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一章  早晨六点五十,结束了早锻炼的学生回到教室,预备铃打过一轮,早自习即将开始。 刚绕操场跑过两圈,学生们尚未进入学习状态,不安分的声音透出门板。 高二四班的班主任白阮走到教室后门处,顿住步子。 白阮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对外宣称是二十五岁但长得显小,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班主任正从小窗后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往教室里看。 当班主任埋伏在后门偷看时,九成九是想抓现形,可白阮的模样却不太对劲——他下颌紧绷,神色警觉,扒着窗沿的双手微微发颤,不像是来抓现形的,倒像是被抓的。 白阮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很快锁定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身上。 男生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此时正略显憋屈地弓着背伏在课桌上打盹儿,长度不合学校规定的头发覆住了半截后颈,一缕缕蛛丝般细仃仃的黑色烟雾正不断从他全身各处涌出,但旁人对此没有察觉,似乎只有白阮看得见。 白阮哭丧着脸望着那男生,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是人类社会,不是深山老林,谁也不能乱咬人,文明、和谐、公正、法制…… 白阮正背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壮胆,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抬头! 白阮一哆嗦,正想躲,男生却如嗅闻到猎物气息的猛兽般迅速转过头,目光像一对标枪似的稳稳扎向后门小窗,双眼灼亮凌厉,充满野性。 ——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啊!”白阮嗖地退开两米远,肾上腺素狂飙,太阳穴突突地跳。 男生眉毛微微拧起,神色困惑地扬起下巴向后门张望着。 白阮脑子蓦地一空,被躲避掠食者的本能驱使着,连蹦带跳一路猛蹿回十米外的班主任办公室,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太吓人了!白阮靠着门板喘粗气,回手按按屁股——此时那条深色长裤后处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球形隆起,白阮一按,圆球就瘪了下去,没人知道那其实是一团白绵绵软嘟嘟的圆尾巴。 白阮是妖,一只兔妖。 他的原形是品种最普通的中国白兔,宠物市场里十五一只二十五一对儿,白毛红眼立耳朵,野外十分常见。在垂耳兔、海棠兔、安哥拉兔等洋气兔种渐渐取代了中国白兔地位的今天,白阮时常自嘲是中华田园兔。 作为一只自保能力差、分分钟成为掠食者盘中餐的兔子,白阮能成精纯属撞大运。他原本生活在山林中,某天出窝觅食时被狼咬伤,侥幸逃脱后,被一位在山中修行的道士救下,伤愈后就一直住在道观,给那道士吸兔用了。 道士当时年纪轻,吊儿郎当的,又贪玩,他称白阮为“兔兄”,还出于逗趣的心态给白阮度灵气,教白阮修炼,本来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白阮确实有悟性,一来二去还真修成精了。 对于妖怪,有的道士深恶痛绝,有的道士觉得无所谓,碰巧这位道士就属于无所谓那一类的,他不仅无所谓,还觉得能培养出妖怪说明自己厉害,得意得不行,遂改口管白阮叫小徒弟,还说白阮原形又白又软乎,起名叫白阮很应景。 白阮成精后,在道观中又修行了几年,这个不靠谱的道士师父就自个儿云游四方去了。 当时白阮修出人形只有五年,外形和心智都跟五岁的人类小孩儿差不多,听说师父要出门云游而且不带自己,慌得不行,半夜抱着小草窝吧嗒吧嗒溜进师父卧房,把白团子似的小脸蛋往师父床沿上一搭,委委屈屈地看着师父,又不敢出声。 道士半夜醒来,黑漆漆的床边赫然一张白生生的脸。 道士吓得叫出声:“我操!” 五岁的小白阮天真地望着他:“师父怎么了?” 道士一愣:“是你啊?” 小白阮语调甜甜地问:“师父,我操是什么呀?” 道士沉默片刻,摸了把光溜溜的下巴,道貌岸然道:“……夜半三更,阴邪孳生,这个时候突然醒来,浊气就容易入体,为师刚才说的,是一种排出体内浊气的口诀。” 小白阮:“我操,嘻嘻。” 道士:“……” 道士:“这个口诀是大人用的,小孩儿不能用,小孩儿用了起反效果,浊气进去的更多。” 小白阮吓了一跳,急忙闭嘴。 道士:“你大半夜的在为师床头蹲着干嘛?” 小白阮捞起师父一只手,紧紧抱住,糯糯地哀求道:“师父能不能带我一起云游,别把我扔回山里,也别让我自己住观里,我怕狼进来咬我,狼咬我可疼了。” 道士乐了:“就你这么点儿小破修为,连只鸡都打不过,我能让你一个人?放心吧,住的地方早都给你安排好了。” 小白阮松了口气。 道士大手一挥:“回去睡吧。” 小白阮把小草窝往道士枕头边儿上一放,道:“想和师父睡。” 道士一脸嫌弃:“干嘛?” 小白阮委屈巴巴:“我做噩梦,梦见狼了。” 由于有过险些命丧狼口的经历,小白阮平生最怕的就是狼,狮子老虎豹子他也怕,但都只是寻常的怕而已,可狼完全是心理阴影的级别,七岁之前小白阮只要听见别人说个“狼”字头皮都要发炸。道士清楚这一点,无奈地把枕头挪挪,给白阮腾出一块空地。 白阮把小草窝放在师父枕边,变成原形钻进草窝,安心睡下。 几日后,道士开始云游四方。 启程前,他将白阮托付给自己一个下山还俗多年的好友,白阮起初舍不得师父,但听说城市里没有狼,小孩儿出门不怕被狼叼走,就欢天喜地地住下了。再往后,白阮就在养父母的照料下像寻常的人类小孩儿一样长大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小考大考中考高考,什么都没落下。 …… “唉。”白阮耷拉着脑袋,愁苦地叹了口气。 早自习时间,各班班主任都去检查自习情况了,办公室里除了白阮没别人,白阮去自己办公桌边坐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上锁的小抽屉。 很多坐班的文职人员都习惯在办公室放些零食,上班闲暇时吃一吃,白阮也不例外,这个上锁的小抽屉里装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比如什么磨牙甜竹、磨牙苹果木、草饼、谷物草圈……差不多相当于人类的各色小饼干和坚果。 白阮掏出一块清香的草饼,用两瓣嘴咯吱咯吱地磕着,想起方才透过教室后门看见的那个男生,心里仍是一阵阵来自本能的恐惧。 方才在教室最后一排睡觉的男生名叫郎靖风,是昨天刚转到白阮班上的田径体优生,据说家里有钱有势,且性情极度顽劣,在之前的私立学校留过级,最近还打伤了一个男老师。打老师这种事性质相当恶劣,也不知郎靖风家里是如何疏通的,总之郎靖风不仅没挨什么处分,反而还顺利转学到二中这所省重点,又被安排进了白阮的班。 白阮一开始知道有个顽劣的转学生要来自己班还没在意,他虽然性格温软没架子,但也不是没对付过刺儿头学生。直到见了真人,可怜的白兔老师才明白什么叫做晴天霹雳——这郎靖风,居然是一只狼妖! 如果只是狼妖白阮倒能忍,毕竟狼妖和狼不同,有理性、有智力,不可能无缘无故伤害白阮。但要命的是这只小狼妖一点儿都不懂得收敛妖气,白阮昨天在教室上语文课时整只兔都被浸泡在浓度超高的狼妖妖气中,无时无刻不被来自天敌的恐怖气息震慑着,上课全程神经高度紧绷,一节课下来衬衫都被冷汗打透了。 而且,由于情绪紧张导致妖气分泌失调,白阮的人形也维持不稳,屁股后面的圆尾巴一会儿冒出来一下,一会儿冒出来一下,害得他不敢转身写板书。 “所有同学一起朗读第三自然段,三、二、一,开始。”白老师威严命令。 学生们齐刷刷地低头读课文,趁没人看自己,白阮悄悄回手把尾巴按回去,随即转身写板书。 ……连妖气都不收,一看就是个妖二代!想起昨天自己在课堂上的狼狈表现,白阮恨得叼着草饼好一通磨牙。 “收妖气”指的就是把妖气收入丹田,在妖气没收敛的状态下,妖怪可以通过嗅闻妖气分辨同类,而如果妖气收得干净,这个妖怪就无法被同类认出来。 收敛妖气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要练,像白阮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自己修炼的,收敛妖气就是小菜一碟,身为一只武力值低下的兔妖,为避免可能的麻烦白阮向来是24小时都收着妖气。 但是有些妖就不大会收敛妖气。 妖怪的孩子无需修炼,生下来就是妖,这种靠着血统逃避修炼的妖被其他妖称为妖二代。妖二代由于没有一步步踏实修炼的过程,能力往往稀松平常,别说用妖力施展法术了,就连简简单单收敛个妖气都未必做得好,郎靖风显然就是这种妖。 这家伙不仅在人类世界里是学渣,在妖怪世界里也一样是学渣。 一块草饼吃完,白阮又满脸愁苦地摸出两块草饼,摞在一起磕。 郎靖风不收敛妖气很要命,但如果只是这样,白阮也会强迫自己尽量克服对天敌的恐惧,可郎靖风的可怕之处还不止如此。 白阮随道士师父修行过几年,师父出门云游后,还留给白阮不少珍贵的道术古籍,白阮这些年摸索着自学了一些,前两年学会了用妖力开天眼。开了天眼后,白阮就能看见人与妖怪身上的功德。 功德看起来是一种缭绕在人周身的烟雾,功德高的人烟雾是金色或白色,功德低的人烟雾则是灰色或黑色,不好不坏的平常人功德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而这个郎靖风,小小年纪也不知是做过多少坏事,一身负功德浓郁得黑墨也似,白阮天眼开了这两年,很少见到功德低成这样的人,如此一来,他对郎靖风的恐惧就更深了。 情绪焦虑时零食能起到缓解作用,几块草饼磕下肚,白阮渐渐平静下来,自己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他身为班主任,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身为教师的责任,自习课要照常监督,语文课也要好好上。 况且,这个郎靖风虽恶名在外,身上的功德也低得吓人,但昨天一整天除了上课明显没听讲之外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因为一个学生以往的错误就否定他未来的可能性是身为教师要绝对避免的,白阮端正了一下心态,告诫自己不要带着偏见预设立场。 自我心理辅导完毕,白阮重振士气,拂去身上的草饼末,走到仪容镜前,正正领带、捋捋头发,轻咳一声试着摆出威严的表情。 然而,镜中映出的却是一张天然威严不足的脸。 白阮脸盘小、皮肤白、五官精致且线条柔和,是可爱型的长相,加上身材清瘦,怎么看怎么像个青涩的大学生,强摆出一副威严面孔也只能让人觉得好玩儿。 “呼——”白阮略无奈,做了个深呼吸,振作精神走进教室。 白阮班上的学生大多自觉,少数几个不自觉的也在白阮进门的一瞬急忙低头看书,如此一来,最后一排那尊煞神就显得格外惹眼——郎靖风双手插着口袋,头抵教室后墙,仰着一张英俊又嚣张的脸百无聊赖地目视前方发呆,一条笔直的大长腿气势十足地伸在过道上,墨黑的负功德缭绕在周身,让他看起来愈发骇人。 白阮满腔“改造吊车尾”的豪情壮志在步入教室的一瞬间就泄得只剩大约一个屁的分量,在高浓度天敌妖气的生理性震慑下,白阮就像烈日下融化的冰激凌一般迅速垮了下去,怂成一滩黏哒哒的甜水。他朝郎靖风扫了一眼,本想先装没看见,可这时郎靖风的同桌偏巧也抬头望向白阮。 郎靖风的同桌叫张涛,是个老实刻苦、性格古板的男生,目前正担任白阮的语文课代表,平时负责送作业取作业发语文卷子什么的,和白阮接触挺多。 张涛看看白阮,又皱眉瞥了一眼郎靖风,显然对这位吊儿郎当的学渣大爷相当不满,小眼神儿中写满了激烈的控诉! 张涛:“……” 白老师您管管我同桌啊! 白阮被张涛这一眼看得进退两难。 管,他现在被妖气震慑得腿都是软的,不管,又没法儿向张涛这样认真的学生交待。郎靖风是不学无术富二代,靠家里走关系才转学进二中的传言早就在班里传开了,现在白阮再对郎靖风的错误行为不闻不问,搞双重标准,岂不是会让学生们不平衡? 我看你就是为难我小白兔!白阮万般无奈,硬着头皮朝郎靖风的方向慢吞吞地蹭了几步,他一动,郎靖风望天发呆的目光便一转,迎上了他的双眼。 两人目光交汇,白阮身子瞬间僵住,调动起毕生勇气不让自己跑路,可面部表情实在控制不住,往崩坏的深渊滑脱了去。 于是此时此刻,落在郎靖风眼中的白阮便是这副样子:一双乌亮的眼紧张地圆睁着,尖俏的下巴上方是两片微微发颤的、形状漂亮的嘴唇,它们动了动,仿佛想说点儿什么,可在出声之前又怂哒哒地合上了。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被刺儿头学生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的新手老师,小可怜儿一个,坏学生谁逮谁欺负。 郎靖风有点儿想笑,他盯着白阮的脸看了看,视线往下一扫。 ……剪裁合体的衬衫与腰带将白阮的腰衬托得很纤细。 白阮被郎靖风这一眼惊得头皮一炸,有种正在被掠食者掂量肉质肥瘦的感觉,在勇气彻底泄光之前,白阮忐忑地舔了一下嘴唇,在脑内复习了一遍护体法术的施放流程,随即声音不大自然地说道:“郎靖风,现在是自习时间。” 郎靖风眼皮一掀,视线从白阮的腰回到脸上。 白阮正努力思索着再说点儿什么才能让郎靖风乖乖低头看书,郎靖风却慢悠悠地收回了伸在过道上的大长腿。 “……知道了,白老师。”郎靖风开口,声音又低又磁,还带着一点缱绻的懒意,刚睡醒似的。说着,他抽出插在裤兜里的双手,用两根指头从桌膛里拎出一本语文书甩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胡乱翻开一页。 白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郎靖风嘴角一勾,朝白阮笑了一下,随即拄着额头垂眼看课文。 那个笑容并不是学生气的礼貌微笑,相反,那张英俊又嚣张的脸上很明显地透着一股“看你可怜,卖你个面子”的味道。 但不管他是怎么笑的,白阮总归是大大松了口气。 ------------ 2 第二章  郎靖风意外地配合,白阮恐惧稍减,泄得一塌糊涂的豪情壮志也回流了少许,他硬着头皮在教室里巡视了一会儿,看着各科科代表收了一圈作业,才回到办公室。 “白老师,就郎靖风没交。”张涛把厚厚一摞语文练习册放在办公桌上,顿了顿,又小声嘟囔道,“他一科作业都没交。” 各科要用的练习册白阮昨天就吩咐班长陈燃给郎靖风送去了,但郎靖风连糊弄几笔应付差事都不肯,白阮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却淡定:“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正常来说,现在白阮就应该把郎靖风叫来办公室训话,让他意识到错误,再勒令他利用自习时间把各科作业补完,但是…… 白阮起身,焦虑地转圈踱步,在脑内模拟自己和郎靖风在空间狭小且人员稀少的办公室里面对面近距离说话的场景,想确认一下把郎靖风叫来训话的可行性。 不行,绝对不行!半分钟后,白阮一头冷汗地瘫软回椅子上,按住被想象活活吓抽筋的小腿,这阵阵锐利的剧痛又让他清晰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被狼噬咬的痛苦,恐惧更甚。 连把人叫来办公室训话都不敢,还谈什么吊车尾改造?白阮欲哭无泪,只觉兔生一片黯淡。 上午第三节是语文课。 上课前,白阮又在办公室里给自己做了好一阵心理辅导,这才鼓足勇气,去四班上课。 进班前白阮惯例扒在后门小窗上往里看了看,郎靖风面前仍然摊放着那本语文书,而且仍然是早自习时翻开的《水龙吟》那一页,因为那页上有插图,所以白阮一眼就能认出来——这说明郎靖风从早自习到现在,不仅一页书都没看,而且在前两节数学课和英语课上连对应的教科书或练习册都没拿出来,一直就摆着这么一本语文书装样子。 白阮身心俱惫地闭了闭眼,做好被各科科任老师轮番告状的心理准备,随即双腿虚浮地飘上讲台,开始上课。 学生们都听得很认真,除了最后一排望着窗外发呆的郎靖风之外,课堂纪律可以说是完美。 课程进行到一半,白阮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讲课上,加上郎靖风一直没动静,白阮高度紧绷的神经便松弛了些,他点了个学生回答问题,学生答得不错,白阮打起精神朝他点点头,唇角翘起一个温软的弧度,赞许道:“答得很好,请坐。” 学生喜滋滋地坐下,向日葵似的小脸盘开心得仿佛发着光。 ——四班的学生都很喜欢白阮。 白阮受学生欢迎的原因很多,颜值高、不骂人、课讲得有趣、不摆架子、有亲和力……但起初班上主要是女生喜欢他,男生则普遍不太服他管,白阮在男生中威信提升的转折发生在高一上学期开学三个月的时候。 当时白阮班上有个叫李博明的刺儿头,中考成绩不错,上了高中后不知从来听来一套“聪明学生高一高二不用学习,上高三再冲刺就行”的歪理,自诩是高一高二不用学的天才少年,上课经常捧个手机偷偷打游戏,白阮没收他的手机,他就变本加厉,干脆逃课去网吧玩儿。 白阮训也训过,罚也罚过,但李博明根本不怕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老师,仍然我行我素,白阮找家长谈话,家长却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管不动,最后白阮没办法,想了个歪点子,提出和这网瘾少年比赛打游戏。 李博明惊了:“比什么游戏?” 白阮胜券在握状,道:“你定,如果你输了,我有两个要求。” 李博明游戏玩得相当溜,根本不信白阮能赢,好笑地问:“什么要求?” 白阮故意摆出一副讨嫌脸,用笔敲着办公桌,道:“第一,我要把你手机砸了,第二,你高考之前再也不许碰游戏。” 李博明嘁了一声,心想什么破老师,镇不住学生就拿砸手机吓唬人,遂满脸不屑地反问:“那我赢了呢?你不能没点儿惩罚吧?” 白阮一摊手:“你随意,我认罚。” 李博明眼珠一转,贼笑两声,仿佛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整白阮。 白阮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问:“敢比吗?” “有什么不敢的?”李博明说了个游戏名,问,“比这个行吗?三局两胜的。” 白阮掏出手机,搜了一下游戏名,点进游戏介绍扫了一圈,道:“行。” 李博明:“……你一点儿没玩过?” 白阮:“没玩过,后天比,我今天开始玩。” 李博明被逗坏了,回班里把这事儿当笑话讲,一直有点儿瞧不上白阮的男生们都乐疯了,尤其是比较皮的那几个坏小子,集体摩拳擦掌准备看这个软乎乎的小白老师的笑话。 白阮回家,先没突击练习打游戏,而是把道士师父留给他的一大箱子古籍全倒出来,东翻翻、西翻翻,废寝忘食通宵奋战,在古代制符法中糅合现代元素,自己琢磨出了一张电竞连胜符。这种符的原理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在符纸效力存续期间,这符咒会召集天地间的阴灵用各种手段帮助施术者在竞争中取胜,古代人一般是贴着原理相同的符去踢蹴鞠比赛或是比武,时代变了,比武连胜符也就被改造成了电竞连胜符。 符研究好了,白阮又下载游戏,熟悉了一下玩法与操作。 和李博明比赛当天,白阮画了张新鲜的符贴在背上前去应战。 两人中午午休时在四班教室开赛,一人一个手机,男生们齐聚在李博明身后,女生们则把白阮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进了游戏就开始solo,李博明状况连出,三战三负,被白阮碾压得哭爹喊娘,毫无还手之力。 李博明:“我卡了我刚才卡了!” 白阮:“……” 李博明:“我操!闹鬼了吧?刚才我大招干按按不出来!我真按了!” 白阮:“……” 李博明:“我网不好,我真是网不好!再来一局我肯定能赢!” 白阮:“……” 众男生:“切——鄙视你!打不过就说打不过!” 白阮笑得很好看,一点儿也不恼:“再来三局,这次再输别找借口。” 李博明厚起脸皮:“行!” 于是六战六负。 白阮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问:“我们的赌约还记得吧?” “……记得,高考前不碰游戏,还要砸手机。”李博明丧气得像只褪光了毛的秃鸡,他老老实实地把手机递给白阮,满脸写着绝望。这种自尊心强又自视甚高的男生可能会不听老师家长的话,但让他违背赌约、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屁放却是万万不能的。 白阮接过手机,用很轻的力度在李博明头上敲了一小下,然后丢回李博明怀里,温声道:“砸完了,还你。” 他知道李博明本来烦自己烦得不行,而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的心理预期很低,另一个人哪怕只做一点好事,都会显得格外好。 李博明没想到白阮会饶了自己,面颊骤然烧得通红,小声道:“哇,白老师你这么好?” “高三之前游戏可以适度玩,我有时也会玩,这不是坏事。”白阮按住李博明的脑袋揉了揉,顺毛安抚加提要求,一字一句温和又认真,“但是不能耽误学习,不能在学校玩,更不能逃课。我知道你是诚实讲信用的人,但这次我不用你践行约定,我再给你一次自己掌握好度的机会,这次你肯定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对不对?” 李博明绝处逢生,一迭声地应着:“对!对对对!” 白阮:“好了,都散了吧。” 李博明歪脑筋一转,还想顺势抱一波大腿,厚起脸皮道:“白老师,老白,大神!您以后周六周日带我上分行不?” 白阮小脸一板,瞪了他一眼:“不行。” 李博明:“喔……” 白阮又一笑:“如果你期末考试能进班级前二十,我寒假带你上分。” 白阮自此一战成名,十来岁的小男生大多招架不住“深藏不露的电竞高手”这种炫酷人设,对白阮的好感度涨得飞快,性子毛躁的那几个都收敛了许多。他们不知道的是,白阮用一次电竞连胜符要付出高烧三天的代价——“电竞连胜符”这种通过召集阴灵投机取巧的法术属于邪门歪道,由于天道制衡,施术者需付出灵力或妖力之外的代价:生病、破财、诸事不顺、血光之灾。代价多寡视法术强大程度而定,所以白阮平时极少使用这一类法术。 李博明现在已经是成绩稳定在班级成绩前五的优等生了,白阮每次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发烧也烧得挺值的。 …… 一节语文课有惊无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中午,老师们都去吃饭,办公室只剩白阮一人。 班主任办公室里有九个老师,分管高二年组的九个班,他们早已习惯了白阮不吃教师食堂每天自己带盒饭的设定,所以没人招呼白阮一起吃饭。 而白阮不吃食堂是由于小白兔的肠胃很脆弱,很难消化人类重油重盐的食物,这一点即使修炼成精了也仍然没有得到改善。毕竟动植物修炼的本质是成为妖,而不是成为人,所以妖怪在很大程度上都会一直保有原形的体质与生活习惯。 白阮锁好办公室的门,假装屋里没人,随即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饭盒,掀开盒盖…… 饭盒里,口感酥脆的果树草与柔韧清香的提摩西草被切成小段小段分别堆放在饭盒两侧作为主食,饭盒中间则一条一条规整地摆放着小白菜、油麦菜、苦菊与莴笋叶作为四道配菜,最上面还散放着几颗鲜艳的樱桃萝卜与圣女果作为小点心。 ——小白兔自制爱心便当! 白阮陶醉地做了个深呼吸,吞了下口水,夹起一簇果树草咔嚓咔嚓满足地吃起来,再配上一口翠嫩的莴笋叶咯吱咯吱地咬着,最后来一颗樱桃萝卜嘎嘣嘎嘣嚼碎,满嘴都是鲜甜清香的植物汁水。 我这过得简直就是御兔的日子啊……白阮吃得万分满足,一上午的阴霾心情被顶级饕餮盛宴带来的味觉享受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白阮瘫在椅子上晒了会儿太阳,身体有点儿躁动。 众所周知,兔子是一种繁殖能力极强的动物,而繁殖能力强,意味着需求也强,自青春期开始到现在,白阮平均每天都需要5到7次的放飞自我,不然就会心神不宁,燥热不安,什么正事儿都做不下去。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一身学生气,貌似天真纯情一本正经的小白老师,私下里居然是个……小那啥。 此时午休时间已过了半小时,办公室随时会回来人,于是白阮揣了一小包面巾纸,机智地走进男厕所,钻到一个隔间里,翻出手机里存的小电影,尽情释放野生小白兔的野性! 两分钟后,第一次结束。 白阮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靠在门板上休息了一会儿。 三分钟后,第二次结束。 ……小白兔是大自然的快枪手,两分钟持久,三分钟超神。 两次结束后,隔间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不过厕所里臭烘烘的也没人能闻出来。白阮把衣服整理好,推开隔间门,一只脚刚迈出去,鼻子就捕捉到了一缕危险的气息。 “啊!”白阮后背汗毛直竖,本能地想逃跑,郎靖风却已带着一身野性难驯的妖气大步走了进来。 白阮没地方跑,正想退回隔间关上门,郎靖风却腔调散漫地开口道了一句:“白老师好。” “……嗳,好。”这回躲也没地方躲了,与狼妖狭路相逢,白阮恐惧得大脑一片空白,动作机械地向郎靖风点点头,身后的隔间门半敞着,内里暧昧的味道飘散开来。 狼的嗅觉灵敏度是人类的几十倍,郎靖风鼻尖微微抽动了一下,刮刀般凌厉的目光飞快扫过白阮潮红未褪的脸、湿润明亮的双眼、急促起伏的胸口,以及垂在身侧、正散发着浓郁暧昧味道的左手。 ——白阮是右撇子,但刚才的几分钟内他的右手主要负责点击小电影、快进、暂停,以及来回播放精彩画面,真刀真枪的工作就交给左手了,所以此时此刻白阮的右手是干净的,左手则……有点儿污。 与天敌近距离对视了片刻,白阮四肢发软,心跳剧烈,木偶般僵硬地一转身,正要走,郎靖风却忽然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太善良的笑容,瞳仁中透出一小簇针尖儿似的幽绿,慢悠悠地问:“老师是左撇子?” “呃,不、不是。”白阮知道这小狼崽子肯定是闻出来什么了,羞耻得脑浆都快溢出来了,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由于情绪太激动,屁股后的圆尾巴又冒了出来。 “……”白阮急忙回手按住屁股。 郎靖风一侧眉毛困惑地高高扬起,目送着白阮捂着屁股飞蹿出男厕。 片刻沉默后,郎靖风嗤地笑出声。 ------------ 3 第三章  兔子听觉敏锐,郎靖风这声嗤笑白阮听得清清楚楚,他羞耻得头都不敢抬,一路耷拉着脑袋贴墙根溜回办公室,二话不说就趴在办公桌上假装午睡,在手臂圈出的黑暗中把面颊贴在桌面上降温。 在学校的厕所里那什么,我真是太淫.荡了,我一个当老师的,怎么能这样……小白老师难堪地默默责备着自己,露在头发外的耳朵红得都快着火了。 所幸四班的语文课白阮上午就上完了,而且今天晚自习不是他值班——高二每天晚自习上到九点钟,班主任也不能天天值班到这么晚,故而学校采用的是教师轮岗制,不带班的科任老师也会负担一部分监督晚自习的工作——于是白阮捱到下午第四节课下课就跑路了。 白阮家离学校不远,地铁坐四站就到,是一间公寓,面积九十多平,地段繁华,周边配套齐全,是两年前白阮的师父云清道长全款为白阮购置的。 这位云清师父这些年没白云游,他懂卜算风水,会看运势,每到一个新落脚的城市,就循着财运与紫气的指引觅到富商高官,凭着一张巧嘴向他们打秋风,这么些年下来早已赚得盆满钵满。他孤身一人,又无子嗣,最亲的后辈就是白阮,故而尽管白阮极力推拒,云清也硬是塞给他一套房。 白阮回到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客厅,把靠墙摆了一溜的兔笼挨个打开,用和小朋友说话的温柔腔调招呼道:“哥哥回来啦。” 笼门一开,二十多只白兔宝宝一团团小云朵似的涌出兔笼,没灵识的兔宝宝撒着欢儿到处跑跳玩闹,像满地乱滚的棉花糖,有灵识的兔宝宝则依偎在白阮脚边,用软乎乎白糯糯的小身体乖巧地蹭过白阮的脚踝,有些还用后腿儿人立而起,拿两只前爪抱住白阮小腿,把毛绒绒的兔脸蛋贴在白阮腿上以示亲昵。 “乖啊,都乖。”白阮俯身,把兔宝宝们挨个抚摸过去,揉了一通软嘟嘟的白团子后,白阮积累了一白天的恐惧与压力消失无踪,心都被这些小宝宝萌化了。 “好啦好啦,小朋友们都让开一点。”白阮直起身拍拍手,“哥哥要去做饭了。” 有灵识的兔宝宝们乖乖分出一条路,还自动自觉地用小身体拱开那些没灵识的傻宝宝,不让它们碍事。 ——在三个月前,白阮在宠物市场以十五一只二十五一对的价格购买了二十多只刚断奶的小白兔宝宝,领回家里养着,每日给它们度妖气,三个月下来,有八只天资较好的兔宝宝已产生了灵识,智力明显高于灵识未开的兔宝宝,虽说有了灵识也不是一定就能修炼成精,还要看天赋和运气,但这总算是个开始。 帮这些兔宝宝修炼是因为白阮有一个小小的野心。 这世界上妖怪的数量其实远比人类想象中多得多,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宗教与神话传说文化发展兴盛,几千年来各门各派修炼功法创新不断,早在千年之前便有灵性高的动物修炼成精,这种种历史因素积淀至今,便导致中国妖怪数量与人类人口的比率居高不下,名列世界前茅。 妖怪多了,自然需要规范治理,建国后政府建立了一系列专门为妖怪人民服务的行政部门,外界所言“建国后不许成精”其实是讹传,事实真相是建国后不许私自成精。动植物成精相当于人类出生,要去相关部门上户口并办理证件与各种特殊手续,不是不让成精,只是要求规范地、遵纪守法地、在马克思主义与列宁思想的指导下科学成精。 前段时间,全国第七次妖怪人口普查结束,白阮在妖怪们的内部网站查看普查资料时发现时下绝大多数在世妖怪都是自保能力强的食肉类猛兽,或寿命较长能苟住的乌龟、弓头鲸、灯塔水母等水生物以及长寿树木,食草类妖怪势单力薄,兔科与鼠兔科的弱小妖怪数量更是少得可怜。 作为一只侥幸成精的小白兔,白阮想为食草类一族的振兴出一份力,他们食草类即使修炼成妖也仍然是弱势群体,想要在食肉类妖怪与人类当道的社会争夺生存空间,必须要壮大族群,互相扶持才行,而白阮能做的,就是培养一些兔妖出来。 白阮去厨房,洗了手,围好围裙,开始做饭。 他从柜子里拎出一大袋幼兔专用的苜蓿干草,一捆捆放在菜板上,嚓嚓切成容易吃的长短,分别放进几个大号食槽,一大群白团子叽里咕噜滚过来,纷纷竖着小耳朵低头吃草,一时间厨房里尽是嚓嚓的吃草声。 白阮见兔宝宝们吃得香,有点儿犯馋,便偷偷拈起一簇苜蓿草,背过身啊呜一口飞快塞进嘴里。 苜蓿草是幼兔专门的草料,白阮偶尔会嘴馋,但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兔宝宝的面吃,因为这换算成人类就相当于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在一群小孩儿面前吃儿童套餐,挺不好意思的。 喂完兔宝宝们,白阮也给自己做了一份牧草与蔬菜拼盘。吃饱喝足后,白阮去客厅打扫兔宝宝们的笼子,清出几斤小粪球。还好白阮家住12楼,这个楼层高度他不担心遭贼,所以这三个月来窗户几乎是24小时开着,屋里异味不大。 料理完二十多只兔宝宝,白阮走进卧室关好门,放任兔宝宝们在客厅自由玩耍,随即启动电脑,点击浏览器,打开论坛。 这是妖怪专用的论坛,打开首页即会自动弹出登录界面,不登录的话什么板块都无法浏览,注册会员则需要上传成精许可证正反面扫描件,以避免人类乱入。 白阮随手打开几个帖子兴味索然地看了看,便点进论坛最下方的成人影音制品区,搜索关键字“兔”,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兔片儿,可出来的搜索结果仍然是白阮手机里已有的那些。兔妖少,兔片儿的需求量少,发布资源的妖怪自然也少,一年到头可能都出不了几部新片子,专门为兔妖拍的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都是剪辑。 以人形生活了这么多年,白阮现在对人类的身体也有感觉,但他有时还是会想看看兔片儿,毕竟这是天性。 白阮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点开一个已看过很多遍的兔片儿。 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缓缓响起:“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雄兔趴在雌兔身上……” 白阮起身摸了几张面巾纸,好看的脸蛋缓缓烧了起来,虽自我嫌弃得要命,却无法抵御雄兔本能,只心虚地把音量调小了些,怕声音传到客厅教坏小孩子们。 十五分钟后,三次结束。 白阮疲惫又满足,手软脚软地趴在床上歇息。 闲适愉快的夜晚时间飞快流逝,临睡前,白阮去客厅,挨个给二十多只兔宝宝度妖气,掌心中小白团子的妖气一个接一个变得丰盈,这项工作做完,白阮把雄兔宝宝与雌兔宝宝分别关回不同的兔笼,冲兔宝宝们挥挥手道:“哥哥去睡觉了,晚安。” 有灵识的兔宝宝们纷纷冲白阮挥了挥耳朵。 临睡前,白阮想到明天还要去上班就有点儿头疼,脑海中浮现出郎靖风那张英俊却痞气十足的脸。 别想郎靖风,该做噩梦了……白阮打了个冷战,急忙通过数羊分散注意力。 白老师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白阮仍是毛骨悚然地捱过早自习检查与上午的语文课,郎靖风还算给面子,昨天早晨拿出来的语文书一直就没动过地方,《水龙吟》那页眼瞅着都要落灰了。白阮怂哒哒地装成没看见,别说训人,想起昨天中午发生在男厕所的尴尬,白阮连正眼都不敢看郎靖风。 这个学生白阮不敢管,但其他学生还是要照常管的,于是中午午休时,白阮去四班教室,从前门探进半个身子,叫道:“周皓辰。”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不安地抬起头。 周皓辰是个学习认真、性格安静的学生,这学期开学摸底考成绩还在中上游,可前几天的月考却直线下滑到倒数第十一的位置。白阮本来就打算找他谈话,但前天转学过来的郎靖风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所以就拖了两天。 白阮招招手:“来我办公室。” 周皓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走过去。 他比别人早上一年学,是班里年纪最小的,身材也矮小瘦削,一走起路来挂在身上的校服直晃荡,看着像个初中生。他家条件本来不太好,但前段时间赶上拆迁,他们家的老房子在一片繁华地段,拿了补偿款后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 白阮主要担心的是周皓辰的父亲周海,这个周海没什么文化,脾气也暴躁,有一次来学校开完家长会对儿子不大满意,出了教室当着一帮人的面就拎小鸡似的把周皓辰拎过来上脚踹,还是白阮拦下的。故而周皓辰成绩下滑让白阮很担心,怕是不是周海的一些行为影响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白阮往自己桌边扯了把椅子,微笑道:“坐。” 本来准备挨训的周皓辰一怔,怯怯地坐下了。 “你这次月考成绩下滑得很严重。”白阮开门见山,“自己感觉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周皓辰嘴唇抿了抿,一开口就是学生敷衍老师的那一套:“就是……最近上课听讲不够专心,作业完成得也不够好……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考试肯定能进步……” 周皓辰正说着,忽然嘭的一声门响,郎靖风被一班班主任扯进办公室。 二中校服不是面口袋式的运动服,而是英伦风的深色制服加衬衫领带,郎靖风185的大个子,被170的一班班主任拽着领带往办公室里扯,笔挺的背微微弓着,被迫低着头,嘴角有点不耐烦地撇着。 “连续两天作业不交!上课书都不拿出来!问什么什么不知道!你上学来干什么来了!啊!?”一班班主任咆哮道。 一班班主任是个脾气暴烈作风严谨的小老头,名叫刘震。 刘震人如其名,整座二中上至校长下至校长侄子,只要有人不顺他的意,来一个震翻一个,领导不好使、后台不好使,更不用说一个新来的转学生。 白阮不情不愿地吸了一口弥漫着狼味儿的空气,暗地为刘老师捏了把汗——这小狼崽子转学前可打过老师,刘震那把老骨头挨他一拳不进棺材也得进ICU。白阮攥紧拳头,警惕地瞄着郎靖风,随时准备营救刘老师。 然而出乎白阮意料的是,郎靖风挨了这顿训斥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好整以暇地把被刘震拽得皱皱巴巴的领带抚了抚,掖回制服外套的领口。 刘震气结,老小孩儿似的,伸手又把郎靖风的领带给拽出来了。 郎靖风怔了一下,嗤地乐了。 刘震气得跳脚:“你笑什么?很好笑吗?你再笑一下我就让你笑到放学!” 郎靖风轻咳一声,敛起笑容,但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白阮收回窥视的目光,定了定神,勉强按捺住恐惧,继续轻声细语地和周皓辰谈心,期间刘震暴跳如雷的怒吼一直回荡在办公室内,与白阮这边的知心哥哥氛围形成强烈反差。 两人聊了一会儿,周皓辰嘴巴很紧,一口咬定成绩下滑只是因为自己最近学习态度不端正,白阮知道周皓辰性格敏感又心重,不敢逼问他,见他执意不说,只好把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道:“……不光是学习方面的问题,生活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在我眼里你们这些学生都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样,所以无论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和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明白吗?” “明白,白老师。”周皓辰耷拉着脑袋,眼眶微微泛红,一副想哭的样子。 “……你先回去吧。”白阮叹气。 周皓辰点点头,起身把椅子归位,正要出门,白阮招呼道:“你再过来一下。” 周皓辰神色忐忑地走回去。 白阮神秘兮兮:“伸手。” 周皓辰呆呆地伸出一只手。 白阮往他手里拍了三颗大白兔奶糖,眉眼弯弯道:“请你吃糖,期中加油。” 周皓辰:“……” 周皓辰愣了片刻,笑了,露出两颗灿烂的小虎牙:“谢谢老师。” 忽然,站在不远处挨训的郎靖风也低低笑了一声。 ------------ 4 第四章  刘震原本正骂到兴头上,被这坏小子笑了个措手不及,咣地一拍桌子:“你又笑?你笑什么!” 郎靖风不答,收回落在白阮身上的目光。 “说你你还觉得挺好玩儿的是不是?你给我把这两天作业补上!”刘震抓起郎靖风连个名字都没写的空白练习册,往郎靖风脚边狠狠一摔,“补不完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郎靖风雕塑似的,没反应。 刘震:“把练习册捡起来!” 郎靖风用逗着谁玩儿似的腔调道:“老师,你自己扔的。” 言下之意就是谁扔谁捡。 刘震一噎,正琢磨怎么才能威风地怼回去,忽然想起白阮也在办公室。 刘震猛地一转身,把怒气尽数泼向怂在角落里的白阮,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高凶了这个年轻的小老师几句:“白老师!你班上这郎靖风也太不像话了吧?不写作业不听课,这和社会上的混混儿有什么区别?你也不说两句?” “呃,刘老师……”天降大锅,白阮窘迫地一抬眼,发现郎靖风正看着自己,眼角眉梢皆泛着点儿促狭的笑。 白阮心知这时自己作为班主任必须出面处理郎靖风,可要开口训斥或命令郎靖风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而且昨天发生在男厕所的尴尬更增加了挑战的难度,白阮抿了抿嘴唇,额角冷汗顷刻间涔涔而下,一对黑亮的眼珠无措地四下乱转,脸蛋憋涨得通红。 郎靖风好笑地打量着这个被同事凶得直淌冷汗的小白老师。 刘震却是从没见过白阮如此失态的模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白老师?” “郎靖风。”白阮如梦初醒,拭去额头细汗,极力稳住表情与声调,“你先把书捡起来。” 语毕,白阮的屁股神经质地挪向靠窗的方向,仿佛准备随时跳窗逃命。 郎靖风盯着白阮凄惶无助的脸蛋看了片刻,慢悠悠地上前一步,弯腰捡起练习册。 刘震见这刺儿头老实了,乘胜追击道:“知不知道哪错了?给我道歉!” 郎靖风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刘震喷到自己下颌上的唾沫星子,皱了皱眉,没吱声。 两次交锋下来,白阮已意识到郎靖风会给自己一点儿面子,为了让此事揭过,他只得硬着头皮帮腔:“郎靖风,你向刘老师道歉,再把这两天的数学作业补一下。” 由于恐惧,白阮的声音遏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听起来几乎含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郎靖风瞥他一眼,认命似的长出一口气,语调机械道:“刘老师对不起。” 刘震骂了半天,也看出来这小子脸皮厚得能当盾牌使,见他服软便不再多费口舌,只把脸拉得老长并抛下一句结语:“听你班主任的,痛快儿把作业补了!” 语毕,刘震从摞得小山一样的作业堆上拿下一本练习册,开始检查一班同学的数学作业完成情况。郎靖风见状也翻开自己的练习册,摸了支笔,眼睛往刘震面前摊开的练习册上一扫,大笔一挥,在自己的练习册上飞速写下:AADCC…… 刘震一愣,险些背过气去:“我让你补作业!谁让你抄了!” 他这边骂着,郎靖风却是抓紧又瞄了五道选择。 刘震急吼吼地把面前的练习册一合,撵苍蝇似的挥手:“滚滚滚!你别在我这写,你上你班主任桌上写去!” “啊?”白阮如遭雷劈,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正要开溜,刘震却头也不回地道:“白老师你帮我看着他,你今天下午不没课吗?” “但是……”白阮还想找借口跑路,郎靖风却已捧着数学练习册走过来,把练习册放在白阮办公桌上,弓着背填写方才瞄来的五道选择,两人之间只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 白阮的办公桌位于办公室的角落,左侧靠窗,后侧靠墙,前面是桌子,白阮只能从右边出,然而此时右边的通道已被郎靖风堵死了,白阮想出去的话只能出声叫郎靖风让开,再从郎靖风让出的狭窄空间中蹭着走出去,而这个过程中他很可能会碰触到郎靖风的身体! 年幼时险些命丧狼口的记忆画面如旧电影般闪回,白阮清瘦的身体微微一晃,机械地跌坐回椅子上。 狼妖充满攻击性的妖气钢针般充塞着白阮周身的每一寸空间,白阮试图攥住流沙般疾速逝去的理智,可大脑早已不管不顾地拉响了一级警报,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叫嚣,血液奔流的声音、心脏剧跳的声音、急促呼吸的声音、牙齿打战的声音,统统化作一个恐惧的尖叫声——狼来了! 白阮眼眶一阵发热,害怕地吸吸鼻子。 