吟的骑着天马去了九霄阁。 ` 一进九霄阁,阿涟就看到田螺、云俏和花屏她们,围着萧枣在说话。花屏一副很激动兴奋的模样:“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小枣你真是太低调了……” 阿涟便将脑袋凑过去:“没想到什么?” 花屏敲了一下忽然多出来的小脑袋,就道:“胖头鱼你可算是来了,你可知道,昨日咱们吃完串串分开后,谁来接的小枣?” “嗯?” “是萧白上神!萧白上神啊!”花屏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之情,两眼冒光道,“萧白上神虽然心地善良,可是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可昨晚我瞧见,萧白上神就这么牵着小枣的手,走到一半,把人压到一旁的树干上就亲了上去……天哪,简直苏炸我!” 萧枣脸皮薄,被花屏说得面红耳赤。 花屏捧着脸喃喃道:“不过——相比萧白上神,我倒是更喜欢容临上神多一些……也不晓得容临上神的唇亲上去柔不柔软,火不火热?” 哦,那是又火热又柔软,还喜欢咬人呢。阿涟暗暗的想。 萧白上神和萧枣在一起的事情,虽然让人惊讶,不过一听他俩是青梅竹马,便也没有其他好疑惑的了。 萧枣低调,此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众多人中,也唯有花屏的嘴不牢靠。被不信任,花屏就举手保证道:“守口如瓶,守口如瓶耶,你们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吗?这世间还要比花瓶更能保守秘密的吗?你们就放心好了。” 这一日阿涟上冲虚尊者的课,的确是赶不上进度,不过这以严厉著称的冲虚尊者,今日却是破天荒的对阿涟和颜悦色,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下学后,阿涟就和花屏云俏白鲟他们一起去碧波池练习凫水。 阿涟练习的很卖力,凫水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坚硬的石头边沿,划上了手臂。白鲟很快就凑了上去,抓着了她的胳膊。 阿涟是个挺能忍疼的,小时候独自生活,一条鱼磕磕绊绊惯了,倒是并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眼里。她见白鲟捉着她的手,便想到了上神,很快的从他手里挣脱开来,道:“没关系的。” 白鲟是条实诚的鱼,却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刻意疏远,也没有说什么:“还是得上点药。” 阿涟嗯了一声,却见手臂上的伤,竟奇迹般的,迅速愈合。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连伤疤都没有了。阿涟疑惑的摸了摸手臂,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想起那回她大腿上的伤口也在一夜之间迅速痊愈,便觉得打底是她同上神太过亲近,沾染了他身上的一些仙气。 总归是件好事,阿涟也没有想太多。 白鲟同她继续练习,游到一半,他没有继续往前游,而是静静等着她上来。一时四处无人,白鲟才问她:“是因为容临上神的缘故吗?” 阿涟待在水中,听了白鲟的话,便点头道:“嗯,我不想让上神不开心。”上神不喜欢她和白鲟在一起,先前她尚且不大清楚,可自从生了蛋,回了一趟洞泽湖,阿雱在旁一番提点,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她既同上神领了婚书,上神也没有同她和离的打算,她便该恪守妇道,不要再同其他异性鱼有过多的交往。 白鲟没有再问,只是心情有些不大好的沉入水底,游得很快很快,将阿涟远远落在了身后。 游回来的时候,阿涟自水中而出,就看到岸上云俏和花屏簇拥着一人。花屏看到她,赶紧招手道:“胖头鱼,你看谁来了?容临上神特意给咱们送宵夜来了。” 阿涟飞快的上岸,走到他的面前,笑着道:“上神。” 容临也笑着看她,而后淡淡扫了一眼一旁的白鲟。 吃完后,要继续训练,容临就挑了挑眉,对着白鲟道:“那谁,剑鱼,听说你游得不错,要不要同本座比试比试?” 白鲟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就道:“好。” 二人蓄势待发,阿涟同花屏云俏这等围观的吃瓜群众最为兴奋。 岸上三人虽都支持上神,却也明白,白鲟乃水中一霸,若要单单比凫水,上神如何能赢得了他? 容临准备就绪,朝着一侧的阿涟笑了笑,才冲着白鲟眯了眯眼:“开始吧。” 两人齐齐跳入水中,游向远方。 水声哗哗,阿涟远远望着二人的声音,静静等着他们归来。 良久,两人终于齐齐又回来了。 领先的是白鲟,可容临上神同白鲟的差距却不大,而且游到后面的时候,还能加速,同白鲟缩短了距离,不过最后还是白鲟先到一步。 上神输了,一张脸黑沉沉的。 其他人不敢靠近,唯有阿涟凑过去替他擦了擦脸:“上神真棒。” 容临蹙眉道:“可是我输了。” 他居然输给了一条剑鱼。 阿涟微笑道:“凫水本就是白鲟大哥的长项,上神的短处。上神拿短处同别人的长项比,最后就差了这么一点点……”阿涟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的察觉,“在我心里,上神已经很厉害了。” “是吗?”容临忽然笑了,“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厉害。” 他笑容洋溢,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腿,道:“有点疼。” 阿涟忙紧张的看了看,见上神的腿毛茂盛的小腿处果真有道长长的伤口,仿佛是划伤的,便哎呀了一声:“上神受伤了,疼不疼?” 容临点头:“嗯。好疼的。” 阿涟听了更心疼了,抱着他的小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上神受伤了,所有人都聚拢了过来,容临抬头看了看,开口道:“适才凫水的时候,被这剑鱼的尾鳍划上的。” 白鲟的脸色登时变了变,而后垂眼道:“抱歉。” 容临却道:“道歉有用吗?如此粗心,本座如何放心阿涟同你一道训练,谁知道她会不会被你划伤。” 白鲟素来性子憨厚,待人也友善,虽然不大说话,可在火系班的鱼缘却是不错的。花屏就小心翼翼道:“白鲟他,应该是无心的,还望上神大人有大量。”又朝着阿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哄哄上神。 阿涟翕了翕唇道:“上神,白鲟大哥他……” “你是要替他说话吗?”容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你自己说,你帮我还是帮他?” 阿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这个时候,白鲟便低头,认真道歉道:“此时的确是弟子的错,一时大意,损了上神的神躯,弟子向上神道歉,希望上神能原谅弟子。” 白鲟既然如此诚恳的道歉,那是事情也算是到此为止了,不过今日这般的气氛,却是没有再训练下去的必要了。云俏同花屏领着白鲟离开,阿涟则送受伤的上神回九重天。 回去的路上,阿涟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回逍遥殿之后,阿涟先去看了看蛋。 今日青鸾夫人来逍遥殿,特意送来了孵蛋神器。目下这蛋在暖床上孵着,倒是不用一直劳烦上神了。看完蛋之后,阿涟又蹲在地上替上神处理了一下伤口,却见那伤口忽然就消失了。 上神神尊之躯,小小的划伤,自然很快就愈合了。 阿涟愣了愣,放在手头多此一举的小药罐,便去厨房忙活。 一直到吃完宵夜,上了榻,容临才道:“觉得我今日过分,是不是?” 阿涟在上神面前不说谎,就点头道:“有一点。” 容临一把抓着她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道:“所以呢,你替那条剑鱼感到委屈,觉得我欺人太甚,分明受伤的是我,我让他道个歉又这么了?你就这么护着他,我才是你的夫君,我们俩才是领了婚书,生了孩子的。” 他又突然的生气,阿涟也不像往常那般主动替他顺毛,只是觉得今日上神的确做的不对,便蹙眉道:“上神不要无理取闹好吗?” 容临深吸了几口气,愤怒道:“我无理取闹?我看你根本就不爱我!” ------------ 53 矛盾  怎么就不爱了呢?她哪里不爱了?阿涟抓着他的衣袖道:“上神……” 容临拂袖,这便起身下榻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各自冷静冷静。”说着就阔步走了出去。 出了逍遥殿,容临便踏着皎洁的月色,在九重天上晃荡。夜风习习,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追出来的、站在院中的小小身影,深吸了一口气。 他堂堂上神,如今竟同这小鱼妖一样,满脑子情情爱爱,更可怕的是,她却仿佛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 容临一夜未归,次日清晨回去,见桌上摆满了他爱吃的早膳。她仿佛是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站在他的身旁,端着盘子努力讨好他。容临未落座,只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阿涟乖巧的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会儿若是阿涟多哄几句,兴许也就没事儿了,可她偏偏没有。 容临有些生气,去暖室看了看蛋。