他像只被饿狼堵在洞穴口的小兔子一样,不敢发出半点儿会引起天敌注意的声音,只软塌塌地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屁股后的圆尾巴把裤子撑起一个明显的包,白阮也不敢回手按,只悄悄把屁股往后挪了点儿,用椅背遮住尾巴。 郎靖风填完十道抄来的选择,把笔一丢,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散漫地站着,眯起一双狼眼眺着窗外的操场。 这时,白阮轻轻动了一下,郎靖风目光一转,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阮细软的黑发,有点儿好奇这么个软得像面团儿似的、谁逮谁欺负的小玩意儿是怎么当上班主任的。 察觉到天敌正近距离地盯着自己看,白阮眼眶泛红,将刚刚并拢起来的双腿并得更紧,以阻止汹涌澎湃的尿意。 可怜的小白老师已经快被吓尿了…… 这时,午自习预备铃敲响,刘震起身,去一班检查自习,另外几个班主任也陆续离开办公室。 白阮含泪用目光向每一个走出办公室的老师发射救援信号,然而没有一个人留意到白阮无声的呼喊,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白阮和郎靖风两人。 孤狼寡兔共处一室,就算被狼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白阮恐惧的泪水滴溜溜地在眼窝里打转,神经进一步绷紧,整个人徘徊在崩溃边缘。 郎靖风见刘震走了,白阮也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敢管事的模样,便嚣张地踱到刘震办公桌旁,抽了一本数学练习册打算抄一抄。 他练习册刚拿到手里,一转身,便看见白阮疾步朝门外走去,脑袋不自然地大力低垂着,仿佛怕郎靖风看见他的脸。 郎靖风一怔。 温柔善良的小老师被不良少年气哭,为了不让人发现,只好低头快步走出办公室,偷偷去水房洗脸——这一幕怎么看都是这么回事,甚至用不着如何脑补。 郎靖风三步并两步蹿到门口,一把攥住白阮正要开门的手,狼脑袋一探,凑近了看白阮的脸。 跑路失败惨遭抓包的白老师:“……” 白阮原本是蓄着两包眼泪强忍着没哭出来,没想到被这一狼爪子抓破功了。 感觉到郎靖风坚实有力的大手正死死钳着自己的手腕,白阮瞬间想起幼年时被饿狼一爪子死死拍在地上撕咬的场景,吓得就差原地尿裤子了,眼泪更是憋不住,兵分两路顺脸而下,又在下巴尖成功会师,吧嗒一声砸在郎靖风的校服袖子上,对郎靖风造成了HP-9999的魔法伤害。 郎靖风目瞪口呆:“……操。” “我出去一下……”白阮哽咽着哀求道,眼眶一圈淡淡的红,睫毛湿润,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漂亮,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小白兔欠揉搓求怜爱的气息。 郎靖风盯着白阮的脸,喉结滚动,不仅不放人,攥着白阮手腕的狼爪子还收得更紧了点儿。 挨骂、体罚、受处分,这些郎靖风都不当回事儿,但这…… 片刻静默后,郎靖风舔了舔嘴唇,声音微微发哑,道:“我补作业行了吧。” 白阮一门心思想逃跑,甚至没意识到郎靖风的态度变化原因何在,他抿紧嘴唇没答话,还想强行压下门把手开门,郎靖风却一侧身,整个人抵在门上,彻底封死了白阮逃跑的路线。 郎靖风垂着眼帘看白阮,语调难得地透着点儿温柔的意味:“我错了白老师,别哭了。” …… 十秒钟后,白阮被郎靖风强行拉回办公桌边坐好,而且郎靖风仍是站在白阮旁边,不自知地封死了白阮的去路。 白阮此时此刻的心情与一只被狼叼回狼窟当储备粮的小白兔并没有什么区别。 吓出来的尿也憋得很辛苦。 简直就是兔生无望。 唯一勉强算得上是安慰的就是白阮的恐惧已达到峰值,再怕似乎也不会怕得更厉害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郎靖风确实一直没有伤害他,还主动承认了错误,这让白阮脑内嗡鸣的警报降了一个档次……白阮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理智回流了一部分,被吓到死机的大脑也重新缓慢运转起来。 大脑开始工作了,白阮也很快就意识到郎靖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发生在自己被吓哭的时候。 白阮小心地瞄着郎靖风,那一身墨黑的负功德仍像小簇小簇的黑色火苗般在郎靖风周身跃动着,白阮甚至能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白阮心情矛盾,一边畏惧着郎靖风,忍不住猜测他究竟做过多少坏事,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该纠结学生过去的错误,看见自己哭还懂得内疚主动道歉,这说明郎靖风人不会太坏…… 郎靖风基础差,就算想补作业,不会的题也仍然不会,他烦躁地翻了几页,目光快速扫过练习册上令人头痛的数学符号,在填空题上胡乱填了些数字,再次把笔往桌上一掷。 似是怕再把白阮惹哭,郎靖风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真不会,不是不想补。” 白阮屁股后的圆尾巴簌簌颤抖着,想让郎靖风快点儿补完,便小声道:“刘老师桌上有答案。” 郎靖风乐了,伸手揩去白阮脸上一滴漏网的小泪珠,道:“你不是不让我抄吗?还气哭了呢。” 白阮被他伸手碰自己的举动吓得一激灵,结巴道:“不、不是抄……你拿过来就知道了。” 这套练习册其实是有详解答案的,每道题的解题步骤都列举得十分详细,不过为了不让学生养成做题时一有不懂就看答案的坏习惯,所以发给学生的版本不带答案。但像郎靖风这种基础实在太差的学生看看答案其实无妨,他能把答案看明白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郎靖风沉默片刻,并没去刘震办公桌上找答案,而是不满地啧了一声,问:“你怕我啊?” ------------ 5 第五章  老师怕学生,这话听起来严重有损师道尊严,虽说哭了一气儿后白阮的师道尊严已是所剩无几,但他仍然不愿向郎靖风承认自己畏惧他的事实。 于是,白阮勉强将一直微微蜷缩的上半身舒展开,挺起胸膛试图虚张声势:“我没怕……” 话音未落,郎靖风又伸手轻戳了一下白阮的脸蛋,白阮惊得一哆嗦,哑火了。 妖怪原形的品种不同,天赋也不同,如同狼妖天生体能强大作战悍勇一样,身体白嫩绵软就是兔妖的种族天赋。白阮天生晒不黑也练不硬实,脸蛋尤为水灵弹软,一指头戳下去手感糯得像在戳棉花糖,手指一松开脸蛋又会微微颤一颤,看起来十足劲道。 郎靖风心里蹿起一股邪火,还想再碰碰白阮,白阮却咻地往窗户的方向一挪,紧紧贴在窗台下的暖气片上,用肢体无声地表明自己想和郎靖风“有多远离多远”的愿望。 郎靖风乐了:“你这叫没怕啊?” 说着,郎靖风被那股火燎得难受,忍不住又伸手拨了一下白阮的耳朵,白阮吓得又是一颤,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扁塞暖气后面去。 郎靖风收回痒得不行的手,强制把它揣回裤兜,狠狠咬了下嘴唇抵御体内莫名的躁动,道:“一戳一蹦跶,你属兔子的?” 其实要是换成别人,尤其是别的男的这样,郎靖风会觉得对方是傻逼——谁稀罕碰你是怎么着?躲个屁躲? 但白阮这样,郎靖风就完全不这么觉得,一方面或许是因为白阮长得太好看,颜值这么高很难招人烦,而另一方面就不好形容了,总之郎靖风就是觉得白阮这副怂了吧唧的小模样儿中透着一种诡异的和谐,仿佛白阮这个人就应该是这么怂的,怂得理直气壮,怂得浑然天成。 更关键的是,白阮小白兔般的气质与表现勾起了郎靖风刻意压抑的狼性,方才“欺负”白阮的这么几下以及白阮的反应让郎靖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快.感——就像是在林中狩猎到了一只小动物,被压制在狼爪下的小动物不敢也无法反抗,只能眼泪汪汪地任郎靖风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 郎靖风深深吸了口气,觉得烧在心头的那把邪火已经快一路南下烧进裤.裆了,于是急忙刹车,挥去脑内不着边际的妄想,一手撑着桌子,上半身前倾贴近白阮,问:“你怕我什么?” 白阮不吭声,用沉默维护着最后一丁点儿为人师表的尊严。 郎靖风低声催促:“问你话呢。” 口吻可是比白阮这个班主任霸气多了。 白阮摇摇头,咬牙道:“我真没怕你……” 郎靖风啧了一声:“嘴硬?” 其实郎靖风听说过妖气震慑这档事儿,也知道弱小的草食类妖怪会天然地畏惧自己。但是,作为一个狼妖的妖二代,郎靖风从小到大接触过不少妖怪,基本上不是亲戚就是父母的朋友,以及父母朋友的小孩儿。 物以类聚妖以群分,和郎靖风父母关系密切的妖怪大多也都是食肉类猛兽,以虎、狮、豹、狼居多,最不济也是鬣狗这一档,就算偶尔有食草类妖怪,也是犀牛大象这种无惧食肉类猛兽的品种。而且不只自己身边没有,郎靖风活到这么大,就从来没听说谁真见过什么兔妖鼠妖鸡妖鸭妖的,毕竟这些脆弱的小动物想活着都已经很艰难了,遑论修炼成精。 故而,在郎靖风的认知里,兔妖的稀有程度几乎就约等于外星人——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兔妖,他信,但要告诉他现在他面前就有一个,他就觉得怕不是扯淡。 所以郎靖风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他作为一个学生确实是劣迹斑斑,被年轻老师害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知道了,”郎靖风思索片刻,了然道,“你是不是听人说我转学前打过老师?” 白阮没否认,因为这个他确实也怕。 “我那事儿有原因的。”郎靖风重重吐了口气,英气的眉一拧,“就是我之前那学校有个专门上实验课的老师,那天我上完课手机落实验室回去拿,看见他跟我们班一个女生动手动脚的,那女生都吓哭了,我就拿烧杯把那傻逼开瓢了。” 白阮眸光微微一动。 “真事儿,”郎靖风说着,没大没小地在白阮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我好人,甭怕了。” “你……”白阮被狼爪子摸得汗毛倒竖,正想提醒郎靖风自己好歹也是老师,郎靖风却已走到刘震桌边翻答案去了。 白阮挺相信郎靖风说的是真话,因为打老师这种事性质太严重,就算郎靖风家里再怎么有势力也很难让他档案不留污点,但如果是学校出了禽兽老师,校方想掩盖丑闻让郎靖风和被猥.亵的女生闭嘴,因此不追究郎靖风伤人的责任,那倒是说得通。 见义勇为绝对是大好事,但怎么郎靖风的功德还是黑成这样,黑得都快遭天谴了……白阮惴惴地思索着,恐惧感减轻了少许,但也还是怕。 郎靖风从刘震桌上翻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翻了几页,道:“应该是这个。” “这上有详细的解题步骤,你好好看一遍再往本上写。”白阮把圆尾巴按回屁股里,起身,迈开仍然发软的双腿朝门口蹭去。 郎靖风面色不虞,朝白阮走了两步,仿佛想把他逮回去:“你不看着我补作业?” “呃,”白阮生怕再被这小狼崽子叼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去洗手间。” “去吧,”郎靖风唇角一翘,故意逗着白阮玩儿,“快点儿回来。” 白阮屈辱地走出办公室。 到底谁才是老师!? 去厕所解决了生理问题后,白阮不敢回办公室和小狼崽子独处,四班在上英语课他也回不了班级,最后只得委屈巴巴地去操场,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坐着摆弄手机。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白阮想起半小时前自己在郎靖风面前被吓哭的尴尬画面,苦恼地抓挠着头发。 对郎靖风的恐惧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了,而且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克服得了的障碍,白阮焦虑不已,点开微信通讯列表,指尖在一个头像上方悬停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按了下去。 ——白阮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云清师父的修行,可他忍了三天,着实束手无策,除了问问师父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白阮:“师父,在吗?方便的时候能给我回个话吗?” 另一边久久没有回应,白阮丧气地揣起手机,一心一意地发愁。 …… 虽说完全是照着答案写的,但郎靖风的数学作业总算是补完了,下午第三节课,刘震把这尊煞神放回了四班。 郎靖风似乎对白阮尿遁一去不回的做法颇为不满,回班之后一直阴沉着脸,白阮监督晚自习时感觉自己都快被郎靖风的锐利视线瞪穿了。 好不容易捱到晚自习结束,白阮腿软脚软手软地提着公文包走出教学楼,狠狠吸了一大口没有狼味儿的清新空气,朝学校大门走去。这时,今天中午刚被白阮叫去谈过话的周皓辰也正巧走出大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步态飘忽得像游魂似的。 白阮对这个学生很在意,便快步穿过放学的人潮跟上去多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被他发现不对——周皓辰的新家住得离学校近,出了大门往东走十分钟就到,不用坐公交地铁,然而此时此刻周皓辰却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那边通往地铁站,是白阮平时回家走的路线。 白阮不动声色,顺势跟上,想着被周皓辰看见的话就说自己要去坐地铁,然而周皓辰全程都没回一下头,只迈着机械如木偶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对外界的刺激表现麻木,车也不看,车喇叭也不听,马路过得像走城门一样。 很快,周皓辰就偏离了去地铁站的路线,拐进一条斜街,又转过两个转角,一头扎进一条小胡同。 白阮用圆尾巴想也知道胡同里肯定没好事儿,但白阮了解自己学生,他知道就算现在叫住周皓辰,周皓辰也会死倔着不说实话,而且以后还会防着白阮跟踪,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一跟到底,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白阮蹑手蹑脚地凑近胡同口,探出半张脸向里张望。 胡同里,几个人正嬉皮笑脸地围着周皓辰。 这几人若论样貌,那是各有各的丑法儿,共同点只在于个个发型清奇、溜肩驼背、气质猥琐,白阮看着他们围着周皓辰的场景,脑内不禁浮现出几条穷形恶状的鬣狗围捕小羚羊的画面。 ------------ 6 第六章  一个混混朝周皓辰一摊手,丑脸上咧出一口森白的牙,笑嘻嘻道:“拿出来。” 周皓辰怯怯地递上钱包,肩膀一抖一抖,好像在哭。 风载着几缕不同的妖气从胡同另一头吹来,白阮小巧的鼻翼不安地翕动着,试图分辨这五个混混的原形。 ……是食肉类的妖气味道,但闻起来比较弱小,还泛着淡淡腐肉与酸败垃圾的气息,似乎是五只纠集在一起的野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法成精的。 白阮虽天生畏惧食肉类妖怪,但他这几天都快被狼妖的妖气腌入味了,这会儿五只处于食肉类底层的野狗还真吓不住他。白阮镇定地退回转角后,掏出早已调至静音模式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同时开始脱鞋。 脱了鞋,从左右两只袜子里一边抽出一个3厘米增高垫,然后又把鞋穿回去了…… 为了维护雄兔尊严,个头儿不高的白阮平时出门都会往袜子里塞增高垫,不过垫着这东西多少会影响活动,白阮怕待会儿拉着周皓辰跑步不方便,就提前拿出来丢掉。 一个混混把周皓辰递过去的钱包掏空了,数了数手里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脸一沉,喝骂道:“才他妈五百多!操,你家拆迁一次补他妈好几百万,管你借五千你他妈抠成这逼样?” 语毕,把手里那一沓钞票当武器,啪地一声抽在周皓辰脑袋上。 周皓辰挨了一下,不疼,但很害怕,瘦小的身体蜷得更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哀求道:“我……我真没钱,我爸不给我零花钱,这些都是我这个月不吃饭省的,我全给你们了,五千我真拿不出来……” “不给你你他妈还不会骗啊?说交补课费不会?是不是没把你揍明白?”一个混混把周皓辰一把掼到墙上,解下腰带,乐呵呵地对同伴道,“听说拿这玩意儿抽人可疼了。” “别打我,求你了!”周皓辰哆哆嗦嗦地用手臂掩着脸,靠墙滑坐到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们五百行不行,每个月都给,求你们别打我……” 白阮埋伏在转角后,被胡同里的对话气得肺都快炸了,可听筒里传出来的一直是“呼叫忙请等待”,眼见再等下去自己学生就要凉了,白阮心一横,从转角后一跃而出,怒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拿皮带的混混先是吓得一缩,待看清胡同口只有一个人,块头也不大后,又笑着骂了句操。 周皓辰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哭得喊声都变了调:“白老师——” “都给我站那!”向来温文尔雅的小白老师先声夺人,嘶声咆哮道,“谁敢动一下我他妈弄死谁!” 说着,白阮目露凶光,大步流星地朝混混们的方向走去,一副一言不合分分钟干翻全场的样子。 这几个混混都是妖,知道身上没妖气的未必就是人类,也可能是妖气收敛自如的大妖。所以见白阮这副一拳就撂倒的小身板居然还敢如此嚣张,他们一时也有点儿发懵,打不定主意动手。白阮抓住这个珍贵的空当,一把钳住周皓辰手腕,把委顿在地的少年拽起来塞到自己身后。 因为要省下饭钱喂这些恶狗,周皓辰的身体轻得像片小羽毛。 在五只狗妖的环伺下,白阮咬牙稳住心神,微微张着手臂护住身后的周皓辰,一步步倒退着往胡同外撤,食肉类的尖锐妖气撩拨着白阮的神经,但并没有起到多少震慑作用。在这个当口,白阮几乎有点儿感激这三天来自郎靖风的折磨了,如果不是被狼妖吓到麻木,这会儿被五只狗盯着自己肯定要腿软。 白阮护着周皓辰撤出几步,混混们开始觉出白阮的外强中干了,其中一个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走了?” 话音甫落,另外几个混混也有了动作,其中两个还从后腰抽出甩棍。 白阮见糊弄不住,小脸蛋上强装出来的凶相咻地变成怂相,一转身猛推周皓辰:“跑!跑啊!喊人!” 周皓辰一愣,扭头撒腿就跑,白阮攥住周皓辰手腕,发挥小白兔的跑步天赋连蹦带跳地扯着他往胡同外蹿,边跑边声嘶力竭地狂喊,“救命啊——!来人啊——!” 声浪涟漪般化散在空气中,越远则越微弱,在濒临消失时,一缕细小得人耳无法捕捉的余浪悠悠地飘进了一只敏锐的狼耳朵里。 正走在回家路上的郎靖风耳朵微微一动,目光一转,直直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双狼眼在夜幕下灼亮得几乎有些瘆人。 半分迟疑也无,郎靖风猛地一转身,迈开两条长腿,流风般飞掠过一道街又翻过一面墙,取最短直线距离朝声源逼近,速度虽快却几乎没有发出响动,如同一头奔袭在黑暗旷野追踪着猎物的公狼。 另一边,胡同里的混混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被白阮的演技忽悠了,破口大骂着追上:“操!怂货!你刚才装你妈呢!?” 周皓辰体力不行,被白阮拽着往前跑,喘得厉害:“白老师……呼呼……你不会打架?” “你看我像会打架的样儿吗!”爆粗口几乎就是极限了!白阮脚下生风,一边在前面拼死拽着周皓辰逃跑,一边扯着脖子狂喊,“救命救命救命!” 两人在前面跑,五个混混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周皓辰跑得太慢,这一路全靠白阮拉着才没被追上,可白阮是敏捷型的兔妖,单论力量可能比普通人类还差点儿,这会儿被周皓辰拖累着体力消耗飞快,况且狗的速度也不弱于兔子,这样下去两人很快就会被五个混混追上。 “你去报警!”白阮猛地刹住脚步,在周皓辰背上一推,“我拦着他们!” 这不是“你跑!我不跑,你跑!”的时候,有一个人出去寻求支援总被两个都被堵住强,周皓辰一咬牙,拔腿便往小巷外的大马路跑去。见周皓辰顺利脱逃,白阮急忙用双臂护住头面,暗地运起妖气捏了个“防”字诀准备挨揍——有防字诀护体,在白阮的妖气耗竭之前这几只小妖怪都打不动他。 白阮也不是不想用法术反杀这几个混混替学生出口恶气,然而,就如同人类有多种血型一般,妖怪的妖气也有许多类型,白阮的妖气平正温和,厚重绵长,施放治愈、防护类法术事半功倍,施放攻击类法术却困难重重,即便勉强使用,效力也极其有限,所以无论硬件还是软件,白阮天生就不是个能打的。 先拖延时间,等周皓辰跑远了我再跑……白阮想着,连挨揍姿势都摆好了,预料中的那一甩棍却迟迟没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白阮已经被迫闻了三天的熟悉的妖气。 那妖气凛冽、森凉,透着寒霜与皎月的味道,掺杂着血腥与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但比起这五只野狗的妖气却不知好闻出多少倍。 几只野狗嗅到狼味儿,动作俱是一滞,但却没跑,毕竟五打一,郎靖风又赤手空拳,况且他们刚吃了被白阮虚张声势吓住的亏,这回狼真来了他们反倒不怎么怕了。 郎靖风身形修长,站在墙根下,双手插着裤袋,斜背着一个貌似很有分量的书包,满脸不耐烦地拖着长声叫:“矮——子——” “你……”白阮又怕又气,恨不得原地把增高垫垫回去。 然而已跑出一小段的周皓辰却自觉认领了矮子称号,怯怯道:“我去叫人!” 白阮:“呃……” 原来是喊周皓辰,怪不得,我又不矮。 “滚回来。”记不住新同学名字的郎靖风皱着眉冲周皓辰勾勾手指,狼脑袋一歪,腔调懒散,“叫人影响我发挥。” 周皓辰却不滚回去,站在原地大叫:“那我站这!你打不赢我再去叫人!” 郎靖风:“……” “你他妈挺嚣张啊?”忽然,一个一直在被无视的小混混抡起甩棍朝郎靖风脑袋砸去,郎靖风身体一侧,那甩棍便贴着他前胸划下。趁着这棍攻势已颓,郎靖风在墙下飞起一脚,小混混整个炮弹般弹起,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小巷的另一堵墙上,疼得顾不上装人,发出汪的一声狗叫,随即烂泥般滑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另外四个小混混一惊,张牙舞爪地一齐朝郎靖风招呼上去,郎靖风不闪不避,似乎压根儿不在乎吃这几记花拳绣腿,一双灼人的狼眼只死死盯着方才轮甩棍要打白阮的那个。 紧接着,郎靖风周身妖气暴涨,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面团似的一把叩住那混混的脸,把人往墙上狠狠一撞,乓的一声,后脑勺与墙壁亲密接触,混混面条似的软了下去。 距此一米开外处,白阮被暴涨的狼妖妖气刺激得腿一软,也惨白着脸,随着那混混一起贴着墙滑坐在地上。 “别怕。”郎靖风瞥了白阮一眼,百忙之中竟还低声安抚了一句,随即回手一肘又掀翻一个。 ------------ 7 第七章  一分钟不到,巷子里躺了一地。 五个混混,两个直接昏死过去,三个捂着伤处痛苦呻.吟。 郎靖风父母都是修行近百年的大妖,郎靖风天生妖气强盛,出手揍人时妖气释放得更浓烈,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了五只弱小犬妖的妖气,巷子里的狼味儿重得让白阮有种身处狼窟的错觉。 白阮牙齿咯咯打战,脸蛋煞白,整个在墙根堆成一小团,软得拎都拎不起来。 “死远点儿。”郎靖风踢死狗似的踢开昏迷在白阮身边的那只犬妖,随即往白阮面前一蹲,躁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手指终于如愿以偿地戳到了白阮弹软的脸蛋。 “我来之前他们打着你没?”郎靖风确认道。 郎靖风离得太近,白阮吓得鼻子一酸,眼中泛起水色,裤子里的圆尾巴抖得厉害,像屁股后面塞了个马达似的,白阮心虚,忙往后挪了挪,用墙把尾巴顶回去。 “……操。”郎靖风舔舔嘴唇,一阵口干,粗声道,“你怎么这么爱哭呢?” 一点儿也没有学生对老师说话时该有的样子,倒有点儿像校霸调戏小姑娘。 白阮又窘又怕,恨不得把自己砌进身后的墙里。 郎靖风见白阮不吭声,追问道:“他们有人打着你没?” 白阮挤出一个字:“没……” 郎靖风点点头,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盯着瑟瑟发抖的白阮,像要用视线把白阮盯个对穿似的,看了一会儿,郎靖风手一抬,仿佛还想干点儿什么,远处观战的周皓辰却吧嗒吧嗒跑了过来,看着横七竖八的一地人,被郎靖风展现出的武力值震撼得“哇,哇——哇……”地叫,宛如青蛙成精。 “怎么回事儿?”郎靖风起身转向周皓辰,拍拍裤脚上沾的土,“这帮人为什么追你们打?” 周皓辰畏畏缩缩地凑到两个昏迷的混混面前,把手指探到鼻孔下试探,见都有气,放下心来,蔫头巴脑地搓着校服衣角,声若蚊蚋,结巴道:“他们……他们就是在这片儿混社会的。”周皓辰说着,脸憋涨得通红,声音沙哑,“他们以前就总管我要钱,有时候还打我……然后,我家前段时间拆迁,给的安置费,他们知道了,就一口气管我要五千……说我要不给就弄死我。” “你们几个狗东西挺嚣张啊。”郎靖风听着,脸上泛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神气,在几个躺尸的犬妖中踱着步子,看哪个不顺眼就补上两脚。 “刚才白老师看见就出来救我……”周皓辰低得几乎快戳进胸口的脑袋一歪,朝坐在墙根下的白阮望去,这才觉出白阮神态不对,惊叫道,“白老师您没事吧!?” 白阮抹了抹额头沁出的冷汗,强扯嘴角笑了下:“没事。” “那您……您脸怎么煞白煞白的,还出这么多汗?”周皓辰半跪在白阮身侧,神色惶急,“用不用去医院?” “真没事。”白阮深呼吸,努力调整心跳,“就是有点儿吓着了。” 虽然这么说有损雄兔尊严,但眼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周皓辰松了口气,摸出面巾纸,白阮接过,在自己冷汗淋漓的额头上按了按,轻声道:“以后万一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家长,或者报警,知道没?” 周皓辰嘴唇抿成一条线,犹豫了片刻,委屈道:“我爸要知道我给过他们钱,也要打死我。” 白阮不忍,无奈道:“那你就告诉我。” 周皓辰乖乖应了一声,伏在白阮耳边哀求道:“白老师,这次的事儿能不能别让我爸知道,我害怕……” 白阮想想周海那素质,也不禁替周皓辰发憷,只得应允下来:“好。” 两人正贴在一起说话,周皓辰校服领子忽然一紧——郎靖风像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拎起来,放在离白阮一米远的地方,确认道:“报不报警?” 地上三个还清醒的混混听见报警二字立刻被火燎了尾巴似的哭爹喊娘,求周皓辰别把他们交给警察。 未成年人遇上这种事,报警的话警察肯定会通知监护人,本着不能让周海知道的宗旨,周皓辰摇摇头道:“不了,他们应该不敢再那样儿了。”顿了顿,又认真地向郎靖风道谢,“谢谢你,今天多亏你救我们……” 几个混混也纷纷表示绝对不再找周皓辰的麻烦。 郎靖风略一点头,蹲在一个体格相对最高大,貌似是头领的混混边上,在那张丑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巴掌,慢悠悠地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知道!”混混猛点头。 郎靖风不怀好意地一笑,瞳仁透出一簇幽绿,压低声音道:“听见报警吓这怂样儿,你们几个没证吧?” 确实没有合法成精证的混混头领猛地一僵,打着哈哈:“嘿嘿,哥!哥您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明白……” 郎靖风神色阴冷,一字字缓缓道:“几条没证的野狗,宰了也没人查。” 周皓辰不明所以,还当郎靖风只是骂人放狠话,不疑有他。 “别、别!”混混头领面如土色,求爷爷告奶奶,好一通讨饶。 “那矮子,”见威胁得差不多了,郎靖风朝周皓辰一扬下巴,“是我跟班,以后不许找他麻烦。” 混混恨不得变出条狗尾巴摇一摇表忠心:“不找不找!” “还有他,”郎靖风又朝白阮努努嘴,“我是他跟班,你们要是敢……” 白阮一怔。 混混赔笑,露出被揍得只剩半颗的门牙,笑得比哭还丑:“不敢不敢!真不敢!” 郎靖风起身,把几个瘫软在地的混混挨个搜刮一通,钱包裤兜全掏空,把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胡乱塞到周皓辰手里,懒懒地问:“他们一共抢过你多少,这些够不够?” “够、够!”周皓辰一看,手里这一大把里粉票子占多数,老老实实道,“可能还多了。” “不是打过你吗?当医药费。”郎靖风不耐烦地一摆手,“走了。” 刚被任命为跟班的周皓辰自觉上岗,捡起郎靖风方才丢在地上的书包,拍拍上面沾的浮土,背在自己另一侧肩上,笑出两颗小虎牙,道:“我帮你背。” 郎靖风哼地一声笑,学着周皓辰的样子,弯腰捡起白阮丢在地上的公文包,也拍拍灰,道:“走吧白老师。” ——两个跟班接连上岗。 白阮还没从郎靖风方才格外强大的妖气震慑中缓过来,腿软得厉害,一手扶着墙,腿刚支起一个角度,脚底就是一滑,跌坐回墙根下,把圆尾巴都压扁了。 “站不起来了?”郎靖风把公文包拎手往手腕上一搭,大步走近,一手托着白阮后背,一手勾着白阮膝盖弯,来了个公主抱。 “……啊!”白阮头发发炸,过电似的一抖,在郎靖风怀里不住踢蹬扭动,颤声道,“放我下来!” “你不是站不住吗?”郎靖风感觉怀里仿佛抱着一只惊恐的大兔子,只好把白阮放下。 白阮吓得眼眶一圈桃花似的粉红,低头用袖口抹了把眼睛,为不让郎靖风起疑,白阮灵机一动,把自己方才的挣扎归咎于觉得师道尊严受到侵犯,嘴唇哆嗦着,佯作恼怒实为惊恐道:“我、我是老师,还是你班主任……” 郎靖风嗤地一笑,不以为然:“班主任怎么了?我就是抱你走,也没干别的。” “我能走。”白阮小声道,一手扶墙,迈开虚浮的步子朝巷外走去。 三人走了一小段,郎靖风忽然略带不满地开口道:“白老师,你下午那一趟厕所上到晚自习?” 郎靖风也说不上为什么,总之下午那会儿白阮走了他就是不爽,有种到了嘴边的猎物撒腿跑了的感觉。 “不是,我……”白阮缩到墙根的阴影下,“临时有个会。” 郎靖风:“我数学作业补完了。” 白阮:“我知道,不然刘老师也不能放你回去。” 郎靖风瞥他一眼,指指周皓辰肩上的书包,道:“那我书包。” 白阮不明所以:“喔。” “我带作业了,回家把空白地方都随便填填,”郎靖风低声道,“省得你明天再哭。” 白阮百口莫辩,并没有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摘掉爱哭包的帽子,只能憋屈地沉默着,两瓣柔软的嘴唇紧抿在一起,看着让人想伸手摸摸。 郎靖风喉结滚动,压住心底叫嚣着让他直接上手摸的狼性,清清嗓子,朝白阮一伸手,掌心向上。 白阮畏缩地看着那只狼爪子:“干什么?” 郎靖风嘴角噙着笑:“给奖励啊。” “奖励?”白阮发懵。 “我都为你补作业了,大白兔奶糖呢?”郎靖风问。 此时三人已走出充溢着狼味儿的小巷,马路上车来车往,裹挟着清凉水气的夜风扑面而来,将郎靖风的气息吹散了不少,白阮有了些底气,大着胆子反驳道:“怎么叫为我补,学习是给你自己学的,学好学不好,其实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那我今天救你们总该有奖励吧?”郎靖风不依不饶,路灯下含笑的模样很英俊,“糖呢?” 他不是真想要糖,只是想和白阮歪缠,逗着白阮说话罢了,看着那两瓣挺好看的嘴唇开开合合的,郎靖风心里就是一阵莫名的舒坦。 “我身上没带。”白阮拿他没办法,摸摸裤兜,没糖,只摸着两片增高垫。 “那我明天去你办公室拿。”郎靖风道。 白阮认命地点点头:“好。” 郎靖风心情大好。 ------------ 8 第八章  路过地铁站时,三人分开各自回家。 没了郎靖风这个人形妖气散发装置,白阮头脑恢复冷静,在地铁上梳理今晚发生的事。 白阮明白郎靖风的出现不是巧合,狼的听觉敏锐,一定是听见呼救专程赶来救人的。打倒混混后他帮周皓辰夺回被抢的钱,还通过威胁降低几人事后报复周皓辰与白阮的可能性,种种举动都表明郎靖风是个热心且具正义感的学生,这样一来,打老师事件真相的可信度也从基本可信提升到了绝对可信。 不管从前做过什么错事,至少现在肯定是个好孩子——白阮自顾自地点点头,下定结论,将残存的少许怀疑一股脑扫进垃圾桶。 然而,话说回来,郎靖风再好也还是狼,本能层面上的恐惧不会因对其人品的改观而轻易消减,白阮回想起在小巷被郎靖风公主抱的一幕,脊背仍是一阵发寒。 “唉……”其实刚才应该趁机好好夸他几句,多给他一些被认可的感觉,吓忘了……白阮耷拉着脑袋叹气,满肚子自我嫌弃。 二十分钟后,白阮回到家。 他先去客厅放兔宝宝们出笼,随即端来玩具箱往地上一扣,哗啦一声,各式小号公仔与草编玩具散了一地。 兔宝宝们玩得不亦乐乎,有的用前爪与小鼻子滚草球,有的笨拙地爬到公仔身上,又吧嗒一声摔下来,个别灵识未开的笨宝宝不会玩,试图用三瓣嘴磕毛绒公仔,结果被有灵识的兔宝宝奋力拱开,叽里咕噜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委屈得在墙角蜷缩成兔子球。 白阮捡起委屈的兔子球放在掌心,摸摸揉揉,受到安抚的兔子球重新摊平成小兔子。 “小朋友们好好玩,不要打架。”白阮把小兔子放回地上,丢给它一个草编球,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柔声道,“这个草编的可以啃。” 小兔子启动三瓣嘴,咯吱咯吱磕起来。 照顾兔宝宝们吃完饭,又清理好粪便球后,白阮抻着懒腰去浴室洗澡。 在一只小号宠物浴盆里注满热水后,白阮往水里撒了一把青草香型的浴盐——每次用这款散发食物香气的浴盐泡完澡白阮都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与人类用巧克力味沐浴乳是一个感觉。 宠物浴盆比起浴缸小得多,所以泡澡水很快就准备好了。很怕受凉的白阮打开浴霸,把一个与浴盆高度相同的浴凳放在浴盆旁边,凳上摆着各色兔零食。随即,白阮将吹风机放在浴室门口,折叠好一块浴巾放在吹风机前方的地上,最后,白阮掏出手机放在盥洗台上,播放泡澡专用歌单。 一系列准备工作结束后,白阮身子轻轻一晃,骤然失去身体支撑的衣服瞬间在浴室地面上堆成凌乱的一摊,紧接着,一枚蓬松洁白的小毛球从衬衫领口中钻了出来,白得像一捧初冬的新雪——这就是白阮的原形。 变成了小白团子的白阮朝宠物浴盆奋力起跳,小导弹般射向半空,达到顶点后被重力牵引着快速砸向水面,噗通一声,水花飞溅,浴室地面湿了一片。 “叽——!”小白团子发出一声畅快的叫喊,尽情释放出雄兔的狂野! 微烫的水温很能起到放松神经的作用,白阮感觉自己前后腿的骨头都被泡酥了,索性放松全身肌肉,浮在水上。一小团白轻盈地在浴盆里飘着,随水波小幅度地摇晃,两只柳叶般细长小巧的兔耳朵是白阮全身上下唯二没放松的部位,此时正精精神神地立着听音乐,兴起时还随着节奏摇摆,打打拍子。 放松地泡了一会儿之后,白阮摆动水下的四条兔腿,游到浴盆边,拿两只前腿扒住盆沿,探出半个湿漉漉的身子,叼起浴凳上的一截苹果木,又缩回浴盆,泡在热水里惬意地磕着。 ——这就是动植物辛辛苦苦修炼成精的意义,成精后不仅寿命长,不怕成为盘中餐,还能够享受各种人类发明生产的事物,无论是泡澡水、浴霸、音乐、温暖的浴室,还是可以轻松买到的蔬菜、牧草与兔零食,都是修炼成精的动植物才有资格拥有并自由支配的。 二十分钟后,水温下降,白阮也泡去了一身的疲惫。他湿淋淋地跳出浴盆,奔跳到浴室门口,用兔脚丫按下吹风筒热风最小档的开关,随即跳到吹风筒前方折叠好的浴巾上,四脚朝天晾着白肚皮,任由热风吹拂。过了一会儿,正面吹干了,白阮便翻个身,用毛绒绒的小屁股和圆尾巴对着吹风筒,让它吹背面。 又过了一会儿,白阮全身都吹干了,蓬松雪白得像一团刚从天边撷下的云。 白阮蹦跶出浴室,正犹豫着今晚是变人形睡床还是用原形睡小草窝,他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微信提示音。 白阮咻地变出人形,拿起手机一看,是云清发来的消息。 云清:“跳跳什么事?” 小名叫白跳跳的白阮眼睛一亮,急忙打字:“师父,我有事想请教您,我带的班上前几天新来一个转学生,是狼妖……” 白阮打了一大段文字,将眼下的困境说明清楚,询问云清有没有办法解决。 他刚按下发送,云清那边传来一张照片。 白阮定睛一看,照片里的云清穿着背心和沙滩裤半卧在凉椅上,被一群金发碧眼笑容灿烂的大胸美女簇拥着。云清是修道之人,身体衰老缓慢,明明是能给白阮当爹的年纪,但看着也就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且容貌俊朗,自带三分清冷,外形确实有那么几分得道高人的意思。 白阮:“……师父您这是?” 云清一本正经:“为师云游四方,近日正巧云游至夏威夷。” 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的白阮陷入沉默:“……” 片刻后,白阮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旁边这些人是?” 云清道貌岸然:“为师给她们看手相,教她们未来如何趋利避害,此乃广结善缘之举,是为师修行的一个重要环节。” 白阮看看照片中个顶个波涛汹涌的外国妹子,怀疑他师父是不是只和胸部大的人广结善缘。 白阮穿上睡衣:“师父,我说的这个事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云清:“简单,下一个封印就行。” 白阮连连摇头:“不行,他就是不会收敛妖气,也没干别的。” 云清高深莫测:“不是封印他,封印你。” 白阮:“……那我还不如辞职。” 云清解释道:“听为师说完。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他不会收敛妖气,而你却害怕他的妖气,既然他往外放妖气这件事你改变不了,你就干脆把你感应妖气的开关关掉,他乐意怎么放怎么放,反正你没感觉,这不就结了吗?” 白阮一愣:“那我……怎么关?” 云清:“你不是会画封窍符吗?” 封窍符的“窍”指的就是妖怪全身上下的气窍,妖怪的气窍连通着丹田与天地万物,负责将游离在天地之间的灵气吸入丹田,丹田则负责将灵气凝练、转换成可以为妖怪所用的妖气。 简单来说,妖怪的气窍、灵气与丹田,可以类比为普通人类的鼻子、氧气与肺,而封窍符的本来作用就是镇压妖怪,通过截断妖怪的妖气供给达到削弱其战斗力的目的。 白阮一窘:“封完窍丹田枯竭,我在学校上一整天班,妖气肯定不够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云清:“笨,谁让你彻底封死了,你马马虎虎封一半留一半不就行了?封一半窍,你就相当于戴个口罩,憋不死,还能少闻见妖气,但你想彻底闻不着是没办法,你要封完半窍还是怕,就自己慢慢克服吧。” 白阮惊呆:“这东西……还能只封一半?书上没说只封一半怎么画啊……” 云清:“还用书上写?那封窍符要是没画好,可不就是只能封一半吗?我那几个画不好符的笨蛋师弟都知道,你左画歪一笔,右少画一笔,不就行了?” 画符向来一气呵成的优等生白阮:“……” 竟是吃了学习太好的亏!? 白阮兴冲冲地跑进他的小书房,摆开黄纸朱砂羊毫笔,故意画了张歪七扭八缺斤短两的封窍符出来,往自己身上一贴。 起初是一阵奇异的窒闷感,仿佛全身上下忽然裹了几层厚布,但过了几分钟适应下来后,倒也不觉得怎么难受了,被吸入体内的灵气少了五成左右,妖气产量也随之下降,但维持人形还是够用的。 吸入的灵气少了,吸入郎靖风的妖气也一样会少,虽说还是会怕,但至少应该不会怕到腿软了,白阮兴奋不已,一把扯了背上的封窍符,妖力全开,站在桌边疯狂画符,没多一会儿,桌上就多了一厚摞刻意粗制滥造的半灵不灵封窍符,够白阮一个月用了。 画完这些符,白阮跌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 9 第九章  检查过早自习情况,白阮回到办公室,为上午第一节语文课做准备。 当下是学生交作业的时间段,办公室门大敞着,各班各科的科代表捧着大摞作业进进出出。 白阮回手,按按背上的符。 方才去班级巡视早自习时郎靖风不在,问了和他同桌的张涛,说还没来,白阮急着想试试符的实战效果,在班里转了几圈都没等来人,只好先回办公室。 忽然,从门口吹来的风递进一缕妖气,白阮鼻尖微微一动,转过头,看见郎靖风正大步从门外朝这边走来。他仿佛是一路跑到办公室的,制服外套敞着怀,额发被风吹得略略向上翘起。整张面孔都露出来,五官与脸型便一览无余,显得他格外英俊。 “白老师。”郎靖风走到办公桌前,掠起一阵清爽的风,“我睡过头了。” 狼妖凛冽寒凉的妖气扑面袭来,可强度比起前几天弱了不少,白阮全身肌肉在见到郎靖风的一瞬间惯性地绷紧,又在察觉到威胁不足后缓缓松弛下来。大脑仍保持着警觉的态度,一条神经不安地搭在拉响一级警报的把手上,却没拉下去。 有用,太好了……白阮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脑内的弦仍然紧绷着,也还是怕,但程度已经缓解不少了,从吓得生活不能自理到仅仅是紧张畏缩,简直就是质的飞跃,而且这会儿办公室里人多,送作业的学生跑来跑去还挺热闹,白阮的神经更放松了一个档次。 白阮定了定神,一改前几天对上郎靖风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怂样儿,镇定道:“你转学过来第一次迟到,我不罚你,以后记得定闹钟。” 郎靖风盯着似乎已不再畏惧自己的白阮看了片刻,眼底泛出点儿笑,道:“有阿姨叫我起床……昨天晚上运动量大,睡太死了,没听见敲门。” 一提到昨晚运动量大白阮就想起郎靖风见义勇为的事,更不想揪着迟到这点儿小事不放,便挥挥手道:“以后注意,快上自习去吧。” 白阮不知道的是,郎靖风说的运动量大其实并不是指打架。 昨晚郎靖风失眠了。 他前半夜一直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换了无数个姿势,自顾自亢奋的神经却死活不许他入睡,一双狼眼睛在黑漆漆的卧室里精精神神地亮着,亮得灼人。 他在想白阮。 其实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反正就中邪似的,白阮滑坐在墙根,被几个混混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将落未落的模样一直在他脑内挥之不去。 郎靖风受不了男的哭,男的越哭他越想揍人,但白阮哭得挺好看,属于例外。 ……不仅不想揍,心里还有点儿酥酥.软软的。 小胆儿吧,怂得跟个兔子似的……郎靖风多动症一样在今夜第几百次翻身,从侧卧变成仰卧,嘴角闲闲地翘着,枕着胳膊冲着天花板乐,胸口一阵热流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 但偏偏就是这么怂的一个小老师,在关键时刻却能让学生先跑,郎靖风翻过那面墙之前都听见了。 还让那个周……周什么来着,让周矮子跑,郎靖风想着,焦躁地吐了口气,心想如果自己晚到个一分半分的,白阮还不得让那几个狗东西给拆吧碎了,这么一想,郎靖风体内那点儿躁动的热又唰地冻住了,脊背一阵寒流掠过,更是睡不着。 不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这觉是没法儿睡了,郎靖风腾地弹起来,三下五除二脱了睡衣和内裤,跳下床,身形一矮,变成一只狼。 那一身狼毛根根粗壮柔韧,油光水滑,被月光一照,亮得像缎子似的。 郎靖风垂着尾巴,无声地走出卧室,下到地下一层的健身房,跳上跑步机,人立而起,用爪子拍开开关,将档位调至最快速度,撒开四条修长笔直的狼腿纵情狂奔! 狼的跑速耐力俱佳,可以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连跑20分钟,郎靖风喜欢放空一切尽情奔跑的感觉,每当他心情郁闷、精力过剩,亦或无所事事时都习惯选择用跑步来发泄或消磨时间。 “呜嗷嗷嗷——”郎靖风跑得兴起,一时得意忘形,仰天花板长嗥。 “呜嗷嗷——” “呜嗷嗷嗷嗷——” “呜嗷——” 郎靖风嗥声刚落,二楼的主卧与保姆房便接二连三传来与之呼和的狼嗥声。 这是因为狼这种生物一听见同类嗥就会忍不住跟着嗥…… 郎靖风:“呜嗷。” 操。 几秒种后,一头健壮的灰狼从二楼杀进地下室,它的体型比郎靖风大上一圈,一身杀气腾腾。 “呜嗷?呜嗷嗷嗷!?”灰狼威严训斥。 还不睡觉?大半夜的胡闹什么!? “……嗷呜。”……这就睡了。 郎靖风跃下跑步机,抖抖毛,尾巴一甩,从他爸身边灰溜溜地蹿过去。 狼群等级制度森严,如无原则性错误,下位者要无条件服从上位者,这也是为什么郎靖风虽然对学习半分兴趣也无,却仍然必须每天硬着头皮去学校磨洋工——父母对他的硬性规定是必须念大学,哪怕是最末流的大学也好,免得在家族中丢脸。 郎靖风在家里这个小族群内排行第三,第一他妈,第二他爸,第四保姆阿姨,第五司机,若是拓展到整个郎氏家族,那简直要列个一米长的清单才能掰扯明白了。 昨晚疯到后半夜的后果就是郎靖风早晨起不来床,迟到了二十分钟。 “白老师,”白阮让郎靖风回教室,郎靖风却没动,朝白阮一伸手,“糖呢?” 白阮这才想起这茬儿,从抽屉里拿出还剩小半袋的大白兔奶糖,拿了三颗,小心地放在郎靖风手心。 吃甜的心情好,白阮把学生叫来谈话后如果感觉学生情绪低落,就会给几颗糖逗逗学生开心。 郎靖风把糖往裤兜里一揣,正想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珠一转,盯着剩下的小半袋问:“剩这些给谁?” 白阮老实答:“不一定……反正就是给学生。” 郎靖风莫名不爽,沉默片刻,啧了一声道:“不对啊白老师,我见义勇为是不该多给点儿奖励?” 白阮略一点头:“想要什么奖励,你说。” 郎靖风伸手抓起白阮腿上剩下的小半袋奶糖,道:“都是我的。” 白阮茫然地抬头看他:“……你爱吃就拿去。” 狼有这么爱吃甜食吗? 从郎靖风走进来直到刚才,白阮都没太正眼看他,主要是因为前几天被吓得,习惯性不敢抬头,所以这一眼看过去白阮才发现郎靖风今天变样了——那原本接近纯黑色的负功德变淡了,变成一种灰烬般的深灰色。 昨天帮周皓辰那一下效果好像还挺明显的?白阮想着,定定地望着郎靖风领口处那一片白净的锁骨皮肤,想把负功德的颜色看个真切。 “老师看什么呢?”忽然,郎靖风刻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啊……没。”白阮忙收回视线,忽然意识到郎靖风没扎领带,随口道,“你领带呢?学校有规定,校服着装要整齐。” “阿姨把我领带熨了,我给落熨板上忘拿了,明天肯定不忘。”郎靖风说着,忽然一阵热血上头,把衬衫扣子又解开一颗,逗着白阮道,“我再解一颗?” 白阮一愣,眼睛蓦地瞪圆了:“你说什么呢!?” 这时,四班数学课代表崔宇宏捧着一厚摞练习册进来,往刘震桌上一放,报告道:“郎靖风和赵睿没交。” 刘震咻地一扭头,瞪着郎靖风,目光矍铄,声如洪钟:“你作业呢!” “我写了。”郎靖风扯着嘴角一笑,从书包里抽出选择全靠蒙填空全靠编大题全靠抄公式凑字数的数学练习册递过去。 老师也分较真不较真的,另外几个科任老师对郎靖风不交作业一事持佛系态度,知道他劣迹斑斑,也懒得管教,而刘震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那一类,出来当老师就要讲信用,说要收全班作业,就要收全班作业。 刘震冷哼一声接过练习册,郎靖风又抽出一本语文练习册放到白阮桌上,道:“你的我也写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让白阮几乎想对他说声“谢谢”。 “走了白老师。”郎靖风一挥手,晃晃悠悠地走出办公室,刚送完数学作业的崔宇宏走在他后面。 两人走到四班教室门口,郎靖风步子忽然一顿,扭头问:“还有个没交数学作业的叫什么?” 崔宇宏一怔,迟疑着道:“赵睿,怎么了?” 郎靖风:“不认识,坐哪?” 崔宇宏站在门口一指:“靠墙倒数第三排那男的,干嘛啊?” 郎靖风没答,一副要跟人干仗似的架势大步朝靠墙倒数第三排走去,用指节在赵睿桌上咣咣敲了两下,问:“你数学作业呢?” 赵睿表情凝固,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据说连续两天一科作业也没交花钱托关系才进二中劣迹斑斑还打老师的超级劣等生郎靖风:“……” 这哥们儿是被夺舍了怎么的? ------------ 10 第十章  赵睿一脸懵,却还是老实答道:“落家了。” 郎靖风蹙眉,宛如一位严师:“真的假的?” 赵睿:“……” 为了不挨揍,赵睿按捺住骂娘的冲动,无奈道:“真的呗,收作业前我就跟刘老师说了,中午回家取。” 郎靖风沉着一张俊脸点点头:“行。” 语毕,在一众女生好奇的目光洗礼下旁若无人地走回自己座位。 有病,但帅。 到了中午,郎靖风去学校附近一家快餐店吃饭。 食堂里的套餐虽不难吃,但肉太少,郎靖风想用肉食填饱肚子打十份套餐都不够,所以顿顿溜出来吃。他要了好几人份的炸鸡,端着一托盘的鸡腿鸡翅鸡块找地儿坐,一抬头瞥见赵睿也坐在靠门的一桌吃东西。 “什么时候取作业去?”郎靖风在邻桌坐下。 赵睿痛苦地叼着鸡腿儿:“我吃完饭的行不?” “……赶趟吗?”郎靖风不放心地打量着赵睿圆胖如橡木桶的身体,由衷怀疑他的跑速。 赵睿咬牙:“我打车!” 这学渣精神不正常吧!? 郎靖风不吭声了,埋头吃鸡,时不时往赵睿那边盯一眼,似是生怕赵睿作业不交不及时害白阮再被刘老头儿吼。赵睿被他看得这个心慌,埋头狂塞,吃完了匆匆一抹嘴跑出去打车。 …… 封了半窍后白阮感受到的妖气大幅削减,怕郎靖风不再怕得那么厉害,无论上课还是巡视自习都放松了许多,虽说与郎靖风说话时仍会紧张戒备,但至少不再动辄汗湿重衫脸色煞白,而且实践证明封半窍后自身的妖气够他维持一整天人形用。 自己的困难解决了,白阮就开始操心郎靖风的功德问题。 功德对普通人来说多点儿少点儿意义不大,但对妖怪与修道之人不同。生老病死、物竞天择,都是天道,修炼于个体而言是好事,但本质却是逆天道而行,易遭天谴。 自古以来,民间就有妖怪或修道者需要渡雷劫的传说,这里的雷劫其实就是天谴,妖怪或修道者的功德越是常年维持在低下状态,就越容易遭天谴。天谴一般不至于要命,但过程却极度痛苦,动辄劈到皮焦肉烂,除此之外还严重损耗修为,正所谓辛苦修炼许多年,一下回到成精前。 正因如此,许多妖怪会刻意从事对积攒功德有帮助的工作,譬如:医生,悬壶济世;警察,惩奸除恶;教师,教书育人……再厉害的就去搞科研,利国利民。有些妖怪闲暇时还会去做做义工,救助救助动物,总之就是生怕遭天谴。 然而,功德这东西不用法术开天眼看不见,而妖怪们也不是个个都能像白阮一样碰巧拜进道士门下学法术——不被偏激派道士一桃木剑扎死就不错了——所以绝大多数妖怪都是眼前一抹黑,自己有多少功德自己也不清楚。而无论多可怕的事,一旦看不见摸不着,威慑力就会降低,因此也有不少妖怪对功德不太在意,甚至有些智商低下野性未除的妖怪干脆就今朝有酒今朝醉,被打回原形前吃够喝够玩够就算没白当回人,打劫周皓辰的那几只犬妖就是这种妖怪的典型,他们功德比郎靖风还黑,随时都可能遭天谴。 郎靖风这几天表现都还凑合,自然,这凑合是相较他自己而言的。数学和语文作业能瞎写一通或者抄吧抄吧交上来,上课时桌上摆着书充样子,自习课也好歹是低头发呆,没拽得二五八万地看天花板,也不给别的同学捣乱……对他来说,这表现就算是凑合了。 除此之外,白阮还听班长许辰反映说郎靖风这几天有时会用收保护费的架势催别人交作业。 “尤其是数学和语文。”周五下午,许辰把班会发言总结交到白阮手上,推推眼镜道,“别的科他好像不怎么管。” 白阮也不傻,瞬间想通其间关窍,哭笑不得中透着一点儿暖。 “他怎么催的?”白阮确认道,“说什么了,有什么行动?” “就是走过去敲敲桌子,跟没交的说快把作业交上,气势看着挺吓人的……”说到这,许辰偏着脑袋想了想,补充道,“但其实也没干别的。” 白阮放下心来,道:“行,我知道了。” 如此一来,白阮更想出手拯救有药可救的郎靖风,让他跟上大部队。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小狼崽子在天谴边缘疯狂试探的功德往上提一提,不说提高太多,至少也得离警戒线远点儿,不然万一这狼崽子哪天不小心犯点儿别的错被天谴一波劈回原形,那还谈什么学习,怕不是要直接回深山老林撵兔子去了。 周六没有晚自习,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就放学,放学铃响起的一瞬,在讲台上监督自习的白阮朝最后一排招招手道:“郎靖风,你来一下。” 郎靖风放下书包,走到讲台边,唇角噙着笑:“白老师。” 白阮不自在地转着笔,眼皮一掀,甫一对上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狼眼便迅速垂下眼帘,按捺着紧张道:“放学完事你……有时间吗?” 这话一出口白阮顿觉自己措辞不妥,这句不太像师生间的对话,倒有点儿像邀约,白阮窘得脸微微发热,正想换个威严的问法重问,郎靖风却抢先道:“有。” “那你……”白阮在近距离妖气的震慑下不安地舔了舔嘴唇,问,“你今天晚上有多少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家里有规定晚上要几点之前到家吗?” 郎靖风皱眉:“想给我补课啊?” 白阮摇头:“不是,和那没关系。” 郎靖风一笑,强行遗忘周六晚九点之前到家的家规,道:“我爸妈不管这个,明天回都行。” 白阮一点头,眼睛别扭地望着别处,道:“那你把书包拿上,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虽说有封窍符,但他仍然不太敢和郎靖风对视。 郎靖风眼睛一亮,咬了下嘴唇,压低嗓门道:“我们俩?” “呃,对,有点事。”白阮一直没敢正眼看郎靖风的脸,不知道这小狼崽子正一脸亢奋,边低头看手机边起身朝外走,“我先回办公室一趟,你收拾好就去办公室找我。” 郎靖风飞掠回最后一排,拿起书包冲出教室。 白阮回到办公室,从桌下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郎靖风劈手夺过,道:“我背。” 白阮略一沉吟,心想这趟主要是为了让郎靖风攒功德,让他多出力是对的,遂欣然接受,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运动服和一双运动鞋,道:“我去厕所换一下,你包先放着,背着怪沉的。” 郎靖风喉结滚动,四下扫了一圈,见办公室没人,道:“厕所不方便,在这换呗,怕我看啊?” 白阮一窘,嘴硬道:“没有。” 郎靖风大步走到门口,关门落锁,随即背抵门抱着怀,直直地望着白阮道:“那换吧,门锁了,有人要进就让他等一分钟。” 方才办公室门开着,白阮尚可忍受与郎靖风独处带来的紧张,现在门一锁,这办公室又成了孤狼寡兔密闭空间,白阮顿时又怂得一阵腿软,一双挺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行……” 害羞了?郎靖风心里酥痒难耐,却只好转身冲着门道:“不看你行了吧。” 白阮无法,想以最快速度脱离当下窘境的办法就是马上把衣服换上完事儿,于是白阮不再多言,着急忙慌地换衣服。 郎靖风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吸鼻子,动起了歪念头的狼脑袋刚偏过一点,身后白阮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传了来:“你别……别转过来。” ——死死盯着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郎靖风不仅没失望,反倒莫名其妙地更来劲儿,嗓音微微喑哑:“知道。” 白阮很快换完衣服,他本来就脸嫩,平时全靠西装革履勉强营造点儿气势,这会儿换上一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运动服,怎么看怎么是个大学生。 郎靖风打开办公室门,直勾勾地盯着和平时不一样的白阮,猜测道:“爬山去?” “对,”白阮道,“龙潭山,去那有点儿事。” 郎靖风无视他后面的说明,眯眼眺向窗外,笑笑道:“龙潭山离得近,快点儿爬说不定能看见日落。” “不是去看日落,”白阮朝走廊走去,解释道,“我们去喂鸟。” 郎靖风跟上,眉毛一扬,恶劣地问:“什么鸟?谁的鸟?” 白阮没听出郎靖风在戏弄自己,还走在前面一本正经地答着:“谁的鸟也不是,就是山林里野生的鸟。” 郎靖风啧啧道:“野生的鸟你也……白老师你怎么这样?” 白阮和学生说话时思维压根儿就不会往龌龊的方向去,听郎靖风似乎不赞同,忙解释道:“我知道,天暖和的时候野生鸟正常不用人类干预,自己能找食,往年我也都是冬天山里吃的不好找才去喂。但是去年龙潭山开发旅游,又修路又盖房子的,环境跟以前没法儿比,鸟眼看着越来越少了,我现在天暖和也一周去一趟。” 他前些年做这些是为了攒功德,可做着做着,也就渐渐不是为了功德了。 ------------ 11 第十一章  两人说着话走出校门。 “这边。”白阮往地铁站方向走。 “我叫完车了。”郎靖风朝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白车举手示意。 过了马路,郎靖风先白阮一步打开后门,把登山包往里面一扔:“上车。” 白阮坐进后排,郎靖风帮他关上门,自己绕到副驾坐好。 车窗关着,在这狭小的密闭空间中就算封了半窍那股狼味儿也浓得让白阮心惊肉跳。白阮面孔发白,默默按下车窗透气,他刚按下一半,郎靖风也跟着按下副驾旁的车窗,偏过头打量着白阮神色,问:“平时爱晕车吗?” “不晕,就透透气。”白阮与郎靖风对视一瞬,匆匆转脸眺向窗外。 郎靖风盯着白阮清晰得很有少年感的下颌线看了会儿,就这么略别扭地回着头问:“你平时也带同学去山上喂鸟吗?” 白阮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含糊地嗯了一声。 其实这两天他考虑过要不要向郎靖风坦白身份,坦白身份的唯一好处就是郎靖风功德低需要学雷锋做好事这事儿白阮可以直说,可坦白后郎靖风会是怎么个态度白阮无法预测——这小狼崽子品性不坏,但脾气确实嚣张,现在他在白阮面前就已经半点学生样儿都没有了,如果知道白阮居然是只小白兔,岂不是会没大没小得更厉害? 况且,抛开这些不谈,白阮的本能也不允许他在天敌面前轻易暴露身份。 这么斟酌过一番后,白阮就决定还是先瞒着。 反正就算没说实话,郎靖风不也乖乖跟来了吗? “……这个属于环保活动,有一定的教育意义,也是积极响应学校前段时间的环保号召。”白阮冷静地祭出师承云清的睁眼说瞎话技能,“我有时也带别的同学一起去,这个期末是可以加操行分的。” 郎靖风静了片刻,低低一笑:“白老师,你说话怎么不看我眼睛?” 白阮闻言,只好硬着头皮与郎靖风对视:“没不看啊。” 郎靖风长得很帅,五官精致,却没有丝毫奶油小生的味道,组成他面容的一道道线条都宛如被风梳理过的狼毫般根根分明清晰。他就是再怎么放松表情,眼角眉梢也始终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攻击性,目光更是锥子般锋利,瞳仁里总像蕴着一小簇针尖,天生这么一副狼了吧唧的气质和面相。 白阮胸口一紧,目光交汇了一秒钟就慌乱地别开。 “怎么了你?”郎靖风追问,语气里含着笑。 白阮定了定神,稳住蓬勃欲出的圆尾巴:“没怎么。” “对了,白老师你知道吗?”郎靖风道,“我平时在学校走哪都一大群女生看我。” ……小狼崽子还挺自恋,白阮听得眉梢一抽。 “但是,”郎靖风悠悠道,“我一和她们对视她们就不看我了,你说奇不奇怪,男生怎么就不怕和我对视呢?白老师你说她们心里都想什么呢?” “你……”白阮心脏莫名地一记狠跳,他意识到郎靖风是在戏弄自己。仗着车开得快风吹得急车里没多少狼味儿,白阮脸蛋一沉,用严厉的目光扫过郎靖风的鼻子嘴唇面颊下颌耳朵等不包括眼睛的所有头面部器官,低声训斥道,“你身为一个学生,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自己天天心里都在想什么?有没有一点儿和学习有关的想法?” ——风把狼味儿吹散得越彻底,白阮就越不怕。 俗话说得好: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操,撩炸毛了。郎靖风眉梢一扬,还欲开口,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做男人的白阮却抢先打断:“你语文书呢?” 郎靖风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白阮难得一见的生气模样,心痒得不行,拍拍书包道:“这儿呢。” 小白兔老师威严道:“拿出来,利用坐车的时间背诵《廉颇蔺相如列传》最后五段。” 郎靖风笑着咬了下嘴唇,耍赖:“你考吗?不考我不背。” “考。”白阮纵情呼吸混合着尾气的风,胆气十足,摆出严师的架子道,“周一我单独考你。” 郎靖风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太好了。” 白阮一脸冷酷地凌乱在风中:“……” 这个反应和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片刻安静后,白阮提醒道:“你要是背不下来,我会罚你抄写。” 郎靖风语调纵容:“好——我背,背不下来你让我抄几遍我就抄几遍,别气了。” 白阮顿时感觉自己宛如郎靖风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没多一会儿,龙潭山到了,这山目前还没开发完,司机把车停在徒步爱好者们习惯走的上山小路近前,两人下了车,白阮掏出手机问:“车费多少,我给你转过去。” 打车总不能让学生花钱,白阮想。 “不用。”郎靖风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秒钟不到,又精神错乱似的反悔道,“微信转给我吧。” 白阮狐疑地盯他一眼。 郎靖风狡黠地一笑,解释道:“说完才想起来,这几天零花钱花见底了。” 白阮点头,调出二维码:“扫我。” 郎靖风加了白阮好友。 白阮通过好友申请,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似乎是在给郎靖风分组。 “你给我往哪儿分呢?”忽然,郎靖风磁性的声音在白阮耳畔响起,紧接着,是一只从白阮右肩上方探过来试图窥视屏幕的狼脑袋,以及一只扳着白阮手机调整屏幕方向并拢住了白阮整只右手的狼爪子,两人这个姿势,白阮的右脸与郎靖风的左脸离得极近,几乎就要贴上了。 “啊……”白阮汗毛根根炸起,头皮发紧,一个箭步冲到一米开外,一双乌溜溜的眼圆瞪着,方才在车上的真男人风范俨然已是偃旗息鼓,怂得直结巴,“贴、贴那么近干什么?” 虽说有封窍符加持,但白阮仍然无法忍受和狼崽子肢体接触。 “我就看看分组,”郎靖风满脸无辜,“别整个分组就我一人儿,然后你天天在那发语文题。” 白阮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差点儿被他逗乐。 “我给你分的学生组。”白阮定了定神,迅速进行表情管理,冷静道,“里面还有别的学生,没有差别对待。” 语毕,白阮转身上山,在前面引路。 山风拂面,白阮在上风处,几乎完全闻不到狼味儿,心情舒畅不已。 郎靖风跟在白阮身后,看着被运动裤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的小圆屁股,心情荡漾不已。 更要命的是,山路颠簸,那两瓣肉还随着白阮走路微微颤动,仿如某种质地柔韧爽滑的果冻,它们对自己的诱.惑程度毫不知情,无辜地撩拨着郎靖风压抑得辛苦的狼性。 走着走着,白阮来到一棵树下,垂着眼回头招呼郎靖风:“来这。” 郎靖风瞳仁嵌着丝儿幽绿,面部肌肉微微紧绷,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英俊的面容稍有泛红。 白阮的视线却锁定在郎靖风下颌以下、腰部以上的安全区域,如非必要,坚决避免目光交流,所以并没看出郎靖风哪里不对。 “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白阮道。 这棵树伸向山道的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个改装过的4L装农夫山泉水桶,水桶桶壁被挖了两个方形大洞,底部横竖插着两根方便鸟类落脚的筷子,桶里空荡荡的。 郎靖风望着害羞得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小白老师,躁动地做了个深呼吸,打开登山包。 “把标着1号的袋子拿出来。”白阮袖手而立,只口头指挥,“打开袋口,把里面的饲料倒进这个空桶。” 鸟的品种不同,各自喜爱的食物也不同,白阮准备了几种不同的饲料,被他救助的几种鸟中有两种在中国境内的数量已经很少了。 根据白阮自身的经验,喂鸟只有在冬季或因环境污染、植被减少造成食物短缺时来喂才会积攒功德。食物不短缺时,强行喂鸟不仅无帮助,反而还变相削弱了鸟自身的野外觅食能力,算不上是做好事。只有在生灵囿于困境时施以援手,才算得上是对这些生灵行善。 ——积攒功德也是要讲究方法的,白阮成精多年,功德一直维持在王者段位,行善手段丰富,手法老练,真有心帮郎靖风逃离天谴圈,办法多得很。 郎靖风把1号袋里的饲料全倒进吊在树枝上的空桶,又被白阮支使着去下一处,两人速度很快,龙潭山也不高,没多一会儿就登了顶,郎靖风拎在手里的登山包基本空了,里面只剩两瓶水。 “渴吗?包里水可以喝。”白阮望着郎靖风手里的包。 郎靖风拿出一瓶,拧开盖递给白阮,白阮看着水瓶,接过时谨慎地错开郎靖风的手指。 他这些小动作根本逃不过郎靖风的眼睛,郎靖风被心头那股火灼得发痛,忍不住在交接的一瞬挪了下手指,轻轻碰了下白阮。 皮肉相贴,狼妖凌厉的妖气无视封窍符的阻隔,破肤而入,白阮指尖紧张地一抖,不自然地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被水光浸润的嘴唇看着更红更软。 郎靖风躁动得捏着另一瓶水走来走去,恨不得从山顶一个纵跃跳下去好冷静冷静。 ……碰一下手就紧张成这样,还不敢正眼看我,郎靖风咬了咬嘴唇,目光灼亮,口干得直咽唾沫。 那要是搂他,亲他,摸他,扒他衣服,把他按倒和他那个……他得害羞成什么样儿? 郎靖风想得身体一阵发痛,灵魂游走在欺师灭祖的边缘。 ------------ 12 第十二章  郎靖风躁动不已,假装眺望隐没在楼宇后的一小块夕阳,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白阮的动向。 由于主人在想乌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大脑掌管黄色废料的区域也跟着异常活跃,自动自觉地检索出郎靖风转学第二天在厕所偶遇白阮的一幕。 某种腥.膻中透着淡淡青草香的诱.人味道从记忆中鲜活地翻涌而出,撩拨得郎靖风心脏一阵剧跳。 自己在厕所弄那个,出来还捂屁股?郎靖风想象着白阮在隔间里可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顿时呼吸都不顺畅了。 ……操。郎靖风动作粗暴地扯了领带揣进裤兜,又拽开两颗领扣透气,馋肉的幼狼般盯了白阮一眼又转过头。 他是大约十三岁时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同性恋行为广泛存在于自然界,所以动物并不会有什么偏激的恐同思想,郎氏家族中有好几个公开的同性恋狼妖,他们从未遭遇过来自家族内部的非议,因此郎靖风压根儿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在某个放学后的傍晚,十三岁的小少年郎靖风用平静得宛如“我又长高了一厘米”一样的语气向父母说明其实他喜欢和自己一样的公狼或男生,而父母对此的反应也并不比对“儿子又长高了一厘米”的反应来得更加强烈。 “知道了,”郎妈妈冷酷道,“写作业去,今天作业写完了吗?你们班主任前两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最近经常不交作业。” 小郎靖风皱眉:“喔。” 郎妈妈锐利地盯了他一眼,警惕道:“别以为是同性恋就不用写作业了,少给我想那美事儿。” 小郎靖风:“……” 郎妈妈:“对了,你这段时间跟你同桌那个男孩子走得挺近,你是不是早恋了?” “不是。”颜控的小郎靖风满脸嫌弃,“太丑。” 郎妈妈一想也是,确实丑,挥挥手撵人:“知道了,去去去,写作业去。” …… “呼——”郎靖风深呼吸,极力镇压烙印在骨子里的兽.性,将从小到大被父母用藤条一遍遍抽进血肉里的家训拎出来,第无数次反刍着那三个早已被嚼得干巴巴的字,试图以此冷却体内燥热的血液。 郎氏家族的家训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是第一批修炼成精的狼祖宗对这群野性难驯的狼子狼孙们最殷切的期望,也是郎氏一族得以在人类社会站稳脚跟的精神基石,那就是—— 做个人。 是的,郎家流传百余年的家训就是这三个字,做个人。 “做个人”的含义范围很广,其中自然包括不可以在荒郊野岭的小树林儿里搞自己老师的屁股。 郎靖风长出一口气,深觉自己有必要立刻绕龙潭山跑一圈以消耗过剩的精力。 ——累瘫了就没精神胡闹了,这是郎妈妈的狼式教育手段之一,从三岁用到十八岁,屡试不爽。 白阮喝了几口水,望着渐渐沉落到城市地平线后的太阳,面容被暖橙色的光芒渲染得格外好看,浑然不知自己已失手制造出了一连串误会,害得某颗想太多的少年心不得安宁。 郎靖风拿眼角偷偷瞄着白阮,这时,一只嗉囊吃得圆滚滚的小鸟由山下飞至,啾啾叫着,挥舞着小翅膀扑向白阮,白阮伸直手臂,小鸟站在他胳膊上,用喙亲昵地蹭蹭他的袖子。 白阮笑着和小鸟说了句什么,细软的碎发被风掠着根根向后飞扬,小小的一张脸盘不仅俊秀可爱,而且既温柔,又明亮,和郎靖风这十八年来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郎靖风躁动的心静了静,一个突兀的想法便趁这一静的机会迅速穿透他脑内黄波万顷的废料之海,破水而出。 这个想法颇为理想化,而且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可却拨弄得郎靖风心痒不已。 十来岁的小狼崽子是容易这样,其实连比狼沉稳理智的人类少年也是,轻易一个不成熟的念头便可如台风过境般荡平一切。 “白老师。”郎靖风在距白阮一米处坐下,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很是惹眼。 “嗯?”白阮微微一偏头。 郎靖风定定望着白阮,试探道:“我以后……要是来二中当体育老师是不也挺好的?” 当老师?白阮眼睛微微一亮,透出几分喜悦的神气,高声道:“当然好了!” 由于仍然不敢和郎靖风对视,白阮眺望着远方,语速飞快道:“想当体育老师的话,你可以考师范类院校的体育系,你是体优生,高考有加分,这是你的优势,而且你高二下学期开始努力也不晚,我看你脑袋绝对够用。” 郎靖风观察白阮喜出望外的神色,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当老师对提升功德有帮助,而且郎靖风这性格好好磨一磨,去当体育老师倒也算合适。最重要的是,郎靖风能冒出想当体育老师的念头,就说明他开始对自己的前途有想法、有憧憬了,这是最让白阮感到欣慰的。 白阮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鼓起勇气和郎靖风对视了一秒钟,又迅速垂下眼帘道:“你能对未来有规划我很高兴,我赞成你这个想法。” 郎靖风唇角翘着,干脆顺着这个突兀的想法幻想下去,轻声道:“到时候我负责教你们班体育,然后一轮到我上课你就跟我抢,跟学生说我生病,体育课改成语文,能不能?” 白阮面颊浮起两个小梨涡,实话实说:“学习任务紧张的时候,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郎靖风低着头笑了一会儿,抬头道:“行,到时候我配合你,走廊上一见着你们班学生我就躺地上吐白沫。” 白阮:“……你碰瓷儿呢?” 郎靖风大笑:“哈哈哈哈!” 白阮沉浸在被暮光映暖的山风中,闻不到多少狼味儿,便神经放松地陪郎靖风畅想着当老师的未来:“不过到时候就未必是我抢你的课了,体育课太抢手,我一般都抢不过刘老师。” 片刻安静后,郎靖风道:“他们要不好使,我的课就给你。” 许是因为郎靖风语气太温柔,这句话听着迷之像情话,白阮胸口一紧,莫名泛出一丝害羞的情绪,他急忙甩甩头,认真道:“那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既然有考师范类院校的想法,学习方面以后就要上心了,怎么样,能不能上心?” 白阮倒不是真盼着郎靖风来二中当体育老师,无非是找个由头,方便鞭策他学习。 郎靖风胸腔一片滚烫,道:“已经放在心上了。” “说话要算数,”白阮起身,低头拍拍裤子上的土,“我以后可真要好好监督你了。” 郎靖风含笑:“嗯。” “走吧,再不下山待会儿看不见路了。”白阮道。 两人下山这一路白阮的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帮“被喂鸟环保之旅涤荡灵魂以至于突然洗心革面”的郎靖风制订学习计划。无论白阮说什么,郎靖风都嗯嗯啊啊地应着,懒懒的腔调中透着点儿纵容的味道,像一只放任小白兔在自己面前疯狂蹦跶的大灰狼。 他们下到山脚时,天已黑透了。 “白老师,”郎靖风摸摸肚子,“你饿不饿?” 身边有只狼饿了,白阮脊背一凉,怂哒哒道:“那个……还行。” “一起吃口吧。”郎靖风的声音略可怜,“我这个点儿回家家里也没饭了。” “不了。”白阮闷头往地铁站方向走,“这附近饭店挺多,你自己去吃。” “我想吃火锅,自己吃太尴尬了,我请你。”郎靖风一笑,站到白阮面前挡住他去路,白阮往左他也往左,白阮往右他也往右,白阮不敢上手碰他,懵了。 白阮咬牙:“你……” “马路对面就火锅店。”郎靖风逗着白阮玩儿,“你陪我去吃,我这周末语文作业好好写,不糊弄。” 白阮听得直翻白眼:“你是给我写的?下山一路和你说那么多都白说了。” 眼见这狼崽子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歪缠了几个回合后白阮只好应下,反正火锅店人多,他不怎么怂,而且涮火锅他可以只吃素菜,也不怕坏肚子。 两人进了火锅店。 “白老师能吃辣吗?”郎靖风问。 “一点儿都不能,”白阮道,“你呢?” 郎靖风:“我也是。” 在吃辣能力上,狼和兔子的弱鸡程度倒是不相上下。 白阮扭头对服务员道:“来一个鸳鸯锅,谢谢。” 郎靖风顿时怀疑刚才发生的对话都是自己的幻觉:“……” 白阮继续道:“但是两边都要清汤锅底,我们分开涮,麻烦你了。” 郎靖风不悦:“为什么分开?” “我吃素的,”白阮不好意思道,“全素。” 郎靖风略意外地抬了抬眉毛,不过白阮这清瘦的小身板还有他对保护动物的热心程度,倒是都与吃素这个设定相合,故而郎靖风接受得很迅速,只问道:“信佛?” 白阮摇头:“不是。” 郎靖风:“动物保护?” 白阮:“也不算。” 郎靖风:“过敏?” 白阮只好解释道:“没有,其实就是口味问题,不喜欢肉的那个味道,就像很多人不爱吃蔬菜一样。” 郎靖风略一点头:“单身?” 白阮被套路得嗯了一声,嗯完才觉不对,眼睛一瞪:“问这干什么!?” 郎靖风乐了:“随便问问,关心一下,老师你喝什么?” 白阮面颊微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还想说郎靖风两句,但话题已经被飞快地扯到喝东西上了,于是白阮噎了片刻,憋屈道:“我喝白开水。” ------------ 13 第十三章  郎靖风是真·肉食动物,素菜一口不碰,只一盘接一盘下肉。 红白肉片在无肉不欢锅中活泼翻腾,与另一半由翠绿鲜绿深绿浅绿组成的春意盎然锅形成鲜明对比。 “这看着像我虐待你似的,家暴不给你肉吃。”郎靖风捞起一勺肥厚鲜嫩的手切羔羊肉。 白阮塞了满口娃娃菜,欲对家暴二字提出质疑却没嘴可用,而且也不敢抬眼瞪人,只能微微蹙着眉,看着就像没反应一样。 郎靖风试探成功,把盛肉的漏勺往白阮的方向递了递,确认道:“是真不爱吃,不是跟我客气?” “唔。”白阮大力摇头,被羊膻味熏得一阵反胃。 白阮的表情看起来不似作伪,郎靖风放下心,把肉倒进自己餐盘埋头吃起来。 这是家连锁火锅店,菜品质量平平,以价格实惠为卖点,但郎靖风对肉食的需求量太大,两个人硬是吃了三百多,白阮想着郎靖风说他零花钱花见底了,抢着要结账,郎靖风却坚决不许。 “来之前不是说好我请吗?”郎靖风皱眉。 “你零花钱不是花没了吗?”白阮无辜道。 郎靖风笑着从书包里掏出鼓鼓的钱夹,咬文嚼字道:“电子货币零花钱花没了,现金零花钱还不少呢。” 白阮一阵无语,低头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微信给郎靖风转了一半饭费:“那AA。” “A什么A,”郎靖风起身往柜台走去,从白阮身边经过时没大没小地呼噜了一把小白老师软软的头发,佯作不耐烦道,“你吃那点儿菜都不够十块钱的。” “……”白阮怂得一缩脖子,却还没忘了不服气。 少说也有二十块好吗!? 两人走出火锅店时已经将近九点了,店离地铁站不远,白阮溜达着去坐地铁,郎靖风叫了辆车。 九点二十,郎靖风回到家。 偷偷给小少爷留门的保姆张婆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截住郎靖风,把郎靖风从后门带进屋。 张婆瞎了一只眼,体格和妖气在狼妖中都偏弱小,在狼群中地位比较低下。所幸她家务做得好,还烧得一手好肉菜,近百年来一直在郎家照料头狼及头狼亲眷们的衣食起居,郎靖风的母亲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故而这老狼妖在心里把郎靖风当外孙看,对郎靖风疼爱得有些没原则,是个挺慈祥的狼婆婆。 “谢谢张婆——”郎靖风悄悄走进后门,用气声道。 张婆仅存的一只狼眼珠子贼亮贼亮的,指指厨房,示意她偷偷给郎靖风留肉了。 郎靖风摆摆手:“我吃过了——” “嗷嗷嗷嗷——”忽然,二楼传来狼嗥声。 张婆抻着脖子短促地嗥了一下:“嗷——” 郎靖风发出略显稚气的嘹亮嗥叫:“嗷嗷嗷——” 跟风嗥完,两人脸色俱是一绿。 潜入计划惨遭本能击败! “嗷呜!”小兔崽子!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狼风一般从二楼杀下来。 郎靖风此时的心情和小燕子溜出宫玩半夜被宫女偷领回宫却看见皇后娘娘在漱芳斋正襟危坐时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一分钟后…… 郎靖风卸去一身衣物变回原形,被恨铁不成钢的狼妈妈一口叼住后颈甩出门外,四脚着地站在门口。 郎家家规:门禁之前没回家,当晚就不用进家门了。 收缴衣服钱包身份证是为了防止郎靖风偷溜去网吧酒店过夜,虽说郎靖风如果这么干了第二天白天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按理说不能,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狼急跳墙呢?所以仍是不可不防。 郎靖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用狼爪轻轻挠门,低声叫:“嗷,嗷呜。” 妈,把我语文书给我。 大门矜持地开启一条门缝,一本崭新的语文书从缝里挤出来,掉在郎靖风毛茸茸的爪子边。 郎靖风家住别墅,有个大院子,天黑了在自家院子里待着倒也不怎么怕被人类撞见原形,况且就算被人看见,也可以硬说家里养了长得像狼的哈士奇。 郎靖风一低头,叼起语文书,钻进花圃旁表面是狗窝其实是给他罚夜用的狗木屋里,用狼鼻子顶开语文书,一页页蹭到第58页,就着花圃中地灯的光芒开始背《廉颇蔺相如列传》最后五段。 郎靖风背了一会儿,常年不学习的狼脑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白阮。 想白阮嚼蔬菜时软嘟嘟地一颤一颤的小脸蛋,白阮不小心与他对视时慌乱羞怯的目光,白阮和他说话时紧张不自然的磕绊与结巴,白阮与他肢体接触时过电般紧张的闪躲…… 根据郎靖风对白阮的观察,他认为白阮并非性格腼腆内向,因为白阮和其他学生交流时明明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有对他是这样的。 但如果把这解释为畏惧,郎靖风也不同意,他看得出来白阮一开始确实挺怕他,觉得他是打老师的刺儿头。但上周四他把那件事解释清楚而且又出手救了白阮和周皓辰后,第二天早晨白阮对他的态度明显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而且这一周在学校他一直都没拂过白阮的面子,不逃课不讲小话不顶撞老师,这要还硬说白阮怕他,肯定说不过去。 郎靖风躁动地甩了甩狼尾巴。 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白阮还是怕他,那白阮怎么可能会绞尽脑汁想借口约他出去爬山喂鸟?难道不该一下课就离他远远的?听见他有来二中当体育老师的想法,又怎么可能高兴成那样?这是怕一个人的时候该有的举动和反应吗? 况且……白阮那么白那么软,那么可爱那么胆小,那么温柔那么爱哭,简直就是肉眼可见的受。 郎靖风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在精神世界中搜集了一卡车白阮对他有意思且是受的证据,狗木屋里的一双狼眼珠亮得像两盏小绿灯笼,好不容易死记硬背的几句古文被脑内的黄波万顷一个浪头拍进海底。 “嗷呜。”郎靖风狠狠甩了两下狼脑袋,重新集中注意力,怀着类似于哄媳妇儿高兴的心情强迫自己背起了古文。 ——嗷呜:“嗷嗷,呜嗷嗷嗷……”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 真他妈难背,郎靖风压着火气,夹着尾巴,强行往狼脑袋里记。 周一中午,午休时间,郎靖风被白阮传唤到办公室背古文。 出乎白阮意料的是,郎靖风居然还真把要求背诵的段落磕磕绊绊地背下来了,虽然错漏忘词的地方也不少,但一看就是花时间背过的。 “背得还不错。”郎靖风最后一句背完,白阮先给予肯定,又道,“有些地方不是特别熟练,是不是句子释义没吃透,就急着死记硬背了?” “你说呢白老师?”郎靖风乐了,“这几把玩意儿……不是,这玩意儿,我都不知道它几个意思,书上也没翻译啊,下面就翻译那么几个词,串起来谁知道什么意思。” “整段翻译的话其实随便哪本参考书上都找得到,网上也有……算了。”白阮生怕打击到这小狼崽子,语调放温和了些,从自己桌上拿出一本翻旧的参考书递过去,“你看这本。” 郎靖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气接过书,懒懒地问:“白老师,我硬背都背下来这么多,你开不开心?” 白阮老实答:“开心,这说明你开始端正态度了。” 郎靖风唇角一翘:“行吧,那我回去接着背。” “等等。”白阮叫住他。 喂鸟活动结束后郎靖风的负功德又稍淡了一点,但不明显,好人好事还是不能停。 “嗯?”郎靖风垂着眼望白阮。 “这个……”白阮盯着郎靖风面前的地板,模样不大自然,“上个月是学雷锋月,学校组织了几次学雷锋活动,要求是每位学生都在活动时留影,资料会记入学校这边的档案。你是四月份才转过来的没参加到,这边我接到通知说可能需要你去补一下,不然……这种意义比较重大的活动有学生没参加的话会影响到我们班级的一些评定。” 郎靖风眉梢扬起,满脸写着不信,问:“怎么补?” “就是可能需要我来带领你,利用课余时间去补做一些志愿者的活动,”白阮撒谎撒得小脸通红,“这个也是为了不给我们整个班级拖后腿,你说对不对?” 郎靖风嗤地笑出声,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过白阮红热的面颊。 “……这个活动很好笑吗?”白阮面红耳赤地耷拉着脑袋,心想这烂借口果然糊弄不过去,不如干脆咬咬牙说实话来得痛快,就算是天敌,郎靖风也不可能吃了自己,何况自己还是一片好心想帮他。 “没,不好笑。”郎靖风敛起笑容。 “那你补不补?”白阮小声问。 郎靖风:“就我们俩?” 白阮点点头:“嗯。” 郎靖风沉默片刻,又笑开了:“行啊,补吧。” 白阮都做好拉着郎靖风去厕所变原形摊牌并被郎靖风拨弄着小圆尾巴大肆嘲笑戏弄的准备了,没想到这狼崽子居然答应得这么利索,一时竟是有点儿发懵。 “走了白老师,活动你随时叫我。”郎靖风晃晃手里的参考书,“我回教室看书去了。” ------------ 14 第十四章  烧了半斤脑细胞才编出来的借口奏效了,白阮也乐得不在郎靖风面前暴露兔子原形,一周下来都没再动坦白身份的念头。 其实上个月是雷锋月是真,二中组织全体师生参加志愿者活动是真,要求活动时进行拍照记录是真,活动参与度会影响班级一些无关紧要的评定也是真,这些东西郎靖风就算去问同学也会得到同样的答复。 唯独没参加活动的同学需要补活动是假,不过郎靖风显然也信了。 白阮觉得郎靖风对他似乎有点特别,格外给他面子。仔细想想,郎靖风自转学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违抗过白阮的命令。 不过白阮倒不觉得这很反常,他当老师这三年来也接触过不少学生,知道有一种刺儿头类型叫做吃软不吃硬——老师越严厉,就越能激起这种学生幼稚的斗争之心,而如果老师性格随和,他们反倒不好意思太过分。 郎靖风应该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白阮琢磨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周六傍晚,家附近的广场,白阮在草坪上遛兔宝宝。 兔子是喜动的生物,总在笼中圈着容易烦躁,所以白阮有时会带兔宝宝们出来放风,二十多只一起照顾不过来,每次就只带五六只。 今天出来放风的这几只兔宝宝都是灵识已开的,比较好管教,每只兔宝宝身上都系着兔子专用的牵引绳,几枚圆滚滚的小雪团在碧绿的草地上叽里咕噜地跑跳撒欢儿。白阮提着塑料袋和小铲子,悠闲地跟在它们后面,边走边温声叮嘱道:“小朋友们不可以吃地上的草。” 一只正试图啃草皮的兔宝宝动作一滞,扭头,耷拉着小耳朵,委屈巴巴地看着白阮。 “这是大家的草坪,不是我们自己的,”白阮弯腰抚着兔宝宝柔如云絮的绒毛,用和幼儿说话的语气道,“如果我们把这里的草都吃光光了,其他的人不就没有草坪了吗?而且外面的草脏,吃了会肚肚痛。” 已开灵识的兔宝宝向前点点耳朵,表示明白。 “有没有小朋友想拉臭臭?”白阮晃晃手里的小铲子。 一排兔宝宝中有三只轻轻挥耳朵示意,随即充分发扬尊老爱幼精神,按照体型从小到大的顺序一只接一只把毛茸茸的小屁股对准白阮手里的铲子,轮流上厕所。 过了一会儿,白阮把铲子里的脏东西一股脑倒进塑料袋,随即左手拎着塑料袋和铲子,把牵引绳挂在左腕上,一边领着兔宝宝们在草地上溜达,一边用右手掏出手机给郎靖风打字发微信。 