泛着金光的蛋,看起来安静又乖巧,他每天都在期待它何时孵出来,或顽皮,或乖巧,都是他容临数万年来第一个孩子。 他抚了几下,无奈道:“……傻蛋,你说你娘亲到底爱不爱我?” 容临长长叹了一口气——连他都不确定的问题,这傻蛋怎么会知道呢? ` 之后的一段日子,上神早出晚归一直很忙。阿涟训练回来也很晚,两人分明身处一室,却压根儿说不上话。阿涟情绪情绪低落,连饭堂的孟极仙人都看出来了,替她打饭的时候格外照顾了一些,说道:“小涟啊,怎么看着脸色不大好?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阿涟谢过孟极仙人。 一道在流云台修炼法术的时候,花屏就悄悄拉着她往边上走,问道:“你可是同上神怎么了呀?” 花屏是个人精儿,自然能看出阿涟和容临上神之间的不寻常。 阿涟摇摇头:“没什么。” 九霄阁弟子的修行照常,又得准备明日要举行的竞技会,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而这九霄阁,则是来了一位贵客,说是北海龙族的鸿珠神女。 天界有红翘仙子,这龙族也有鸿珠神女,这二人皆是出了名的美人,且素来不和。 在饭堂用午膳的时候,花屏就听的周围的男弟子个个在讨论那鸿珠神女。花屏就握着筷子,狠狠戳了几下面前的米饭,咬牙切齿道:“龙族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云俏不也是龙族的嘛?还身怀泉眼呢。” 云俏就笑笑道:“我哪能和鸿珠神女比啊?” 鸿珠神女来自北海,虽说东海北海听上去差不多,可实质却是差的很远。这四海虽然地处不同,可总归需要一个统领之人。这四海之中,唯北海龙族的血统最为高贵,历史最为悠久,四海便以北海为尊。北海目下还崇尚母系,这龙族神女,便是龙族的当家人。鸿珠神女不过三千年的道行,小小年纪便能镇得住四海,也算是一番本事了。 花屏就道:“不过,我可听说,北海神女这位子,原来可不是她的……”花屏是个爱八卦的,小道消息灵通的很。 云俏身为龙族,自然也比旁人多了解一些,就道:“是啊,原来的神女,是鸿珠神女的姑母,据说她那位姑母,一出身便是罕见的神躯,可惜小小年纪便早夭了。” 因为大家伙儿都议论纷纷,阿涟便是不刻意的去听,也多多少少晓得这位鸿珠神女是如何的了不得。 这日上完冲虚尊者的课,从流云台下来,就看到那田田荷叶间,有一处小亭。 里头的男子一袭白袍,飘逸无双,正竖着玉笛吹奏。笛音悠扬绵长,余音绕梁。 便是朝夕相处,阿涟也有些看呆了,一时眼儿睁得浑圆,目不转睛。 花屏和云俏也往这边挤,看到湖心亭的上神,也捧着脸嗷嗷直呼。 笛音渐消,见上神缓缓收起了玉笛,微微侧过头,狭长冷清的凤眸往这边看了看。 阿涟忙兴奋的抬起双手挥啊挥,冲着他示意。 容临在亭中,望着那小鱼妖一脸蠢笨的模样,倒是没有再多看一眼。 阿涟有些失落,傻傻举着的双手微微一顿,而后慢慢的放了下来,原是晶亮的眼眸,仿佛夜空忽然绽放的烟花,也是一瞬即逝,变得比原先更为黯淡。 云俏晓得阿涟和上神之间有些暧昧,不过想着以她的身份,大抵也只能同上神春风一度罢了。修仙之人,对男女情爱本就要洒脱一些,她看着阿涟为上神魂牵梦萦,也按下担忧。 一刻钟后还要课,正当几人欲回去的时候,忽的听身后的男弟子们发出了一声惊呼。 众人齐齐转身看去。 阿涟也看着转身,便见那一抹曼妙的丽影朝着湖心亭飞去,金莲般的小小玉足轻点碧色荷叶,红色的裙摆轻轻掠过,而后身姿轻盈的落在了亭内,身姿停住,足尖轻轻一旋,那因风微微掀起的裙摆才缓缓落下。 比起阿涟刚练习驾云术,那番小心翼翼的蠢笨模样,与这人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俏道:“这位便是鸿珠神女了……” 花屏本就不喜欢这鸿珠,目下见鸿珠神女接近上神,更是气得跺脚道:“真是不知羞。” 云俏怕阿涟会多想,就小声说道:“鸿珠神女同上神有些渊源。不过二人千年来压根儿没见过面,且上神洁身自好,断断不是那等爱招花惹草之人。” 虽是如此,可那鸿珠神女进去之后,也未见上神出来,想来两人许久不见,应当是相谈甚欢。 阿涟细细回忆适才鸿珠神女玲珑的身姿和身上的仙韵,微微蹙眉,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下午的课程,阿涟一直都心不在焉。 淮霜仙翁原是最喜欢阿涟的,每回其他人没一个认真听课的,唯有阿涟最专注,目下见这小姑娘也是一副神游的模样,不仅暗自反省,该改一改这古板的教学模式,得让弟子们喜欢听他的课才成。 回去时,阿涟特地去孟极仙人那里买了串串。孟极仙人的生意越发的火爆,阿涟排了老长的队伍才买到。不过她回去的时候,上神尚未回来,她便去了暖室看了看蛋。 蛋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动静,不过摸上去却是暖暖的。 阿涟呆呆的看了许久,盼着蛋中的孩子,日后破壳了也如上神那般英伟不凡、多才多艺。 足足等到天黑,也未见上神回来。 阿涟有些担心,就去院中等候。 待快到子时,才见上神出现在云端,她的脸一下子染上了笑意,忙上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发现,上神的身旁还有一人。 上神唯有萧白一个好友,这抹红色的倩影,自然不是萧白上神了。便是白日刚一睹芳容的鸿珠神女。那鸿珠神女立在上神身旁,巧笑嫣然,仿佛聊得很愉快。阿涟扬起的笑容登时僵了僵,一时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进屋,傻傻的站在原地,绞着双手不知所错。 至于云端之上的容临,这鸿珠神女在说什么,他可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目光只稍稍一垂,看着院中之人。 鸿珠神女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低头的时候,见那前院空空如也,便也没有多问。 容临进去后,就看到阿涟正在厨房忙着热饭。 安安静静用完晚饭后,阿涟也半句不问上神为何回来的这么晚,也一个字不提鸿珠神女。容临看着她这副分明吃醋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生气。 一直到两个看完蛋,各自安睡。 躺在床上,阿涟有些睡不着,她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上神。犹豫了很久很久,才侧过身,看着他道:“上神,明日有我的比试,上神会去看吗?” 容临淡淡开口道:“明日我同萧白有事要商量。” 阿涟失落的哦了一声。 在容临以为她乖乖闭嘴,不会再问了的时候,却听她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准备了很久,不管输赢,很希望上神能去看……一小会儿就成,真的不行吗?” “……哦,我没空。” 容临想也不行就回答道。 ` 容临上神一言九鼎,说没空自然事没空。在阿涟热身的时候,期盼的东张西望,也未见上神的身影出现。 花屏紧张兮兮的提醒道:“别懵啊!要开始比赛了,你这样可不行!” 阿涟恍惚的“嗯”了一声。 于此同时,容临则同萧白在商量极寒之地的事情。萧白见他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可是半点没有前些日子那股要当爹的兴奋劲儿。 萧白则开口道:“算算时辰,阿涟姑娘的比试也该开始了,你当真不去?” 容临脱口而出道:“不去。” 萧白道:“你可知,从你落座开始,眼睛就没挪开过九霄阁的方向。” 是吗?容临愣了愣,口嫌体正直的人,原来是他吗? 萧白慢悠悠的起身,说道:“爱上一条鱼,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比起萧白丧心病狂的爱上一棵树,他爱上一条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容临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萧白说完,转身朝着身侧的位置一看,见那位置上的茶还是热气袅袅,人却是瞬间不见了。 萧白无奈笑了笑。 容临到凫水比赛的场地时,短游早就结束了。 他看了看名次,阿涟的位置在倒数几个,不过同她比试的,大部分时海鱼,她本就是性子温顺的花鲢,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很不错的。这会儿她正在岸上,身边云俏和花屏也都在,仿佛是在鼓励安慰她。 阿涟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她远远看着上神的身影,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该是准备跑过去的,可想到上神兴许不是为了她来的,这欲抬起的步子便顿了顿,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只一双水亮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容临却是毫不犹豫,阔步朝着火系班走去。 火狰最是崇拜上神,这会儿见他来了,他靠着体形高大的优势,一下子挤到前面,对着上神道:“上神怎么来了?可是专程来看咱们火系班比试的?” 容临面容淡淡,道:“不是。”而后见他朝着阿涟走了一步,缓缓开口道:“……我来看我夫人。” ------------ 54 夫人  夫人?阿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才明白,夫人不就是她吗?她就是夫人啊。阿涟的眼眶有些湿,这一瞬眼中仿佛就只有他,嗫嚅道:“……上神来了。” 容临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没再多说别的话。 长游比赛即将开始,阿涟便过去准备了。容临则负手立在一旁。他身姿高大挺拔,颀长笔直,虽然风华无双,却没有人敢靠他靠的太近。 一旁呆若木鸡的火狰、云俏众火系班弟子,也沉默了许久,看了看上神,再看了看正在岸上准备比赛的阿涟。 “我没有……听错吧?”呆楞的花屏看着云俏,小声问道。 云俏倒是比花屏先反应过来,冲着她笑了笑。 所以…… 花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口哨响起,岸上长游比赛的弟子们下饺子般纷纷落水。凫水比赛乃水系班的强项,来参加的个个都是擅长凫水的海鱼,阿涟这条个头娇小的淡水鱼,倒是丝毫不起眼,若非她生得漂亮,怕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可比起先前短游的垫底的名次,这回阿涟却是奋勇直前紧跟其后,仿佛吃了大补丸似的。 水花四溅,战况激烈。 此次长游比试场地,乃是环绕九霄阁的天机河。九霄阁占地面积旷阔,外头由天机河包围,这天机河足足有五十余里。 长游比试的耐力,先前遥遥领先的海族各鱼,已经有些体力不止,唯有旗鱼始终遥遥领先。 旗鱼乃九霄阁凫水小能手第一位,地位从未被撼动过。有她参加,其他参加的一些鱼,不过是争夺第二名罢了。 果真,在众人的瞩目众,那旗鱼果真是第一个抵达终点。 比起旗鱼这个常胜将军,第二名更是令人期待。 正在这时,就看到不远处那到身影正朝着这边游来,抵达终点时,破水而出,一张清水出芙蓉的漂亮脸颊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第二名,火系班的阿涟!” 这结果当真时出乎人的意料,一条看着不起眼的淡水鱼,居然游过了大部分精英海鱼。一旁的旗鱼含笑朝着阿涟伸手道:“恭喜。” 阿涟还有些恍惚,因游得太久,体力消耗太大,她看起来有些虚弱,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无比,握住旗鱼的手道:“谢谢旗鱼师姐,” 同旗鱼互相祝贺后,第三名的鱼才姗姗来迟。 岸上的云俏和花屏赶紧将阿涟拉了上去,一上岸,漂亮的银色鱼尾便变成了修长的双腿。阿涟由着二人替她擦了擦脸,才抬头,看到上神站在那儿,就道:“我过去同上神说说话。” 花屏心下虽好奇不已,可这会儿倒是识相的冲着她挤了挤眼睛:“去吧去吧。” 容临见她过来,就蹙眉道:“怎么游得这么快?”不过一场小小的比赛罢了,犯得着这么拼命嘛? 阿涟却很开心,仰头冲着上神道:“我心里想着上神,就不知不觉游得很快了。” 容临的心猛颤了几下,面颊泛起浅浅的粉色,扬起唇角道:“……是吗?” “嗯嗯嗯。”阿涟用力点头,伸手抓着他的手道,“上神能来,我很开心。” 还想同上神多说些话的,不过花屏在那边喊她了。阿涟便急急忙忙跑了过去,戴了花环领了奖牌过来。她轻轻摩挲着手中银质的奖牌,举起双手递给他。 容临一怔,挑眉道:“给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涟望着他喃喃道,“就是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上神。” 容临习惯了她的告白,这一回听的异常的舒心,牵起她的手就往外面走。而阿涟呢,因这段日子二人的冷战,她这会儿待上神也是小心翼翼的,便斟酌着道:“上神,咱们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上神道:“是吗?”顿了顿便语气轻快道,“我觉得挺好。” 阿涟抿了抿唇,跟着他的步子走,又想起先前上神进来时当着火系班弟子说的话,又道:“方才上神的话……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容临则道:“早晚要知道的。” 好像……也是啊。大抵是先前隐瞒得习惯了,她一直怕别人知道,从而影响上神的声誉。 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阿涟却忽然觉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她抬起头,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似是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容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他道:“看我做什么?” 阿涟直接道:“上神好看。”又抓紧了一些他的手臂,声音轻了一些,“上神,咱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吗?” 容临想了想,觉得他俩不吵架,大抵是不可能的,这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若是有,那便是不相爱的。容临望着她,也觉得这几日他过得并不开心,可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容临道:“总之你离那条剑鱼远一些。” 阿涟乖巧点头,又道:“可是上神也要以身作则。” 从来都是容临提要求,她一一顺从的,倒是很难的从她嘴里说出这等要求他的话来。容临忽然来了兴致,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怎么了?” 他怎么了?阿涟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道:“上神作为一个已婚神,深夜却很鸿珠神女在一起。” 醋劲还真大。容临眉目含笑,心里有些莫名的舒坦,道:“我同鸿珠神女清清白白,你莫要多想。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下回便早些归家。” 从来都是阿涟哄别人的,还是头一回被人哄。她是一条很好哄的鱼,当即眼眸弯弯道:“好!” 容临觉得有些好笑,静静看着她的脸,才启唇道:“亲我。” 啊?阿涟一愣。 “快点!”上神有些急了。 哦。阿涟赶紧凑上去亲他。可上神个头高,就这么笔直的站着,连脸都不低一下,阿涟踮起脚尖也亲不到。 她自作聪明的跳了一下,脑袋直接顶到上神的下巴上。 上神闷哼一声,扶着下巴踉跄着朝着后面退了几步,差点就要将他下巴给撞歪了。 容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气急败坏的将她捞到了怀里,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 太着急了,下午的比赛也不看了,亲完之后,容临直接把人带回了逍遥殿,还没进卧房,就开始脱衣服了。 衣服七零八落的掉了一路,容临觉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踢开房门,拎着她就直接往榻上压。 阿涟也没拒绝,被亲的有些晕晕乎乎的。 容临抵着她的额头道:“想不想?” 阿涟恍恍惚惚的嗯了一声。 容临又道:“想什么?” 阿涟想了想就道:“……巨龙。” 就在头有点大的巨龙到门口的时候,阿涟才忽然大声道:“上……上神!” 容临对于上回的事情,尚且有些阴影,当下便咬牙切齿道:“你敢变回原形试试!” 他几乎是咆哮的,大抵是愤怒到了极点,仿佛她这回敢变回原形,他就真的将她炖成鱼头汤喝。 “不是的……”阿涟赶紧解释,抬手指了指窗台上的蛋,“宝宝,宝宝在看。” 容临的卧房乃是逍遥殿中位置最好的,今日特意将蛋拿出来,搁在窗台吸收日月精华。 容临这才往窗台一看,瞧着那金光闪闪的蛋,的确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便想了想,随手扔了一件衣服过去,堪堪将那蛋严严实实的盖上,这才对阿涟道:“这样就好了。” …… 巨龙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温暖的家,被紧紧的、用力的抱在了怀里。 ------------ 55 破壳【加更~】  竞技会后九霄阁便要举办了一场篝火晚宴。 阿涟同上神和好之后,自然少不了同田螺云俏她们解释。待四人坐在阿涟身旁,团团围住的时候,阿涟便老实交代道:“我和上神,在九霄阁新弟子比试后,便领了婚书了……” 田箩是晓得阿涟能继续留在九霄阁,是因为上神,却不知是有这层缘故。她倒是没有生气,只惊呼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这小小的一条外地鱼,居然入得了容临上神的眼,且不是随便玩玩,而是名正言顺的上神夫人。萧枣、云俏自然也为她感到开心,而花屏便道:“如此说来,你同上神也算是师生恋了,真是太禁忌太刺激了!”又嚷嚷道,“哎呀,九霄阁还有其他年轻俊俏的仙君吗?”显然也是想跟一跟这热潮。 而明日的篝火晚宴,年轻的男女弟子们,少不得要将自己拾掇的光鲜亮丽的。这日阿涟便随她们四人一道去天街置办衣裙首饰。 现做是赶不及了,好在几人解释身材窈窕的,随随便便的衣裙穿在身上,就十分惹眼。 田箩出身暴发户家庭,花银子自然眼睛都不眨一下;云俏身为东海龙女,乃是堂堂贵女,也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萧枣也是个不差钱的,瞧着挺低调的一个小姑娘,身上的穿戴无一样不是珍宝;至于花屏,素来大手大脚,花银子如流水一般。阿涟同她们四人在一起久了,价值观没有受到影响,也算是难得了。 花屏见阿涟什么都没有买,便道:“怎么?还替上神省银子不成?” 阿涟却道:“我衣服够穿的。” 花屏这边细细端详她的脸,许久才说道:“你如今可是堂堂的上神夫人,哪能这般寒酸?上神是谁啊?几万年的黄金单身汉,他的积蓄怕是你八辈子都花不完,你替他省什么啊?” 