白阮简明扼要地问:“明天一起去福利院做义工,有时间吗?” 郎靖风秒回:“有。” 白阮:“只占用你一下午的时间,你可以利用上午和晚上的时间写作业。” 郎靖风:“放心,正挑会的写着呢。” 郎靖风:“我发现我会的比上周多点儿了,开心吗?” 白阮对着手机屏幕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打字:“很开心,继续努力。” …… 这周二,白阮又把郎靖风传唤进办公室推心置腹促膝长谈,谈话的中心思想是怎么才能把郎靖风糟烂得如同被一百只哈士奇凌.虐过的学习基础巩固起来。 那天郎靖风一走进办公室,白阮就冷静地按下桌上一台坐式小风扇的开关,让风扇把郎靖风一身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味儿尽数吹到隔壁八班班主任的地盘上。 “我对你有一个要求,很简单,就是写作业,不光语文和数学,各科都要写。”白阮被身后的电风扇大佬罩着,十分有恃无恐,垂着眼帘翻弄郎靖风瞎糊弄的数学和语文作业,一字一句认真道,“但是你现在的基础太差,所以每天的作业我允许你不写完,各科老师这边我也会和他们说清楚,作业你会多少就写多少,不会的宁可空着也不要糊弄、不要抄,能不能做到?” 郎靖风笑笑,用一种仿佛在哄女朋友般的纵容语气道:“能做到。” 白阮板着小脸,威严颔首,又道:“等上课各科老师讲作业的时候,不会的题你认真听,听完如果你还是不懂,你就把这道题用到的公式、定理、知识点……都在旁边写下来,把基础搞明白。” 白阮说一句,郎靖风就在旁边含笑嗯一声,和刚转过来时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坐得离白阮不远的刘震一会儿就往白阮这边盯一眼,仿佛想用两道正义的目光把夺舍了郎靖风的邪魔外道从郎靖风体内震出去。 “这个给你。”白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笔记本,推到桌角,“这是上周六和你谈过之后,我专门为你制定的语文学习计划,其他科目我不了解,语文你按照我的步调来,高三想追上大部队一点问题都没有。” 郎靖风眼底笑意更浓,接过本子,道:“知道了,白老师。”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期中考试,你这半个月努努力。”白阮鼓起勇气与郎靖风对视了一瞬,亲切鼓励道,“你转过来之前的开学摸底考成绩单我看过,这次期中考做到有进步,就是胜利。” “白老师,我期中考要是进步了……”郎靖风贪馋地扫视着白阮细嫩的脸蛋,回味着之前手指碰触时的绵软触感,勉力克制着想再戳一戳的欲.望道,“有没有奖励?” 白阮少年感十足地一笑:“必须有,每次月考期中考,我都给班里进步最大的三名同学发奖励,不一定是实物奖励,也可以是一个我能力范围内的小愿望、小要求。” “行。”郎靖风沉吟片刻,一点头,“绝对是你能力范围内。” 走出办公室,郎靖风把白阮给他的笔记本贴在鼻子上嗅了嗅。 笔记本封皮上确实还残留着白阮的味道。 很好闻,像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动物被阳光晒得香软蓬松时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泛着一抹青草的气息。郎靖风贴着本子深深吸了口气,被那气息撩拨着,感觉鼻尖仿佛顶在了某个仰面朝天晒太阳的小肚皮上,左右蹭一蹭,那小肚皮软得像一块新出炉的云。 ——白阮身上的气味闻起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郎靖风咬牙,面部肌肉绷紧又放松,强行抹消渴求更多白阮贴身物品的糟糕欲.望,把想法拉回正轨。 接下来的一周,郎靖风真就耐住性子按着白阮的要求来了,虽说不会的题远比会的多,但一周下来按照白阮的方法,倒是把基础知识温习了不少。 …… 周日下午一点,白阮和郎靖风在市福利院正门口会合。 白阮是福利院的常驻义工,还在师范学院就读时便利用假期时间过来义务劳动,起初是为了涨功德,但来的时间久了,与院里的孩子们熟络了,白阮也就渐渐放不下他们了,工作后仍然会不时抽空来看看他的小朋友们。 “跳跳哥哥来啦!”活动室里,一个眼尖的小女孩最先看到白阮,稚嫩如乳燕的童声惊起千重飞鸟,满屋的小孩儿一股脑朝白阮扑来。 “跳跳哥哥!”“跳跳哥哥我可想你了!”“要跳跳哥哥抱!” 郎靖风眉毛高高扬起,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朝白阮投去一瞥,白阮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小朋友们,脸蛋烧得厉害。 为了和小朋友们拉近距离,白阮一直让他们叫云清给自己起的小名“跳跳”,万万没想到…… 片刻沉默后,郎靖风清了清嗓子,声音又低又磁地唤道:“跳跳哥哥。” “你……”白阮脸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结巴道,“你跟着乱叫什么,都、都是小朋友给我起的……我小名不叫这个。” ——小名确实叫这个的白阮这般撒谎道。 “跳跳哥哥,”郎靖风忽然一弯腰,凑近了些,嘴唇都快擦着白阮耳朵了,那声音满是笑意,“要跳跳哥哥抱,我想跳跳哥哥了。” “你别闹!”白阮打了个激灵,敏感地一缩脖子,心脏没来由地砰砰几记重跳,“你管我叫什么哥哥。” 郎靖风啧了一声,翻旧账:“我转学第三天那天你在办公室和周那个……周皓辰说什么来着?” 白阮红着脸低头看小朋友,不看他:“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们这些学生在你心里就像弟弟妹妹一样,”郎靖风露出一个怎么看都有点儿恶劣的笑容,“怎么说完还不认账了呢,白阮小哥哥?跳跳哥哥?” 白阮被他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心慌气短的,面颊一阵烫似一阵,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你叫老师!”白阮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训斥来,“一点儿没个学生样。” “喔。”郎靖风略一点头,安静了片刻后道,“跳跳老师。” 白阮险些背过气去。 ------------ 15 第十五章  “叫白老师,没大没小的。”白阮羞耻得要命,欲威严瞪视郎靖风却不敢,只好快速转移话题,一个个唤着小朋友们的名字,把求抱抱的小朋友挨个举高高,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再放下。 孩子们在半空中哈哈大笑着,白阮含笑望着他们,由于被郎靖风戏弄得手足无措,加上把这些动辄四五十斤的小孩儿举高高转圈圈也是个体力活儿,所以白阮的面颊烧得透红。 他皮肤白,薄薄一层红铺在脸上,被白色调和出桃花般剔透的粉,红得丝毫不显笨拙,反倒把五官衬得更灵了,睫毛也是分外黑密浓秀,他眨眨眼,郎靖风心尖便是一阵难耐的刺痒,像被那睫毛扫过了似的。 郎靖风目光赤.裸灼热地盯着白阮,愈发不想叫他老师了。 ……床上叫叫还可以。 这时,白阮朝郎靖风投去又轻又快的一瞥,叫道:“郎靖风。” 郎靖风舔舔嘴唇:“到。” 白阮:“今天下午你的主要任务是陪孩子们玩,和他们做游戏,给他们讲讲故事什么的,我全程和你一起。” 这年头福利院在物资方面一般都是充足的,比起糖果玩具,院里的孩子们更渴望的是爱与陪伴。 “知道了。”郎靖风弯腰,冲离自己最近的小朋友挥挥手,粗声道,“嘿,哥们儿。” 这位年幼的哥们儿满脸惊恐地与郎靖风对视片刻,忽然哇地一个暴哭:“呜哇哇哇哇!” 郎靖风用指尖搔搔自己英俊然而攻击性十足的脸,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干。” “他叫乐乐。”白阮道。 “乐乐,哎,”郎靖风蹲下,戳戳乐乐的小肚子,“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别哭了。” 乐乐眼泪汪汪,吧嗒吧嗒跑开,死死抱住白阮一条大腿,生怕被郎靖风叼走。 谈判秒崩。 郎靖风一个蛙跳,跳到白阮脚边,追着哄乐乐:“给哥点儿面子成吗?不然我管你叫哥吧,乐哥,乐乐哥,以后我就是你跟班了,你走哪奶瓶我帮你拎着怎么样?” 这哪是和小朋友说话时该有的语气和态度,白阮好气又好笑,支使郎靖风道:“乐乐怕生,我陪他玩,你去给小朋友讲故事吧,那边书架上有故事书。” 郎靖风举目四顾心茫然:“哪儿呢?” 这时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拿着一本童话绘本跑过来,大大方方地往郎靖风手上一递:“大哥哥给我们念这个吧。” 郎靖风接过来一看:《三只小猪》 “来来来,哥要念故事了啊。”郎靖风盘腿往地板上一坐,晃晃手里的绘本,练摊似的高声吆喝道。 几个胆大的孩子围聚在郎靖风身边,郎靖风把绘本摊开放在腿上,腔调懒懒地念着《三只小猪》。 “两只小猪躲进石头盖的房子里,大灰狼拿它们没办法……”郎靖风读着读着,嘴一撇,为狼族鸣不平,“这什么玩意儿,狼能跑不过猪吗?真要有狼追这俩猪根本跑不到石头房子,都得死道上。”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 白阮无奈地瞥了小狼崽子一眼,道:“你专心念,我去趟洗手间。” 白阮走出活动室门,屋里就剩郎靖风和一群最大不超过六岁的小屁孩,郎靖风眼珠一转,冒出个挺好玩儿的念头,便把绘本一丢,道:“这破故事没意思,哥给你们变魔术吧,看不看?” 小朋友们纷纷拍手:“要看要看!” “但是不许告诉跳跳哥哥,行不行?”郎靖风一笑,趁白阮不在疯狂占便宜,“他不让我变,我怕老婆。” 小朋友们听不太懂什么老婆不老婆的,只想看魔术,一个个急忙答应下来。 “都看好了啊,”郎靖风用双手按住自己头顶两侧,神秘兮兮道,“见证奇迹的时刻,三,二,一……变!” 话音刚落,郎靖风手一松,两只毛绒绒的灰色狼耳朵扑棱一下从他脑袋上冒出来。 “哇——!”小朋友们惊呆了。 “怎么样,哥这假耳朵变的?”郎靖风动动耳朵,“还是电动的呢。” 躲郎靖风躲得远远的乐乐吧嗒吧嗒跑过来。 “来乐哥你过来,摸摸,我不咬人。”郎靖风冲乐乐勾勾手指,乐乐紧张地凑过去,小手慌里慌张地在郎靖风耳朵尖上拨了一下,他碰触到郎靖风的一瞬间,其他小朋友再次集体发出“呜哇——”的惊叹。 “毛绒绒的!”乐乐乐得眼睛都没了。 几秒钟后,郎靖风的一对狼耳朵惨遭小朋友们攻占,被又揉又搓又摸又拽,最后郎靖风实在招架不住,嘶嘶抽着冷气念着三二一变把耳朵变了回去。 于是白阮刷完厕所副本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几分钟前还不怎么受小朋友们待见的郎靖风被七八个哈哈大笑的小朋友合力掀翻在地,玩打大灰狼的游戏。 “倒了倒了,大灰狼倒了!”郎靖风狼狈低吼,“疼疼疼,嘶——” “大灰狼哥哥起来!”“还要和灰狼哥哥玩!”“灰狼哥哥加油——” “不玩了,灰狼哥哥要嗝屁了。”郎靖风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小朋友们欢叫笑闹着追上,其中以乐乐的追击最为凶猛,白阮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夕阳西下时,跳跳哥哥与灰狼哥哥向小朋友们道别,肩并肩走出福利院大门。 “你回去吧,注意安全,抓紧写作业。”出了大门白阮就要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郎靖风一怔,快走几步挡到白阮面前,唇角噙着笑,低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真就光做义工?” 白阮隐约觉得这话的措辞有点诡异,却没深想,眼皮一撩快快地扫了郎靖风一眼,问:“那不然呢?” 郎靖风啧了一声,又贴得离白阮近了些,换了个说法,佯作不满道:“白老师,你说你大好的周日把我从家里拎出来当志愿者,这一下午我头发都快让那帮小孩儿薅秃了,这就算了,完事还对我一点儿补偿都没有,直接就把我撵回家去了……”说到这,郎靖风顿了顿,放软了腔调含笑道,“你觉得合适吗?” ------------ 16 第十六章  经深思熟虑,白阮沉稳道:“我觉得合适。”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白阮低头看着地面,容色严肃道:“你回去还得写作业,前几天和你聊了那么多,既然有学习目标了,玩儿心就好好收一收。” “我作业会的已经都写完了。”郎靖风上身微微一倾,将两人距离又拉近些许,几乎快脸贴脸了,白阮一惊,踉跄着退开两步,郎靖风却只是指指自己的眼睛,绷着脸道,“我昨天熬夜写到两点,你看我这黑眼圈……” 白阮目光闪烁着扫过郎靖风的脸,试图确认黑眼圈的真伪。 黑眼圈是真是假没看出来,这电光火石的一瞥间,白阮只捕捉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实际上郎靖风是板着脸的,仿佛在和假期拉他出来做义工又不肯给奖励的白阮生气,但白阮仍然觉得郎靖风是笑着的。 笑意像蜜糖融在水中般散化进他的神态中,丝丝缕缕淡金色的甜勾缠着眼角眉梢,于是接下来,无论他摆出什么表情,表情下方都涂抹着一层微笑的底色。 白阮一怔,心里泛起一丝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他本能地觉得不对,急忙把它挥散。 “看我啊,躲什么呢?”郎靖风又凑近些,非让白阮看看他有多憔悴不可,“哥这辈子第一次写作业写到凌晨两点,都是为了你,你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哥什么哥?”白阮小脸一沉,“还有,什么叫为了我学?高三给你换个班主任你就不学了还是怎么的?” 郎靖风斩钉截铁:“嗯,你教哪班我就转哪班去。” 白阮好笑:“我教高一去,你转吧。” 郎靖风也乐了:“行,反正也不是没留过级,我回高一正好从零开始打基础。” 白阮被他弄得没脾气,话锋一转,正色道:“这话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学习是为你自己,为了你自己将来能考上好大学,有个好前程,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别总觉得你是为老师学,心态一定要放端正。” “我真是为你……”郎靖风反驳到半截,打住,纵容地一笑道,“算了,我知道错了,白老师说得都对……一起看场电影去呗?我作业真都写完了,剩下全是不会的。” “看电影?”白阮眉梢抽搐,简直不知道这小狼崽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男老师和男学生一起去看电影,听起来虽有些诡异,但毕竟都是男的,所以比起避嫌白阮倒是更担心在黑暗密闭空间内与狼妖近距离接触一个多小时自己会不会昏死在电影院里……答案是很有可能。 “不去,”白阮果断拒绝,“我和你一起看电影,像话吗?” “这有什么?”郎靖风皱了皱眉,随即开始倾情卖惨,“就前段时间上映的一个片,前两部我都看过,一直盼着这第三部,天天千防万防防着有人给我剧透,习都学不进去。” 白阮立刻反应过来郎靖风说的是哪部,这部片他也很感兴趣,不过平时工作忙,一直没机会看,这片子在国内讨论度极高,再不抓紧看怕是都要被剧透光了。 “而且我也没个女朋友,”郎靖风含笑道,“自己去挺尴尬的,要不我现在去找一个,让她陪我看?” 在老师面前说想交女朋友,二中这么浑的学生一千个里也挑不出一个,白阮气结,激动得一连串训斥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找什么女朋友!?你……” “开玩笑的,”郎靖风咬着嘴唇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我错了白老师,那我不找女朋友了,你陪我看行吗?” 白阮胸口快速起伏着,还是气鼓鼓的。 郎靖风见状,紧着认错道歉,语言态度皆是诚恳无比,唯独神色中透着一股在哄恋爱对象的味道,可白阮没正眼看他,没察觉出不对,几轮被哄下来气也就消了。 “行不行白老师?”郎靖风死缠烂打,“你要是不去下周我不出来了。” “唉……”白阮被磨得没了脾气。 下周日他也给郎靖风安排了功德一日游。 站在白阮的立场上看,他认为郎靖风应该服从自己的安排,不该提条件,毕竟白阮是真心为了他好。 可站在郎靖风的角度仔细想想,郎靖风原本就吊儿郎当惯了,突然间又要他发愤学习,又要他牺牲休息时间出来做志愿者……他有情绪,想放松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郎靖风好不容易有心改邪归正,作为老师,也该适当配合他的步调,如果上来就拼命加压,再把他的逆反情绪重新给激出来了,不是得不偿失吗? 白阮思忖片刻,决定破个例,道:“知道了,就这么一次,下周肯定不行……还有,电影票我买,不然就算了。” “行。”郎靖风一口应下。 白阮掏出手机,订了两张电影票,订票全程都谨慎地不让郎靖风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 半个小时后,白阮略感别扭地和郎靖风来到电影院。 “白老师,你坐一下,我去买点吃的。”郎靖风指指取票机附近的一排小沙发,扭头跑了。 过了一会儿,郎靖风一手捧着一桶爆米花,指头勾着装可乐的塑料袋,和白阮一起走进放映厅。 “白老师,”郎靖风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欢实,仿佛是在享受事实上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禁忌之恋的快.感,“在哪排?” “倒数第二排,8号。”白阮淡定道。 郎靖风一点头,往后走去,白阮却兔子一样刺溜一下蹿到正数第四排去了。 郎靖风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精彩。 白阮刚在第四排中间坐稳,郎靖风便追着挤了进去,神色有些阴沉,低声道:“白老师,你故意这么选的座?” 白阮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他,沉默片刻,道:“……对。” 郎靖风又爱又恨地盯着白阮那副不敢抬眼看人,明显是在不好意思的小模样,憋得直磨牙。 白阮警惕道:“你别坐过来,要不我就走,我们坐远点儿,各看各的你也放松。” 郎靖风盯视白阮良久,见白阮只是执拗又害羞地低着头,只好郁闷地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开,但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了。 白阮闻着郎靖风的妖气再次靠近,身子一僵,心想干脆跑路算了,下周郎靖风实在不出来他就摊牌,他正想着,郎靖风那隐隐蕴着无奈和纵容的腔调忽然在他身侧响起:“原味的?焦糖的?” 白阮机械地一扭头,看见郎靖风正抱着两桶爆米花站在旁边,看起来没有挨着白阮坐下的意思,只俯身把一杯冰可乐放进白阮手边的杯架里,像个英俊的侍应生。 “……我都行,谢谢。”白阮松了口气,心底泛起一抹错怪了对方的愧意与暖意。 郎靖风把右手的爆米花桶放在白阮腿上,用贪馋又勉力克制的眼神用力盯了白阮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倒数第二排坐好。 小白老师也太爱害羞了……电影开场,郎靖风缩在后排懒懒地咬着吸管,放纵自己胡思乱想,电影演了什么几乎都没看进去。 第二天周一,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今天四班的体育课从各科老师手下逃过一劫,绝地求生,顺利吃鸡。体育老师充分理解同学们把体育课当放假的心情,组织全体同学绕操场慢跑两圈后便宣布自由活动。 白阮在办公室检查周末布置的语文作业,初夏煦风轻送,白棉布窗帘不断鼓起落下,在办公桌上铺满变幻的光影,有篮球落地的声响稀稀落落地从操场传来。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班长陈燃满头大汗地冲进办公室。 “怎么了?”白阮被陈燃的表情吓了一跳。 “沈嘉涵晕过去了!”陈燃喘了口气,道,“校医也弄不醒,已经打120了。” “我去看看。”白阮把手上东西一撂,疾步朝医务室走去。 沈嘉涵是白阮班上的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容貌姣好,性格文静,还是艺术特长生,有钢琴十级证书,是个相当优秀的女孩子,成绩常年稳定在班级前三,白阮对她抱有很大期望。 医务室里,沈嘉涵躺在诊疗床上,面容惨白如纸,几个与她要好的女生围在床边。门口,郎靖风倚着门框抱怀站着,英气的眉微微拧着。见白阮来了,郎靖风的神色立即舒展开,唇角一翘,道:“白老师。” 跟过来的陈燃立刻补充说明:“郎靖风把她抱过来的。” “做得很好,”白阮冲郎靖风略一点头,快步走到校医面前,匆匆扫了沈嘉涵一眼,问,“许老师,我学生怎么了?” 专业技术水平颇为可疑,日常工作只是给摔倒磕破皮的学生上药与向拉肚子的学生提供止泻药的校医搔搔光可鉴人的头顶,嘟嘟囔囔道:“我问跟她在一起的这几个女生吧,都说她晕倒前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这个……” 校医正说着,外面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 救护人员先给沈嘉涵进行了初步生命体征检查,白阮利用这个时间给沈嘉涵父亲打电话通知情况,几分钟后沈嘉涵被送上车,救护车最多只能上一名家属,白阮作为班主任跟车陪同,把几个急得转圈的女生劝回去上课。 郎靖风全程都沉默不语地跟在白阮屁股后面,一路跟出校门,像只大型犬。 “你快回去上课。”白阮撵他。 “白老师。”郎靖风看看他,“我是背她去医务室的。” 白阮一怔,被这句话弄得有点迷糊:“不然呢?” 郎靖风笑笑:“没不然,我回去上课了。” 白阮一头雾水地上了救护车。 ------------ 17 第十七章  到了医院,白阮跑前跑后地为沈嘉涵办理就医手续,垫付检查费用,忙得脚不沾地。 没过多久,沈嘉涵父母赶到医院,两人对白阮好一通感谢,沈爸爸手忙脚乱地把白阮垫付的费用转给他。 “别太着急,可能就是低血糖。”验血结果还没出,白阮见沈妈妈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心下不忍,温声安慰道,“上个月二班有个女生就是,减肥不正经吃饭,升旗仪式的时候在操场上饿晕了。” 沈妈妈一愣,随即飞快点头,连连附和道:“对对,嘉涵就是,总说自己胖啊胖的,在家晚上就不爱吃饭……” 沈嘉涵家里的情况白阮很了解,普通工薪家庭,只是温饱无忧而已,但父母却省吃俭用给女儿买钢琴、请老师,从小到大寒暑假补习班从来不落下。沈嘉涵中午不吃学生食堂,自带她妈妈做的盒饭,白阮有两次午休时碰巧在教室看见她吃饭——那盒饭做得相当精心,比起曾经在网上广为流传的“日本妈妈爱心便当”也不逊色。 这对夫妇的条件很普通,却愿意倾尽全力让女儿做个小公主。 抽血化验结果出来后,沈嘉涵被直接喊去做骨穿。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信号,夫妇两人紧张地抛开白阮,在诊室里逮着医生不住地问,沈嘉涵的几个姑姑舅舅之类的亲戚也陆续赶来。白阮帮不上什么忙了,加上学校还有工作,骨穿结果出得又慢,便自己坐车先回到学校。 回学校后,白阮向同学们说明沈嘉涵要请几天病假,并叮嘱沈嘉涵的同桌记得帮她保留这几天各种课堂小测和作业的卷子,对沈嘉涵的情况可能有些严重的事情绝口不提,那几个和她关系要好的女生来问时白阮也轻描淡写地表示应该没什么问题。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由于期中考试近在眼前,这段时间四班的学习氛围很不错。 周六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习,白阮坐在讲桌后监督。 自习上到一半,白阮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没直接进班,而是惯例埋伏在后门抓溜号的。 令白阮欣慰的是,班上没一个学生在做小动作,连郎靖风都是一脸不耐烦地叼着笔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本子上的习题。他在草纸上唰唰写了几笔,焦躁地顿住,抽出教科书哗啦啦翻了一气查公式,查完,又臭着脸埋头演算起来。 上次去做过义工后,郎靖风的负功德又淡了一点点。 白阮用农民伯伯望着庄稼苗的喜悦目光望着茁壮成长的小狼崽子,心里满满的全是成就感,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露出一个老父亲般的微笑。 长相使然,即便白阮笑得再和蔼可亲,看起来都没有长辈范儿,浅浅的小梨涡衬得他阳光又可爱,还有点儿甜。 这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的郎靖风猛地一扭头,正正迎上白阮的视线,白阮僵了一瞬,被这充满攻击性的一瞥吓得扭头就走。 郎靖风的邪火蹭地一下就被撩起来了,躁动得题都读不下去。 几秒种后,白阮从教室正门回到讲台上,在讲桌后坐好,继续整理教案。 他的表情一本正经,连看都没多看郎靖风一眼,仿佛方才笑得又甜又软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还装,操。郎靖风一阵呼吸不畅,一把扯松领带,又解开两颗领扣,恨不得立刻把白阮叼回狼窝里扒光了粗暴地揉搓亲热一番。 对动物而言,交.配是无比自然的事,不龌龊下流,不需要隐藏欲.望,更无需你来我往相互试探。 如果动物需要像人类一般在交.配前把“互撩——告白——正式交往——增进了解——确定真爱——决定交.配”这一波流程走一遍,地球上的很多物种可能已经灭绝了,这些弯弯绕绕是人类专属。 郎靖风目光炙热地盯视着讲桌后的白阮,幻想着白阮不是规矩一箩筐的人类,而是与自己一样的妖怪…… 如果是那样,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呼——”被不切实际的幻想折磨了许久,郎靖风吸足一口气,缓缓吐出。 ……白阮是人。 大自然的那一套野蛮逻辑对白阮不适用。 郎靖风狠狠闭了闭眼,告诫自己一切都要按人类的规矩来。 体内燥热的血液逐渐降温,郎靖风缓了缓神,郁闷地将额发向后捋了一把,甩甩头,继续纠结之前写到一半的数学题。 放学铃响起,自习结束。 沈嘉涵已整整一周没来上课,白阮前两天向沈嘉涵父母了解过情况,得知骨穿结果并不乐观,今晚白阮准备去医院探病。 四十分钟后,白阮提着两袋水果来到沈嘉涵的病房,沈嘉涵病仄仄地半卧在病床上。短短几天不见,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皮肤如无机质的玉石般透着病态的青白色,身子也消瘦了,整个人就是细仃仃的一把,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从病号服宽大的领口中漏出来。 “白老师您来了,”沈妈妈热情地一笑,又大着嗓门,调动起乐呵呵的语气招呼沈爸爸合力往沈嘉涵后背垫枕头,“嘉涵,白老师看你来了,快坐起来点儿。” 如果不是她眼皮残存的少许浮肿拖累了她的演技,这欢快的语气和表情完全可以令在场的人相信她女儿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白老师。”沈嘉涵冲白阮笑笑,眼底湿润透亮,像含着一汪水。 只这一眼,白阮就知道沈嘉涵已经明白了。 一种高发于年轻人的恶性血液病,十万分之几的小概率事件,偏偏落在她头上。 白阮没说别的,只叫沈嘉涵不要着急安心养病,学校落下的课程等身体痊愈了再补云云,程式化地安慰了一番,好像她确实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学校正常上课一样。 沈嘉涵也不戳破,只虚弱地应着,一家三口都在演戏,生怕对方难受。 白阮坐了十来分钟,起身告辞,沈嘉涵躺着休息,她的父母一起送白阮出去。三人走出一段距离,才开始在走廊里低声讨论沈嘉涵的病情,白阮看了沈嘉涵的检查报告和病历本,她得的是一种急性血液病,需要尽快进行化疗,将来或许需要骨髓移植。父母两人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短短几天,他们都被这个噩耗折磨得焦枯了。 白阮看得心里一阵酸楚,温声安抚了他们好一会儿,又表示如果需要学校可以组织募捐,最后,两人怕出来太久女儿会起疑心,抹干眼泪相携走向病房的方向。 在沈嘉涵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身形佝偻得像两个老人。 回到家后,白阮惯例清理兔笼,给兔宝宝们做晚饭。忙完这一通,白阮抱起一只已开灵识的兔宝宝,瘫在沙发上,把那温热绵软的一小团搂在怀里,用手指一遍遍缓缓梳理过兔宝宝雪白的绒毛。兔宝宝也礼尚往来,伸出红软的小舌头舔弄白阮的指尖。 白阮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当他意识到时,兔宝宝已经蜷在他怀里睡着了。 白阮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小毛团,把它送回笼子,随即一头扎进书房,打开书架,从一排老旧得戳一下就掉纸渣的线装书中抽出一本,轻轻放在桌上摊开。 其实他有办法救沈嘉涵。 这是云清留给他的众多古籍中的一本,其间记载了一种可起死人,肉白骨的道术,难的是施术者需要透支大量妖力或灵力。 透支指的是这法术需求的妖力极大,寻常施术者就算把自己榨干了也使不出,故而只能向未来借力。 白阮用了这法术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妖力都会大幅削减,这其实和贷款买房的原理差不多,可以理解为贷款施法。 这法术需求的妖力与被施救人的病情严重程度有关,沈嘉涵的病刚查出来,现在救,往后白阮每日用来还贷的妖力应该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而若是拖到沈嘉涵生命垂危再去救,消耗的妖力可能就要翻许多倍了。 和房子便宜时不去买,拖了两年发现首付都交不起了又是一个道理。 白阮掐指计算一番,救过沈嘉涵后他的妖力要折损不少,这折损少说也要持续一两年,再加上防狼用的封窍符,这两年内白阮的妖力会相当紧缺,一些厉害的法术肯定用不了,而且维持人形时也要精打细算着消耗妖力,在外面要时刻提防原形毕露……不过,这么点儿不方便和学生的命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 作为一只威武雄壮的雄兔,在白阮眼里他带了将近两年的这些学生都像他的小兔子一样,雄兔大家长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小兔子们,不然就不是合格的雄兔了。 ------------ 18 第十八章  救治沈嘉涵的法术威力强大,步骤自然也繁琐,需在以沈嘉涵为中心的休、生、伤、死、杜、景、惊、开八门方位布置八张符咒,以妖力强行逆改八门气运流向,将能量尽数导入生门,以滋养阵眼中的沈嘉涵。 由于八门气眼逸出的能量性质不同,每张符咒的画法与制作材料也不同。当晚,白阮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练习符咒练到深夜,第二天周日又早起去当地最大的杂货批发市场买画符用的各种草药、矿石、颜料,还在家楼下的小饭馆收购了些雄鸡血。 东西备齐后已是下午,白阮一头扎进小书房,狂搞封建迷信活动,用云清传给他的小磨盘将各种草药兽骨磨碎,矿物丢进臼里捣成粉,与颜料混融,调和出八种各不相同的墨水。 万事俱备,白阮正要开始画符,手机忽然响起微信提示音。 郎靖风:“白老师,今天不用学雷锋吗?” 白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上周给郎靖风安排了功德一日游,然而这几天沈嘉涵出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白阮一想起郎靖风,脑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救死扶伤是大功德,让一个沈嘉涵从重病中痊愈比喂饱一千只鸟还有用,白阮的功德早就离天谴线远远的了,多些少些都无所谓,但如果能把这一大笔功德回向给郎靖风,白阮以后就不用再拉着小狼崽子到处刷功德了,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想到这,白阮面露喜色,打字道:“这周我有事,用不用继续下周再说。” 郎靖风:“什么事?” 白阮一窘:“你问这干什么?” 郎靖风:“不干什么。” 白阮没再回复,回身打开书架又抽出两本古籍,翻找回向功德的法术。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白阮平时没太多机会用法术,多年前学的那些东西早就还给师父了,总得现用现查。 白阮埋头翻着书,几分钟的安静后,郎靖风憋不住似的又发来一条:“白老师今天和别人出去了吗?” 白阮一头雾水,迷茫地回复道:“没,我是去批发市场买东西,怎么了?” 郎靖风:“闲着没事儿随便问问。” 白阮嘴唇抿成一线,飞快敲字:“闲就去写作业,会写的写完了就自己找题做,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还可以背背英语单词、化学反应式,后天就期中考了,抓紧时间。” 郎靖风秒回:“知道了白老师,这就去。” 白阮欣慰地笑笑,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翻找回向功德的法术。 学生无故追问老师周末行踪其实是有点儿没大没小了,白阮性格温柔随和,在情感上并不排斥学生把自己当成大朋友,唯一怕的只是学生和自己没大没小惯了以后管不住,所以如果换成别的学生这么找白阮闲聊,白阮可能不会理睬。 不过郎靖风算是个例外——他自打转学以来对白阮就一直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态度,但这也没影响他改邪归正,而且郎靖风在其他同学在场时都很给白阮面子,所以白阮就特殊学生特殊对待,对郎靖风的散漫逾矩较为纵容,只要他愿意好好学习,私下里随便一点白阮也不生气。 很快,白阮翻到了功德回向的法术。 这是个小法术,不费什么事儿,唯一的难点在于需要引导物,简单来说就是得让功德知道自己该找谁去,引导物可以是被回向者的鲜血一碗、毛发三钱,或是沾满被回向者妖气或灵气的贴身物品…… 前两个都不太好到手,鲜血不用想,毛发一根还差不多,三钱约等于15克,难度也比较大,唯独第三个相对来说倒好办,校田径队每周一三五下午组织训练,想去更衣室里顺件衣服应该不难。 明天看看情况,实在弄不到再摊牌,能避则避,白阮想着,安下心来,继续画符大业。 周一下午自习课,郎靖风照例去参加校田径队训练,白阮在办公室窗边向外眺望。 确认高二年组包括郎靖风在内的十个队员已在操场整装集合后,白阮暗搓搓地溜到一楼。 田径队的男更衣室门关着,但没锁,毕竟里面除了换下来的校服就是运动服,没什么值钱东西,生化武器倒是管够。白阮一进更衣室的门,险些被迎面而来的汗酸味儿扑个跟头。 白阮皱着脸蛋,在毒气室中循着狼妖的味道搜寻郎靖风的衣服,二中的更衣室衣柜没门,而是一个个用木板隔开的开放式隔间,隔间上层用来挂衣服,下层则是矮柜,学生可以坐在矮柜上穿鞋。 在被腌入味之前,白阮顺利找到了郎靖风的隔间,隔间上层挂着郎靖风的校服衬衫和长裤,下面坐人的矮柜柜顶上则胡乱堆着两件田径运动服,看起来明显是穿过的,估计郎靖风是打算攒两套脏的一起带回家洗。 白阮俯身,把鼻尖贴近那运动服闻了闻,一股凛冽的妖气立刻钢针般刺痛了白阮的神经。 确认无误,白阮从裤兜里翻出塑料袋和一次性手套,挑起一件浸饱妖气的运动背心装进塑料袋,扎紧袋口。 看起来非常像一个软糯可爱的……死变态。 偷完衣服,白阮风一般冲回办公室,把小袋子塞进公文包,和另一个装着八张符咒的文件夹并排放在一起,自觉这事儿干得天衣无缝到极致。 四十分钟过后,自习课下课,郎靖风也结束了训练,回更衣室换衣服。 郎靖风嗅觉敏锐,平时每次进男更衣室都觉得鼻子疼,连大气都不敢喘,可此时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地蹲在自己的更衣柜前,警犬似的抽动着鼻尖嗅个不停。 进门的一瞬他就闻到屋里有股不一样的味道了,虽然极微弱,但和充斥着整间更衣室的汗酸味儿区别太大,故而一下就被郎靖风分辨出来了,嗅觉普通的人绝对无法理解这种敏锐。 是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干净香软的小动物味。 白阮的味道。 郎靖风蹲在衣柜前闻了闻,又吸着鼻子一路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绕到门外弯着腰,嗅嗅门把手。 ……干什么来了?郎靖风眉毛一挑,笃定的同时也略感困惑。他回到更衣室,脱下运动服,用毛巾擦汗,套上校服。 换好衣服,郎靖风抓起今天和上周五穿脏的运动服,打算晚上一起带回家洗,然而手中脏衣服的数量似乎不太对。 郎靖风动作一滞,猛地抖开手里的三件衣服,瞳仁骤然一缩。 少一件背心。 明明训练前还在。 ……白老师!操!郎靖风躁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逮个队友咬一口。 都是成年人了,偷别人穿过的衣服是几个意思用屁股想都知道。 他仿佛已经看见运动背心质地柔亮的布料覆在某个精神昂扬的小东西上,被白阮抓着律动的画面了,幻想画面中的白阮与郎靖风转学第二天在男厕所撞见的白阮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红着一张好看的脸蛋,眼底水蒙蒙的,胸口飞速起伏,神情羞怯却又掩藏不住难耐的欲.望…… 郎靖风狠狠咬着嘴唇,想用疼痛遏制一下笑意,却没成功,最后还是笑着骂了句:“操!” “风哥怎么了?”一个队友听见,随口问了句。 郎靖风满面春风:“我丢件运动服。” 队友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一眼:“喔。” 丢东西怎么笑得跟晚上有炮打似的,有病吧这是? 另一边,对小狼崽子濒临疯狂一事毫不知情的白阮已离校前往医院,打算今天就把沈嘉涵救回来。 虽说沈嘉涵的病采用常规手段治疗并非毫无希望,可是一来,即便能找到配型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痊愈的概率也不是很高,二来,就算百分之百能治好,治疗过程中沈嘉涵也要遭受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且治疗费用会令他们倾家荡产,原本前程大好的沈嘉涵也很可能前途尽毁,所以白阮没有寄希望于常规医疗手段的打算。 白阮到医院时正是饭点,病房里沈妈妈捧着一碗热粥吹着,沈嘉涵脸色比起上次见又差了些。白阮与沈妈妈寒暄几句,便打开公文包抽出一沓沈嘉涵同桌这一周帮她攒的卷子以及各科课堂笔记复印件,一股脑递到沈嘉涵手上,很欠揍地道:“陈燃的笔记,我看了,记得不错,你抽空看一看,不然过段时间你回学校要跟不上进度了。” 沈嘉涵笑得有些苦涩,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白老师。” 沈妈妈还当白阮是在给沈嘉涵精神安慰,向白阮投去辛酸又感激的一瞥。 白阮冲她笑笑,道:“麻烦你,我有些口渴,能帮我买瓶水吗?” 沈妈妈忙不迭地放下粥碗,出去买水。 沈嘉涵垂着眼帘,一页页翻弄着手中的课堂笔记,眼眶泛红。 她住的是多人病房,病房里除她之外还有两个病人,都是垂暮之年的老者,此时一个躺在床上呻.吟,一个昏睡不醒。白阮趁这没人留意自己的当口,一俯身,从脚边公文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文件夹与塑料袋,手速飞快地把它们塞进床头柜下面。 沈嘉涵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虚弱地转过头,白阮却已直起腰,神情一派温和从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干。 ------------ 19 第十九章  很快,被支开的沈妈妈买水回来,白阮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又对沈嘉涵进行了一番例行公事的鼓励,便起身离开。 离开医院时是六点,白阮先坐车回家,和兔宝宝们共进晚餐,偷吃了好几口宝宝们的苜蓿草,陪它们玩到八点。看时间差不多了,白阮坐车回医院,走进住院部大楼四楼的一间男厕,锁好隔间门并开始脱衣服。 沈嘉涵住的是三人病房,三位病患加上出出进进的护士亲属,人多眼杂,白阮不能大大方方地在病房里施法,必须等到夜半三更病人与陪护都睡了才能悄悄出手。 这家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是到晚上九点,九点之后住院部大楼白阮可以随意出入,但病房不行。九点一到护士就会去各个病房检查有无滞留人员,白阮一个大活人,想在病房躲到半夜显然不可能,要以陪护家属身份光明正大地留下更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巴掌大的原形,偷偷溜进病房藏起来,半夜再出来搞事。 白阮脱得光溜溜,把衣物叠好放进预先准备的塑料袋,将袋子挂在厕格内墙的挂钩上,身体微微一晃,人身倏地消失不见,唯余一个毛绒绒的白团子窝在鞋子里。 变回原形的白阮跳出鞋子,跃到事先铺好的一块一次性塑料布上,那块塑料布上面放着两双袖珍小白鞋。这些白兔毛材质的毡鞋是云清送给白阮的,式样精致可爱,又结实又保暖,白阮动作娴熟地穿上四只兔子鞋,这才敢踩男厕所的地。 ——白阮成精后生活习惯越来越像人,五岁开始就知道地上又凉又脏了,变成原形时也吵着要穿小鞋子,云清无法,就哄着自己一个心灵手巧的师哥给白阮做鞋,还讲好让师哥每年都新做两套给白阮邮去。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白阮每年过春节都会收到来自师伯的包裹,前些年他还要自己去邮局取,这几年都是顺丰快递了。 师伯的新年包裹中总有两套八只自制兔子鞋,还时常附带来自各地的特产,具体是哪里的特产视师伯云游到哪里而定。 白阮以前不知道师伯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记得师伯手巧但脾气臭得吓人。白阮小时候经常听见师伯和云清师父吵架,大抵还都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云清师父今天多看了一眼来道观上香的漂亮女人,师伯就会斥云清心术不正,动辄翻脸三天三夜,云清不一口一个“好师哥”“亲师哥”地哄着他他绝对不会消气。 白阮年幼时还以为师伯是真的看不惯师父,直到长大,才渐渐品出些不对劲…… 白阮摇摇头,挥散不着边际的回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认男厕所里目前没有人,才一矮身子从隔间门下方的空隙中钻出去,穿着四只小白鞋蹦跳着溜出厕所。 