花屏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便将阿涟给洗脑了。年轻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漂亮裙子的?阿涟也不例外,便觉得在理,而后一眼便看中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这白色襦裙乃是鲛绡制成的。阿涟身为鱼族姑娘,在鱼族姑娘的眼中,出嫁的时候能穿一身鲛绡制成的嫁衣,便是此生心愿了,可见这鲛绡在她们心中的分量。且说眼前这条裙子,通身用雪白无暇的鲛绡,外面的披帛,乃是流光四溢的云锦,女子看了,怕是没有不喜欢的。 待阿涟的手摸上去的时候,身旁也有一只纤细的玉手碰了上去。 阿涟下意识的侧过头,堪堪对上身旁之人的眼睛。 虽然没有说过话,不过只一眼,阿涟便认出,眼前这位美貌高贵的姑娘,便是九霄阁的贵客鸿珠神女。 鸿珠神女美得张扬艳丽,瞧了一眼阿涟,便淡淡道:“你也喜欢这条?” 阿涟微笑点头。 来者是客,阿涟自然不会同她争这条裙子,虽然她的确喜欢。 几人见过鸿珠神女,寒暄一番,便各自分开了。走远了,花屏才说:“瞧她那样儿,这裙子分明是胖头鱼先看中的。” 阿涟道:“我只是瞧了瞧罢了,又没买下来。”所以这裙子也不算是她的,鸿珠神女要买也没什么的。 花屏便嗔了一句:“就你心肠好。”末了又补充道,“你可得长点心眼,这鸿珠神女觊觎上神许久了,可别让她钻了空子,听到没?”怕阿涟不放在心上,花屏强调了一句。 阿涟只笑笑道:“不会的。”上神同她说过,他和鸿珠神女清清白白,没什么的。 ` 这厢鸿珠神女去了逍遥殿。 容临正在暖室看蛋,听到外面有动静,这才不急不缓走了出来。见是鸿珠,才眉目淡淡道:“神女可是有事?” 鸿珠神女则将那条白色襦裙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之上,说道:“适才在天街遇到了上神的夫人,上神夫人倒是个好脾气的,看上的裙子被我抢去了,都没有半句话说。” 容临几乎可以想象她那副软柿子的模样。他是挺喜欢的,可若是旁人欺负她,那他便是不悦了。容临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瞧着这条裙子,的确是她喜欢的样式,便随手取出银票,递与鸿珠神女:“有劳了。” 鸿珠神女的脾气可不比红翘仙子,当即激动道:“上神当我是来货|到|付|款的吗?”她深吸一口气,不满道,“若是我姑母知道您就这么成了亲,她该有多伤心?” 如今整个天界都在传——天界第一高富帅容临上神,居然被一条外来胖头鱼给拱了! 世人皆知,鸿珠神女同红翘仙子不合,是因为容临上神。这的确不假。可鸿珠神女,却是不曾对容临有爱慕之心的,只是见不得红翘仙子巴巴的往他身上凑。 鸿珠神女继续道:“倘若我姑母犹在,如今我该称你一声姑父了,你同我姑母更是该儿孙满堂,岂容这外地来的乡下鱼钻了空子!” 容临非常不理解鸿珠神女的执着,即便他的确同她姑母定过亲,可那会儿那小姑娘,不过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女娃罢了。若非他姑母青鸾夫人擅自作主,也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定下了。而后那小姑娘年纪小小便早夭了。他心中也曾有过一丝惋惜。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数千年了。 当下容临便正色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鸿珠神女莫要再纠缠。”顿了顿,越发严厉道,“还有,请神女对我的夫人尊重些。” 鸿珠神女同其姑母,虽是姑侄关系,可因年龄相仿,族中女子又少,感情如亲姐妹一般。因姑母早夭的事,鸿珠神女更是整整伤心了好几年,最后慢慢走出来,才发誓一定要替她好好守护她在意的东西。其一是北海,其二便是她年幼便定下的未婚夫容临上神了,原本等着小姑娘长大些,便宣布这桩喜事,未料这小姑娘却是个福薄的。 阿涟骑着天马回逍遥殿的时候,便看到鸿珠神女眼眶通红的跑了出来。 若非阿涟相信上神的人品,她兴许还以为上神欺负了她呢。 容临见她过来,还眸色复杂的看着自己,才急着跳脚道:“你这么看我是几个意思?” 怕他生气,阿涟赶紧上前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几下。 容临的面色一下子便变得柔和了,便同她解释了一番。阿涟听了,再看着桌子上的裙子,倒是一副心大的模样,在身上比划了几下:“好看吗?” 容临笑笑:“好看。” 阿涟也跟着笑笑,便也不去计较这些小事了,只问上神道:“今日宝宝乖吗?” 说起蛋,容临便眉染笑意道:“我瞧着那蛋壳有些细细的裂纹,看来是快破壳了。”将为人父,便是上神也不能免俗,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喜悦之情。 “是嘛!”阿涟更激动了,拉着上神就道,“咱们去看看。” 二人来到了暖室,看着暖床上安静的金蛋,阿涟才俯身看了看,见蛋壳上的确多了几道细细的裂纹,便喃喃道:“看样子,是要早产了。” 原本就是个早产蛋,如今早些破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到了什么,容临便捏着她的手道:“放心,一定回平平安安的。” “嗯。”阿涟重重点头。 容临看着蛋,又看着身旁的阿涟,问:“等傻蛋破壳了,你会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它多一点?” 阿涟愣了愣,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而且还是当着宝宝的面。阿涟就道:“一样爱啊。” 容临面色一沉,有些幼稚的揉了一下她的脸,不过倒是难得没有再继续强迫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看了一眼蛋,而后曲起手指敲了几下,蹙眉道:“这么早出来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便见这蛋轻轻动了几下。 容临睁大了眼睛,很快收回手,惊诧的看着身旁的阿涟。 阿涟看着蛋,也看向容临,结结巴巴道:“要……要出来了!” 椭圆形的金色的蛋,晃动了几下,渐渐的,蛋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大。 阿涟目不转睛,紧张同身旁的上神握着手。 待下一刻,蛋壳“咔嚓”一声,发出一道金光,而后顿时裂成了好几瓣,七歪八倒的倒着。 金光渐渐隐去,那剩余的蛋壳中,便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小婴儿趴着,白嫩嫩的小屁|股朝着身后的父母。 刚破壳,便是人形,可见这孩子的天赋。容临喜极而泣,抓着阿涟的手道:“我……我要当爹了。” “是,是啊!”阿涟也欢喜的有些懵,而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将蛋壳中的白嫩嫩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她朝着小家伙一看,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容临看她这副傻愣的表情,才道:“怎、怎么了?” 阿涟缓缓启唇道:“有……有些不大好,上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容临皱眉道:“怎么就不好了?明明很好啊,我看着挺结实的。” 阿涟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才小心翼翼对着上神道:“和上神……不太像。” 容临一顿,心道这孩子随娘亲他也不介意,毕竟日后可以再生嘛? 待他凑上去,小心翼翼看着阿涟怀中的小家伙,却见他生的粉装玉琢,黑葡萄一般的眼眸,很是喜人,只是这光洁的脑门上,却长了一对粉嫩嫩的犄角。 ------------ 56 宝宝  小家伙已经穿好了小衣裳,乖乖的躺在襁褓之中。这襁褓是青鸾夫人上回送来的,上头绣着辟邪的图腾,看上去很是精致。小家伙生得白胖,虎头虎脑的,一破壳便咿咿呀呀,饮了仙露后便乖巧了一些。这会儿小乌龟似的四脚朝天呼呼大睡,香甜的很。 这奔放不羁的睡姿,倒是像极了上神,而且腿也挺长。想来日后长大了,也定然是个迷倒万千仙子的美男子。 可旁的却是半点没有相似的地方。 甚至还…… 阿涟就这般同上神静静守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会儿容临就开口道:“会不会……弄错了?”他看向阿涟,“这蛋会不会是隔壁老龙的?” 阿涟摇摇头,一脸认真且笃定道:“不会弄错的,就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 生蛋的时候,没有去正规的场所,而是在浴室边就随随便便生下来的,所以不可能搞错。她看着安睡的小家伙,那脑袋上可爱又显眼的犄角,又继续道,“而且我有感觉。” 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哪有当娘亲的,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说着,阿涟仿佛想到了什么,急急看向上神道:“上神,你要相信我。” 一条胖头鱼,夫君的原型乃是凤凰,却生出来一条胖头龙,换作谁都会想歪的。不过这会儿容临倒是信她的,以她的性子,如何有能耐勾搭其他龙,还找他做接盘侠。 再说,这蛋容临也孵过一段日子,自然是有感情的。 他想了想就道:“嗯。” 阿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可容临却是眉头深锁,他信她,可外人却不会这么想。他虽然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可这孩子需要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不可能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解释他稍稍长大些,若是听了外头的一些闲言碎语,跑回来问他,他该如何回答? 容临几乎可以想象,这呆萌可爱的小胖龙,哭唧唧的迈着小短腿跑回家,泪眼婆娑的问道:“爹爹,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像你。” 又或者,抬头对他说道:“别人都说我爹爹是隔壁龙叔叔,爹爹这是真的吗?” 容临想着,便倒退了两步。想想就觉得可怕,倘若真的发生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解释了。 阿涟看着他,斟酌了一番,就道:“上神,要不然咱们还是和离吧?我带着宝宝回洞泽湖,上神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仙子,生一窝凤凰宝宝。”这孩子若是留在九重天上,便是上神不多想,旁人也会多想的,她希望宝宝无忧无虑的成长。可她是娘亲,宝宝若是不留在九重天,她也不会独留,这样的话,不如放了上神自由身,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虽然她不舍得,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容临气恼道:“你再敢说句和离试试!”收到过两份和离书,容临可是不想再收到第三份了。 阿涟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休书我也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 容临生气的胸膛微微震荡,怒目道,“我容临洁身自好,这辈子绝对不会二婚!你日后再动和离的念头,看我这么罚你!”动不动便将和离挂在嘴边,看把她惯的。 声音太大,吵醒了床上的小家伙。小家伙睁开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阿涟,又看了看上神,然后吭哧吭哧吃着自己的手指,很是怡然自乐。 孩子破壳了,且没有一般早产儿的羸弱,生得健康又白嫩,胖墩墩的很是结实。本该是一桩喜事的。但因为这孩子生了犄角,倒是没有将这喜讯公开。 阿涟请了几日的假,连篝火晚宴都没有出席,只留在逍遥殿照顾孩子。上神呢,这几日极寒之地又闹出了些幺蛾子,上神也是日日繁忙,不过再忙,回来的时候,也会看看自己的妻儿。 这日田箩和萧枣过来看阿涟。 田箩还是头一回来九重天,她虽出身暴发户家庭,可其父的审美哪里及得上上神?她自小见惯了金光闪闪的建筑,家中的地板,都要用金子铺成,同上神住的逍遥殿一比较,自是涨了一番见识。见着阿涟,就兴奋道:“逍遥殿这般奢华低调有内涵,也难怪你不肯在住九霄阁了。” 阿涟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上神说了夫妻分居不好,是以从洞泽湖回来,她便一直住在逍遥殿。 萧枣在萧白上神的飘渺殿待得久了,这些也是见惯了,只细细端详阿涟的脸,当下就道:“几日未见,你瞧着疲惫了许多。” 是嘛?阿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日她要照顾宝宝,的确少了许多休息的时间,好在已经渐渐上手了。上神不将宝宝破壳的事情公布,阿涟也只好瞒着田箩和萧枣。 三人在院子里吃了点心,阿涟又领着田箩她们在逍遥殿逛了逛。田箩看到马厩中那数十匹雄赳赳气昂昂的天马,也是瞠目结舌,只夸阿涟这条外地鱼争气,总算是嫁入豪门了。 送她俩走的时候,九重天上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之后便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田箩惊呼道:“九重天还会下雨?” 萧枣就说:“以前是不会的,不过这几日不知这么回事,总是无缘无故的刮风下雨,还雷声轰轰的……”萧枣在飘渺殿住的时间也不短,也是从未听说过这九重天上也会打雷下雨的。 阿涟愣了愣,忙替她俩打了伞。 目送田箩和萧枣离去后,阿涟才急匆匆的进了房间。 果然,一进去,便见那原是在午睡的小家伙趴在那里,哭得面红耳赤很是卖力,因为太激动,身后还露出了金色的龙尾巴。 阿涟赶紧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一面喂他喝仙露,一面熟稔的哼着小曲儿哄着他。 小家伙吭哧吭哧的吃着,哭声渐渐停止,不哭了,身后的尾巴也隐去,同时,那窗外的暴雨也奇迹般的变小。 吃饱喝足,小家伙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还冲着阿涟咿咿呀呀开心的叫。 阿涟笑着亲了亲他的脸。 再看了一眼外面,已是骤雨初歇。不多时,天边便出现了一道漂亮的彩虹。 ------------ 57 犄角【加更~】  回来时,容临见九重天上被彻彻底底的洗涤了一边,便晓得儿子又哭闹了,则阔步进去道:“怎么?傻蛋又哭了吗?” 许是在蛋教时经常听到爹爹这般叫他,小家伙听到这个称呼,就灵活的转过头,而后咧着嘴,冲着容临咯咯的笑。 容临过去,眉目含笑的将袖中刚买来的拨浪鼓拿了出来,冲着他摇了摇。 小家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便一个劲儿的盯着拨浪鼓,稀罕得不得了。 阿涟笑笑道:“今日田箩和小枣来过了,我同她们多说了一会儿话,宝宝睡醒看不到我,便哭了。” 这小家伙,非但一破壳就是人形,而且一哭闹就电闪雷鸣,流眼泪便下暴雨,打个喷嚏便是一股狂风,可是将阿涟给吓着了,毕竟她不过洞泽湖一条小小淡水鱼,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倒是容临接受的快些,且觉得自己儿子天赋异禀,很是自豪。 容临嗯了一声,“咚咚咚”摇着拨浪鼓,又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将小家伙抱了过来。小家伙倒是很愿意亲近爹爹,小脑袋猛得扎进他得怀里,额头上的犄角轻轻顶着容临的胸膛,双脚也是一蹬一蹬的。 虽说儿子半点都不像他,可容临还是小心翼翼护着他,省的他撞疼了犄角。 记得前日,小家伙趴着睡觉,醒来后自个儿觉得无聊,便用额头的犄角往床头撞。猛的一撞上去,先是傻乎乎咯咯直笑,反应过来觉得疼了,才瘪瘪嘴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差点就要将逍遥殿的花花草草也淹坏了。 真是个傻蛋。 容临看着怀里的儿子,虽然心情有点复杂,可还是努力的接受了。他对阿涟道:“过几日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姑母吧。”告诉姑母,便等于昭告天下了。 阿涟有些忐忑:“可是……” 宝宝破壳是好事,她也想和其他人一起分享的。 容临摸了摸小家伙的脑门,这小脑门上的犄角登时隐去。他道:“我先想法子将他的真身隐藏起来,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当了爹爹的人,到底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阿涟点点头,觉得只有这样了。 不过待二人刚有了决定,青鸾夫人便登门了。 阿涟便随容临一道出去见了青鸾夫人。见青鸾夫人携数十个粉衣仙婢鱼贯而入,送来各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青鸾夫人见着阿涟,便上前道:“可是我那侄孙破壳了?” 到底是瞒不过青鸾夫人,阿涟点点头:“嗯。” 青鸾夫人很欢喜,埋怨了几句为何不告诉她,又问道:“赶紧带我去瞧瞧,男孩还是女孩儿?生的好不好,结不结实?” 阿涟如实道:“是个男娃,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青鸾夫人又是兴奋又是着急。 阿涟看了看上神,才对着青鸾夫人道:“就是……头有点大。” 青鸾夫人立刻就笑出声来,欣慰道:“头大好啊,容临小时候头也很大,头大聪明嘛。” 哦。阿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随即带着青鸾夫人进去看孩子。 小家伙的听觉异常灵敏,原是趴在榻上的,听到动静,便立刻将小脑袋抬了起来,小模样看着很是精神。 青鸾夫人一看便欢喜的凑了过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道:“刚破壳便是人形,我这侄孙真是比他爹爹还厉害。”小家伙生的很是白嫩,胖嘟嘟的,青鸾夫人当真是越看越喜欢,便对阿涟道,“都破壳了,还藏着掖着的,若非我今日有些察觉,过来看看,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阿涟只好道:“对不起,姑母,我和上神……” “好了,姑母不怪你,肯定是容临的错。”青鸾夫人笑容洋溢,道,“对了,我有些渴了,小涟你帮我去倒杯水吧。” “哦,好的。”阿涟见青鸾夫人并未怪罪,便出去倒水了。 待屋内剩下青鸾夫人和容临,青鸾夫人抱着怀里白胖侄孙,才渐渐敛了笑,抬眼道:“到底怎么回事?” 容临静静望着青鸾夫人,淡淡道:“姑母何意?” 青鸾夫人这才伸手往着小家伙的脑门上轻轻一抹,见小家伙光洁白嫩的额头,登时露出了一对犄角。 