探视时间还没过,住院部人来人往,白阮先贴墙根溜到离厕所不远的护士站,绕到护士站里面,在桌台下角落中缩成一只兔球,等了一会儿,有护士推着医用推车经过,白阮便闪电般蹿出,敏捷而无声地跳到推车下层。下层上放着两个装医疗垃圾的空桶,白阮便蹲在两个桶间的空隙中,搭顺风车。 护士去病房看护病人,小车路过沈嘉涵的病房,房门正巧没关,白阮便抓紧机会跳下车,一溜烟蹿进病房,钻到靠墙的那张病床底下,在墙角再次缩成兔球。 没被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探视时间很快便过了,住院部安静下来。又一个小时过去,病房灯灭了,走廊灯光透过门上的小窗,在地上印下四边形的亮块。 白阮不时把小脑袋探出床底侦查情况,两个老年患者都睡得早,沈嘉涵瘫在床上摆弄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也缩进被窝里睡了。 白阮谨慎地等,又过了不知多久,觉得沈嘉涵应该睡熟了,才从床底溜出来,充满力量的白团子一跃而起飞落到沈嘉涵床沿。 白阮蹭到床头,盯着沈嘉涵看了一会儿,又伸出前爪在床头的水杯上敲了几下,见沈嘉涵毫无醒转迹象,才跳下床,把软乎乎的小身子挤进床头柜底,咬住文件袋和装郎靖风衣服的塑料袋,把它们依次拖出来,又用灵巧的爪子把两个袋子弄开。 随即,白阮忍着害怕,咬住郎靖风衣服的一角,把它拖到床底沈嘉涵身体的正下方,又拱进敞口的文件袋里叼起一张符纸放在郎靖风的衣服上方,让这张符来引流功德。 功德阵布好,白阮又分别叼起剩余八张符,蹦跳着把它们依次贴到以沈嘉涵为中心的八门方位。 四张符纸贴在四条床沿正中,另外四张符纸则贴在四条床腿上。这些符本身都是普通的黄表纸,背面没有黏胶,却都在白阮松嘴的一瞬牢牢附着在固定的位置上,看起来就就是被一股无法感知的强大气流顶住了一样。 八门方位符纸已定,小白团子再次腾空而起落在床沿,撅着圆尾巴爬到沈嘉涵身上,一双红宝石般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即目光陡然一厉! 顷刻间,白阮周身妖力暴涨,未来两年份的强大妖力以白阮与沈嘉涵为中心,洪流般灌满整间病房,密度极大的妖气胶着粘稠如液体,它们强势地侵占着病房的每一寸空间:窗帘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固定在窗户上;床头柜上的水壶发出吱吱的细小锐响颤抖着在柜面上平移;病房房门被挤压得微微膨出,木质纤维断裂破碎,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连另外两张病床上的老太太都被推着缓缓移向床边……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在妖力达到峰值的一瞬间,七门能量尽数被妖力牵引着,拉壮丁似的被强行汇聚到沈嘉涵的生门,贴在床沿与床腿上的八张符纸在强大得足以影响到物质世界的能量流的抚弄下无风自动,树叶般沙沙作响。 七门能量逆转完毕,白阮人立而起,双爪合十,目光凌厉,张开三瓣嘴,气势雄厚地低吼一声:“叽!” 急急如律令! 吼声落定,镇守八门的符纸同时腾起八团青白火焰,眨眼之间,八张符纸便被青火吞噬一空,连撮纸灰也没剩下。而在符纸燃尽的一刻,房间中潮水般汹涌的妖气也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除了一只累得在被子上瘫软成一薄片儿的小白兔之外,病房里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呼……呼……”白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上下的力量皆被刚才的法术抽得一干二净,别说四条腿,他现在连耳朵都立不住,两只柳叶似的小耳朵无力地耷拉着,四腿和身体软塌塌地平摊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被摁扁的兔饼。 沈嘉涵被来自生门的强大能量滋养着,惨白面容渐渐泛起健康的红润,睡梦中的呼吸也变得绵长有力起来。 这法术效果立竿见影,相信用不了几天沈嘉涵就能出院,至于这奇迹般的痊愈要如何解释就不在白阮的考虑范围内了,最坏不过是被多抽几管血,多做几轮检查配合研究,顶多再加上被各路记者轮番炮轰采访,而这些与恢复健康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白阮休息了一会儿,妖力与体力都有少许回流,他跳到沈嘉涵枕边,蹭掉一只小白鞋,伸出一只干净柔软的兔爪爪,很有长辈风范地在沈嘉涵头上轻轻抚了抚。 沈嘉涵若有感应,眼皮微微颤动,却没睁开,只小声呢喃道:“白老师……” 白阮穿上脱掉的小白鞋,一转身跳下床,把装东西的袋子丢进纸篓,又把郎靖风的衣服顺窗抛到楼下花圃。清理完证据,白阮又在病房里歇了会儿,攒足了够变人形的妖力,才一路贴墙根跳回男厕所,全程没有被人发现。 在厕格里变出人形穿好衣服,白阮大大方方地走出住院部大楼,绕到花圃捡起郎靖风的衣服装好,坐车回家。 第二天,学生们迎来了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 郎靖风没被分到白阮监考的考场,白阮又惦记着要看郎靖风的功德有没有提升,于是第一科语文考完后,白阮来到郎靖风所在的考场教室找人。 考场里,学生们闹哄哄地讨论着语文考题,走廊窗边,郎靖风双手插着裤袋倚墙而立,挺拔高挑的身材很是惹眼。 在见到白阮的一瞬,郎靖风脸上的倦懒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坏的英俊笑容。 “白老师好。”郎靖风站直了,迈出一步挡在白阮身前,明明是在向老师问好,却硬是问出了一种拦路打劫的效果。 ------------ 20 第二十章  “嗯,好。”白阮略一点头,将郎靖风周身扫视了一圈,眼神很亮。 ——缭绕在郎靖风周身的深灰色负功德在一夜之间如被水洗过一般,变成一种极淡的颜色,像香烟抖落的烟灰,浅浅的,近乎透明。 涨这么多!成了!白阮喜悦不已,压抑不住的笑意喷涌而出,露出两枚小梨涡。 郎靖风一怔,也笑了,走廊人多眼杂,他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只用带着丝调情意味的腔调问:“怎么了白老师,看见我高兴成这样?” 白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敛起笑容,岔开话题:“……语文答得怎么样?” “还行,答上来不少。”郎靖风笑笑,“就是不知道对错。” 白阮点点头:“好,下科继续努力。” 说完正要走,郎靖风忽然叫住他:“白老师。” 白阮转身:“什么事?” 郎靖风犀利的目光扫过白阮略显青黑的眼圈,明知故问道:“看你有黑眼圈,晚上没睡好?” 白阮昨晚到家已是后半夜,今早起来脸色有些憔悴,这东西骗不了人,白阮干脆大方承认并趁机敲打郎靖风道:“对啊,备课备到半夜,以后语文课看你再溜号的。” 备课?骗鬼呢?郎靖风喉结滚动,用热得发烫的目光扫视着白阮——这位小白老师如往常一般,仍害羞地垂着眼帘不敢和他对视,身上的衬衫漂洗得洁白,领扣袖扣皆系得一丝不苟,西裤裤线熨烫得笔直平整,尚带几分学生气的面容显得清纯无辜,整个人干净得像是从新雪中脱出来的一样。 郎靖风一想到这副纯情模样的白阮背地里却是个、是个……就会被欲.望灼烧得发痛。 “知道了白老师。”郎靖风嗓音微微喑哑,“以后肯定不溜号。” 白阮点点头,转身走了。 郎靖风用狼盯猎物的眼神死死盯着白阮被腰带收束得细瘦的腰身,妄念翻涌,不受理性控制地猜测着白阮是天生就如此表里不一外纯内浪,还是交了男友后才被哄诱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果是后者……郎靖风想着想着,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 ……到底哪个傻逼?肯定他妈一脑袋黄色废料。郎靖风恨得直磨牙,提前以现男友的身份吃了一波前男友的飞醋。 两天期中考试结束,老师们纷纷投身判卷事业不可自拔,备课上课批卷批作业,白阮这几天忙得心力交瘁,连下班回家都背着一厚摞卷子。 看出白阮这几天根本没空搭理自己,郎靖风也很配合地压着火没去撩拨白阮,自动自觉听课训练写作业,一点儿不给准男友找麻烦。 学习这件事是基础越差,杀下心来学一学进步就越明显,吊车尾多考十分比尖子生多考一分简单得多,郎靖风对此深有体会。感觉到自己在进步,学起来也就有动力,而越有动力进步也就越快,处于良性循环中的郎靖风开始觉得学习没那么痛苦了。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周六这天白阮收到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沈爸爸来电话说沈嘉涵病情突然好转,全身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下周一就可以回来上学了,另一个是郎靖风的期中考试成绩比白阮想象中好得多,班级排名虽然是吊车尾——毕竟省重点的学生都不是草包,没可能一个月不到就随随便便就被外校转来的学渣反杀——但卷子答得不错,尤其是语文,白阮觉得郎靖风该会的题他果然全都答上来了。 成绩单发下去后,白阮怕郎靖风觉得好不容易努力了半个多月却仍然吊车尾会心生气馁,便把郎靖风叫到办公室大大鼓励了一番。 “排名和分数目前不重要,我们不看那些。”白阮打开坐式电风扇吹着郎靖风,把他的考卷摊放在桌上压好,用笔圈点着,“你的进步我能看到,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我最近上课讲过,你都答对了,这说明你的学习有成效……” 白阮热火朝天地分析郎靖风的卷子,郎靖风在一旁嗯嗯地应着,声音很温柔。 “对了,白老师。”被电风扇吹得有点儿冷的郎靖风忽然打断白阮的分析。 白阮:“怎么?” 郎靖风一笑:“之前你说我如果期中考试进步大,可以答应我一个小要求,还算数吗?” 白阮不假思索道:“当然算数,你说吧,但是我得能办得到。” 郎靖风的视线扫过白阮开开合合的嘴唇,又扫了一圈办公室,高二年组的班主任这会儿几乎全在。 “还没想好,先欠着吧。”郎靖风攥紧拳头,强按住低头尝尝那两瓣嘴唇的冲动,低声道,“哪天的。” 白阮浑然不知这头狼崽子在惦记着什么欺师灭祖的东西,心里满满的全是成功改造吊车尾的成就感。 当晚放学后,郎靖风带着各科期中考卷与成绩单回家。 成绩单要求家长签字,万年帮郎靖风伪造父母签字的张婆听说成绩出了,正摩拳擦掌准备帮小少爷蒙混过关,却听郎靖风问了句:“我妈呢?” 张婆宽慰道:“和你史姨出去逛街了,不用怕。” 史姨是一个狮妖,是郎妈妈姐妹团的固定成员之一,和郎妈妈一样,也是一位优秀的女企业家,她家里养着一个成天屁事儿不干且发量浓密的狮妖老公,十分符合自然规律。 郎靖风哭笑不得:“没怕,我这回考得还行。” 张婆做梦也没想到自家小少爷居然会有“考得还行”的一天,喜得那只单眼直冒绿光,搓着手往厨房一溜小跑:“考得还行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晚上张婆给你烤两条羊腿,那羊今天新宰的,可肥了……” 郎靖风追上张婆,问:“我爸呢?” 张婆拾掇着羊腿,道:“你爸晚上可回不来,单位有紧急情况,你那成绩单要签字就放桌上,等你妈回来我跟她说。” 郎靖风皱眉:“什么紧急情况?” “你爸之前不是抓过一个人贩子吗?”张婆手上活不停,“去年跑过一次,昨天晚上又越狱了,你爸都忙疯了。” 郎靖风的父亲郎远川在市公安局刑侦处工作,是一位在打击犯罪前线奋战多年的老刑警。十几年之前警方的侦查手段不像现在这么高科技,郎远川靠着他那只比狗都灵的鼻子和野兽般敏锐的追踪本能破获过多起疑难悬案,几度单枪匹马千里缉凶,被不明真相的同事们起了个外号叫老狼,没几个人知道他其实真就是条老狼。 张婆一提郎靖风就想起来了,几年前本地出现过一个人口贩卖集团,这犯罪集团的高层骨干里有一个蛇妖,负责把被贩卖的人口往国外转运。三年前这蛇妖在郎远川亲自督战的抓捕行动中被擒获,在监狱蹲了两年后和团伙余党里应外合越狱了,刚自由没几天,就在准备偷渡出境时被抓捕另一个走私嫌疑人的郎远川捎带手逮个正着,延长刑期后第二次被丢回监狱。这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年,昨天又跑了,跑完还是郎远川去抓他,这一狼一蛇也算是死磕上了。 “你这段时间出门也小心点儿,”张婆不放心地叮嘱自家小少爷,“蛇那玩意儿可爱记仇,他不敢动你爸,说不定就得报复你。” 郎靖风轻蔑地一笑:“他要敢来找我,我正好帮我爸把他逮回去。” “你可不行那样儿,万一碰见他你就跑。”张婆撇着嘴,絮絮叨叨地向蛇族开了一波地图炮,“蛇都缺德,一条条的那损招损得我们都想像不到,他明面打不过你他还不会阴你?要不我们郎家怎么世世代代都不和蛇妖打交道呢?不是我们心气高,是他们不值得交。” 郎靖风被念得有点儿不耐烦,忙应道:“行,我知道了。” 张婆喜滋滋地准备烤羊腿。 当晚郎倩回来,看见成绩单上白阮给郎靖风的评语,喜得眉开眼笑,难得夸了儿子几句并当场打钱以兹鼓励。 郎靖风连续当了一个月好学生没出去浪,实在憋不住,正巧第二天周日放假,便约起一群朋友出去玩。郎靖风这些朋友都是郎倩和郎远川的朋友的孩子,一帮不学无术横行乡里的食肉动物妖二代,有头发和他爸一样浓密的狮妖,健壮得能装下两个郎靖风的熊妖,威风凛凛霸气四溢的虎妖,以及只有虎妖在场才敢大着嗓门说话的狐妖,还有一只常年负责跑前跑后给大佬们摆台球倒饮料拎书包分文不掏跟着大佬们蹭吃蹭喝蹭玩的鬣狗小跟班…… 字面意义上的一群狐朋狗友。 郎靖风和狐朋狗友们在外浪了一整天,打打台球唱唱歌,酒吧坐坐玩玩牌,放松心情。 一日平安无事。 第二天周一。 请了整整两周假的沈嘉涵来到办公室报到,白阮一副什么不知道的样子祝贺她康复出院,叮嘱她尽快补上这两周落下的课程。说着说着,早自习预备铃敲响,白阮带沈嘉涵回教室,准备向同学们宣布沈嘉涵顺利出院的消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白阮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最后一排的郎靖风。 只一眼,他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 21 第二十一章  浓黑如墨的负功德蛛丝般缭绕在郎靖风周身,色泽之浓郁比起郎靖风刚转学过来时也不相上下。 一天不见而已,这小狼崽子居然又在天谴边缘疯狂试探了! 杀人放火了吗这是!?白阮脑子嗡的一声,嘴唇机械地翕动着,他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总之陈燃带头鼓掌,沈嘉涵笑着对同学们点头致意,随即回到座位上,班级气氛很欢乐。 白阮在讲台上愣怔片刻,勉强定了定神,涩声道:“郎靖风,出来一下。” 郎靖风眉梢一扬,跟在白阮身后走出教室。 白阮引着郎靖风往三班走了几步,觉得班里同学应该听不见了,才猛地一转身,凶巴巴地质问道:“昨天干什么去了?” “上午写作业,下午和几个朋友出去玩。”郎靖风谨慎地观察着白阮气得泛白的脸蛋,试图自救,“对了白老师,昨天忘问你用不用继续去福利院做义工了,连着学这么长时间想放松放松,下周日我肯定记着问……别生气了。” “不是那个事儿!”郎靖风不提还好,一提做义工,白阮万般努力付诸东流的挫败感瞬间爆发,一秒气得鼓鼓的,“你昨天还有周六晚上都干什么了?从早到晚每件事都给我汇报一遍!” 郎靖风两瓣薄唇抿成一线,静了片刻,神色有点可怜:“……白老师你怎么了?” “你别问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白阮气哼哼地抱着怀,为了不在身材高挑的郎靖风面前显得没气势,还把脊背挺得溜直,活像只小斗鸡。 郎靖风此时就宛如一个对恋人的怒火全然摸不到头脑的迟钝直男,只能焦急又无措地把声线放软再放软,拿出最温柔的语气解释道:“前天晚上和昨天上午我都在家写作业,我妈可以证明,昨天下午我和几个朋友出去玩,下午去打台球,打完台球唱歌,晚上去酒吧坐了一会儿,十一点就回家睡觉了。” 白阮绷着脸:“这些我不管,昨天还干什么别的了?” ——喝酒泡吧这种无伤大雅的事绝对不会让功德在一夜之间黑成这样。 “那就真没干别的了。”郎靖风正说着,心念一动,猜出些端倪。 昨晚他和狐朋狗友们在酒吧喝酒打牌摇骰子,郎靖风玩这些向来脸黑,昨晚也一样连输好多把,把把被罚酒,脑子喝得不太清醒,就随手录了两个他们这帮人群魔乱舞的小视频传朋友圈。当时和他们一起玩的有几个妹子,郎靖风录的时候没注意,但八成是入镜了。 妹子们其实都是狮妖找过来陪玩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公狮子就好这口儿。作为在大自然中以专一闻名的狼,郎靖风挺看不上他这毛病,不过他也懒得管人家闲事,只是没掺和,各玩各的。 白阮铁定是看见视频了。 白阮看见那些,才生气的。 郎靖风心尖一颤,胸腔一片春草蔓生般的酥痒微麻。 这种感觉病毒般在郎靖风体内扩散,撩得他浑身难受,非得狠狠抱一抱、碰一碰、贴一贴白阮才能解。 “我知道了,我错了白老师,那两个酒吧的视频我现在……”郎靖风一摸裤兜,发现手机在教室,忙改口,“我回去就删。我真是随手录的,里面那几个女的我不认识。” 其实没看到视频的白阮皱眉:“什么视频?” “……和我赌气呢?”郎靖风咬着嘴唇笑了下,讨好道,“我去机房借个键盘跪一节课的?” 白阮迷茫:“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把你昨天做的这些事的细节都给我讲一讲,我要细节,你好好想想,什么都别落下。” 最初的惊怒已经过去了,白阮这会儿稍平静了些,能理性地想问题了。 按照常理,功德想在一夜之间突然黑成这样非得杀人放火不可,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白阮觉得郎靖风品性善良,顽劣的只是性格,所以冷静下来想想,白阮更倾向于是出了其他的事。可无论这小狼崽子是被人逼着做了坏事还是无辜遭人陷害,白阮这边都是毫无头绪,他只能让郎靖风把这两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好找找线索。 郎靖风心中酥痒更甚,忍不住笑了:“细节?我没细节。” 那几个妹子郎靖风连根头发丝都没碰过,除了一开始说了你们好仨字儿之外就没说过话,看都没多看一眼,哪有什么细节可坦白从宽的?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白阮意识到这事不摊牌是绝对说不明白了。 “你过来。”白阮一转身,往楼下走,郎靖风二话不说跟上,丢了魂儿似的死死盯着白阮的背影,呼吸粗重。 白阮下到一楼,四下张望一圈,引着郎靖风走向没上锁的杂物间,准备在里面摊牌,再好好问问郎靖风这两天究竟出了什么情况。 两人进了杂物间,白阮回身关上门,空间一狭小,郎靖风身上的狼味儿也随之明显起来。 密闭小房间加上近距离,天敌带来的压迫感瞬间以几何倍数增长,白阮神经紧绷,方才质问郎靖风的气势渐趋颓败,他连做两个深呼吸,才结巴道:“我……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等等,”郎靖风唇角一翘,用食指轻轻按住白阮柔软的嘴唇,男友力十足道,“这个要我先说。” 天敌锐利的妖气通过直接皮肤接触毫无阻碍地刺痛了白阮敏感的神经,白阮脑子一空,本能地想往后缩,后脑却抵到杂物间紧闭的门,退无可退。 “唔……”白阮别过脸,想躲开郎靖风按着自己嘴唇的手指,下巴却被郎靖风的另一只手钳住,刚刚转过一个角度的脸被郎靖风强行板正。 紧接着,郎靖风那张英俊的脸贴得更近了,原本抵着白阮嘴唇的手则蜻蜓点水般飞快抚过白阮的脖子与手臂,探入白阮身体与门板间的缝隙,紧紧钳住白阮细瘦的腰,两人的上半身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 这一连串密切的身体接触令白阮惊恐万分,几乎无法思考,恍惚间白阮觉得自己就像个烧开的茶壶,天灵盖像茶壶盖一样被滚烫的蒸汽顶着卟卟抬起落下,脑浆都快蒸熟了。 “我昨天真的什么都没干。”郎靖风微微低头,嘴唇擦过白阮的耳朵,几缕额发垂下,稍微遮住了一点眉眼,却显得他更英俊,他开口,声音中满是浓得盛不住的笑意,“别生气了,白老师,白阮小哥哥。” “松、松手……别、别碰我……”白阮吓得四肢瘫软,如果不是被郎靖风钳着腰现在他八成已经跪下了。 “我训练服好闻吗?”郎靖风贴着白阮耳朵,声音喑哑,饱含情.欲,“闻着有感觉吗?我也想要你的,给我一件?” 白阮瞳仁骤缩,脑内一片雷鸣般的轰隆巨响,被恐惧和震惊双重夹击,整个思考不能。 郎靖风退开一点,嘴唇离开白阮的耳朵,蹭过白阮的面颊,觅到那两瓣他已肖想多日的柔软唇瓣。 “说好了期中有进步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的。”郎靖风与白阮额头相抵,含笑索要着奖励,“白老师,我想亲你一下。” 语毕,头一偏,吻了下去。 白阮的嘴唇软得不可思议。 郎靖风的心脏热得都快化了。 与白阮吓到沸腾的脑浆倒是相得益彰。 ------------ 22 第二十二章  白阮的嘴唇温软得如同一泓被阳光晒暖的春水, 这滋味把郎靖风深埋心底的狼性尽数勾了出来, 他原本只想索一个浅吻, 可沾上白阮的一瞬他就控制不住了,像只要把白阮吞入肚腹的饿狼般大肆侵占蹂.躏着白阮的嘴唇, 无法自抑。 “白老师, ”郎靖风含糊地呢喃着, “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教教我……” ——被狼咬了!嘴被咬了! 这个念头令白阮浑身汗毛炸起, 泪水盈满双眼,血流冲击耳膜的隆隆声被无限放大,盖过了郎靖风的低语。白阮奋力挣扎, 试图对郎靖风使出小白兔独门武功“蹬腿儿”——自然界中, 相对强壮的后腿是兔子唯一的武器, 当年白阮侥幸从狼口逃生就是在挣扎时碰巧用后腿踢中了那只狼的右眼。 然而, 在狼的钳制下一只小兔子竭尽全力的反抗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郎靖风不仅亲得更起劲, 还变本加厉地把白阮抵到门与墙的夹角中,用腿抵住白阮的双腿,让他踢蹬不动,柔声道:“白老师乖……” 杂物间昏暗逼仄的环境为这个吻额外增添了几分禁忌与隐秘,郎靖风被强烈的背德感刺激得愈发火起,正想对白阮做点更过分的事,怀中却突然一空! 郎靖风收势不住, 一头撞在墙上,额头的钝痛与衣物飘落在鞋面上的触感一同传来。 “白老师!?”郎靖风愕然,下意识地一低头。 他脚边的地上堆着一条黑裤子和一件白衬衫,两枚柳叶儿般的小耳朵从衬衫领口中竖起来,白年糕似的一个毛团子上覆着一张黄符。那小毛团簌簌地发着抖,却没有大动作,似乎还指望着那张符纸能把自己藏住,宛如龟缩在叶片下等待掠食者离去的小猎物。 白阮的气息顷刻间灌满了整间小屋,那股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蓬松的绒毛味儿,仿佛鼻尖贴在一块柔如云絮的小白肚皮上时闻到的味道。 “你……”郎靖风猝不及防地遭到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可爱袭击,眸光微颤,蕴在瞳仁中的一簇针尖儿锐利得发亮。 这杂物间太小,白阮逃无可逃,只怂得拼命把身子往小团着,几乎快要榨出兔汁了,但这还不够,白阮恨不得把自己从拳头大团成指甲大,小到再犀利的狼眼也看不见他才好。 这实在不能怪他怂,方才郎靖风的狼牙咬到了他的嘴唇和他的舌尖,狼爪子还死死钳着他,浓郁的妖气输入与密切的身体接触毫不留情地拉响了白阮脑内所有警报。无论白阮再如何试图保持理智,被本能操控的大脑也完全不听劝,像个疯子一样癫狂地向四肢百骸大肆传递“被狼咬了哇啊啊啊狼崽子杀人了啊啊啊”的恐慌情绪。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也许是一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总之郎靖风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先是一扭头,呸地吐出几根兔毛,随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兔妖?” 白阮除了发抖一动不动。 “你怕我?”郎靖风心中蓦地掠过一抹不祥的阴影。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具体不祥在哪,只是本能地觉得整件事的逻辑链都被白阮是怕狼的兔妖这件事打乱了,他俯身朝白阮伸出手,仿佛得亲手碰碰白阮才能相信这是事实。 “叽!”见狼崽子又要碰自己,白阮失声尖叫,离弦的弹力球般狂跳到杂物间的另一头,缩在与郎靖风成对角线的最远角落里。 “白老师我……”郎靖风手足无措地朝白阮走了一步。 “叽呀!”已吓至疯魔的白阮咆哮着跳进一个空水桶里,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防御值。 “好好好,我不过去。”见白阮吓成这样,郎靖风急忙安抚,举双手投降。 空水桶里的白阮嘶声怒吼:“叽!叽——!” 郎靖风听不懂兔子话,但隐约明白这是在撵他,咬牙道:“行,我先出去。” 说着,郎靖风走出杂物间。 早自习时间整座教学楼都很安静,一眼望去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郎靖风松了口气,关上门,倚着门对面的墙抱臂而立,脑子混乱成一锅粥,知道一定有某些事脱离了预期却又想不通,准确地说是不仅想不通,反而还更迷茫。 ——一只兔子为什么要违反天性去接近一只狼? 这他妈的除了喜欢还能因为什么!? 但为什么又不让亲? 郎靖风焦躁得牙痒痒,想想白阮惊恐的小模样又不忍心进去问,整个纠结不已,恨不得在旁边暖气管子上咬一口。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白阮在很有安全感的空水桶里静静缩着,默默平定情绪。 恐惧如退潮的海水一波波消散,被郎靖风强吻的回忆也随之像浅滩中的礁石般渐渐露出形貌,回过神来后,这吻终于是个吻,不是咬嘴了。 唇舌滑软得令人心悸的触感,钢铁般箍缠在腰间的手臂,热乎乎地扫过面颊的气流,又低又磁地在耳畔撩拨的声音……白阮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少许的心跳再次激烈起来,半是遭学生强吻的羞耻和愤怒,半是重新被勾起了恐惧。 想到初吻不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而且还丢进了天敌的嘴里,白阮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叽……”白阮蜷起身子,把脸埋进两只毛绒绒的前爪中,耷拉着耳朵,只想放空一切地团一会儿。 这时杂物间的门被敲响,郎靖风的声音传进来,焦急中透着一丝罕见的不安:“白老师,能出来了吗?” 白阮听见郎靖风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一厉,飞身出桶,几个纵跃跳到门口,一身软软的绒毛炸着,沉声怒斥道:“叽!叽叽叽!叽!” 仗着郎靖风听不懂,还爆了粗口。 “操,”郎靖风抓狂,“我听不懂。” 白阮在杂物间里变回人形,撅着屁股愤怒地捡起散落的衣服,又把封窍符重新贴好。 “白老师,”郎靖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死心地对着门道,“我喜欢你,你是兔子我也喜欢你。” 白阮在门板上重重捶了一拳:“闭嘴!你这……胡闹!” “不闭,”郎靖风来劲儿了,“我真喜欢你了,没闹,你跟我怎么回事儿?怎么一阵一阵的呢?” “谁跟你一阵一阵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白阮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用衬衫袖子狠狠抹了把嘴,嘭地推开门。 郎靖风后撤一步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阮,确认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废话!”白阮惨遭天敌强吻,又在学生面前被活生生吓成小白兔,师道尊严稀碎稀碎,满满一肚子火没地方撒,眼睛瞪着别处没好气儿道,“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了!” “生什么气呢,气我亲你?”郎靖风问。 “闭嘴。”白阮眼珠滴溜溜转,边紧张地四下扫视边转身往教学楼外走,凶巴巴道,“换个地方再说话。” 反正杂物间他是不敢再进了。 郎靖风跟在白阮后面,两人出了教学楼后门,往平时极少有人出没的后操场走去,白阮走着走着,忽然回手一捂屁股。 郎靖风脱口而出:“怕我看你屁股啊?” 白阮把圆尾巴狠狠按回去,悲愤咆哮道:“不是!我尾巴被你吓出来了!本来我妖气就不够用!” “……喔。”郎靖风悻悻地鼓了鼓面颊,心里半是尴尬,半是被“小白老师的圆尾巴冒出来了”一事萌得魂飞魄散。而且尴尬之余,这小狼崽子还没忘记用赤.裸裸的目光扫视了白阮一圈,想象着白阮屁股上长着兔子尾巴,脑袋上顶着两只长耳朵的样子,想着想着,差点儿硬了。 白阮不知郎靖风这些心思,愤恨道:“挺大个人了妖气都不知道收一收!” “对不起,”郎靖风下意识地哄了一波,“我错了,我以后学着收。” 后操场常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被藤蔓植物糊得看不出原样的矮墙兢兢业业地隔开后操场与外面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马路。此处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米都看不见人影,虽然没杂物间隐蔽,但也是个能放心说话的地方。 “不许再亲我了,”白阮谨慎地与郎靖风隔开一米间距,捂着嘴发出记过警告,“你再敢亲一个我给你记过。” 郎靖风不解:“你是不喜欢我还是怕影响不好?” “谁喜欢你了!?”白阮气得直蹦跶,恨不得扭头找棵树撞死以自证清白,“你想什么呢!” 郎靖风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阴郁,目光森寒,面部线条如同被冻住一般一根根变得僵硬。片刻静默后,他强捺着火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找借口接近我,陪我做义工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我说我想来二中当体育老师你兴奋成那样什么意思?趁我训练去更衣室偷我训练服什么意思?昨天我和朋友出去玩你吃什么飞醋?” 这误会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比无产阶级的革命友谊还坚不可摧! 白阮被一连串质问惊得呆若木鸡,两人一个濒临疯魔,一个宛如见鬼,说一句特大翻车惨案并不为过。 “你……”白阮把郎靖风说的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桩桩回过味儿来,语气机械道,“你喜欢……男的?” 郎靖风咬肌微微抽动,两片薄唇动了动,语气生硬得不像在吐字,倒像在空气里凿字:“对,你不喜欢?” 白阮舔舔嘴唇,语调干涩:“我喜欢……母兔子。” 郎靖风瞬间做了个深呼吸,似乎怕被白阮气背过去。 “你说的这些事都有原因。”之前的愤怒羞耻都被郎靖风这边浓度更大的羞耻给比下去了,白阮忽然一阵不忍,语气也软了下来。 如果早知道郎靖风喜欢同性,或者白阮是个女老师,那白阮都会知道避嫌,绝不会做招人误会的事,可面对同性学生,白阮压根儿就没动那根筋。 白阮沉吟片刻组织语言,向郎靖风说明了自己曾为道士收留修习法术所以能开天眼会看功德,见郎靖风功德即将跌破天谴线,不忍眼看学生被天打五雷轰,故而找借口拉郎靖风去刷功德的这一番来龙去脉。 “就是这么回事,”白阮无力地解释道,“喂鸟和去福利院都是因为这个,听你说想来二中当体育老师我高兴,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前段时间沈嘉涵查出白血病,我预支了两年妖力救她,偷你训练服是想用你衣服上的妖气做个引导,好把这份救人的功德回向给你。”白阮说着,窘迫地别过脸,“我没、没拿你衣服干别的。” 郎靖风听着,尴尬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 “我今天生你气也不是吃飞醋,唉你这学生……你脑袋里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白阮扶额,唏嘘不已,“我是上周六临放学看你功德还维持得不错,结果今天你就……” 连“吃飞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白阮无情地揪断了,郎靖风纵是脸皮再厚也扛不住,那抹羞耻的红从白阮否认自己喜欢他的一瞬开始经由皮下组织出发,跋涉过真皮层的千山万水,一路远征抵达了表皮层。 郎靖风俊脸泛红,咬牙问:“我就怎么了?” 白阮满脸痛苦地望着煤球似的狼崽子,低吼道:“你就黑回来了!” 郎靖风一阵窒息。 白阮抓狂:“你这两天究竟干什么了!你功德哪去了!?” 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后,郎靖风恨恨地磨着牙,问:“就因为这些?” 白阮叹气:“就因为这些,别的什么都没有。” 郎靖风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一脸的尴尬神色竟已褪去不少,泛红的面颊也逐渐回复了本来颜色,几分钟前尚在飘忽游移的目光重新凌厉起来,仍是那副瞪谁一眼就能刮掉谁一层皮的嚣张气势。 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人类男高中生,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自作多情,丢脸丢到这份上,就算不尴尬到转学,至少也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脸和白阮说话。 然而,郎靖风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男高中生,他的本质是一只狼,尴尬这种人类独有的情绪在他身上造成的影响相当有限,在度过了尴尬浓度最强烈的波峰期后,剩余的尴尬已然不足以撼动他厚逾城墙的脸皮。 自信满满地以为能一击毙命的猎物居然跑了,这种时候狼并不会因羞耻或尴尬而放弃追击,狼只会跑出更快的速度,拿出更缜密的战术,亮出更尖锐的爪牙,进行第二次猎捕。 “你不敢和我对视,是因为怕我。”郎靖风沉吟片刻,确认道。 承认自己害怕学生其实是很没面子的事,只是不承认也没有办法,白阮别扭地盯着郎靖风脚边的一株草,不情愿道:“……对。”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又问:“我转学过来第三天,在办公室补数学作业,你哭了,不是气我不学习,是被我吓的?” 白阮一朝沉冤得雪,恨不得跑出去放鞭炮:“当然,哪能那么爱哭……还有,那天晚上周皓辰遇见那几只狗妖,我其实也没怕他们,我是打不过他们,但他们也打不动我。” 郎靖风了然:“你是被我的妖气吓得坐在地上的?” 白阮点点头:“嗯。” 他眼皮一掀,小心地瞄了郎靖风一眼,觉得郎靖风周身的气场好像变了,而且表情中还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气,仿佛是狼在看着一只难搞的猎物。 怎么不脸红了?白阮隐约觉得不妙,苦口婆心地劝道:“我根本就对你没那意思,你想想这事怎么可能,我可是你班主任,唉。你以后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天那事儿,我就……当是没有过,你、你也忘了吧。” “没有过?”郎靖风眉梢一扬,慢悠悠道,“白老师,那可是我初吻,说忘就忘?” 一提初吻这茬儿,白阮愁得脸蛋皱成一团。 谁还不是呢? “你就当,”白阮哆哆嗦嗦道,“就当自己吃红烧兔头呢,你吃兔头,不、不也得吃嘴吗?” 郎靖风一怔,嗤地笑出声。 白阮欲哭无泪,继续道:“我就当是被狼咬了一口,正好咬嘴上了……这事儿我们揭过去了。” 郎靖风眼神灼亮地望着白阮,笑笑:“不可能,这事儿揭不过去。” 白阮干脆就当没听见,强行把话题扯开八丈远,道:“那个,说正经的,你现在这个功德值很危险,天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快想想自己前天晚上和昨天都干什么了。” 白老师可以慢慢追,眼下修为和小命更要紧,郎靖风眉头紧锁,先是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圈,仿佛想看看传说中的负功德长什么样儿,可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别看了,”白阮猜到郎靖风在想什么,出言提醒道,“这个要有天眼才能看的,我是从小用我师父教我的方法修炼,修了将近二十年才修出来。” 郎靖风收回目光,随口打趣道:“妖都挺怕遭天谴的,你以后要不兼职给他们看功德,看一个一百块钱。” 白阮脸蛋一沉,摆摆手:“不行,功德多少是天机,说出来折寿的。” 郎靖风眸光微颤:“……那你告诉我,又不怕折寿了?” “你是我学生,不一样,我对你有责任。”白阮稍微挺了挺胸以展现雄兔大家长的风范,他还是不敢正眼看郎靖风,只盯着郎靖风制服上衣的扣子,眼神清亮干净得像被山泉水洗过,怎么看怎么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再说,我能活好几百年,折点儿就折点儿,到时候说不定都活腻了呢……不说这些,你快想想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郎靖风望着一脸少年意气的白阮,心热得快化了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定了定神,调动起最近四十八小时的全部回忆,一点点地过滤着,却实在想不起自己这两天干了什么有损功德的事。其实别说这两天,就是再往前推几年,郎靖风做过的最坏的事也无非就是逃课和打架而已,打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学校里的痞子就是社会上的混混。 这点屁事儿都遭天谴?那老天爷可够小心眼儿的。郎靖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见郎靖风似乎毫无头绪,白阮提醒道:“不一定是你自己做的事,这两天和你关系很近的人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或者你身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 郎靖风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张婆说的蛇妖,不确定道:“前天晚上我回家,我家阿姨说我爸前几年抓的一个犯人越狱了,是个蛇妖,我爸抓他两次了,算是特殊的事吧?” “应该算。”白阮追问,“他哪天越狱的知道吗?” “上周五晚上。”郎靖风道。 时间差不多对得上,白阮抱怀托着下巴,原地转圈踱步,问:“他犯的什么罪?严重吗?” 郎靖风的目光追着白阮:“贩卖人口,听我爸提过几句,好像判的无期。” “这么重?”白阮瞪圆了眼睛。 “嗯。”郎靖风回忆道,“我爸也说,没挨劈挺奇怪的。” 他们这些逆天道而行的妖物最怕的就是遭天谴,冥冥中有因果报应制衡着,大多数妖怪就算不去做好事,也不会作恶。纵使作恶,也基本是像上次欺负周皓辰的几个犬妖一样作些小偷小摸劫人钱财的小恶,毕竟行径再恶劣的话,可能前脚干完一票大的后脚就直接被老天收了,太划不来。 可这蛇妖不仅恶贯满盈,还安安稳稳地蹲了几年监狱,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蛇妖前世行善多,积累下的功德深厚,这辈子还没挥霍完;二是蛇妖有什么抵消或转移负功德的歪门邪道。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这蛇妖的嫌疑就更大了,况且郎靖风的父亲抓过他两次,蛇又是格外记仇的生物,他因此对郎父怀恨在心,使出什么手段报复在郎靖风身上也是很有可能。 这时,早自习结束,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你先回去上课。”白阮摸出手机,“我得找我师父问问。” 如果是有妖物作祟的话,白阮再怎么带郎靖风去刷功德也没用,今天提上去,明天又跌回来,治标不治本。 “还上课?”郎靖风讶然,指指自己,“我待会儿别上着上着突然死教室里。” “说什么呢!”白阮挥着手,似乎想把晦气赶跑,“还没低成那样,暂时不能。” “老师你可别骗我,”郎靖风忽然往白阮的方向迈了两大步,英俊的脸上透着点儿玩世不恭的神气,“我要是快死了你就说实话……我好再亲亲你。” “郎靖风!”白阮一怔,原本妖气就不怎么够用,加上气急攻心,屁股后的圆尾巴又啵地冒了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郎靖风舔舔嘴唇,语气危险,“你知道你多好亲吗?” “你要是,”白阮手忙脚乱地把尾巴按回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我非得给你记大过……”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我上课去了。” 欺师灭祖的狼崽子走了,白阮掏出手机,惯例给云清发微信求助。之前他给郎靖风回向功德用的法术只能转移功德,却无法转移负功德,通俗来讲就是:白阮知道怎么能在郎靖风手上放1个苹果,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在郎靖风手上放-1个苹果,这种转移负功德的邪术白阮连听都没听说过。 白阮把发生在郎靖风身上的事简明扼要地打字向云清讲述了一遍,便回到办公室。 白阮翻开备课笔记,强迫自己看着本子上的字,心神却定不下来,脑袋里反复回放的全是早晨杂物间里发生的一幕幕。 啊啊啊啊啊……白阮在心里无声咆哮着,霍地起身,精神病似的绕着办公桌走了三圈又坐回去。正无所适从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白阮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起手机,把注意力强行集中在云清的回复上。 云清:“转移负功德的办法很多,跳跳想问哪种?” 白阮:“……为什么我一个都不知道?” 云清:“都是些旁门左道下三滥的手段,为师也是这么些年云游四方到处听来看来的,没一个是我们道家的东西。” 白阮:“师父你现在人在哪?你从夏威夷云游回来了吗?” 云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仿佛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等了一会儿,白阮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催促:“师父?” 白阮:“我想把我的学生带过去给你看看,如果是有人陷害他,这事儿就一天也不能拖了,必须马上解决。” 