再看向容临,才厉声道:“你当姑母是制杖吗!” ------------ 58 容易  容临晓得此事能瞒过旁人,却是瞒不过青鸾夫人的,就说:“姑母,这件事情我会想法子的。还有,阿涟清清白白,我相信她,希望您也能信她。” 虽说青鸾夫人待阿涟好,却也是因为阿涟温顺贤淑,符合她心目中侄媳的模样,若是出了这种事情,容临也保不准青鸾夫人会如何看待阿涟。 可青鸾夫人却道:“姑母看人的眼光一向准,我自然相信小涟,不过——” 她看向怀里虎头虎脑的白胖侄孙,小模样的确生得很招人喜欢,“你是正统的凤凰血脉,倘若阿涟是条普通的花鲢鱼,这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这副模样的。” 青鸾夫人怎么说都是容临的姑母,姜还是老的辣,先前她不关心容临,可自打阿涟生了蛋之后,她可是时时刻刻都关心着逍遥殿的。这几日九重天上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狂风暴雨,叫她如何能不起疑?目下看着这孩子,倒是一切了然了。 晚上容临便问及阿涟的身世。 阿涟哄着小家伙入睡后,才回答道:“我一出生便在洞泽湖了。” 鱼族女子偷偷产下孩子后弃之不顾的,在洞泽湖并不少见。虽说先后出台了相应政策,可到底治标不治本。好在洞泽湖鱼风淳朴,一些个被抛弃的小孤鱼,时常会得到其他路过鱼的帮助,阿涟便是这般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她渐渐懂事,结交了许多朋友,可因她太过晦气,同她结交的朋友都被纷纷打捞上去,成为盘中餐,渐渐没有鱼愿意和她亲近,她便孤身一鱼独居湖底,还在水草深处搭建了一处一居室的小房子。房子布置的也算是温馨雅致,她便安安静静的当一条宅鱼。少出门,也少连累其他鱼。 容临也觉得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毕竟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看出她的原形只是一条胖头鱼。 三万年的修为,若是连他都看不出来…… 阿涟小心翼翼道:“上神?” 容临将她捞到怀里,轻轻摁了一下她的脑袋:“睡吧。” 当了爹爹的上神,身上多了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阿涟心下觉得踏实,可这会儿却是睡不着,就提议道:“上神,咱们一起去凫水吧。” 容临低头,冲着她笑了笑:“……嗯。” 畅游一番后,阿涟才一沾枕头就睡了。容临轻轻抚着她的脸,才微微蹙了蹙眉头。 ` 依着青鸾夫人的意思,孩子已经破壳,不该藏着掖着。容临觉得在理,便同阿涟一道准备准备,去了幽司局给儿子上了户籍。 幽司局看管牢房的小哥还记得阿涟,而且短短数月,便升了职,从幕后到了前台。这会儿看到阿涟,便道:“胖头鱼,又来了。” 阿涟便客客气气道:“师兄好。” 小哥瞧了一眼阿涟身旁风华无双的上神,便脱口而出道:“哟,换人了?” 看牢房看久了,自然不识得眼前之人。 阿涟愣了愣,才想起来,上回上神来幽司局捞她,是用了表哥的身份,还使用了幻术,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哥见阿涟的表情有些奇怪,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又看她身旁的男子,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当即笑笑道:“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嘛。好好过日子。” 容临上神面容淡淡,端着衣服冷漠寡言的孤高姿态。 两人商量名字的时候,上神随口便说:“就叫容一好了。”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亲生的,上神却头头是道的分析道,“名字好写,下回念书做卷子的时候,还能省去不少时间,就等于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阿涟虽然事事依上神,可这回却没这么好忽悠。小名叫傻蛋已经够惨了,可不能连大名都这么寒碜,自打二人和好后,阿涟倒是渐渐有了当妻子的觉悟,也不像先前那般,甭管是好是坏,都由上神说了准,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才叫夫妻嘛。 她不满,便道:“太随便了,上神再想一个。” 再想一个啊。 容临拧着眉,实在是取名无能,而后拿起纸笔,一笔一划道写下一个字。 阿涟喃喃道:“易,容易。” 容临道:“对啊,名字是一生的祝福,咱们傻蛋叫了这个名,这辈子做什么都‘容易’,你看好不好?” 虽然差不多的音,可这个名字看着明显是亲生的,阿涟觉得不错,便朝着上神竖起大拇指道:“上神真是太厉害了。” 容临端着的上神之姿才稍稍舒缓,登时眉宇含笑。 之后二人又去了九霄阁,给九霄阁的仙君和弟子们分了红鸡蛋。 一条外地来的胖头鱼,居然嫁给了容临上神,此事早已轰动了九霄阁乃至整个天界。这会儿连孩子都生了,女弟子们更是以这胖头鱼为榜样。 女弟子们围着阿涟,容临瞧着她欢喜分红鸡蛋的模样,也顺手捞了一个,朝着一旁的白鲟走去。 他伸手,将红鸡蛋扔给白鲟。 白鲟面无表情的轻轻松松接过,启唇道:“多谢上神。”他翕了翕唇,想说要他好好待她,顿时想到自己说这话不妥,便道,“胖头鱼她看起来很高兴。” 老来得子的上神满面春风,微微笑道:“嫁给我,她当然高兴。” 不远处的曲折长廊上,鸿珠神女正陪着其父北海神君参观九霄阁。北海神君停下脚步,见流云台热热闹闹的,就问:“那不是容临上神吗?” 鸿珠神女望了一眼,就不满道:“如今容临上神有了妻儿,哪里还会记得姑母?” 北海神君不悦道:“过去的事情了,你莫要再提。” 斯人已逝,留下来的人总归要继续过日子的,目下看着容临上神好好的,北海神君也跟着高兴。 本是不好过去打扰的,北海神君准备回去,忽然看到那被人群包围着的女子。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北海神君才有些震惊。 素来沉稳儒雅的北海神君,飞一般的疾步过去,一把抓着那人的手,才道:“小妹。” ` “所以……神君觉得,内子便是令妹?”容临缓缓开口道。 适才在九霄阁,容临本是心情愉悦的,忽然跑出来一个北海神君,握着阿涟的手动手动脚的,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待听到北海神君的解释,容临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看着还是很不开心。 北海神君坐在上神旁边,一头花白的头发,令他看起来有些苍老。可实际上,这北海神君的年纪,比上神还要小个两万岁。自从三千年前,唯一的小妹因他的疏忽不幸丧命,他自责至今。小妹死后,他的女儿鸿珠便继承了神女之位,虽说是顺理成章的,可因小妹无端端夭折,族中有不少暗自揣测的,觉得此举乃是神君所为,为了自己的亲女儿,不惜害死亲妹。 可谁知,因为年龄差距的缘故,北海神君一直将小妹当成女儿养着,简直比待亲女儿鸿珠还要好。 北海神君看了一眼安静不语的阿涟,就说:“小妹的容貌同咱们母后一模一样,我怎会认错?” 而且这几日,他便是看到九重天上有些异样,那电闪雷鸣的场景,和小妹出生时一模一样,他才怀着疑惑抱着希望,来了九霄阁。 若非今日遇到容临,他不日便会登门。 阿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可是,据我所知,令妹不是已经……” 一旁的鸿珠神女就道:“我姑母一出身便是神躯,哪能这么容易便消失在六界?若非因为年幼,那会儿遇到蜚兽,出事儿的指不定时谁的。” 那时北海神君妹妹还小,他领着她去出席喜宴,之后因为一时疏忽大意,让小妹独自跑了出去,遇到了上古灾兽——蜚。 蜚兽乃太山凶兽,是灾难之源。但凡它经过的地方,河流干涸,万草枯萎,只一出现,便瘟疫横行,天地间永无宁日。 蜚兽横行,最后还是容临上神将其封印在极寒之地。 而那年幼的小姑娘,遇到蜚兽后,却惨遭不幸。 “……待我找到小妹躯体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魂魄散尽,躯体也在下一刻化为灰烬了。” 人死可以轮回,可神死,却是永远消失在六界了。 那一刻,北海神君倒是希望小妹是个普通人,那样的话他还有法子救她。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依着北海神君的意思,那会儿那早夭的小姑娘大抵还残留一丝神魂,机缘巧合,进入了洞泽湖那刚被遗弃的鱼卵之中。而后渐渐长大,变成了一条普通的花鲢鱼。 送走北海神君和鸿珠神女,阿涟和容临进去看儿子的时候,在看小家伙额头上的犄角,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阿涟抱起儿子,静静的没有说话。 容临看了一会儿她,这才缓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那个搁了几千年的扎着花苞髻的小泥人。 ` 阿涟既是北海龙族,可目下已经嫁给了上神,便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多了北海神君和鸿珠两个亲人。北海神君对阿涟说过,想帮助她恢复龙身。阿涟知道北海神君是好意,他自责了数千年,如今看着她好好的,自然想为她做点事。 不过阿涟却没答应。 她一出生便知道自己是条花鲢鱼,胖头鱼什么的虽然普通,可她已经习惯了。 鸿珠神女更是一口一个姑母,嚷嚷着当神女当累了,终于可以还给她了。可眼下阿涟已为人妇,哪里好抛头露面,再说她既然选择继续过现在的生活,那断断不会当什么北海神女。 鸿珠神女就说:“咱们北海龙族崇尚母系,你同姑父领了婚书是不假,可依着昔日的要求,姑父该入赘咱们北海,当倒插门女婿才成。” 阿涟睁大了眼睛——让上神倒插门,这怎么可能? 鸿珠神女继续道:“咱们北海的规矩一贯如此,当初你同姑父定亲的时候,青鸾夫人便答应了这个要求,很是乐意上神入赘北海的。” 阿涟觉得,这的确是青鸾夫人的做事风格。 鸿珠神女又喃喃道:“未曾想,你和姑父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阿涟顿了顿,虽说她放弃恢复龙身,可同样也没了幼时的记忆,一时倒是好奇,小时候她和上神的渊源。她问了鸿珠,奈何鸿珠也只知道一部分罢了。 ` 北海神君和青鸾夫人一致决定,要将阿涟同上神这场婚礼办得热闹浩大。阿涟呢,劝过几回,最后只好由着他俩的意思。 只是亲自动身去了一趟洞泽湖,去看看阿雱,顺道送喜帖。 待她到洞泽湖的时候,就看到湖水黑沉,湖面上漂浮着翻肚皮的死鱼,边上也布满了死鱼死蟹。 阿涟赶紧下水去找阿雱。 待她准备下水的时候,才听到身后一个声音。 她转身,见是阿雱,忙跑了过去。看着阿雱脸色苍白,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光鲜亮丽,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雱忙道:“胖头鱼,你可别下水。自昨日起,喝过洞泽湖湖水的人,都忽然死了,一夜之间,也死了许多鱼虾……”她顿了顿,道,“我方才看到青鲲了,就将他埋葬了。” 那条谈吐风趣留海归来的青鱼,前段日子还和她相谈甚欢呢。阿涟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道:“怎么会这样呢?” 阿雱说:“我本想去找你的,可我也饮了一些水,虽然不像青鲲那般,可法力也耗损了大半。” 她俩说着,那湖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着她道:“小涟,是你吗?你回来了。” 阿涟点点头,看着步子蹒跚的湖长,扶住他道:“您小心。” 湖长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一定要让上神救救我们。” 这个便是湖长不说,阿涟也会想法子的。她跟着湖长和阿雱去了一处洞泽湖幸存鱼聚集的地方,看到大家伙儿聚在一起,一个个嘴唇干裂,有些显出了原形,鱼尾有些发黑,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阿雱也是。她显出原形的时候,阿涟就看她那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钳子有些缺损,青色的壳上也有几道裂痕,还隐隐发黑。 阿涟替她抹了药,便领着她回了九重天。 九重天乃灵气聚集地,她将恢复原形的螃蟹小心翼翼的放入湖中,道:“阿雱,你在这里安心养伤。” 上神还没回来。 阿涟看完儿子,就去了一趟九霄阁。 田箩看到她,便眼眶红红的同她说,家里来信,说是塘中出事了,情况和洞泽湖差不多,幸运的是,田箩的父母和订了亲的表哥未婚夫,都还活着。 云俏也说:“东海那边也开始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东海可不比其他小湖小塘,若是连东海都蔓延了,那不知有多严重了。 云俏又问:“上神呢?” 阿涟道:“他一大早便出去了。” 萧枣也说:“小白也是。” 容临上神和萧白上神同是出去,想来此事二人已经知晓了,正在想法子解决。 阿涟又对白鲟说:“我刚才回洞泽湖,看到你家人了,你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好好的,他们让我告诉你,叫你放心。” 白鲟翕了翕唇,轻轻道:“谢谢。” 在九霄阁待了一会儿,阿涟不放心儿子,便早早回去,顺道等上神。待天快黑了,才见上神归来。阿涟就在院子里等,看到他,就上前道:“上神,东海和洞泽湖那边……” “……我都知道了。”容临认真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阿涟点头嗯了一声,陪着他进去,才说:“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神你能告诉我吗?” 容临见她蹙眉担心,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有我在,都会没事的。” 当了爹爹的男人,便会不自觉的稳重起来,主动张开臂膀,将妻儿护在羽翼之下。 容临也不例外。 次日离开的时候,容临就说:“等事情解决了,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阿涟不是那种讲究排场的鱼,可这会儿想了想,便抬眼道:“那上神要早些回来,我和宝宝等着你。” 容临笑了笑,点头说好,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亲啄了一下,就匆匆离开了。 阿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越来越空。 之后的三日,阿涟一直等着上神回来。 萧枣也在飘渺殿,等着萧白。 两人作伴互相安慰,鼓励彼此。 十日后,两人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七八日,被污染的海水湖水渐渐恢复清澈,幸运躲过这一劫的海鲜河鲜争先恐后的跳入水中,欢快不已。 夜幕降临,阿涟独自站在院中,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过来,才忽的一喜,急急上前,飞奔而去:“上神!” 待看清是何人,阿涟才面容一滞。 她停在脚步抬头看他:“萧白上神……”她犹豫了许久,才喃喃道,“他呢?” 萧白上神静静立在阿涟的面前,比起平日的温润如玉,眼下的他看着颇有些狼狈,面色看起来不大好,唇瓣也微微泛白。 他道:“……抱歉。” ------------ 59 大结局+作者有话说有番外  金色的落霞照在九重天上,逍遥殿周围云雾缭绕,上头却是炊烟袅袅,半分没有昔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阿涟正在院中招待鸿珠神女。 自打相认后,鸿珠神女便隔三差五的往逍遥殿跑。 鸿珠神女往殿内瞧了瞧,看着唯有阿涟一人,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说起孩子,阿涟就笑笑道:“越发的淘气,家里哪里待的住。” 鸿珠神女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没有姑父的消息吗?” 阿涟的笑容顿了顿,倒是没像刚开始那般伤心难过,只微微含笑道:“……嗯。”不过她又补充道,“他会回来的。” 一年前,被封印在极寒之地的蜚兽冲破了结界,污染了水源,死伤无数。容临上神和萧白上神一道去封印蜚兽。可最后,蜚兽在人间水源处爆体而亡,其身体的瘟疫令水源污染越发严重。容临上神则用自己能起死回生的凤凰心窍,净化了水源。 后来萧白上神,却没有找到容临上神。 鸿珠神女也知道,他俩感情深厚,又一道生儿育女。可这么久了,还没容临上神的消息,而且容临上神又失了心,或许早就已经……她存着私心,自然不想姑母这么苦等下去,可让她另觅佳婿的话,此刻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阿涟正同鸿珠神女说着话,九重天上忽然乌云密布,雷声轰轰。 鸿珠神女来得勤快,自然是见惯了这副场景,便道:“可是又哭闹了?” 阿涟起身,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踏云而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玉雪粉润的小女娃。刚到院子里,小女娃便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朝着阿涟跑来。 阿涟一小,弯下身子,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抬手擦了擦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小家伙一哭,九重天便雷雨大作。 小家伙不管,哭唧唧的扑倒娘亲的怀里,粉嫩嫩的犄角往阿涟的脖子上撞,顶得阿涟的脖子有些痒痒的。 阿涟拿她没办法,抬眼看了看白鲟,才道:“白鲟大哥,多谢你了。” 阿涟要照顾孩子,便没有继续在九霄阁修炼,而白鲟和田箩他们,则继续留在九霄阁,如今新一届的弟子正在招收,待新弟子入学,他们便是师兄师姐了。 鱼各有志,白鲟志在修仙,而阿涟性子温顺,本就希望当一条相夫教子的贤妻鱼,目下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安心待在家里。 怀里的这个,便是上神离开不久,她独自生下的二蛋。 二蛋只一个月孵出来了,是个可爱娇气的小女娃。阿涟觉得,上神肯定会喜欢闺女的,不过要让上神失望的是,这闺女也是条能呼风唤雨的小胖龙,半点不像上神。 俩小家伙长得快,目下才一岁半的傻蛋,已经生的一副四五岁的模样,而且淘气的很。 阿涟便将他送到了九霄阁附属育儿园。 闺女太小,阿涟便带在身边照顾,今日她就是嚷嚷着要去找哥哥,哪想到就这么哭着跑回来了,想来定是和傻蛋闹别扭了。 鸿珠神女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白鲟,见这白鲟高大英俊,是条单身鱼,同阿涟又是洞泽湖的同乡,且知晓他对阿涟一往情深,那他频频来逍遥殿的居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容临上神配她姑母,尚且要入赘,这条洞泽湖来的剑鱼,鸿珠神女觉得,是配不上她姑母的。 