郎靖风在明,想害他的人在暗,那人既然有能力在一夜之间让郎靖风背这么多黑锅,谁敢保证再拖一天情况不会变得更糟? 云清不情不愿地回复道:“我在你师伯这儿呢。” 白阮:“在师伯家里?” 云清:“嗯。” 白阮松了口气,因为他师伯家就在本市,这样的话他今天就能带郎靖风过去。 白阮:“那我今天带那个学生过去找你好不好?” 云清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跳跳啊,你看我们这样好不好?为师帮你救你的学生,你也救救为师,成吗?” 白阮:“……我救你什么?” 云清:“把为师从你师伯这儿救出来,待会儿你们过来,不管你那学生因为什么,为师都掐指一算,说是东南方向有邪魔作祟,要去东南方斩妖除魔,然后你就配合着点儿演一演,把为师送出去。” 白阮琢磨了一下,他师伯家住在近郊一处山清水秀的中式庄园,而师伯家的东南方…… 白阮:“你要去高铁站啊?” 云清:“对,我得跑,你快把你聊天记录删了,别过一会儿来了让你师伯看见。” 白阮不禁为师伯感到犯愁:“……” 白阮:“你们在一起得了,师伯都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云清:“他要有胸我早从了,他没有。” 白阮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他有一颗爱你的心啊。” 云清:“哇啊啊啊啊!我要炖了你!红烧了你!逆兔!” 白阮忍笑,惯例调侃他师父:“性别不重要。”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白阮早看出来了,云清对他师伯也有意思,只是云清性子太别扭,之前又把话说得太绝情,结果动了心也不好意思承认,所以白阮闲着没事就逗逗自己师父玩。 云清:“气死我也!为师这就扎个草兔儿咒你,咒你也被没胸的死缠烂打。” 白阮好不容易转移走的注意力一秒回到早晨的杂物间,脸蛋瞬间垮了下去:“别别别,师父别扎,我知道错了。” 云清:“然后为师再把你的草兔儿掰弯,嘻嘻。” 白阮:“师父!” 白阮:“师父?” 白阮:“师父!?” 云清再也没回话,也不知是真去扎草兔了,还是突然被他师哥怎么着了。 白阮上午有两节语文课,魂不守舍地上完课后,白阮向年级组长打了招呼,又亲自给郎靖风批了一张病假条,便叫了辆车带着郎靖风往师伯家去了。 郎靖风被白阮撵去坐副驾,路上,这位万年不修炼的妖二代默默打开本地妖怪的城市生活论坛,进入互助学习板块,点开一个名为“新手必看:收敛妖气七日速成训练法”的帖子,拧着两道俊气的眉耐着性子看。 狼要追求一只小白兔,第一步应该是让小白兔不怕自己,不然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白阮师伯道号云真,年纪比云清大五岁,模样看着也就是二十□□,容貌俊朗然而气质冷冽,白阮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点儿怕他。前些年云真在本市近郊购置了一套中式宅院,宅院依山傍水,灵气充盈,离云真云清少时修炼的道观也不远,是个隐居修炼的好地方。 “待会儿带你去见我师父,可能还有师伯。”两人下了车,白阮低头不看郎靖风,只在前面引路,“不用紧张,他们对妖没什么偏见。” 郎靖风双手插着裤兜,单肩背着书包,笑笑:“没紧张……但我妈要是知道我上道士家来自投罗网,能把我打死。” 虽说有天道制衡妖怪大多不敢为恶,可固有观念却不是轻易就能扭转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仍被许多修道之人奉为金科玉律,前几年甚至还有激进派修道小团体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封印无辜妖怪的恶性事件发生,像云清助妖物修炼又收妖物为徒这种事在许多修道之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的怪事。 故而,白阮也能理解妖怪对修道者的仇视,宽慰郎靖风道:“如果今天一天就能解决的话,这事儿你不告诉家里也没关系。” 两人说着话朝宅院大门走去,在门后等候多时的云清急吼吼地推门探出个脑袋,冲白阮招手:“跳跳你可来了!” 郎靖风悠悠道:“还说不是小名,白跳跳。” “你……”白阮耳根一阵发烫,三步并两步蹿上门口台阶,涨红着脸和云清咬耳朵,“师父你别在我学生面前这么叫我。” “师父好。”郎靖风大大方方地向云清问好。 两人进了宅院门,白阮才看见云真正站住云清身后十米开外,地缚灵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白阮也只是略一点头。 “嘿嘿,”师父的师父按理说该叫师公,但云清也不拘这些俗礼,只是看看郎靖风,又看看白阮,笑眯眯道,“兔子给狼当老师,有意思。” 白阮催促道:“师父,你快给我学生看看是怎么回……” 白阮话音未落,云清忽然神色一厉,用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攥住郎靖风的手腕! 随即,云清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儿似的,引着郎靖风的手往白阮手上轻轻一碰…… “师父!”白阮一惊,碰着烧红的火炭似的飞快缩起手臂,一个箭步蹿得离郎靖风远远的。 “哈哈哈哈真是一下也不能碰哈哈哈哈!”云清捂着肚子笑开了。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操。” 白阮:“……” 我师父的脑子怕是不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三更合一啊三更合一~~~ 云清:你们在一起得了,狼崽子这么喜欢你。 白阮:他是我学生,还是男的…… 云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他有一颗爱你的心啊。 白阮:…… 云清:性别不重要。 白阮:…… 云清:哈哈哈哈哈难受不难受!就问你难受不!难!受!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哈哈哈哈哈! 三疯的漫漫追妻路这才正式开始…… 功德设定就是为了谈恋爱服务的~剧情进行到这就已经没啥卵用了[doge]争取下一到两章把它解决利索,让小狼专心追兔兔,咦嘻嘻嘻嘻,苍蝇搓手 ------------ 23 第二十三章  “师父你别闹了, 快给我学生看看。”白阮溜到宅院门口, 离云清远远的, 生怕再被熊师父戏弄。 “不闹不闹,让为师算算。”云清不再多废话, 把略长的头发在脑后一拢扎了个小短辫儿, 随即在大裤衩两侧摸索片刻, 摸出一枚带盖儿的罗盘,把盘盖一掀盘面一倾,簌簌地倒出些沙子, “小狼崽儿,生辰八字?” 白阮认得这枚罗盘,这是古籍记载过的一种特殊罗盘, 据说是他们这修真门派的开山老祖使用过的, 云清手里这枚是技术宅云真师伯按照古籍记载亲手复原出来送给他的。 这罗盘的功用比普通罗盘丰富得多, 可惜原材料太稀有, 复原步骤又极度繁琐, 云真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个, 连他自己都没有,白阮更不可能有。 郎靖风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云清双目微闭,掐指一算,又面色凝重地摆弄了几下罗盘,眯眼观察盘面上长长短短的指针走向,看了一会儿, 道:“为师的罗盘显示这狼崽儿身上有两条魂,估计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跟他功德变低八成有关系。” 郎靖风听了也没怕,镇定道:“能把它弄出来吗?” “得先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云清绕着郎靖风走了一圈,没看出异样,便道,“都跟我进屋。” 白阮和郎靖风被云清引着进了一间装修风格古色古香的中式偏厅,云真如背后灵般尾随云清进屋,远远地站在角落,尽量不打扰,也不让云清离开视线。 “衣服脱了我看看。”云清道。 郎靖风痛快地脱下制服外套,扯掉领带,解开衬衫纽扣,做这些动作时那双侵占意味极强的狼眼全程盯着白阮,好像脱完自己的就要过去扒了白阮似的。 “别看我。”白阮被看得别扭不已,板着脸斥了他一句,硬着头皮站到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后面隔绝郎靖风的视线。 “还脱吗?”郎靖风赤着上身,把衬衫和外套往身侧的太师椅上一抛。 “不用不用,看见了,这不就在这儿嘛!”云清往郎靖风腰上一指,回手招呼白阮,“徒弟你过来学着点儿,将来万一再碰上这样的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白阮从花瓶后蹭出来。 由于早晨的强吻事件,他对郎靖风有点过敏,从刚才郎靖风解开衬衫领口第一颗扣子后白阮就一眼也没好意思往他身上瞄。 “让你看他,没让你看地。”云清用指节在白阮耷拉着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白老师你怎么了?”郎靖风明知故问,声音含着笑。 “没怎么。”白阮咬牙道,硬着头皮抬眼朝郎靖风赤.裸的上身望去。 郎靖风平时就有跑步的习惯,加上初高中一直在学校田径队训练,故而身材高挑挺拔,极是好看。那两道锁骨线条利落干净,身上丝毫赘肉也无,胸肌腹肌也练得结实漂亮,少年独有的清瘦感与成熟男性的力量感兼而有之,是相当养眼的身材。 然而,郎靖风越好看白阮就越不自在,这会儿他宁可看辣眼睛的。 “看见没?”云清催促道。 白阮不安的目光在留意到异状的一瞬凝重了起来:“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郎靖风循着这师徒两人的视线望去,却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要开天眼才能看见。”白阮神色肃然道,“你腰上有一个冒黑气的咬痕,是两颗牙咬出来的,应该是……” 郎靖风一笑:“两颗牙,兔子?” 白阮气得想用后腿儿蹬他,暴躁道:“蛇!是蛇!” 这个学生不能要了,真的不能要了! “害他的那个就是蛇妖?”云清确认道。 “很大可能。”白阮谨慎道,“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觉得九成就是那么回事。” 云清点点头,把罗盘贴近郎靖风腰间,罗盘一靠近那肉眼看不见的咬痕,盘面上的指针便疯狂转动起来,待到指针静止,云清又掐算了一番,胸有成竹道:“小问题,好解决。”说着,冲云真招招手:“师哥。” 云真走过去,声音很低:“怎么?” “你去帮我准备点儿东西。”云清掰着手指数道,“我的剑、朱砂、符纸……” 云真一一记下,像个被主人差遣的式神般顺从而沉默地出屋给云清准备东西。云清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拿起盖碗滋儿了口茶,悠哉悠哉地跷着腿打量打量郎靖风,又低头看看罗盘,忽然开口道:“你这小狼崽儿,命格还挺有意思的。” 郎靖风:“我命格怎么了?” 云清乐颠颠地道:“你当下的命格正处于子午卯酉四象交会之际,头顶红鸾星动,正印桃花入命,姻缘旺则学.运亨通,真逗,明白我说这什么意思不小伙子?就是说你得早恋才能考上好大学……” 郎靖风漆黑的瞳仁微微一亮。 “师父!”白阮惊恐打断,“怎么还算上姻缘了?” “这不就捎带手的事儿么,我给他指条明路就当今天的见面礼了,这狼崽儿命带‘正印桃花’,他未来的功名利禄全是他这两年的姻缘带给他的,所以他早恋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得了,甭管,棒打鸳鸯就等于是误他前程了。”云清嘴上念叨不停,同时还职业病似的端详着白阮,低头拨弄了几下罗盘。 白阮尚未从郎靖风奇葩命格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云清在算自己,急忙一捂印堂转过脸:“你别算我。” “晚了,算完了,”云清兴高采烈地一拍大腿,“今儿什么日子,你红鸾星也动了!” 郎靖风一转脸,目光直直投向白阮。 白阮余光感觉郎靖风在看自己,脑袋嗡地一声,结巴道:“师父你、你别乱说,不可能!” 云清不乐意了:“怎么叫乱说,为师这罗盘有多准你不知道?你那红鸾星都快结网了,动一动不是喜事儿吗,叫唤什么?” 郎靖风扯出一个英俊但略显恶劣的笑容,道:“巧了啊白老师。” 白阮做了个深呼吸压下转身用后腿儿蹬他的冲动:“巧什么巧!” 郎靖风悠悠道:“你说这谈恋爱怎么还带扎堆儿的呢,我谈你也谈,这不巧吗?” 白阮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回击,气得圆尾巴直抖,而且甫一按回去就啵地弹出来,反复几次后白阮干脆把手在屁股上按着不动了,圆尾巴挣扎着想要冒出来,却遭到了主人冷酷的镇压! 偏厅里的气氛正紧张着,云真捧着一堆作法用的东西进来了,胳膊上还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全是鸡蛋。 “来你在这站好别动。”云清把郎靖风的站位固定好,接过篮子,把里面的十余颗鸡蛋一颗颗从郎靖风脚边摆到偏厅门口,随即,云清拈起一张符纸往郎靖风腰上的咬痕处重重一拍。 接触到咬痕的符纸如遭遇强酸一般迅速碳化变黑,眨眼间便焦枯龟裂,老树皮似的从郎靖风身上片片剥落。在符纸剥离干净的一瞬间,一条拇指粗细筷子长短的黑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顺着郎靖风的长腿叽里咕噜掉在地上。 “操!”郎靖风急忙侧开一步挡在白阮和蛇之间,白阮则矫健且怂地跳到太师椅上。 所幸蛇对郎靖风和白阮都没什么兴趣,只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贪婪而急切地吞食着地上的生鸡蛋。这条蛇没有形体,甚至也没有厚度,身上也看不出花纹和蛇鳞,只是纯粹的、薄薄的一片儿黑,与其说它是一条蛇,倒不如说它是一条蛇的影子,即便已经吞了好几颗鸡蛋它的身体也丝毫没有变得立体的趋势。 “哈哈,出来了!”云清小屁孩儿似的举着桃木剑,跟在蛇后面兴冲冲地看着,薄片儿蛇吃下几颗鸡蛋后吞食与爬行的速度都减缓了许多,吃下第六颗后干脆就不吃了,一扭头就往郎靖风的方向爬,似乎是想回去,但云清没给它机会,一个箭步蹿上去用桃木剑钉住了薄片儿蛇的七寸。 蛇奋力扭动未果,挣扎力度渐渐减弱,很快便如一滩暴露在阳光下的黑水般蒸发殆尽,地上除了一排没吃完的鸡蛋什么都不剩。 “师父,这什么东西?”白阮站在太师椅上问。 “这是阴蛇。”云清举着桃木剑端详着剑尖,仿佛还有点儿意犹未尽,“这东西不是蛇妖练不了,必须得是一窝出来的小蛇,然后其中一条把兄弟姐妹全给弄死吃进肚,蛇报复心强,这么冤死之后怨念凝聚在一起就是阴蛇。” 顿了顿,云清又道:“这阴蛇的主人和阴蛇是一窝出的,本来就血脉相连,他还把它们的血肉都吃进肚融为一体了,加上法术再一引导,阴蛇就变成他的化身,能帮他分担掉大部分恶业,所以阴蛇附谁身上谁就一身黑气……这东西也是我十年前在外面云游的时候听说的,今天头一次见着真的。” “那这些鸡蛋和符是干什么的?”白阮好奇道。 “符就是清净符。”云清道,清净符在道家是个很常用的东西,能吸收秽气与怨念,“支撑阴蛇活动的就是秽气,这张符把它秽气给吸干净了,它就饿,得出来找食儿,这些鸡蛋刚才都在雄黄酒里泡了一圈,它越吃越难受……记得了没?下次再碰见这玩意儿知道怎么对付了吧?” 白阮听得认真,乖巧点头:“知道了,师父。” “白老师,”被晾了半天的郎靖风裸着上身在白阮面前晃了一圈,道,“你看我身上还冒黑气吗?” 白阮:“……” 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风:听见师父说什么没?棒打鸳鸯等于误我前程,你怎么这样呢? 白软软:……我什么都没干! 郎靖风:就是怪你什么都没干,又不让我亲,又不让我抱,又不和我约会,你这不就是棒打我们这对儿鸳鸯么?还想让我考大学了吗?还想让中华崛起了吗? 白软软:叽!叽叽叽!!!(粗口) 狼崽子就是会遇到白软软,喜欢上白软软,为白软软努力学习考大学,这是他的命中注定~ 对了,每天是上午十点更新~更不了或推迟会在文案请假。 网上查的正印桃花解释,大家随便看看。 正印桃花指地支为桃花,天干遇正印星,或地支暗藏正印星。正印是旺身的,会因为和异性交往,或因为恋爱,而使自己变的更有才华和智慧,或者带来美好的生活环境。 ------------ 24 第二十四章  云清抢答道:“不黑了, 还有点儿白呢。” 白阮从太师椅上跳下来, 垂着眼帘催促:“衣服穿上。” 郎靖风含笑瞥他一眼, 不紧不慢地穿衣服,白阮全程别过脸研究师伯收藏的花瓶, 半眼也不往郎靖风身上看。 这时, 云清又摆弄了几下罗盘, 随即神情一肃,面色冽如霜雪,沉声道:“徒弟稍安勿躁, 此事尚未结束,这条阴蛇只是蛇妖的化身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东南方向。”说着, 云清摸摸裤兜确认钱包身份证都在身上, 随即袖子一振, 提起桃木剑, 杀气腾腾地朝庭院大门走去, “为师这就带你们去东南方斩妖除魔。” 白阮还没来得及配合演出, 正弓着腰捡鸡蛋的云真猛地直起身,一把扯住云清后脖领,像提着一个轻飘飘的零件儿似的单手把云清拎到太师椅上安好,全程面无表情。 云清挣扎:“师哥,东南方向妖孽未除,刚才杀掉的只是一个替身,我……” 今日一直表现得沉默且顺从的云真薄唇微启:“放屁。” 云清:“……” 白阮噗嗤笑出声。 云真劈手夺过云清手里的罗盘。 云清苦着脸:“哎师哥你别……” 云真摆弄了几下罗盘, 又丢回云清怀里,转眼望向白阮,言简意赅道:“阴蛇恶业已反噬原主,蛇妖今日酉时初三刻遭天谴死。” 云清满脸崩溃,在太师椅上咸鱼瘫。 白阮忍笑:“知道了,谢谢师伯。” 云真素来寡言少语,但说话极有分量,拿不准的话绝不出口,他说蛇妖酉时初三刻死,那蛇妖就是板上钉钉的酉时初三刻死,没有悬念。 反噬是一个修道者常用的术语,大多是指害人或投机取巧的法术被破解后,施术者需承受伤害或灾祸,且程度往往更严重,蛇妖利用阴蛇转移给郎靖风的恶业在阴蛇消散后会翻倍回转给蛇妖。 白阮站在安全距离外,向郎靖风说明了一下蛇妖的下场,又望着地板分析道:“这条阴蛇应该早就附在你身上了,或许是一年前他越狱成功的那几天干的……我上周把救沈嘉涵的功德回向给你,你本来就不怕阴蛇作祟了,但他看你一直没死,这次越狱时可能又干了别的坏事。” 这猜测还是很靠谱的,毕竟这是越狱,又不是出去逛街,越狱过程中那蛇妖很有可能造成了警务人员的伤亡。再往坏揣测的话,那心狠手辣的妖物甚至还有可能故意杀伤人命,让郎远山唯一的儿子遭天谴出意外,好打乱郎远山的阵脚,让死对头无暇追击自己。 郎靖风能遇到白阮,也是他命不该绝。 郎靖风听完白阮的一套分析,却没流露出什么与天谴擦肩而过的后怕神色,只轻快地一笑道:“挺好,我爸以后不用和他较劲了。”说完,转向云清和云真,大大方方地向他们鞠了一躬并道谢,还很上道地表示过几天带上谢礼再来登门拜访。 云真挥手下逐客令:“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回去吧,过几天也不用来。” 满脸皆是二人世界被小辈儿们打扰的不耐烦。 云清冲白阮疯狂挤眉弄眼,几乎快挤出鱼尾纹。 白阮会意,对云真道:“师伯,我想带师父出去吃口饭,他在国外旅……云游这么久,馋火锅了。” 云真寒声道:“我给他做。” 白阮再次努力:“我师父还想出去……看电影。” 云真黑着脸:“这有放映室。”语毕,转向云清,“你还想要什么?” 云清缩着腿蜷在太师椅上,怂哒哒地摇摇头,眼含热泪目送徒弟徒孙弃他而去。 白阮带郎靖风走出云真家大宅,在门口用手机叫车。 这地方有些偏僻,过路车少,有司机接了单,显示要五分钟才能赶到。 两人站在宅院门前等车,院门口被云真一左一右栽了两棵银杏树,春末夏初的阳光泼洒向树冠,从一枚枚扇叶间隙漏下许多细而笔直的光柱,院门前的方寸之地盈满了翠绿与暖金的微光。 郎靖风和白阮分别站在门口左右两棵树下的荫凉中,站位活像两只石狮子,郎靖风背倚着树望向白阮,白阮则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土,满脑袋都是云清给自己算的那一卦,心乱得恨不得拿把菜刀抵着红鸾星叫它不许动。 “白老师。”郎靖风往白阮的方向迈去一步,白阮斜眼瞄着他,警惕地走开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躲什么?”郎靖风乐了。 白阮言简意赅道:“防狼。” 字面意义和引申意义都说得通! “我们回学校吗?”郎靖风只好在原地站定,撺掇道,“这么大的事儿解决得这么顺利,不出去庆祝一下?” “不许去,回学校。”白阮看了眼时间,语气平板,“三点五十,回去还能上两大节晚自习……你心态放端正,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再过两个月期末考试争取一下更大的进步,不要去想那些学生不该想的事情。” 郎靖风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阮,忽然正色道:“白老师,我还没和你道谢呢,要没有你我早让雷劈死好几个来回儿了。” 白阮耳根软,听见郎靖风这么好声好气又正经地说话,胸口不禁一暖,心想这学生果然还是有救,语气便也随之温柔了许多:“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成,”郎靖风爽快地一点头,“那我就不谢了……” 白阮嘴角微微一抽。 郎靖风被白阮尴尬的微表情逗乐了,狩猎似的忽然几大步迈到白阮身边,一把按住白阮脑后的树干,那抹方才被藏起来的顽劣重又浮现在脸上,低笑着补完之前那句话:“大恩不言谢,我以身相许吧。” 白阮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蹲,矮矮地从郎靖风手臂与地面间的空隙中钻出去,绕到树后才敢大声训斥:“郎靖风!你再这样儿我要找你家长了!” “成啊,找吧。”郎靖风绕着树追兔子,但也不是真追,就是慢悠悠地逗着白阮玩儿,“这事儿请家长,我爸妈非得再给我转学不可……但你没听咱师父说的么,棒打鸳鸯等于误我前程。” 正绕树躲狼的白阮一怔,心里咯噔一下。 “你棒打我们这对儿鸳鸯,我一伤心,不好好学习,前程就没了。”郎靖风轻声道,“忍心吗,白老师?”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阮充分发挥语文老师咬文嚼字的技能,“你觉得我师父说的是我和你吗?他说的是鸳鸯,又不是鸯鸯。” 郎靖风定定望着他:“不是你是谁,我喜欢谁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再说,我这一个月不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开始学习的吗?姻缘旺则学.运亨通,不能再准了吧。” 白阮还欲反驳,郎靖风截住他话头道:“敢打赌吗白老师?我们现在进去让师父算算我们有没有姻缘,如果有的话,你今天就得答应当我男朋友,如果没有,体罚记过抄课文请家长劝退,你怎么罚我都行。” 郎靖风说着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转学也未必就不好,转了学他和白阮不是师生关系,追起来反倒不用束手束脚的。 白阮往远处一眺,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根本不可能的事。” 说着,往宅院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刚要碰上门又怂唧唧地退回来,一脸严肃道:“车来了,先上车。” “取消订单,算完再叫一辆。”郎靖风不满道,犀利的目光没有放过白阮脸上任何一个象征着心虚的表情变化。 “不行,这地方车少。”白阮心虚不已,逃也似的往车的方向跑去。 他原本是奔着副驾去的,可郎靖风比他先一步摸上副驾的门,白阮不敢和他抢,只好改坐后排。可是,白阮屁股刚在后排坐稳,郎靖风就把伸进副驾的半条长腿抽出来,门一关,风一般飞快钻进后排。 “郎靖风你……”白阮被套路得一阵头晕,正要开门下车改坐副驾,郎靖风却朝他的方向一倾身,带着笑意轻声威胁道:“不听话我要亲你了。” 司机一脸八卦地扭头看,却被郎靖风刀锋般凌厉的一眼瞪掉半管血,只好老老实实转回去开车。 这话落在白阮耳中和“不听话一口咬死你”没什么本质区别,白阮吓得脸蛋一白,条件反射式地缩回试图开车门的手。 威胁效果立竿见影,郎靖风不知该高兴还是犯愁,摸着自己英俊的脸唏嘘不已:“我在你这真是白长这么帅了,亲你一口能把你吓个好歹的……多少人还巴不得让我亲呢。” 白阮身子紧贴在车门上,按下车窗透气,黑着脸问:“你坐后面干什么?” “想试试你。”郎靖风与白阮隔着半米的距离,问,“我现在离你这么远你怕吗?” “……有风就还行。”白阮老实答,呼吸着车窗外的新鲜空气。 “操,怪不得。”郎靖风失笑,“我就说怎么我这段时间一去办公室你就开个风扇照着我吹,关节炎都给我冻出来了。” 白阮有点儿想笑,却忍住了,冷酷地板着脸。 “右手关节炎了,真的。”郎靖风朝白阮伸出一只手,用碰瓷儿的语气道,“老师给揉揉,赶紧的。” 白阮纹丝不动:“别闹,手拿回去。” 郎靖风没收回手,而是顺势用指尖勾勾白阮的袖子,道:“这么碰害怕吗?” 白阮诚实道:“不实打实碰着就不那么怕。” 郎靖风凑近了些,压低嗓门,用司机应该听不见的声音问:“那我实打实碰着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就是,”白阮想了想,小声道,“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你吃了,所以你别碰。” “那我要是学会收那个气了,”郎靖风瞥了眼不明真相的司机,含糊道,“你是不是就不怕我了?” 白阮:“生理上不会。” 郎靖风啧了一声:“心理还会?” 白阮无奈望窗外:“本能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克服的?” “行。”郎靖风点点头,“一步步来,先从生理开始。”说着,摸出手机打开论坛里的七日妖气收敛速成法道,“老师你看,七日速成。” 白阮扫了几眼,摇摇头,小声道:“糊弄人的,方法是对,但节奏太快了,照这个练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把他这个练习量削减到三分之一还差不多……” “那我要是七天练成了呢?”郎靖风咬咬嘴唇,笑了下,“你让我亲一下?” “想都别想!”白阮双目圆瞪,“我是你班主任,你对我能不能有个学生该有的态度?” 白阮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挺没劲,杀伤力和震慑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屁。 郎靖风点头如捣蒜,不住口地“是是是好好好”,脸上却是笑着的,明显没有在悔改,只是觉得白阮炸毛的样子可爱。 其实如果换成别的学生这样,白阮就算再镇不住,至少还可以找家长、下处分、请教导主任出手,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一个学生欺负住。 可被云清算了一卦后白阮怂了,他也不傻,知道云清这一卦其实早已应验了——郎靖风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他才燃起了学习的斗志。白阮生怕自己动真格的收拾郎靖风会把郎靖风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学习积极性给浇灭了,毕竟云清的卦从来没错过。 怎么会跟个学生……白阮欲哭无泪,甚至想从车上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风:瞬疯快递送货上门,这有一个老公麻烦签收一下,不签收就瞬间疯给你看。:) 可怜的白软软,甚至不敢拒绝得太用力,否则就是误人子弟呢~[doge] ------------ 25 第二十五章  白阮生怕郎靖风再戏弄自己, 沉下脸指指郎靖风的书包, 岔开话题道:“语文书带了吗?” “当然, ”郎靖风打开书包,“要求背的我全背完了。”顿了顿, 又眼含笑意, 不失时机地强调姻缘与学习的联系, “我都几年没背过课文了,每次懒劲儿一上来,想想背完你能夸我几句我就有动力。” 白阮听出他话里有话, 闭严嘴巴不搭茬儿,默默想着事情。 卜卦卜的是人的命运,然而“命”与“运”实际上是分开的, 命格是坚不可摧的框架, 运势则是框架内流动变幻的填充物。除非采用法术强行干预, 人的命格极少会改变, 可运势则会随环境、心态、性格的变化而产生变数。 正印桃花是命格, 郎靖风注定会在这两年内因恋爱而学.运亨通, 强行阻其姻缘或遇不到姻缘则会耽误前程,这个改不了。 但红鸾星动是运势,只是说明近日恋爱可能性大幅提升,算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姻缘也只是算这两人有没有可能在一起,都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当事人决定死也不谈恋爱,那就算红鸾星动,运势也会逐渐消弭。 白阮暗自细细琢磨着, 心想目前他与郎靖风的姻缘运势已经产生了牵连,如果他立刻斩断郎靖风的一切念想,肯定会害了郎靖风,但他可以不回应、不配合、不接受。十八九岁的男生性情大多毛躁,未必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等郎靖风的冲动劲儿过去,他们两人的姻缘运势说不定就会渐渐消弭,这样一来郎靖风或许就会去喜欢别人。 那一样能顺应郎靖风的命格,只不过可能是从“因为喜欢老师所以努力学习”变成“因为想和喜欢的同学考一所大学所以努力学习”而已。 白阮想着想着,默默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对狼崽子冷处理。 我白阮就算孤独老死,死外面,从车上跳下去,也绝对不和郎靖风谈恋爱! 他还想找个温柔漂亮的小雌兔呢,两个毛团毛绒绒地贴在一起,互相蹭蹭尾巴,想想就觉得温馨。 “我考考你古文释义。”白阮声线平板地说着,把语文书摊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把衬衫袖子往下拽拽包住手,隔着袖子翻开沾满郎靖风妖气的语文书。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你碰一下能怀孕?” 不听不听,狼崽子放屁……白阮默念口诀压住火气,含糊道:“你书上全是那个气,我少沾点儿是点儿。” “那平时我作业本和卷子什么的你也这么看?”郎靖风问。 白阮面露疲惫之色:“自打你转学过来,我办公桌抽屉里的一次性手套就没断过。” 郎靖风重重吐了口气,愈发认识到尽快学会隐藏妖气的重要性。 “不说这个……安帝雅闻衡善术学,雅字怎么讲?”白阮问,脸蛋绷着,一丝儿笑模样也没有。 郎靖风无奈:“素常,雅闻就是经常听说。” 两人就这么考着古文释义一路考回学校,郎靖风十个里能会八个,白阮沉重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不少,管他为了什么,至少这段时间郎靖风是真肯学东西了。 白阮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职业病了,反正就算是再郁闷的时候,自己教的学生有进步这件事总是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两天半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两天半白阮一直刻意躲着郎靖风,除上课与学校规定的自习巡视外完全不在教室出现,甚至巡视自习时也不往郎靖风那排过道走。 除此之外,一到课间十分钟白阮就尿遁,防止郎靖风趁着下课来办公室找他,而且去的还是楼下高一年组的男厕所,避免了尿遁时和郎靖风碰面。到了下班时间白阮更是溜得比谁都快,郎靖风的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誓将冷处理进行到底,让狼崽子知难而退。 这可不算棒打鸳鸯,白阮盲目分析,这顶多算是鸳工作忙,没空搭理鸯。 周四这天午自习,白阮正在办公室埋头备课,忽然听见嘭的一声门响。 白阮一抬眼,便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刘震拽着郎靖风领带,像牵一条不听话的小狼狗似的把他扯进办公室。 郎靖风甫一进门就狠狠盯了白阮一眼,唇角翘起一个不大善良的弧度。 白阮一怂,正欲溜之大吉,刘震却牵着小狼狗大步走到白阮桌边,吹胡子瞪眼地告状:“白老师你看你班这大少爷,前阵子好不容易有点儿人样了,这两天又开始,作业作业不交,上课上课睡觉,让他把作业给我补上还跟我顶嘴,说我是科任老师,啊,说话不好使,必须得班主任看着他他才补!那白老师您就受累帮我看着吧,这玩意儿我是管不了了!” 刘震素来有让不交作业的学生自习课来办公室补作业的习惯,且极爱向班主任告状,郎靖风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白阮一阵头痛,急忙训了郎靖风几句,又安抚刘震,怕老爷子年纪大了禁不起气,郎靖风则手插裤兜站在一旁看戏。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数学课上睡觉,你这学期每节数学课都给我上教室后面站着上!”刘震拍着白阮的桌子咆哮。 白阮狐假虎威地跟着拍桌子,愤愤道:“对,再睡觉你以后数学课就站着上。” 郎靖风语气平和:“我不是故意的白老师,这几天我天天熬夜到凌晨四点。” “你熬夜干什么了?”刘震斜眼看他。 郎靖风如实道来:“我打坐修炼。” 白阮:“……” 刘震一愣,气疯了:“放屁!” 郎靖风乐了:“真事儿,刘老师,我得连续修炼一礼拜。” 刘震头顶的假发片都快被直冲天灵盖的怒气掀起来了,破口大骂道:“放你的罗圈儿屁!” 白阮差点儿笑出声,郎靖风也别过脸嗤嗤地笑。 “还笑?你给我写检讨!”刘震一掌接一掌,几乎快把白阮桌面震碎,“给我写三千字,好好写写你在修炼什么绝世神功,再写写你的内功心法,我也沾光跟着咱们郎大侠练练,好不好?我不是管不动你吗?你就在你班掌门这儿给我写!” 白阮脸蛋一垮,瞬间笑意全无。 “还有欠我的两天数学作业,白老师你帮我看着这小子。”刘震把郎靖风的数学练习册往白阮办公桌上一甩,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白阮宛如一条风干在办公桌边的咸鱼:“……” 郎靖风从白阮桌上摸了根笔,悠悠道:“白老师,借我张纸写检讨。” 白阮无奈地抽出一张白纸给他。 郎靖风咬着嘴唇,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往白阮面前一推:“晾我?” “没有,”白阮摇摇头,小声道,“快把你数学作业补了。” 郎靖风阴沉着脸,唰唰写道:“想冷处理?以为晾我几天等我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是不是?” 白阮那点儿心思全被说中了,无从反驳,干脆不理。 郎靖风得不到回应也不恼,继续写:“这周一之前,你这招倒有可能会管用。” 白阮眨眨眼,慢吞吞地在纸上画了个问号。 这时,午自习预备铃响起,各班班主任先后起身离开办公室去巡视午自习的学习情况,如上次一般,办公室内又是只剩郎靖风与白阮两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白阮没那么怕郎靖风了。 不只是封窍符的威力,白阮感觉郎靖风的妖气比起三天前淡了不少。 郎靖风把笔抛开,低低一笑,道:“谁让你英雄救美的,我是真喜欢上你了。” 白阮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敢拒绝,硬着头皮打太极:“不说这个,你抓紧补作业,还有检讨……我再给你一张纸,以后别惹刘老师发火了。” “别和我说那些,”郎靖风贴得离白阮近了些,声音里满含着笑意,打趣他道,“敢救我你就得敢娶我,脱我衣服找蛇,脱完说跑就跑?哥都让你看光了,现在嫁不出去了,你不得对我负责吗?” “你可真行……”白阮都快被郎靖风这套臭不要脸的说辞气笑了,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逻辑反驳道,“我师父师伯也看见了,你找他们负责去吧。” 郎靖风讶然:“他俩不是互相负责吗,有我什么事儿?” 白阮一怔,不敢吭声:“……”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反正我现在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郎靖风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白阮的肩膀,“你不要也得要。” 白阮心口蓦地一紧,垂着眼重复强调道:“我不喜欢雄性,再说,你是我学生……” “白老师,”郎靖风选择性失聪,岔开话题道,“我刚才碰你你怎么没躲呢?” “啊。”白阮这才意识到刚才郎靖风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但因为输入的妖气量太少,又隔着两层衣服,白阮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你练了?” 郎靖风又碰碰他:“天天练到凌晨四点,你以为我开玩笑呢?” 白阮仍然有些不适,往窗边缩了缩,正色道:“这东西又不着急,你还是要首先保证睡眠和学习的时间,别因小失大。” “怎么不着急,”郎靖风舔了下嘴唇,“我还等着练完了好亲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1】 郎靖疯:白跳跳,你有本事救我,你有本事娶我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小剧场2】 此时的白软软:我白阮就算孤独老死,死外面,从车上跳下去,也绝对不和郎靖风谈恋爱! 后来的白软软:真香。 软软还没有动心呢hhhh不过很快就会小动一下~ 不是“直掰弯”,是“弯帮助自以为直的弯发现自己是弯”~[doge] ------------ 26 第二十六章  “别想那些了, 不可能。”白阮动作机械地起身道, “让一下。” “去哪?”郎靖风问, 口吻强势得半点儿学生气也无,倒像是个对招蜂引蝶的小浪受严防死守的黑化老攻。 白阮挺想斥回去, 但估量过郎靖风的脸皮厚度后, 他理智地选择了放弃:“我去巡查午自习。” “骗子,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用身体把白阮结结实实挡在办公桌后面,“你就是想躲我。” 白阮努力摆出淡然从容的表情, 眼望别处道:“不是,学校有规定,班主任每天三进班两跟操, 早中晚三次自习要进班管理, 想害我被扣工资你就挡着。” 郎靖风打量白阮片刻, 侧身放他走。 白阮经过时, 郎靖风忽然一伸手, 用小手指头勾了一下白阮的衬衫袖口, 叫:“白老师。” 怕白阮沾着妖气难受,那指尖没实打实地碰上,和白阮的手腕隔着几毫米的距离,这动作细致得让白阮的心尖都跟着袖口一起被勾了一下。 郎靖风搭着桌边半坐着,垂眼望着白阮漂洗得雪白的袖口,收回手,语调轻柔得像只试图讨好主人的奶狗:“待会儿我好好补作业写检讨, 不给你捣乱……你陪我在办公室待着,行吗?你可以开风扇。” 白阮含糊地应了一声,心率莫名攀升。 郎靖风眼皮一掀,望向白阮的脸,少年感十足地一笑,直白道:“我就是想多看你两眼,真不干别的。” 逐步攀升的心率顷刻间跃至顶峰,白阮心脏猛跳几下,胸口一紧,一张嘴舌头直打结:“你、你午自习抓紧补作业,下午……还有课,别耽误上课。”语毕,慌慌张张地走出办公室,好一阵恍神。 其实刚才郎靖风也没怎么着,连碰都没碰着白阮,白阮却比被强吻那天还忐忑别扭,郎靖风用小拇指勾他袖口的那一下被大脑擅自反复回放。 别想……白阮揉揉眉心,把脸贴近后门上方的小窗检查溜号的,然而在小窗前站了一会儿白阮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儿没在看学生,闹了半天溜号最严重的就是他班主任本人。 白阮用力抹了把脸,告诫自己把心态摆正别被不懂事的学生带歪,随即走进教室转了几圈,又在讲台上站定。 偶尔有学生快速地抬头瞄他一眼,白阮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今天巡视午自习的时间明显比平时长,可他宁愿说话不算数也不想回办公室。 白阮心里乱糟糟的,在教室磨蹭了十分钟后,从东侧的主楼梯下楼,惯例去高一年组的楼层上了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白阮打算去操场上转转,或者趁现在外面没学生弄个篮球偷偷玩会儿——去年二中老师和外校老师打篮球友谊赛时人手不够,把白阮拖进去充数,本来就想让他当个吉祥物跟场下观众卖卖萌,没想到白阮的弹跳力、跑速和反应速度都是惊人的可观,长得一副白白嫩嫩弱不禁风的模样,在场上却蹿得比兔子都快,一起跳那气势像火箭升空似的,上半场抢篮板的活儿几乎全让白阮包了,至于下半场……白阮玩得太少不熟悉规则,五次犯规后荣幸退场。 总之,这么几场打下来白阮就爱上了篮球这项运动,觉得特别适合自己,周末有空会和那几个老师约着一起玩儿,有时大课间也和自己班男生打打。 白阮原本兴冲冲地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透过办公室窗户能看见操场,怕郎靖风下去堵自己,便又苦着脸折了回去,犹豫片刻后从西边的侧楼梯上到天台,打算在天台上晒晒太阳消磨时间,等下午第二节六班语文课再下去。 与此同时,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白阮回来的郎靖风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完成了从纯情奶狗到黑化恶狼的进化飞跃,阴沉着脸大步走出办公室。 他先是走到四班后门,把脸贴在后门的小窗上嗅了嗅,捕捉白阮身上那股温暖蓬松的味道。 那味道郎靖风特别喜欢,如果不是怕吓着白阮他都恨不得从白阮身上扒两件衣服下来天天贴着闻。 在窗边闻着闻着,郎靖风愈发躁动难耐,觉得自己必须得立马逮住白阮搂进怀里狠狠搓弄一通才能舒服得了。 教室里,以为白阮又来抓现形的学生一扭头,与小窗中脸黑如炭的郎靖风对视了一秒钟。 一头雾水的学生:“……” 装语文or数学课代表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吗?这是来装班主任了? 郎靖风退开两步,像只丢了猎物的小狼一样不甘心地蹲在走廊上,左右转着头,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闻味儿。 闻了两下,郎靖风起身朝东侧楼梯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再蹲在地上吸吸鼻子,如此重复了几次后,郎靖风循着白阮残留在走廊地面上的味道顺利追踪到高一年组的男厕所。 从一楼男厕出来,郎靖风脸色更难看了,紧接着,他故技重施,又警犬似的闻着味儿,循着西侧楼梯一路摸到天台。 嘭的一声,郎靖风推开天台门。 午后的太阳将天台上的石板烤得微烫,熏暖的风轻柔吹送,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 白阮原本正头枕双臂仰面躺着,惬意地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听见门响,那双慵懒地半合着的眼猛地瞪圆了。 白阮触电般弹坐起来! “老师好啊。”郎靖风的狼眼睛微微一眯,大步朝白阮走去,脸上涌动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神气,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不是查完自习就回来吗?回哪去了?” “你怎么……”白阮险些被这突然出现的狼崽子吓到心脏停摆,慌忙退开几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郎靖风神色阴沉地点点自己鼻尖,言简意赅道:“闻,下次躲我记得躲到三公里开外。” “没躲你,有什么好躲的,我就上来透透气。”白阮扯着谎,按着吓出来的圆尾巴疾步朝天台门的方向走去,“走吧,下楼补作业去。” 郎靖风冷冷一笑,像刘震逮他似的一把攥住白阮领带,收着力道把白阮往自己怀抱的方向不轻不重地一扯,两人身子没贴上,只是离得极近。 “郎靖风!你干什么!”白阮腿一软,脸蛋惊得煞白,挣不开,也不敢上手碰郎靖风。 “白老师,”郎靖风又爱又恨地瞪视着白阮好看的脸蛋,咯咯磨着牙,语气不善,“我是真想好好追你,慢慢让你接受我,你不能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吧。别的我就忍了,你连上个厕所都刻意跑一楼上,犯得着吗?就这么不想遇见我?逼我欺师灭祖呢?” 白阮一点点往外扯自己的领带,愁眉苦脸地憋出六个字儿:“不许欺师灭祖。” 郎靖风喉结滚动,闭了闭眼睛,压着火儿道:“妖气我都学着收了,天天练到凌晨四点,你还看不上我什么,我都改。” 白阮不禁反问:“那……你看上我什么了,我也……改改?” 郎靖风心里这个火大,恨不得就地把白阮按倒扒光了亲吻揉搓一通弄得他又怕又爽哭着求饶好解解恨:“从头到脚全看上了,想让我看不上你,重投个胎吧。” 他这话真不是作假,起初他只是觉得白阮长得好看合他胃口,后来被自己幻想中那个软糯温柔善良可爱的小哭包萌得不能自理,再后来,他发现白阮和他的幻想有些出入,可这出入反而让他更加欲罢不能。 周一那天晚上郎靖风回家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满心都是白阮,想着这么个毛绒绒的、巴掌大点儿的小白兔,放在大森林里遇到野兽也就是一口的事儿,但就这么个他一碰一叽叽的小东西,却能为了不让他遭天谴,硬着头皮克服恐惧几次三番接近他,能为了救沈嘉涵支出两年妖力,能为了让周皓辰不挨揍单挑五只犬妖…… 这他妈怎么想的!?郎靖风想着那外形酷似小白粘糕,内心却刚强正义的小白老师,又是不解,又是被反差萌萌到心潮澎湃,躁动得直想日枕头。 白阮的外形、性格、人品、性别、气味……全都合郎靖风的胃口,合得无法再合,再加上云清算的那一卦,怎么看他和白阮之间都透着一股姻缘天定的意味,错过一次绝逼终生后悔。 于是,这天夜里,打定主意这辈子就要白阮的郎靖风在心里把脸皮揪下来,团吧团吧,扔了。 追媳妇儿要什么脸,不几把要。 “问你话呢,”见白阮又不吭声了,郎靖风催促道,“你看不上我什么,我改。” “你是我学生,”白阮无奈道,“还是男的。” “再过一年多我就毕业了,毕业就不是你学生了。”郎靖风说着,放软了语气逗着白阮道,“性取向这种小困难你就不能为了你最重视的学生克服一下吗,尊敬的跳跳老师?” 白阮:“……” 见这么说郎靖风不当回事儿,白阮一咬牙,硬着头皮用微微发颤的嗓音抛出杀手锏:“其实关键是……我成精之前被狼咬过,差点儿没命,所以我对狼有阴影。你就算把妖气都收干净了,我也没办法不怕你,我不敢把话说得太绝是因为我师父的卦,但是……”白阮字斟句酌着,既不敢瞬间掐灭郎靖风所有希望,又想让他明白他们之间有多么不可能,“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是我学生了,就算我喜欢男的了,我对狼也……” 郎靖风下颚线条紧绷,默然不语地凝视白阮良久,缓缓松开攥着白阮领带的手。 白阮小心翼翼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换个人喜欢……” 郎靖风打断他:“你这意思就是,别的方面你倒不是绝对不能克服,最大的问题是我是狼?” 白阮几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郎靖风嘴唇抿成一线,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却是渐渐由阴转晴,含笑打趣道:“种族歧视啊你?” 白阮哭笑不得:“不是,就是心理阴影。” “行吧,”郎靖风一点头,“那我知道了。” “那……”白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还是得学习啊,别因为这个不学习了。” “学,当然学。”郎靖风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两颗隐约比寻常人尖一点的小尖牙。 ——他嘴上说着知道了,脸上却没什么得知恋情无望的失落,相反,语气神态还都挺轻松的。 白阮摸不透他心思,也不敢深问,只试探道:“那你回去补作业,写检讨,我……” 郎靖风瞥他一眼,柔声道:“嗯,晒你太阳去。” 说完,郎靖风吹着口哨跑下楼梯,快乐得像只小猪佩奇。 白阮:“……” 这狼崽子是不是又有哪里会错意了…… 但是,出乎白阮意料的是,天台谈话结束后,接下来的几天郎靖风确实收敛了许多,没再试图接近白阮,而且写作业和上课听讲也没耽误。 欣慰之余,白阮的心多少还是有点儿悬着,总觉得天台谈话那天郎靖风的反应不太像是放弃了,事情八成没这么简单。 另外,郎靖风身上的妖气也持续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变淡,周日两人一整天没见着,周一早自习白阮走进教室时就几乎闻不到妖气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郎靖风没在教室,结果往最后一排望去时郎靖风碰巧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片刻,白阮匆匆转过脸。 果然,这平静的假象只持续到周一当天晚上。 这周一四班的晚自习是白阮亲自监督,放学铃敲响,白阮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一出门就看见郎靖风倚着办公室门对面的墙抱怀站着,见白阮出来,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英俊又嚣张的笑容,道:“白老师晚上好。” 白阮莫名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冷淡地冲郎靖风一点头,转身开溜。 “回来。”郎靖风的声音带着笑,几步追上,一把钳住白阮手腕。 白阮条件反射地一紧张,但预想中尖锐刺骨的妖气却没出现,没受到妖气刺激的神经系统指挥着全身弓弦般绷紧的肌肉,勒令它们缓缓松弛下来。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郎靖风道。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给你看个东西。 白软软:准备自戳双目。 郎靖疯:……操,不是看diao!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吗? (确实就是这么个形象) 小狼要消除白软软对狼的心理阴影了~用一种很……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方式~[doge] ------------ 27 第二十七章  “看什么?”白阮凝神感应片刻, 却仍然捕捉不到丝毫狼妖的妖气, 眸光微微一颤。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郎靖风的身份,此时此刻白阮会误以为他是人类。短短七天而已,郎靖风还真练成了。 白阮幼年时也练习过收敛妖气,知道七天想收得这么干净有多困难,他抬眼, 视线疾速扫过郎靖风布满血丝的双眼, 心尖猛地一颤,脱口而出道:“你这两天睡觉了吗?” 郎靖风正钳着白阮手腕把他往走廊尽头杂物间的方向拽, 闻言侧过脸, 略带嘲弄地一笑,道:“今天下午自习课睡了一会儿,谢谢白老师关心。” 言下之意也就是除了下午自习课之外这两天都没睡觉。 白阮一阵心悸,实在不忍呵斥郎靖风, 但也不敢再和他在狭小封闭的空间内独处,只好一边小幅度地挣扎一边低声道:“站住,要让我看什么直接拿出来, 什么东西在这不能看?” 走廊上几个路过的学生朝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郎靖风想把白阮强行拖走很容易,但他一怕弄疼白阮, 二怕别人看, 便退回一步贴近白阮,轻声道:“在这真不能看。” 白阮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一转, 结巴道:“那、那我不看。” “想哪去了?”郎靖风乐了,直白道,“不是黄的。” 白阮皱眉,实在想不出郎靖风能让他看什么,根据白阮对这狼崽子的现有印象,白阮怀疑他是想把自己哄进没人的僻静地方好干点儿什么不该干的,遂语气坚定道:“不看,放开。” 郎靖风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回忆起前些天看见的程序员熬夜加班致猝死的新闻,灵光一闪,把脸沉下来低声道:“白老师,我照那破教程练得好几天没正经睡觉,现在心脏砰砰跳,你这会儿别气我。” 白阮忍不住心疼学生,语气软了些,道:“上周四都跟你说了别这么拼,又不是什么急事,你也不听我的……” “拼都拼完了,就别说了。”郎靖风抚了抚胸口,用流氓碰瓷儿的语气道,“我现在气儿也不怎么顺,你再气我我猝死了。” “你……”白阮一阵急火攻心,差点儿当场给郎靖风做个猝死示范。 郎靖风看出白阮在担心什么,为表诚意,他松开攥着白阮腕部的手,道:“我是真有事儿,跟你说正经的,我保证不乱碰你,不亲你。” 白阮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 郎靖风咬牙发狠道:“我今天要是亲你一口,乱碰你一下,我他妈是狗!”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去未免就矫情了,白阮活动活动被抓得发麻的手腕道:“那走吧。” 他们在走廊磨蹭这么久,放学的学生也差不多走干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杂物间,没人看见。 郎靖风关门落锁,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堵住出路,把书包拿下来往地上一丢,脱了制服外套,又开始解领带。 “你脱衣服干什么?”白阮目露警惕,甚至想叽叽大叫。 “别多想,我变个原形。”郎靖风动作不停,啧了一声道,“得先脱衣服再变,我这不掉毛吗。” 白阮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憋着笑道:“那你变原形干什么?” “变完你就知道了,肯定不咬你。”郎靖风观察白阮表情,见他在忍笑,便顺着话瞎扯淡逗白阮开心,“一到换季我们一家三口都掉毛,满屋子哪都是毛。我妈每个月都得给阿姨额外发补贴,要不她天天扫毛粘毛太辛苦了,真事儿。” 白阮垂着眼帘想象着换毛季郎靖风家里的惨状,破功了,笑问道:“那阿姨不觉得奇怪吗?” “她也是狼。”郎靖风目不转睛地望着白阮的笑脸,把最后一件衣物往地上一丢,也跟着笑了,“还是老狼,毛掉得比我们仨还厉害。” 语毕,郎靖风身形一矮,眨眼的工夫已不见人,地上则多了一只年轻健壮的公狼。公狼生着一身油光水滑的毛皮,粗长的狼尾懒懒耷拉在身后,一双狼眼在光线昏暗的杂物间内亮得灼人。 白阮心知郎靖风不会伤害自己,可真见着一只狼待在这么近的地方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憷,嗓音干涩地催促道:“到……到底让我看什么?” 郎靖风竖起屁股后的狼尾巴,不太熟练地冲白阮摇了摇,狼脸流露出驯顺的神情,随即,他四腿牢牢钉立在原地不动,用尽量缓慢、大约不至于惊吓到白阮的速度朝白阮张大嘴巴…… 白阮头皮一阵发炸,一边紧张地咽着口水一边被本能驱使着后退了两步。 他对狼嘴的阴影极大——狼除去一口锐利的门齿外,还有四颗杀伤力极强、又长又尖、高度明显高出门齿的犬齿,那是狼赖以生存的东西,也是狼战斗与捕猎的最佳武器。当年他就吃过这四枚犬齿的大亏,一条后腿被咬了个对穿,那两个痛彻心扉的狰狞血洞与四枚森白的狼牙在他幼年时常常顽固地造访他的梦境,每每会令他叽叽尖叫着从自己的小草窝里惊醒,直到十岁以后这血腥的梦魇才渐渐从他的生活中淡化。 “呜呜……”见白阮目光失去焦距,压根儿没在看自己,郎靖风从嗓子眼发出催促的低叫。 白阮从恍然中惊醒,硬着头皮朝郎靖风的狼嘴看去—— 那四枚森白锋锐的犬齿已不复昔日悍勇,它们最顶端的牙尖儿被磨平了,只剩下四个光滑的、无害的平面。 白阮一愣,心头剧震,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四枚利齿是狼生而为狼的荣誉,在大自然中狼牙甚至重于狼命,一头狼往往宁可直接死了,也不会愿意带着这么四颗咬不死猎物的牙窝囊地苟延残喘,可郎靖风却硬是把它们锉平了。 白阮胸口一疼。 “呜……”郎靖风低叫着用舌头舔了舔那四枚狼牙的截面,似乎想向白阮证明自己的牙真的很钝,见白阮雕塑似的僵立在原地,郎靖风试探着迈开四条腿向他走去。 白阮勉强缓过神,在强烈的内疚与心疼的席卷下那点心理阴影几乎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机械地低下头,看见郎靖风在他脚边坐下,以极轻柔的力道将一只前爪按在他的膝盖上,仿佛想让白阮看他的爪子。 “你把爪子也……?”白阮仿佛突然忘了怕字怎么写,单膝跪地一把捞起郎靖风的前爪凑近了查看——那爪子上原本尖锐的指甲也如牙尖一样被锉平了,郎靖风锉得狠,透过仅存的一层薄薄的淡白色角质白阮几乎能看见下面透出的肉色。 “嗷呜。”郎靖风温柔地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凑近,用湿润的小黑鼻子碰碰白阮的鼻尖。 白阮僵硬着,却没躲,鼻尖上微凉的一触如蜻蜓点水般激起层层涟漪,从心窝开始,一浪一浪轻柔和缓地向外扩散,让白阮全身上下皆是一阵阵被水波抚弄过的酥.痒……他有点儿脸红了。 “你……这也太……”白阮唇瓣发颤,他察觉到自己脸红了,而脸红本身又作为一个羞耻的诱因导致了更加强烈的脸红,白阮面皮越来越热,热得他想捂脸。 郎靖风似乎怕吓到白阮,碰了一下鼻尖便迅速缩回去坐好,紧接着,他昂起头,抻长脖子,小声叫道:“嗷呜,嗷嗷,呜——” “你想说什么,先变回来再说。”白阮红着脸轻声道。 郎靖风摇摇头,又别扭地嗷呜了好几下,才终于憋出一声:“呜……汪!” 白阮的表情与心情皆复杂得难以言喻。 成功掌握了一门外语发音的郎靖风乐颠颠地站起来,一边冲白阮狂摇尾巴一边欢快地叫道:“呜——汪!汪汪汪!” 竟是为爱当狗。 白阮咬着嘴唇,既温暖又难过,既感动又内疚,先是被郎靖风逗得想笑,紧接着却又一阵鼻酸,心里鼓荡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可这感觉没多一会儿就被为人师表的道德感厉声喝退,小动物一样在角落四肢蜷缩……诸多矛盾如乱麻般在白阮脑中飞速缠结成一坨死疙瘩,让他手足无措,有口难言。 郎靖风在白阮面前撒了会儿欢,身形一晃,变回人形。 “变回来了?你先穿一下衣服……”白阮小声说着,光速转移视线,只看到了两道线条清厉的锁骨。 郎靖风虽不知羞,但也觉得光着屁股调情未免像个变态,于是从善如流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随即大步走到白阮身前,含笑逗弄着白阮道:“白老师,今天开始我就是哈士奇,你对哈士奇没阴影吧?” 白阮面红耳赤地摇摇头,心疼道:“你的牙,以后就那样了吗?” “就那样了。”郎靖风缓缓贴近白阮,让两人额头相抵,一只手臂悄然向白阮的腰部进发,虚虚地环了过去,轻声道,“反正我又不用上深山老林里打猎去……我有拳头,这辈子也够保护你了。” 白阮攥紧拳头,道:“那个,我也有,不用你。” 郎靖风嗤地笑了:“行,那互相保护。” 总归是话里话外地把两人往一起扯。 “以后你还怕我吗?”郎靖风不动声色地收紧环在白阮腰上的手臂,脚也朝白阮挪了些,白阮整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搂进怀里了。 白阮坚定摇头:“不怕。” 别说他是真的不怕了,就算是还有些残存的怕,面对郎靖风这样的牺牲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还在怕。 “那你,”郎靖风用鼻尖轻蹭白阮的鼻尖,由于白阮的配合,从黑化恶狼退化回纯情奶狗,语带笑意地低声撒着娇,“让我亲一个行吗?你这脸一红怎么这么好看呢?” “不行,”白阮在郎靖风怀里扭了扭,被道德感鞭笞着想挣开,“你在走廊里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今天要是……” 郎靖风打断他,自己把话补完了:“我说的是‘我今天要是亲你一口,乱碰你一下,我他妈是狗’。” “呃。”白阮忽觉大事不妙。 郎靖风露出个痞笑,粗声道:“对不起白老师,我他妈就是狗,汪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郎三疯:为了追媳妇儿我不仅不要脸,我还不要牙,你们能吗?:) 要牙的大疯和二疯:社会社会,疯不过疯不过。 白软软感动啦,不怕啦~接下来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心动了~(其实已经有一点了,但远远不够) ------------ 28 第二十八章  郎靖风微微一偏头, 吻住白阮的嘴唇。 由于有用力过猛不慎把白阮亲成小白兔的前车之鉴, 这一次的吻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力道轻浅,温柔到犯规,仿佛是在吻一个易碎的水中倒影。 这和郎靖风片刻前展现出的痞气粗野完全不相称,却反而在顷刻间瓦解了白阮的所有防线。 白阮纹丝不动, 没躲, 也没试图挣脱,连严厉的道德感都暂时退避三舍装聋作哑。毕竟纵使白阮有再多理由, 在当前的状况下拒绝一个如此温柔的吻, 都显得有些残忍。 郎靖风摩挲着白阮的嘴唇,稍倾,克制地退开些,低声确认道:“害怕吗?想变原形吗?” ——也是被小白兔留下心理阴影了。 “不怕, 不想。”白阮连耳朵都是滚热的。 他现在对郎靖风没有丝毫畏惧了,可想想这不怕是用什么换来的,白阮心里一酸。 “你那牙……磨的时候, 疼得厉害吗?”白阮小声问。 “不疼,打麻药了。”郎靖风尽情呼吸着白阮身上暖融融的味道,“我有个哥们儿, 他哥是兽医, 我找他哥磨的,自己磨我怕磨劈了,那不成自残了吗。”顿了顿, 郎靖风像讲什么开心事儿一样语气轻松道,“我跟他哥说我喜欢上一个小兔子,得想办法让人家不怕我,他哥边磨边骂我傻,说我八字没一撇儿呢先把牙干平了,磨完你不跟我我就傻逼了。” 这正是白阮想提而不敢提的疑问,却被郎靖风自己说了出来,白阮一咬牙,硬着头皮颤声道:“那你就、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办?” 白阮不敢也不忍在这时斥责郎靖风太莽撞、太草率、太意气用事,可这又的确是事实,再给他多少次机会猜,他也猜不到郎靖风会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对自己这么狠。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道:“不怎么办,不就几颗牙吗。” 白阮咬着嘴唇,难受得眼圈泛红。 “你也觉得我傻吧?”郎靖风问,“感觉我太冲动了是不是?” 白阮摇头摇得脖子都快扭了,昧着良心否认道:“没有,没那么觉得,就是……” “觉得就觉得,不要紧,确实有点儿傻。”郎靖风语调轻松地打断,笑模笑样地调侃道,“谁让我是雪橇三傻之一呢。” 装哈士奇装得非常入戏! 白阮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他。 “……其实吧,我要是二十八岁遇见你,我可能一点儿都不冲动。”片刻安静后,郎靖风正色道,“我非得先把你家祖宗十八代户口查一遍,看看你房产证,再看看你工资条,问问你有没有前男友,有几个前男友,将来我俩家务怎么分,家里谁管钱,能不能生,小兔崽子小狼崽子各打算生几个,嫁妆你能出多少,彩礼想收我多少,房子写谁名……我都得问得明明白白的。” 郎靖风一脸欠揍地掰着手指一桩桩数过,道:“盘查完,我再跟别的约会对象对比对比,一看——喔,这个白老师条件最好,老师工作稳定,那行,就跟白阮谈恋爱。完事我再跟你签个合同,合同写上我这牙磨了你就必须得跟我在一起,分手就得赔我四颗烤瓷牙……哥长这么帅,别说八字没一撇,大写那‘捌’字差个竖勾我都不答应。” 白阮眼里原本泛着水光,听见要赔四颗烤瓷牙,又听见大写捌,被郎靖风逗得噗嗤笑出声。 “但是我今年才十八,”郎靖风低头,把下巴抵在白阮肩上用力蹭了蹭,“不正好是为了喜欢的人犯傻逼的时候吗……先让我傻着吧白老师,别讲道理,伤感情。” 这确实是唯有心智尚未成熟,没离开过家族庇护,没遭遇过多少挫折,一怒拔刀不计后果的少年人才干得出来的事,等到过了这个十八岁,再过了这个白阮,或许郎靖风一生也不会再有这样一往无前的愚蠢和莽撞。 白阮心头一片火热,他忽然抬起双臂,环住郎靖风的背,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抱这么紧,从了?”郎靖风打趣道。 “……没。”白阮手臂一松,有些难堪。 这个拥抱中包含的主要是感动、感谢和安慰,白阮颜值高、年轻,性格又好,执教期间其实也遇到过被其他学生倾慕的情况,可白阮一向恪守底线,绝不越雷池一步。 一直以来,白阮都认为这是身为老师的道德底线,如果连这都把持不住,教师资格证就可以撕了。所以,就算再感动,白阮也无法说服自己立刻答应一个同性学生的求爱,这实在过于离经叛道,远远超出白阮的底线和预期。 “从一下呗。”郎靖风冲着白阮红热的耳朵吹了口气儿,由于本来就没指望能立刻追到,他倒也没失望,用带着笑的声音道,“我们两个傻子挺配的。” 白阮被耳廓传来的麻痒弄得一缩脖子,轻声问:“我怎么也成傻子了?” “你不觉得你也挺傻的吗?我付出点儿代价好歹是因为喜欢你,你倒好,为救那个沈嘉涵透支两年妖力……操。”郎靖风脸一黑,猛地板着白阮肩膀质问道,“你不是喜欢她吧?” “怎么可能!”白阮冤得想跳海,“那是我学生,我哪能有那种想法!” 郎靖风松了口气,眸光一转,奔着白阮下三路去了:“透支完你妖力够用吗?你这尾巴一天到晚的动不动就往外冒,别让人看见,再以为你往屁股后边塞东西了。” 白阮一开始还懵着,心道往屁股后面塞东西做什么,又不是没裤兜,直到对上郎靖风促狭的目光才回过味儿,面颊腾地红透了,恼火道:“……郎靖风!你说什么呢!” “反射弧挺长。”郎靖风乐得肩膀直颤。 白阮的怒气升起没几秒钟,想想郎靖风付出的代价,就又蔫了下去,回手按掉感动出来的圆尾巴,抿着嘴巴,不好意思训人,红云飞布的脸蛋衬托得那五官格外精致漂亮。 郎靖风心头一颤,双手捧住白阮的脸又亲了下去,这次他亲得没那么客气,含着两片柔滑温软的唇瓣又吮又咬,舌尖也不容抗拒地探进内里勾缠着白阮的舌尖。 狭小的杂物间拢音效果极佳,唇舌贴合又分离时啵的轻响,搅动时的啧啧水声,与情难自抑时发出的嗯嗯唔唔的鼻音,都显得十分清晰,加上这一狼一兔听觉都极敏锐,虽只是一个吻,这立体环绕的听觉效果却十分不得了。 白阮怀疑自己要被郎靖风亲化了,被为人师表的道德感与被同性亲吻的禁忌刺激得沁出细汗,然而他兀自强忍着,没挣扎也没抗拒,直到郎靖风放开他的嘴唇,向下吮吻起他的脖子,白阮才猛地一激灵,小声叫道:“别再往下了。” 郎靖风又狠狠亲了一下白阮的嘴唇,帮他把被扯松的领带重新系好,仔细琢磨着白阮的表情,道:“白老师,你刚才让我亲,不是因为对我动心了,是因为觉得内疚了?” 白阮不敢吭声。 他怀疑自己是有一点动心,因为方才郎靖风亲他的时候……他没什么厌恶感,甚至还有一点,气球一样飘了起来的感觉。 但白阮不想搞师生恋,他就是要和郎靖风在一起也得是郎靖风高中毕业之后。况且,白阮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动心,今天这些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脑子还混乱着。 至于因为内疚所以才让亲听起来也很伤人,故而白阮只好纠结地保持沉默。 “说话,纯因为内疚吗?”郎靖风捏捏白阮没多少肉的腰。 白阮纠结成狗。 郎靖风催促:“说话,宝贝儿。” 白阮眼睛瞪得溜圆:“叫我什么?” 郎靖风嗤笑:“会说话了?” “我不知道。”白阮只好老实答,“但我确实内疚……感动,也内疚。早知道你会这么处理,我就不和你说我被咬过的事,我现在真的……”白阮无力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好了。” “你不用内疚。”郎靖风皱了下眉,又半开玩笑地打趣道,“我指甲能长回来,牙的话,那不然我订做四颗烤瓷的镶回来?但你不是有心理阴影吗?” 白阮眼睛微微一亮,小心翼翼地问:“能镶回去吗?我没阴影了,以后也没有了。” “不知道,没问过。”郎靖风见白阮确实愧疚得难受,反过来安慰他道,“磨牙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生下来就是妖,早就习惯用人形生活了,根本影响不着什么。你看满大街那么多人,谁也没长那四颗牙,不也都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么?” 白阮心里还是堵得厉害:“但是就算你再不用,它也是个象征……我以前看狼图腾,里面说狼牙是狼的荣誉,比狼命还重要,狼没牙,宁可……” 白阮不敢往下说了。 郎靖风乐了:“你个白跳跳还看狼图腾呢?不是,你是抱着什么心态看狼图腾的?” 白阮耷拉着脑袋道:“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白老师你看看我,”郎靖风指指自己,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容,“我像是在乎什么荣耀象征的人吗?再说,我是狼妖,不是狼,这区别可挺大。这么说吧,你和大森林里那些普通兔子的想法能一样吗?人家普通兔子天天就想着啪啪啪,啪完这个啪那个,啪完上顿啪下顿,你可倒好,想亲你一下给我折腾的……” 白阮心想自己其实也成天想啪啪啪,不过这个不能说出来。 “别难受了白老师。”郎靖风敛起笑容,认真道,“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在乎那四颗牙,没有就没有,我不会要死要活的。” 白阮摇头:“那你以后吃东西不受影响吗?还有,以后万一有什么需要自卫的时候,你因为这个打不过人家,该吃亏了……” “这么关心我?”郎靖风心脏一阵猛跳,压住心里小小的邪念,实话实说道,“我平时基本都是人形生活,狼形太不方便了,也没个手,手机都玩儿不了。” ——那些自己修成妖的妖怪才会动不动就喜欢变原形,比如白阮,他在家时经常是原形,而且保留着大量兔子的习惯,偶尔也会用动物的思维想问题,还在家里培植大量小白兔党羽。 可大多数妖二代都对原形没什么执念,妖二代在人类社会出生长大,天生就有人形,很少用原形生活,他们往往比妖一代更像人类,有些被人类同化严重的妖二代妖三代甚至会觉得自己只是“有变形技能的”人类。 “吃肉啃骨头人牙够用,打架我也很少有上嘴的机会,上次我单挑那五只狗妖你看见了,我拳头就够他们呛,再上嘴咬那不是出狗命了吗?”郎靖风说着,嫌恶地一撇嘴,“再说……挨咬那个要不爱洗澡,一咬一嘴黑泥,咬一口不够我恶心的。” 白阮这还是头一次听说狼会嫌咬猎物恶心,不禁有些茫然。 郎靖风亲亲白阮滚热的脸蛋,柔声道:“我把牙锉平不是为了感动你,也不是想用几颗破牙绑架你,我就是想让你不怕我,别躲我,不说马上在一起吧,至少给个机会好好相处,大不了你等我毕业。” 白阮一怔。 其实,郎靖风即便不在意自己的狼牙,也完全可以做出很在意的样子,靠这个在白阮面前赚到大把感动分。白阮心软耳根软在郎靖风这不是秘密,他如果存着点歪念头,利用白阮的性格漏洞撒撒娇装装可怜,白阮很有可能会硬着头皮妥协。 可郎靖风却反其道而行之,把底牌全亮出来了。 而他这样做,白阮反倒更加触动,这份坦荡和诚恳带来的震撼并不比锉平牙尖来得弱。 “你千万别瞎感动啊,差不多意思一下,对得起我在宠物医院花的挂号费和挨的那几针麻药就行。”郎靖风捧着白阮的脸,见白阮眼眶中正在飞速聚集泪水,忙道,“我没跟你闹,也没说反话,你心太软,一感动就懵了,到时候别分不清到底是喜欢我了还是感动,还没喜欢我就愣说喜欢了,我什么地方你看不惯也不敢说了……要那样我还不如现在就忽悠忽悠你,跟你说‘白老师我最重要的牙都为你锉平了你看我多爱你,赶快跟我打一炮安慰安慰我吧’,我不想那样。”郎靖风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磨牙这事儿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听话。” 白阮扭过头,一闭眼,眼泪簌簌落下。 “操……别哭。”郎靖风用拇指抹白阮湿漉漉的脸,“别哭了白老师,我错了成吗?” 白阮用袖子胡乱抹脸,咬着嘴唇想止住眼泪,却完全止不住,嗓音颤抖道:“你怎么这么傻呢……” “白老师你这么想,”郎靖风托着白阮的脸蛋,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晃了晃,“要不是你出手救我,我早就被天谴劈几个来回了,还牙呢,拿扫帚把我扫扫能装满一骨灰盒就不错了,我连命都是你救的,你就甭纠结小问题了好吗?” 语毕,郎靖风琢磨着白阮在学生面前哭可能会觉得丢人,按着白阮后脑硬生生地把他往怀里一扣,让白阮把脸埋进自己衣服里哭了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白软软:QAQ 郎靖疯:在对白跳跳为所欲为的大好机会面前,我选择了做个人。:) 话说……三疯本人其实没有特别特别把狼牙当回事儿,作为一个妖二代,狼崽儿出生在人类社会,大部分时间以人形生活,他是大部分的人类 小部分的狼,思维方式和普通的狼不一样。 所以什么为爱放弃自我啊,为爱自残自虐啊,其实是没有的~狼崽儿没想那么多,也没那么悲壮~(突然感觉好像骗了大家的眼泪2333………………狼崽儿是真的很用心很努力,这个不掺水,只是,没有磨牙断爪的悲壮,悲壮是没有的~ 这个事情的性质对狼崽儿来说,不比整形手术严重多少,如果狼崽儿真的和普通狼一样,把牙看得比命还重要,那他也不会轻易锉牙,好歹也得再和软软处一段时间,确认确认眼神,对吧~ 然而……白软软是妖一代,以动物的形态和身份生活过,他比三疯更看重“身为狼的荣誉”这一类事,所以不管三疯自己怎么想,白软软都是很心疼他的~ 然后……小甜饼文没必要留遗憾害得大家郁闷,反正白软软已经get到狼崽儿的心意,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怕他了。 所以……这种时候就要搬出万能的哆啦A梦云清师父了,烤瓷牙是狼崽儿开玩笑的太蠢了hhh以后让师父给他施个什么长牙大法吧……(。 ------------ 29 第二十九章  两人从杂物间出来时, 走廊静悄悄的, 学生老师早都走光了。 白阮从情绪的洪流中脱离出来,回味起杂物间中的亲吻和自己失态的表现,不禁别扭至极。他去厕所冲了把脸,垂着眼睛接过郎靖风递来的纸巾,动作机械地擦了擦脸。 感觉自己眼皮好像还微微肿着, 白阮恨不得顺着下水管道钻进去躲会儿, 等模样正常了再出来面对郎靖风。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了然道:“害羞了?又想钻兔子洞了?” “不是。”白阮转身朝出教学楼的方向走。 郎靖风知道白阮脸皮薄, 刚在学生面前哭了一场这会儿肯定别扭得不行, 便不继续逗他,也没追上去,只体贴地跟在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脚步轻得像只伏击猎物的小狼。 这么走出一段,白阮定了定神,调整回老师正直严肃的腔调, 道:“我以后不躲你,和你正常相处,你以后也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学习不能松懈。期中考之前那大半个月你表现得很好, 保持住那个劲头,别因为今天这些事分心,知道吗?” “好。”郎靖风一口应下, 打趣道,“我要是考不上师范大学,来不了二中当体育老师,我这辈子就惨了。” 白阮认真道:“怎么惨了?体育老师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郎靖风愁容满面道:“那我就得回家继承我妈的公司了。” 白阮皱眉,正经道:“继承公司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你如果有这个意向,其实可以考虑大学往金融、管理这些方面……” “逗你玩儿的。”郎靖风好笑地打断,“就我这性格还学金融、管公司,闹呢?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来二中当体育老师,真的,没事儿和你压压操场,陪你……你打篮球吗?我看你挺能跳的。” 白阮乐了:“周末有时候跟他们打会儿。” “他们,谁啊?”郎靖风问。 白阮老实答:“就学校几个老师。” “以后周末带我一个,我是你小跟班,帮你拿衣服拿水拿毛巾。”郎靖风追上白阮,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含笑道,“你要是跟他们打不爽了还能打打我撒气,行不行?” 白阮被逗笑:“怎么能打你。” “反正说好了,以后带我。”郎靖风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伸手在白阮背上抚了一把。 时值五月中旬,白阮穿得少,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郎靖风这一抚抚过他大半部分的脊背,掌中热度熨熨地传来,惹起一丛丛细弱的电流,白阮激灵得原地一蹦跶,飞速转过脸,一双乌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郎靖风被白阮明显过激的反应逗乐了:“怎么了你?” “别摸我后背。”白阮说着,眼珠一转望向别处,似是在心虚。 “不是,”郎靖风无辜地收回手,“我这下还真没想摸你,我就是好奇你之前背上贴那符,想看看还在不。” 他记得白阮第一次现原形时身上盖着一张黄符,不过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郎靖风也就忘了问符的事,刚才跟在白阮后面走一直看着他后背才突然想起来,也没过脑子,就顺手一摸。 “上周六开始就没贴了。”白阮语速很快,像是怕郎靖风纠结摸后背的事,“那叫封窍符,我改良过的,能封住全身上下一半的气孔,之前我总贴着是为了少吸你的妖气,现在用不着了。” 郎靖风哦了一声,把话题扯回去:“摸你后背一下你反应那么大?” 刚才白阮的反应不像是寻常的抗拒,倒像是猫被踩了尾巴。 白阮干笑两声:“就是被你吓一跳。” 几秒的安静过后,白阮强调:“不是说后背有什么特殊的。” 郎靖风顿时了解到后背的特殊性,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摸兔子后背”。 片刻后,郎靖风字正腔圆倾情朗诵道:“……抚摸兔子后背可能会导致兔子的高.潮反应与假孕……” “闭嘴!”白阮脑内某根紧张的弦吧噔一声绷断了,转身就去抢郎靖风的手机。 郎靖风仗着自己个高胳膊长把手机举高,用调情的语气道:“你抢啊。” 他话音未落,白阮已然高高跃起,一把夺过手机并稳稳落在地上。 郎靖风:“……”不愧是白跳跳。 白阮颠篮球似的颠了两下手机,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道:“抢了。” 郎靖风好笑:“我都看完了才念的,你们兔子还假孕呢?公的也能吗?” “当然不能,你……你见过什么动物公的能怀孕?”白阮语调慌乱地偷换概念,全然无视郎靖风“不是怀孕,是假孕,不一样吧”的纠正,嘴唇抿成一线,飞快关掉写着兔族黄暴小秘密的网页又顺手按下home键,结果这一按便猝不及防地瞥见了郎靖风的手机壁纸。 那是一张偷拍来的照片。照片中的白阮站在讲台上,垂眼望着摊放在讲桌上的备课笔记,一手举着粉笔,正欲转身写板书。讲台正对的窗与门开着,穿堂风将白色窗帘高高抛起,太阳寻隙而入,在白阮脸上抹了薄薄一层夏光,白得晃眼的皮肤衬得那眼睫深黑,愈显眉目如画。 照片构图中白阮在最中间,屏幕上的各种应用图标便众星拱月地围在白阮身边,在中间空出一个人形的位置,哪个图标都没挡着白阮,方便郎靖风解锁手机后欣赏。 “你偷拍我?”白阮眼睛微微一眯。 “不然我光明正大地拍?你朋友圈里一张照片都没有。”郎靖风虚心请教,见白阮一脸不爽地噎住,含笑讨饶道,“白老师,我一看见你照片,想着我是为了将来能和你在一个学校当同事才学习的我就特别有劲儿。” 白阮一听和学习沾边态度就软化了,默不作声地把手机往郎靖风怀里一抛。 “偷拍是我不对,我把这张删了。”郎靖风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机,也不知是真删假删,摆弄完,奶狗似的撒娇道,“那你主动给我一张行吗,白老师,白阮小哥哥?” 白阮不理他,自顾自低头走,郎靖风双手抄着裤兜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问白阮要照片,像个人形骚话口袋似的,轻轻一戳就淌出一地骚话。 “我给你发一张,发完你就不许再要了。”白阮被逗得头晕脑胀。 “要带正脸的。”郎靖风要求。 “行。”白阮答应得痛快无比,给郎靖风发了一张过去。 郎靖风打开> 照片里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团子,看着像是在过生日,脑门儿上被人用口红点了个小圆点,身上坠着一个沉甸甸的银制长命锁,面前还横放着一颗顶白阮好几个大的超大号白菜。那大白菜下场也是凄惨,菜帮子上硬是让人插进去三根蜡烛,充当生日蛋糕。 “……这是过生日?”郎靖风问。 “对,”白阮狡黠一笑,“成精之后的三岁生日……照片给你了,不许再问我要了。” 郎靖风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寒碜的生日蛋糕,一时之间甚至顾不上追究白阮糊弄自己的事。 白阮大约猜出他在想什么,道:“人吃的蛋糕我吃不了,我师父就给我弄了颗白菜。” 当时云清欺负白阮不懂事,还十分缺德地捧着大白菜向白阮邀功:“跳跳看,这是为师亲手给你做的白菜,第一次下厨可把为师累坏了。你看这蜡烛插得多好看,你看这白菜叶子多规整,这可是为师按照五行八卦之数,参照日月星辰之变幻,一片片亲手拼起来的大白菜。” 在一旁看热闹的云真忽然冷笑一声。 不谙世事的三岁小白阮隐约觉得不对:“那山里的白菜都是谁拼的呀?” 云清一本正经:“山里那些野白菜都是野白菜它妈拼的呀。” 云真噗地喷出一口茶。 三岁小白阮了然,奶声奶气道:“谢谢师父,师父辛苦了。” 云清道貌岸然:“那你该怎么谢谢师父呀?” 小白阮化作原形,把毛团身子一翻,主动向为自己辛苦拼白菜的师父提供毛绒绒的小白肚皮,供师父吸兔。 ……我师父可真够缺德的,二十二年后,白阮站在二中校门口幽幽地想,尽糊弄小孩儿。 郎靖风看着白阮三岁生日照,止不住地笑,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白阮生日,便问:“对了,你生日几号?” 白阮搔搔面颊,吞吞吐吐的好像不太愿意说:“我不记得我是哪天出生的,师父就把我得道成精那天当成我生日了……” “到底几号?”郎靖风催促。 白阮窘道:“儿童节。” 郎靖风先是乐,算算日子眼睛一瞪:“操,那不就这周日吗?幸亏我问你一下,要不然今年错过去了。” “错过去就错过去,这个本来也和你没关系。”白阮神色一肃,给郎靖风打预防针,“我向来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你什么都别准备,想让我生日快乐你就好好学习。” 郎靖风嗯嗯啊啊毫无诚意地应着,脑袋里却已飞速转过好几个给白阮过生日的点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公兔子也能假孕吗? 白软软(偷换概念):当然不能,你……你见过什么动物公的能怀孕? 郎靖疯:我知道你不能怀孕,但你能假孕吗? 白软软(顾左右而言他):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白菜是白菜它妈拼的,无论是人是妖是白菜,生孩子都没爸爸什么事儿。 郎靖疯:……又没问你这个。 白软软(转移话题):考考你,莫听穿林打叶声的下一句是什么? 郎靖疯:呵呵,看来是能假孕了。:) 没有怀孕的能力,也确实不能生,但是被撩狠了大脑就会向身体发射错误的怀孕信号……咦嘻嘻嘻嘻嘻~(以上是作者在胡诌八扯,切莫当真) 其实小狼占有欲强得不要不要的,听白软软和别的男老师打球狼崽儿有点小不爽[doge] 以后占有欲强这一点会表现得更加明显[doge] ------------ 30 第三十章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 白阮朝地铁站方向去, 郎靖风站在路边等车。 郎靖风之前念的私立高中离家比较近,骑车一趟五分钟,很方便。转来二中后,他每天上放学的路程一下远了不少,骑车又累又耗时, 所以目前他上放学主要的交通手段是打车, 正常情况下一趟就得半小时,这么一来一回, 一天有整一个小时耗在路上, 要是赶上堵车厉害时间还要久。 车来了,郎靖风坐进副驾扎好安全带,回味了一番杂物间里的吻,随即掏出手机, 把白阮三岁生日照设置成背景,重新排布了一下应用图标的位置,然后点开一个英语单词app, 利用坐车时间背单词和短语。 ……在学校对面租个房得了,背了一会儿,郎靖风揉着眉心抬起头, 被手机光亮晃得有点眼花。 当晚, 白阮一回到家就故技重施去抱云清大腿,询问师父有没有能让狼牙重新生长的办法。 云清:“有。” 白阮松了口气。 云清:“但是……” 白阮这口气松下还没一秒就提了回去:“但是?” 云清:“但是你上次都不帮为师逃跑,坏跳跳, 臭跳跳,破跳跳,为师不管你了。” 又坏又臭又破的白跳跳委屈不已:“我帮了,师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师父你究竟有没有让狼牙重长出来的办法?” 云清:“有倒是有,但这个一时半会儿教不了你,需为师亲力亲为,可为师迫于你师伯的淫威,与他共同云游威尼斯,此处玄水之力充裕,为师要在此闭关修炼一段时日。” 白阮大逆不道地把这些屁话翻译成人话:“你们去威尼斯度蜜月了?” 云清:“是闭关!闭关修炼!” 白阮:“……” 怕不是在蜜月套房里闭关。 云清:“等为师回去,再帮你那小相好的弄牙,你们不着急吧?” 白阮差点儿一口把手机吃了:“师父你说什么呢!那是我学生!” 云清:“嘻嘻,上次为师当着你们面就没好意思细说,你们俩那红鸾星都在你们脑袋上面手拉手了。” 白阮想起今天杂物间里发生的一幕幕,心脏砰砰狂跳。 云清:“运势这玩意儿虽说不是定死的,但你们的运势纠缠得这么厉害,轻易断不了,我看跳跳你就别挣扎了。” 