她姑母便是要再婚,也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正当闺女在阿涟的面前说着哥哥的坏话时,便见九重天上,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正骑着天马威风凛凛的回来。 小家伙身后背着一个鼓鼓的小书囊,一张脸吃成小花猫模样。 下来时,阿涟就拿着帕子往小家伙的脸上擦,蹙眉道:“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还有,不是说过不许欺负妹妹么?” 小家伙一本正经道:“傻蛋没有欺负妹妹。”又解释说,“今日孟极叔叔请我吃串串。” 小家伙很喜欢吃串串,这点倒是很像他爹爹。 阿涟便道:“那也不该不理妹妹。” 小家伙想了想,觉得在理,便认真对着妹妹道:“对不起……”又从怀里将适才从蟠桃园摘来的桃子递了过去,“给。” 妹妹接过哥哥粉粉的大桃子,这才破涕为笑。 俩小家伙都乖乖的,阿涟才算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傻蛋放下书囊,将里面的东西拎拎出来,对着阿涟道:“娘,傻蛋捡了一只大鸟。” 大鸟? 阿涟闻声望去,见小家伙手里提着的这只大鸟,浑身漆黑,有好几处羽毛仿佛是被烧焦了,病殃殃的,看着非常没有精神。 阿涟乃是淡水鱼,对于水底的动物倒是有些了解,可这陆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禽,却是知之甚少的,一时倒也看不出来,这只黑色的大鸟,是个什么品种。 俩小家伙蹲在地上,用指头戳戳大鸟,玩得不亦乐乎。 傻蛋抬起头,就问鸿珠神女:“鸿珠表姐,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鸿珠神女是个要面子的,在表弟表妹面前,自然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当即就道:“这……大概是只野鸡|吧。” 野鸡啊。 “对!就是野鸡。”鸿珠神女笑了笑,一本正经继续说,“而且我看它应该是只乌骨鸡,乌骨鸡非常补身子的。” 傻蛋立马道:“乌骨鸡……”便冲着阿涟兴奋道,“娘亲,傻蛋要喝鸡汤。” 妹妹也跟着嚷嚷:“我也要。” 阿涟笑了笑,便道:“好,娘亲晚上就给你们炖。” 傻蛋就牵着妹妹的手,说是要去外面摘些小蘑菇当炖汤配料。 白鲟还未走,看着脚边的乌骨鸡,就自告奋勇道:“我替你将这只野鸡处理赶紧吧。”说着便弯腰,作势要给野鸡拔毛。 鸿珠神女就道:“来者是客,怎能劳烦客人动手呢,还是我来吧。”她是绝对不允许这条剑鱼接近她姑母的。 白鲟未收手,鸿珠神女也紧握着不妨,两人个捏着野鸡的一翅,僵持着,谁也不肯松手。 蔫蔫儿的野鸡发出几声痛苦的叫声,阿涟站在一旁,见这野鸡的眼睛睁了睁,这才上前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阿涟出手,白鲟和鸿珠神女自然只好放手了。 阿涟将野鸡抱到怀里,看着它虚弱无力的模样,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柔声道:“没事了,不要怕。” 阿涟并没有炖野鸡的打算。俩小家伙手牵着手,提着一小篮新鲜蘑菇回来的时候,一听这个,就耷拉着小脸,瘪瘪嘴,有些不开心。 还是妹妹懂事些,稚声稚气的说道:“拔毛的话大鸟会疼的,我们把它养起来,好不好?” 傻蛋只好点头。 母子三人,就在前院天马的马厩旁,替受伤的野鸡安了一个窝,悉心照顾。 傻蛋怕野鸡会跑,就用绳子拴住野鸡的右腿,待野鸡的伤好一些了,兄妹二人便握着绳子,满九重天的遛鸡。 ` 这日白鲟过来,替阿涟修厨房屋顶。 逍遥殿虽然低调奢华,却也是数万年的建筑了,先前保存完好,是因为逍遥殿不会刮风下雨,而自打俩小家伙出生后,这逍遥殿便隔三差五的被大水淹。厨房屋顶年久失修,前日就开始漏雨了,阿涟打算自己动手的,可傻蛋在九霄阁同白鲟相遇,便无意间将此事同白鲟说了。白鲟知道后,二话不说便带着工具给阿涟修屋顶了。 人都来了,阿涟不好拒绝。 白鲟是条居家的好鱼,几下便将屋顶修好了,还热心的给阿涟看了看其他地方可有漏水。 阿涟见白鲟大汗淋漓,便给他端了茶水点心。白鲟正撸起袖子,露出一双满是肌肉、结实有力的麦色双臂。他忽然问道:“胖头鱼,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涟直接道:“我不过一条普通鱼,没什么其他的打算,就想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然后等着上神回来。”提到上神的时候,阿涟微微笑着,仿佛上神就是寻常的出差,过几日就回来了。 白鲟一顿,才鼓起勇气,伸手去握阿涟的手。 “胖头鱼,其实我……” 还未说完,便从天而降一只野鸡。 野鸡的精神好了许多,扑腾的双翅,凶神恶煞的朝着白鲟啄去,同往常在俩小家伙面前的温顺模样截然不同。 白鲟欲动手,不远处的傻蛋就道:“不乖哦,不乖要拔鸡毛的。” 这便拉了拉手中系着野鸡的绳子,直接将它拉了过来。 野鸡挥舞着双翅,到底抵不过绑着它右脚的绳子,直接趴在了地上,而后右脚被迫抬起,以极其屈辱的姿势,被身后的小男娃慢悠悠的拖了过去。 阿涟没看那只野鸡,只立马道:“白鲟大哥,你没事吧?” 白鲟摇了摇头,说没事。 阿涟就说:“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想了想又道,“不管上神何时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他的。” 白鲟的脸上逐渐浮现一丝笑容,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晚上阿涟给俩小家伙哼着小曲儿,待俩小家伙睡着时,才起来关窗户。她忽然看到院子里有隐隐的金光,便暗下蹙眉,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唯有一片金色的羽毛落在地上,发着金光。 阿涟愣在原地,而后缓缓俯身,将地上的羽毛捡了起来。 她细细端详了一翻,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戴在脖子的凤羽…… ` 马厩内,数十匹天马毛发锃亮,精神抖擞。在马厩的角落处,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小窝,里面躺着一直毛发黑亮的野鸡,将身子缩成一团。 安静的夜晚,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 天马们各自抬头,见夜色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朝着这边跑来。 阿涟气喘吁吁跑到马厩处,天马们一个个将脑袋蹭过去,欲同阿涟亲近。这会儿阿涟确实没有功夫理会天马,而后缓步走到鸡窝旁,看着里面趴着的野鸡,才慢慢蹲下身子。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野鸡的脑袋,才道:“上神,是……是你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野鸡顿了顿,一双眼睛静静看着阿涟,下一刻,身体才发出一道金光。 金光敛去,阿涟看了看怀中之人,才笑笑道:“……太好了。” 天马们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而后立马反应过来,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乖乖低下头。 ` 湖边,阿涟替容临梳洗了一番,又笑吟吟的抱着他的小腿,替他修着脚指甲,嘴里喃喃道:“上神多久未沐浴了,指甲缝里都长泥了。” 容临面容淡淡:“没人给我修。” 阿涟仰起头看他:“我会替上神修啊 。”她认认真真替他修好了指甲,然后替他将双足放到水中,一个个脚趾头挨个儿清洗了一番,又替他搓了搓腿上的泥。 容临说道:“那日,恰逢我五百年一次的涅槃,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其他要说的,阿涟却是很好哄的,点点头道:“没关系的,上神人回来了就好。” 清洗好了,上神还是初见时那个风姿奇秀,皎若玉树的上神,依旧风华绝代,令人神魂颠倒。 两人挨着坐在大石头上,阿涟将双足浸入水中,露出了一条漂亮的银色鱼尾。 鱼尾一甩一甩,溅起晶莹漂亮的水花。 月光下,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容临才道:“阿涟。” “嗯?”阿涟转过头,看着他。 容临解开了紧紧掩着的衣襟,原是白玉无暇的躯体,这会儿心口处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他翕了翕唇才道:“可是阿涟……我没有心了。” 阿涟恍惚的望着他,伸手覆了上去,喃喃道:“因为这个,上神才……”她顿了顿,笑中含泪道,“上神真傻。” 她抬起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脑袋,让他的耳朵,贴着她的心上。 她柔声说:“明明在的,上神听到了吗?” 容临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雷声轰轰,阿涟便道:“孩子醒了,咱们回家吧。” “……好。” · 【鱼香四溢·全文完结】/2016.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