白阮无力,抚了抚心口道:“他是我学生。” 云清乐颠颠:“但他有一颗爱你的心啊。” 白阮一阵猛甩头:“他还是男的……” 云清喜滋滋:“性别不重要。” 白阮表情凝固:“这两句好眼熟。” 云清大仇得报:“哈哈哈哈哈这两句你跟我说过!原封不动还你!还你还你!” 时常怀疑云清的真实年龄只有三岁的白阮:“……” 无论如何,知道云清有办法让郎靖风的牙复原,白阮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想象了一下郎靖风原形长回尖牙利爪的模样,很神奇的,内心丝毫畏惧也无,显然郎靖风这记大招成功将他多年的阴影一举驱散了。 至少,白阮不会再怕郎靖风这只狼了。 无论他牙多尖,爪多利。 这天过后,白阮的生活勉强恢复了平静,郎靖风学习劲头儿没削减,根据白阮了解到的情况,郎靖风这几天各科上课听讲与作业完成情况都能够令各科科任老师感到满意,这几天他在公开场合对白阮的态度也算是正常,总体上没什么问题。 周日很快就到了。 白阮性格安静,一向就没有呼朋引伴庆祝生日的习惯。之前在养父母家寄宿时,每年生日他们都会给白阮准备礼物,白阮小学时还会带他去公园游乐场玩一玩。初高中时,白阮这样的美少年在班级很有人缘,每逢生日都会收礼物收到手软,可随着学生时代结束,且离开养父母家独立后,白阮渐渐就彻底把生日当成普通日子过了。 上午九点,团在小草窝里睡懒觉的白阮听见手机响。 白阮棉花糖似的身体不满地抖了抖,两枚耳朵耷拉下来,两只前爪抬起按住耳朵尖,把耳朵紧紧反扣在毛绒绒的小脑袋上,达成一种闭耳朵的效果。 可手机铃声相当固执,白阮闭了会儿耳朵,意识到不接电话对方断然不会放过自己,才爬出放在枕边的小草窝,蹦跳到床尾,睡眼惺忪地低头一看。 ——是郎靖风。 白阮的超小号心脏砰砰猛跳了两下,兔爪划过屏幕,并在接通的一瞬变出人形:“喂?” 电话那边郎靖风声音很急:“白老师,你家住哪?你在家吗?” 白阮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四舍五入约等于裸.聊:“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学校这儿呢,有个东西得马上给你。”郎靖风催命似的急道,“快快快!地址地址!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阮被他催得一阵发慌:“什么东西啊?” “哎你先别问了,”郎靖风疯狂营造紧张气氛,“再送不过去要坏了,听话白老师,你家地址什么?” 白阮紧张兮兮地交出地址,虽知道现在说也晚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跟你说过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那你从今年开始习惯吧,”电话那边,郎靖风低低笑了一声,“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 白阮心脏骤然一缩,被谁捏了一把似的,这股劲儿还没过去,就又听得那边郎靖风道:“宝贝儿在家等我。” 语毕,瞬间挂断电话。 根本不给白阮反驳这个称呼的机会! 白阮凌乱地跪坐在床上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下地穿衣洗漱。 十五分钟后,郎靖风的电话又来了:“白老师下楼。” 白阮刻意穿得随便,半袖文化衫加拖鞋大裤衩,脑袋上还翘起一绺呆毛,奈何脸蛋太好看,不仅没毁动形象,反倒透着一股居家气息满满的亲切可爱。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出租车,白阮走出公寓大门时正好看见出租车司机下车绕到副驾开门,郎靖风小心翼翼地平端着一个盒子,右手还勉强夹着一捧大约是花束的东西,只是那花束上很煞风景地罩着一层白色塑料袋,白阮也看不清是什么。 郎靖风下了车,正欲向白阮打招呼,右侧忽然吹来一阵风。 “操,别吹。”郎靖风猛地一个向左转,用后背挡住风,护着怀里被塑料袋笼着的东西,螃蟹似的朝白阮平移。 “什么东西?”白阮好奇不已,可盒子和塑料袋都是不透明的。 “哥亲手给你做的,进屋看。”郎靖风一边躲风一边稳稳地平端着手里的盒子,腹背受敌状走进公寓门。 白阮其实也懒得纠结郎靖风的称呼问题了,干脆当没听见,跑去按电梯。 两人进了电梯,白阮才发现郎靖风今天打扮得格外夺人眼球,从头到脚这一身哪件都看不出牌子,但版型裁剪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将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优势全显了出来,连白阮这种完全不懂时尚的人也看得出他身上这些肯定不便宜。 “我今天帅吗?”郎靖风的脸忽然一侧,径直迎上白阮的视线。 郎靖风头这么一动,白阮才发现他还戴了一枚挺骚气的耳钉,那耳钉像个荷尔蒙开关似的,瞬间又把这小狼崽子的魅力值翻了两番,白阮眸光微颤,突然就不好意思再看了,心脏砰砰跳着转头看楼层,道:“到了。” 两人进了屋,郎靖风直奔厨房,把小心翼翼捧了一路的盒子和花束放在餐桌上,长出一口气道:“白老师,生日快乐。” 语毕,将盒盖一掀。 似乎是从云清插了三根蜡烛的大白菜上得到了灵感,那盒中装着一个专为小白兔制作的蔬菜生日蛋糕。 一根根被削成手指粗细的胡萝卜条在最外层组成一个圆形的围栏,成为蛋糕的外部构架,一条细长的草绳缠绕在胡萝卜围栏外,起到固定作用。圆形的胡萝卜围栏内,是由一片一片圆圆的卷心菜叶层层堆叠填充而成的蛋糕体。 从上向下看去,整个圆形的“蛋糕”被一分为二,左半圆的卷心菜叶上密集而整齐地铺排着被切成小片小片圆形薄片的樱桃萝卜、黄瓜与南瓜,红白、黄绿与暖橙将左半圆完美覆盖,看起来很像是人类过生日时常见的水果蛋糕。而蛋糕的右半圆,则花束般点缀着浅紫色的羽衣甘蓝、翠绿的蒲公英叶、水嫩的生菜,以及充当满天星作用的花椰菜,葱葱郁郁的菜叶中,还趴着一只用水萝卜雕出来的小兔子,晶莹剔透,白玉也似。 ——竟是硬生生地用蔬菜做出了个生日蛋糕的模样。 “大多数是我家院子里种的,”郎靖风一笑,张开包着三枚创可贴的左手,“有的是买的……那个小兔子是阿姨帮我雕的,我他妈真是把手剁了也雕不出来,别的都是我今天早晨五点爬起来自己一点点弄的。” 由于脆弱的肠胃无法承受人类的食物,所以从来没正经吃过生日蛋糕的白阮双眼蓦地一亮。 “吹‘蜡烛’吧,白老师。”郎靖风扯掉塑料袋,把护了一路生怕被风吹散了的一捧毛绒绒的蒲公英亮出来,“这玩意儿哪都没卖的,我这两天把我家小区方圆两公里扫荡一遍,好不容易搜罗出二十六朵……你这许愿的时候要是不带我一个可说不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人家小朋友过生日都有生日蛋糕,我家小哥哥也得有。 白软软万分感动,并回赠了一套黄冈密卷。 小白兔特制的蔬菜生日蛋糕也要配特制的蒲公英蜡烛嘛~ ------------ 31 第三十一章  “人家的小朋友过生日都吃蛋糕吹蜡烛, ”郎靖风悠悠道, “我家的小哥哥也得有。” 白阮被郎靖风这声轻柔磁性的“小哥哥”撩得说不出话,心跳得胸腔微微发痛,几乎都听见了自己被掰弯的嘎吱声。 直到郎靖风将二十六朵蒲公英蜡烛递到他手上,白阮才找回了语言能力。 白阮攥紧那一小把尚余郎靖风体温的绿色茎秆,暂时抛却了师生这一层关系, 用和同辈人对话的口吻认真向郎靖风道谢, 一对瞳仁清亮得像是浸在山溪中的小石子:“第一次有人这么给我过生日,谢谢你……你手上割得深不深?” 郎靖风嗤笑:“不深, 你要真想谢我, 生日愿望许个和我有关的行不行?” 白阮重重一点头:“行!” “今天许,在这许,和我有关,也得和你有关。”郎靖风堵死一切白阮可能会钻的空子, 含笑道,“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我都给到了,不带耍赖的。” 白阮仍是满口答应:“可以, 不耍赖。” “要范文吗?”郎靖风装语文老师装得很入戏,“我口头给你背诵几篇优秀范文,比如说‘希望和郎靖风白头偕老’啊, 希望……” “我不要范文。”白阮耳朵都红了, 急忙打断,把手里的蒲公英花束小心地放在蔬菜蛋糕旁。 “生气了?”郎靖风还以为自己撩过了,却见白阮眼睛亮亮地递来一个手机。 “那个……”白阮有点不好意思, “你帮我照张相吧。” 这么用心准备的蛋糕和蜡烛,连个记录都没留下就给吃掉用掉了,白阮舍不得。 郎靖风接过手机照了两张,忽然道:“白老师,你变回原形拍一张怎么样,拍个和你三岁那张一样的。” 这么拍一张确实很有意义,还可以发给云清看看。白阮略一思索,退开少许,一眨眼,人没了,衣服堆了一地。 一枚小白团子从文化衫领口中钻出来,跳到郎靖风脚边,人立而起,朝郎靖风举起两只毛绒绒的兔爪,发出威严的声音:“叽。” 把老师放到桌子上。 “……操,你这样我想欺负你。”郎靖风咬着嘴唇笑,一双狼眼铮亮铮亮的,他蹲下身,用食指小心地戳了一下白阮的小白肚皮。那肚皮柔软得像是一个温热又脆弱的小水袋,郎靖风使着最轻的力道都怕给白阮碰疼了,甫一碰到就触电似的飞快收回手。 “叽,”白阮用两只前爪捂住肚皮,目光严厉,“叽。” 郎靖风忍笑忍到腹肌酸痛,双手掌心朝上,并在一起平摊在地上,道:“白跳跳跳上来。” 白阮跳进郎靖风的掌心,用兔爪上四枚粉嫩的肉垫踩着郎靖风的手,郎靖风被这妙不可言的触感撩拨得心里奇痒无比,恨不得把白阮笼在手里尽情搓揉抚弄一通,捋捋后背搔搔耳朵拨拨尾巴,然后用鼻子抵着这小白团子好好吸上几大口,最后再把面颊贴到那温软得像晒热的云朵般的小肚皮上狂蹭一气,让白阮害羞得叽叽大叫,四条小白腿儿在空气里乱蹬,却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郎靖风脑内翻涌着危险想法,不动声色地把白阮轻轻放到桌上,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专门从郎倩化妆台偷来的口红,拔开,旋出膏体,往毫无防备的白阮额头上轻轻一点。 “……叽呀!”片刻的惊呆后,白阮顶着喜庆的小红点呲溜一下蹿到蛋糕后面。 如果不是有毛挡着,郎靖风这会儿就能看出来他脸红了。 “还原一下你三岁的造型。”郎靖风痞笑着扣上口红,被脑门儿上点了红点的小白老师萌得腿软,催促道,“出来出来,照相了。” 白阮面红耳赤地从蛋糕后绕出来,在蛋糕和蒲公英之间照了一张,又跑到蛋糕后面人立而起,用两只前爪把住蛋糕边沿的胡萝卜,只露出一个小兔头。 “照了好几张。”郎靖风把手机放在桌上,白阮从桌上一跃而下,在衣服堆上蹦了两下吸引郎靖风的视线,又叽叽叫着做了个背对郎靖风的动作,示意他转身别看自己。 “其实我迟早得看。”郎靖风调笑道,身体却老实地背了过去。 “什么迟早得看……”白阮变回人形,火速穿好衣服,这回没有毛遮着,脸红得一览无余,额头上的小红点也还在,只是被额发挡着看不见了。 “走,许愿去。”郎靖风再次把蒲公英花束递到白阮手上,随即双手扳着白阮肩膀让他向后转,推着他往客厅的窗边走,用宛如白阮家男主人的口吻道,“别在屋里吹,吹完飞哪都是我还得收拾。” “……”面对狂风暴雨无处不在的撩白阮无力一一反驳,弯度缓慢而坚定地增加着。 两人走进客厅,路过墙边长长一排兔笼,郎靖风妖气收敛得干净,那几只开了灵识的兔宝宝都没发现他是狼妖,不仅没怕他,还从栏杆缝隙中探出粉嫩的小鼻子想和郎靖风玩耍。 “怎么养这么多兔子,”郎靖风讶然,“收小弟呢?” “就是,”白阮呐呐道,“我想多培养几只兔妖。” “行啊。”郎靖风作为妖二代,对原形种族的归属感不如白阮强,好笑地打趣道,“还挺有野心呢,自己偷摸在家培养小白兔势力,是想消灭人类暴.政啊,还是想反狼复兔啊?” 白阮飞快摇头:“那都没有,就是感觉我们兔子成精的太少了,势单力薄的,不像你们食肉类那样都有自己的大家族,所以我想稍微壮大一下兔科,以后要是出点儿什么事互相也有个照应,我得活几百年呢……”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道:“以后不用担心那些了,哥罩你。” 在食肉类动物妖怪中,组织纪律严明、有团队精神、能够服从狼王领导的狼妖们在拓展势力方面具有天然优势,故而狼妖家族在居住地往往很容易扎下根基。 郎靖风隶属的郎氏家族就是一个有上百号狼妖的大家族,一大家子狼分散在各行各业,家族内部人士想干什么都有渠道。郎靖风的外祖父是郎家这一代的头狼,郎倩是头狼之女,故而族内没什么狼敢管教年纪轻而地位高的郎靖风,郎靖风嚣张散漫的少爷习气就是被这么惯出来的。 郎靖风之前顽劣的根源在于缺乏目标,懒散着是一天,辛苦着也是一天,即便什么都不干,将来总归不会缺钱花,除了打架和田径赛道这两项能够提供肾上腺素的事物之外,人生实在缺乏动力和刺激。 直到白阮出现,郎靖风才总算有了个得努力往前跑才能追得上摸得着的目标。 两人走到窗边,白阮把一大束蒲公英举出窗外,鼓起腮帮子一通吹,空中下起蒲公英的雨,一捧“蜡烛”吹完,天空湛蓝的底色仿佛都被这些蓬松洁白的小绒伞填充满了。 “许完愿了?”郎靖风站在白阮身后问。 白阮点点头,望着窗外的蒲公英雨:“许完了,按你的要求许的。” “许的什么?”郎靖风急急地问。 “许的是希望明年你能考上你心仪的大学。”白阮一本正经道,见郎靖风的俊脸迅速阴沉下来,立刻补完下半句,“……在我的英明教导下。” 郎靖风哭笑不得:“操!” 白阮冷静解释:“带你了,也带我了。” 郎靖风啧了一声:“不能许个浪漫点儿的?” “努力拼搏,挥洒汗水不就是男人的浪漫吗?”白阮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郎靖风心道在床上挥洒汗水还差不多,嘴上却没敢和白阮犯浑,只道:“算了,吃蛋糕去,吃完我们去游乐场玩一天?正好六一,攻略我都查好了,你要不敢坐那些吓人的我们就去看演出。” “你作业写完了吗?”白阮理智发问。 郎靖风又爱又恨地狠盯他一眼:“给你过生日呢,不能破个例?” “不行,太不像话了。”白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不负责任的冲动,今天第好几次提醒自己郎靖风还是个学生,被迫扫兴道,“哪有老师过生日让学生荒废学习陪自己去游乐场的,就是非让我去我也开心不起来……这次先欠着吧。” 郎靖风无奈又纵容地望他一眼,道:“那我今天怎么陪你过生日你能开心?别说写作业,我没带。” 顿了顿,郎靖风虎着脸打预防针:“你敢说让我回家写作业去我亲死你,今天哥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不是蛋糕店送外卖的。” 白阮略一沉吟,觉得这么把郎靖风撵回家做作业确实有些过分,问:“不写作业的话,什么都行?” 郎靖风躁动不已:“都行。” 白阮眉眼弯弯地一笑:“正好,我也有个东西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连作业都没带,我就不信小白老师能让我学习。:) 白软软:天真。:) 虽说还没在一起,但这章之后性质就变了[doge]白软软听到了什么东西弯掉的声音 不是黄冈密卷……比黄冈密卷走心多了 ------------ 32 第三十二章  “什么东西?”郎靖风正躁动着, 忽然嗅到一缕不详的气息, 于是躁动稍减,警觉道,“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 白阮正往书房走,闻言哭笑不得:“怎么可能。” 郎靖风一听这笃定的语气顿时就放心了,眼底满含笑意道:“那你给我什么我都喜欢。” 没料到, 他话音刚落, 白阮就紧接着来了句:“你现在基础还没打扎实,不适合盲目地大量刷题。” 郎靖风眼中笑意瞬间冻结:“……” “这个, ”白阮从书架上抽出两个扁扁的文件夹, 朝面黑如碳的郎靖风递去,“你期中考试的各科卷子和最近这半个月各科随堂小测的卷子我都看过,除了语文和英语的阅读题,我把你所有的错题以及相关的知识点都整理出来了……” 白阮精力有限, 但相关知识点不难整理,因为老师讲卷子时郎靖风一直按照白阮的要求在相应的题目旁记笔记,白阮照着郎靖风的卷子整理, 不会耗费太多精力。 郎靖风好气又好笑地接过两个文件夹,修长有力的手指几乎快把夹子脆弱的塑料壳捏碎。 “蓝的文件夹里是我复印下来的错题,每道题对应的知识点在纸的背面, ”白阮解释道, “绿的文件夹里是我找的其它一些与错题类型相似的题,这个绿的文件夹可以作为一个检验,看看你是真会了, 还是遇到换汤不换药的就又不行了。” “你可真行。”郎靖风又爱又恨地瞪着白阮磨牙,脸绷得有点吓人,嘴角却噙着丝藏也藏不住的纵容笑意,他也没真想游说成功,只腔调懒洋洋地逗着白阮玩儿,“白老师,我们连人都不是,犯得着这么守人的规矩吗?这要是在深山老林里两个兔子看对眼了,这会儿小兔崽子都生好几窝了,我倒不要求现在就进展到那步,但你跟我除了学习就没点儿别的了?” 白阮对郎靖风这个佯作恼火却又藏不住笑意的表情毫无抵抗力,意识到自己的弯度又增加了少许,白阮匆忙别过视线,面无表情道:“老师和学生之间除了学习本来也不该有什么……我们都辛辛苦苦修成人了,还和动物一模一样,那不是白修了吗?你今天在书房把这些错题做一遍,就算是给我庆祝生日了。” “我他妈……”郎靖风粗口爆到一半,怕白阮听着不舒服,忙刹住嘴,把两个文件夹往书桌上一扔,咬牙道,“我待会儿做,先吃蛋糕去。” 白阮也知道自己这波操作既欠揍又欠.日,如果郎靖风是与白阮同辈的朋友同学,白阮肯定不会表现得这么不解风情。可眼下两人的身份明摆着,无论如何,白阮认为高考前不松口谈恋爱以及不影响郎靖风学习这两道底线必须守住,不然他一定会深陷自我厌弃无法自拔。 至于高考后,如果郎靖风还是…… 那…… 白阮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驱散过多的想法,跟着郎靖风往客厅走,嘴上念叨不停:“我们班上每个同学都有这样的错题文件夹,我给你整理一次,以后你记得自己整理归纳,尤其是考卷和随堂小测的错题,这些最重要。会不会,考试最能见真章……” 郎靖风拈起一根蛋糕上的胡萝卜条,回手塞进白阮叭叭个不停的嘴里,低笑道:“胡萝卜能把你这小嘴儿堵住吗?堵不住我换点儿别的?” 白阮怂怂地闷头磕胡萝卜,不吭声了。 飞快地磕完一根,白阮又抽出一根,贪馋地舔舔嘴唇道:“真好吃,比超市买的味道浓。”顿了顿,出于社交礼仪的考虑,白阮把胡萝卜条往郎靖风面前一递,小声问,“你要不要来一根?” “我就不了吧。”郎靖风好笑,“这是我家阿姨在院子里种的,绝对绿色……你要爱吃以后我经常给你带。” “不用不用。”白阮急急摆手,“你们自己吃。” “我们根本吃不完。”郎靖风道,“阿姨种着玩儿的,上年纪了爱种东西。” 白阮把蔬菜蛋糕中的每种蔬菜都磕了一遍,心满意足地去厨房取来兔宝宝们用的几个食盆,兔宝宝们还太小,蔬菜吃多了肠胃容易受不住,白阮就每样少给它们一点点,是个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分蛋糕吃的意思。 陪白阮吃完蛋糕,郎靖风百般不情愿地进书房做题。 白阮记得狼能吃点水果,便去厨房打开冰箱,想给郎靖风洗草莓。 他把手伸向装草莓的保鲜盒,还没碰到,几个镇得冰凉的白桦汁瓶子忽然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上,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地壳运动的轰隆闷响如远古巨神的咆哮从遥远的地心深处奔袭而来。 ——地震了! 白阮在山林中常年以逃跑为生,对危险反应极快,两步蹿出厨房,小旋风般卷过墙边的一排笼子,开锁开门的动作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待他冲到书房门口与郎靖风会合时客厅的几个兔笼已经空了,二十几只兔宝宝汇聚成毛绒绒的小河流涌向大门。 郎靖风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箱子,白阮一见便吼道:“放下!什么也别拿!” 郎靖风也扯着脖子喊:“里边都是古书!” 白阮没功夫和他争,嘭地推开门,走廊上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正吱哇乱叫着逃命,白阮边和郎靖风往外跑边对兔宝宝们吼道:“走楼梯,排成一排贴边下别挡路!” 有灵识的兔宝宝们能领会白阮的意思,牧兔犬一样自动自觉指挥灵识未开的笨宝宝们列队贴边跑路谨防挨踩。此时震动暂时停息,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再震个大的,故而群众情绪很不稳定,逃生通道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阮跑在前,郎靖风紧随其后,白阮每下一层就飞快回头瞥一眼确认郎靖风跟没跟上来,眼见就快跑出公寓可第二波震动一直没来,白阮神魂稍定,在嘈杂的背景声中大喊:“拿不动就放下!” “不放!”郎靖风喊回去。 两人随汹涌的人潮冲出公寓,一路跑到公寓前的一个开阔的小广场上,白阮圈起两根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先他们一步逃出公寓的兔宝宝们闻声而动从四面八方向白阮奔来。绝地求生成功的街坊邻里看见这壮观级可爱的一幕,纷纷笑了起来,地震现场洋溢着群众欢乐的笑声。 “看这样不能再震了,”郎靖风把红木箱子往地上重重一放,“早知道不拿了,给我手勒的。” 说着,郎靖风张开十指,向白阮展示了一下被沉重的书箱硌出红印的手指头,不失时机地使出奶狗式撒娇,道:“跳跳哥哥给揉揉。” “告诉你放下你怎么不听话?”白阮看着心疼,便也不扭捏,牵起郎靖风的手就给他揉了起来。 “这箱书一看就重要。”小狼崽子不服气。 “是我师父传给我的道术古籍,都是孤本。”白阮垂着眼帘道。 郎靖风嗤笑一声:“我说什么来着?这还不重要?” 白阮皱眉:“那也没你的安全重要,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听话。” “……操,跟我说情话呢?”郎靖风眉梢一扬。 “这算什么情话,”白阮哭笑不得,给郎靖风揉手指的动作不停,“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本来就……” “我不管,”郎靖风打断,反手攥住白阮的手指,暧昧地捏了一下,“我感动了。” 白阮默默松开手:“……” 小广场上群众们的情绪渐渐稳定,白阮清点了一下兔宝宝的数量,见一只没少,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后疑惑道:“我觉得这次地震挺奇怪的。” 郎靖风搔搔耳朵:“震前一点儿动静没有,六年前那次地震震前我都有感觉。” 动物对地震的敏感度比人类高很多,次声波以及微小的前震能让很多动物在震前对地震进行预知。 “我也这个意思。”白阮点头。 六年前他和郎靖风一样遭遇过本市的一次地震,在地震开始前白阮就有预感,好说歹说把寝室楼里好多同学哄下楼,当时在学校里他还因为这个事儿小火了一把,被同学们奉为得道高人,还有人找他预测世界杯。 可这次震前白阮半点儿感觉都没有,来得十分突兀,不太科学。 白阮正琢磨着这件事,视线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一扭头,只见城市北边的天空升腾起一道柱子般笔直且通天彻地的黑烟,看起来很像是古装片中战场上用来报讯的狼烟。 “那是着火了吗?”白阮没多想,用胳膊肘碰碰郎靖风,示意他往北边看。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想用我的大萝卜堵小白老师的嘴。:) 白软软:不怕我把你磕了?:) 稍微来点儿简单易懂的小剧情,为更好地撒糖而服务~[doge] 最近几天在搞签售,短小得亚匹……等我忙完这几天我一定……我一定……让点数上两位数! ------------ 33 第三十三章  郎靖风循着白阮指的方向望去, 狼脑袋一歪, 茫然道:“哪?” “就那边那些黑烟,”白阮比划着,忽然反应过来,动作一滞,“你看不见?” 郎靖风微微眯起眼:“看不见, 哪有烟?” “……那可能是得有天眼才能看见。”白阮四下张望, 发现围观群众中的确无人留意到北方的异象。 “是什么的烟?”郎靖风好奇。 白阮思索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见过。” 他幼年时修行居住的落霞观就在北边的白云山上, 这个方向……也不知是不是观里出了什么事。 落霞观的观主是云清和云真的师父,现在已有一百多岁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白阮自记事起就没见过他几次。他手下弟子有七人, 各有各的厉害之处,可近年来常驻在观中修行的云字辈弟子只有两人,另外五人都是偶尔才回观里看看。 白阮没见过长这样的黑烟, 加上这地震震得怪,心情有些忐忑,便退开几步搭着花坛边坐下, 想微信和云清汇报一下情况。 为了让云清有个更直观的了解, 白阮下意识地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发送键按下才发现自己脑子抽了——电子设备只能捕捉肉眼可见的事物,开着天眼才看得到的黑烟手机拍不着——倒是郎靖风碰巧侧过脸在看镜头, 他鼻梁高挺笔直,下颚线清晰锐利,睫毛又长,黑色耳钉反着一点儿光,侧颜的英俊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正脸。 白阮心尖微微一颤,不禁怀疑自己可能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而是个颜性恋。 “大大方方拍,”郎靖风一转身,正脸对着白阮,打趣道,“给你摆个造型?” “我不是,我没拍你,”白阮慌忙撤回消息,“我想拍那烟……” 他前脚刚撤回消息,云清便发来三个字:“秀恩爱?” “不是!拍错了!”白阮窘得要命,恨不得打个飞的去威尼斯欺师灭祖一把! 凶完云清,白阮点开相册,确认方才那张被撤回的郎靖风侧颜照还好端端地留在手机相册里,这才切回微信,暗搓搓地祭出师承云清的道貌岸然,打字道:“我脑子短路了,想拍他旁边天上的黑烟,忘了手机拍不了……” 白阮把毫无预兆的地震和地震后落霞观方向冒黑烟的事向云清简要说明了一番,末了还没忘了埋怨一下:“我今天过生日师父都忘了吧?” 说着,白阮把蔬菜蛋糕和蒲公英蜡烛的照片发过去,又把插着三根蜡烛的大白菜的对比照发过去,幽幽道:“师父你看别人给我过的生日。” 云清:“这还不懂?用心是因为想泡你,你师伯当年还亲手给我做罗盘呢,对我百依百顺的,现在怎么样,下床上个厕所都得跟他打报告,男人除了我没一个好东西。” 白阮不敢继续这个信息量巨大的话题:“……黑烟到底是什么?” 云清看完白阮文字描述,道:“九成是镇魔塔倒了,等我卜一卦。” 白阮不安:“那怎么办,我回观里看看吧?” 云清没回复,仿佛是在卜卦,白阮没事可做,望着北方的黑烟干着急,兔宝宝们紧密聚集在白阮脚边,像一大块又厚又软的白色毛毯。开灵识的兔宝宝们自动待在外圈形成兔兔墙,把未开灵识的笨宝宝们圈在里面,防止它们到处乱跑。 郎靖风也和兔宝宝们一起蹲在白阮脚边,伸手从兔宝宝方阵的左边摸到右边,又从右边摸到左边,看起来很像一位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 “太软了,这手感。”郎靖风赞叹着,拎起一只小白兔放在手心,端详片刻,道,“白老师,你看这只和你原形像吗?” 白阮投去一瞥,失笑道:“五官一点儿都不像啊,而且豆豆是小女孩儿。” 看不出兔子五官有多大区别的郎靖风:“……那这里面哪只最像你?” 白阮弯腰,伸手扒拉扒拉地上的兔宝宝们,指指其中一只道:“明明最像,他是小男孩儿。” “你都给起名了,”郎靖风看看豆豆,再看看明明,犀利的目光都快把两个兔宝宝瞪穿了,也没看出来这俩兔子的长相有多大区别,“能分出来谁是谁?” “班里五十多个学生,我不也都能分出来吗?”白阮理所当然道,“明明嘴和眼睛都像我,鼻子也有点儿,就脸型和耳朵不像。” 郎靖风把明明拎起来,用手指戳戳明明的三瓣嘴,道:“那我就当这只是你了啊。” 这时,已开灵识的明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郎靖风的指尖。 白阮一阵不好意思,忙改口:“……其实也没那么像,你要干什么?” “今天你变原形那会儿我就想跟你这样……”郎靖风说着,一手托着明明,一手将软乎乎的明明从头抚到尾巴根,兔宝宝小声哼唧着,舒服得在郎靖风掌心趴成一片薄薄的小毛饼,“估计你也不能让,我就随便找个替身爽爽吧。” 简直就是《霸道校草的替身小白兔》。 白阮被郎靖风这几句话绕进去了,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趴在郎靖风手心的小白兔是自己的错觉,体内掠过一阵细弱的酥.麻刺痒。 白阮知道被人仔细地笼在手心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柔地从头抚到脚是多么舒服的事情,他小时候云清经常这么摸他的原形,但长大后他就再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毕竟进入青春期后,对白阮来说抚摸后背就变成一个充满情.欲意味的举动了,不能轻易让人这样做。 白阮看着兔宝宝,眼中满是羡慕,心想当小孩儿真好,可以被人摸。 郎靖风抚了几下,把瘫软的兔宝宝翻过来,用面颊贴着兔宝宝的小肚皮闻闻蹭蹭,又变本加厉地用指尖拨弄兔宝宝的小圆尾巴。 “叽!”被拨弄尾巴的明明惊恐万状,一骨碌爬起来,逃命似的跃进白阮怀里。 “兔子尾巴最敏感,不能摸。”白阮道。 正因如此,白阮妖气不稳时圆尾巴往往也是第一个冒出来的。 郎靖风过足了兔瘾,神清气爽,笑问道:“后背也不让摸,尾巴也不让碰,你还能让我摸哪?” 白阮正欲开口,微信提示音响起,云清语气轻快地回复:“你不用去观里了,我卜完卦了。” 白阮松了口气:“塔没倒?” 云清一派淡定从容:“倒得稀碎稀碎的,所以你就别去送人头了。” 白阮腾地从花坛边沿弹起来:“那你还这么淡定!?” 云清十分道系:“不淡定又不当饭吃,再说你那两个师叔这会儿八成被揍得屁滚尿流,就算为师想心急火燎地慰问他们一下,他们也没空搭理为师不是?” 白阮噎住:“……” 竟是很有道理! 落霞观在白云山北峰,镇魔塔则在南峰,虽已被风雨侵蚀得破破烂烂,但从未大规模翻修过。白阮小时候被云清带着去过两次,塔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木头都糟了。据云清说,镇魔塔下的地宫中封印着邪魔,到现在已有一百余年,落霞观修在北峰上就是为了方便这些道士轮班守塔。 白阮当时问过云清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塔修结实一点,云清的说明是大动土木会削弱塔身的法力,当下塔中的一钉一卯、一梁一柱,都是百年前的建塔者按奇门术数计算得出,精心排布设计,翻修势必会大幅扰乱阵法,邪魔易寻隙而出,要加固塔身需等到三十年后。 这是因为魔、妖、鬼是三种完全不同的事物,鬼是死者未入轮回之魂魄,妖是万物有灵修炼得道,魔则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伊始未尽数沉落入地的污浊之气。鬼一旦入轮回便不再是鬼,妖与人一样脱不出生老病死,魔则不同,魔是浊气,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也可以将魔看做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如日月星辰般跟随着天道的运转而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魔无法被杀死,同时也不会繁衍。 开天辟地以来世间有近百只魔,他们各有各的特征、能力与生息周期,落霞观众弟子看守的魔生息周期便是三个甲子,在三个甲子中这只魔会渐渐长大、成熟、衰老,并在三甲子结束后重生。魔重生的这一年是力量最微弱的一年,若要大动土木对塔进行加固,在这一年动工是最安全的。 魔的力量与性情每每不同,会祸乱人间的魔基本都在建国后被政府组织各门各派的修行者镇压封印了,这也是建国后社会中的怪力乱神之事大量减少的主要原因之一。 白阮:“那怎么办?” 云清:“我和你师伯回去,要后天才能到,这两天你自己小心,这邪魔让我们祖师爷镇了一百多年,难免有一点儿怨气,肯定得拿我们这些徒子徒孙撒气。” 白阮:“……” 被镇了一百多年绝对不会只有一点儿怨气的! 云清:“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魔的特性为师忘了和没和你讲过,他能力特殊,说强是强,但说弱也弱。” 白阮皱眉:“没讲过,什么能力?” 云清:“他其实就是一个3D打印机。”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嘴上说着不拍不拍的,还不是不舍得删我照片。:) 所谓的“连上厕所都要汇报”现场—— 云清:师哥……停一下……唔…… 云真:嗯? 云清:我想小解。 云真:师哥抱你去。 云清(厕所中):停一下,能不能停一下!住手哦,啊不,住diao!还能让人安静地上个厕所了吗!? 我一说3D打印机,想必你们马上就猜到这个魔的能力了……[doge] ------------ 34 第三十四章  白阮发懵:“……3D打印机?” 祖师爷为什么要镇压一台3D打印机! 云清:“就是个比喻, 它属于心魔, 本身没有攻击能力,但它能把人心里最害怕的东西变出来。比如说你最怕狼,你碰上它,它就能给你变出一群狼,而且你怕得越厉害它就变得越多, 但你要是个什么都不怕的傻大胆, 它就拿你没什么办法,所以说它有多强完全取决于你有多怂。” 白阮想象了一下自己惨遭群狼环伺的场面, 怂得圆尾巴一扁。 他是不怕郎靖风了, 自觉也不会怕郎靖风的亲人……亲狼,但若是面对一大群对自己敌意满满的野狼,白阮实在做不到临危不惧。 白阮:“它变出来的是幻觉吗?” 云清:“不是幻觉,人一旦心生畏惧, 体内就生浊气。浊气是魔的能量,可以供它造物使用,那些东西就是它实打实造出来的, 要不我怎么叫它3D打印机,不叫它投影仪呢?” 白阮忧心忡忡:“也就是具现化了……” 云清:“对,它造出来的东西不仅是真的, 而且还有意识, 一旦造出来就连它自己都控制不了。咱们祖师爷建塔镇它的直接原因就是当年白云山脚下有个镇子,镇子里有传言,说白云山上原来有个土匪寨, 被官府剿了之后土匪冤魂不散,在山上聚成个鬼寨子,专挑天上没月亮的晚上下山杀人□□气。这其实就是个唬人的鬼故事,结果流传太广,那心魔发现这一片的老百姓都怕这个谣言,就真在山上弄出一个鬼寨子,害死不少人……要不是因为这,祖师爷也未必会出手对付它。” 此时距地震发生已有一段时间,楼房四平八稳,大地一脸无辜,看起来是不会再震的样子,住户们陆续回到家里,有些人还去便利店买了瓶装啤酒,大约是准备倒放酒瓶防止余震,不过白阮知道肯定不会有余震了。 云清:“你这么怂,对上心魔肯定吃亏,这两天老实待着,就别上观里添乱了,你那俩师叔也挺怂的,在心魔手底下讨不着好。” 白阮怂且乖巧:“我不添乱,但它会不会主动来找我,三更半夜突然冒出来,给我变一屋子狼什么的?” 云清老实道:“这可难说,你还是抓紧画几沓三清护体符预备着,苟到后天为师回去就没事儿了,为师平生最怕的就是你师伯,别的都不虚,它还能捏出来几个云真吓唬我不成。这要不是安检不让带剑,为师今天就御剑飞回去。” 兔妖妖力柔和绵长,施放防御、净化与治愈法术事半功倍,攻击性法术却弱得像开玩笑一样,因此对白阮而言不存在施法反击这码事,真要反击还不如一手一把菜刀闭眼乱砍一气,那样效率还比施法高一些,云清也压根没有让小徒弟正面对敌的想法。 白阮殷殷叮咛道:“就算手边有剑你也不能乱飞,还得穿越国境线呢,搞不好再被导弹打下来,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云清欣慰如老父亲:“跳跳长大了,是大兔子了。” 白阮眼神坚毅:“反正实在苟不住我就报警。” 云清沉默片刻,叹为观止道:“跳跳你真是怂出新思路了。” 白阮挠头一笑:“我厉害吧?” 云清:“……” 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云清严肃道:“你有法术都苟不住,警察也未必能帮得了你,而且对付心魔时队友贵精不贵多,人越多,恐惧越多,害怕的东西越多,通俗来说,那心魔的3D打印原材料和打印图纸也就越多。你叫来一百个普通人帮你,都不如找一个胆大还能打的……对了,你那小相好的一看就能打,你让他陪你两天不就结了吗?” 白阮心脏猛地一跳,正要回复,忽觉耳畔一缕温热气流划过,一扭头,发现郎靖风正蹲在自己身边的花坛边沿上笑,他笑得挺坏,眉眼间透着股野劲儿,见白阮转过来,便低声问:“我是你的小相好?” “不是!”白阮慌里慌张地把手机一揣,结巴道,“我、我师父乱说!”顿了顿,白阮疾速抢占道德高地,脸蛋一沉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偷看我聊天?” “不故意的。”郎靖风无辜地一摊手,指指眼睛,“视力太好……你这两天有危险?” “没有,走,上楼做题去。”白阮轻描淡写地说着,站起身,暗地里悄悄挺胸,试图营造出一种威武雄壮无需担心的视觉效果。 郎靖风也从花坛上跳下来,站到白阮旁边,斜睨他一眼,忽然道:“白老师。” 白阮收腹挺胸,沉声道:“怎么?” 郎靖风:“感觉你今天矮了。” 穿着拖鞋所以没垫增高垫的白阮:“……” 郎靖风抬手在白阮头顶比量了一下,了然:“你平时垫增高垫了?” 白阮一脸心虚,回手招呼兔宝宝们跟上:“什么增高垫,不知道。” 郎靖风虚按在白阮头顶的手向下一滑,轻轻勾了下白阮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含笑道:“矮一点儿更好抱了。” 展现雄兔威风失败的白阮匆忙从郎靖风怀里挣出去。 “白老师,你别骗我。”郎靖风道,“那个从塔里跑出来的东西要找你?” 白阮故作轻松:“只是一种可能,也很有可能不找我,再说,来了我也能搞定。” 郎靖风幽幽道:“报警搞定吗?真要是三更半夜突然变出一屋子狼,你还能想起来110怎么按吗?” 白阮痛苦地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你不是不小心看见的,你是全看见了吧?” 郎靖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柔声道:“白老师,这两天我在这陪你吧。” “不用你。”白阮一提这事胸口还有点堵得慌,“你牙和爪子都磨了,真有什么事你该吃亏了。” 郎靖风嗤笑:“我这辈子打架就没用过几次牙,但从小到大也没输过,普通的狼我一拳一个……你不同意的话我就在你家门口打地铺,听见有动静我就冲进去,那防盗门也禁不住我几脚踹的。” 由于种族天赋的缘故,狼妖的战斗力会比普通狼高出几个数量级,郎靖风这番话确实不是吹牛。 白阮眼底不禁浮起淡淡羡慕。 两人率领着一群兔宝宝走进公寓,这地震没什么破坏力,震后一切照常运转。电梯门开了,兔宝宝们兔贯而入,铺满了整个电梯间的地面。这一路上郎靖风就没停止游说,将他来白阮家住一事说成了一件既能保护白阮又可以让白阮监督他学习的双赢的大好事,白阮被说得头昏脑涨,无奈举了白旗,让步道:“但是你来我家住你父母会同意吗?” 郎靖风斩钉截铁:“会,我就说去朋友家住两天,我爸妈不管我这个。” ——然而实际上已经做好被郎倩爆锤并连睡一星期狗屋的准备! 可他跟白阮这些事也经不起郎倩的盘查,如果被郎倩知道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班主任头上,那就不是睡一个星期狗屋能解决的事了。 “那你得把家里的作业、教科书还有校服取一下,”白阮十分敬业地提醒道,“明天上学都得用。” “我一会儿就回去取。”白阮推开门,郎靖风放下红木书箱,看着满屋子狼藉道,“先帮你收拾一下。” 白阮家里没什么大件被震倒,只有几个摞在一起的整理箱未能幸免于难,箱子里的小东西散了一地,所以看着挺乱。白阮吹了声口哨,兔宝宝们自动自觉分别钻进自己的兔笼。 郎靖风蹲下身,帮白阮捡拾散得满地都是的小物件,捡着捡着,地上的几个小东西吸引了郎靖风的注意——那是四只拇指大小的白色袖珍毛毡鞋。 “白老师……这是你鞋?”郎靖风用食指与拇指拈起一枚小鞋子,目光灼热宛如变态。 “不是,”白阮一怔,不好意思承认,呐呐道,“是给那些小兔子做的。” 郎靖风不和他磨叽,把小白鞋贴在鼻尖上嗅了嗅。 白阮脸蛋瞬间通红通红的:“郎靖风!你、你怎么连这都闻一下?你是……” “是狗。”郎靖风抛弃脸皮道,“这鞋就是你的。” 白阮知道自己就算说出花来也骗不过郎靖风的鼻子,只好面红耳赤地保持沉默。 “你变回原形还穿鞋呢?”郎靖风想象了一下白阮变回小白团子时用四只兔脚丫穿着小白鞋的画面,几乎被萌到精神错乱,“说话,宝贝儿。” “别乱叫。”白阮垂着眼撒谎道,“师伯给我做的,我平时不怎么穿,他就是做着玩儿。” “不怎么穿……那送我一只行吗?”郎靖风目光灼亮地问。 白阮警惕:“你要这个干什么?” 郎靖风一笑:“我穿根绳挂脖子上,保佑我语文学得好。” “……不给!不送!”白阮羞耻得恨不得把郎靖风锤晕。 作者有话要说:想收藏一只小白老师的小白鞋QAQ…… 云清: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云真! 心魔:……你的心不是这么说的。 云清:有能耐变几个云真出来吓死我。 心魔:美得你,怕不是会爽死你。:) ------------ 35 第三十五章  语毕, 白阮劈手夺过郎靖风手中的兔兔鞋, 打开专用鞋盒——这专用鞋盒其实就是一个麻将收纳盒,里面一个个分割整齐的小格子原本是用来放麻将的,现在被白阮用来收纳鞋子——把散落在外的四只小毡鞋放进去。 郎靖风看着那满满一盒或新或旧的小毡鞋,脸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偷”字。 可谓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白阮瞥他一眼, 谨慎地低头查数。 郎靖风失望道:“别数了。” 白阮不仅坚持数完还报数:“除掉穿坏的, 有56只。” 郎靖风啧了一声,拿不到小白老师的小白鞋, 不开心。 帮白阮收拾完屋子, 郎靖风叫车回家取明天上学要用的各种东西,白阮则满心焦虑地在书房备战。 各种常用的基础符白阮平时妖力富余时就会画一画囤着,和人类家中常备基本的感冒腹泻药是一个道理,可吸收浊气助人心境安定辅助修炼的清净符他就备了厚厚一沓, 魔的本质是浊气,故而能被清净符所伤,虽说这种程度的伤害意义不大, 但有总比没有强,能削弱一点是一点。 备好清净符,白阮又画起了三清护体符, 符篆的好处在于用符的人不一定要会画符, 这些符一旦画好,郎靖风这种对道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用。 画一张符,磕一根郎靖风亲手削的胡萝卜条, 等到妖力耗得差不多,蛋糕也吃得不剩什么了。 白阮把两摞符归拢好,揉揉吃饱喝足的小肚子,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想着等郎靖风过生日自己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用排骨鸡腿五花肉什么的给他堆个蛋糕。 但是老师主动给学生过生日会不会不太好,尤其是郎靖风还……白阮耳朵有点儿发热,忐忑地思量片刻,心想只要抛开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把生日过得有学习气息,过出一种催人奋发向上的效果,应该就无伤大雅。 两个小时后,郎靖风取完东西回来了,那大包小裹的架势看着不像暂住两天,倒挺像搬家。 “婆婆给你多收拾点儿东西,咱们先在他家占个地盘。”张婆笑眯眯地冲自家貌似狂野不羁实则相当纯情的小少爷挤挤眼,传授经验道,“你东西在他家里摆着,就总能提醒他想着你,而且你下次去住也方便。” 郎靖风乐了:“呦,您这么懂啊。” 张婆乐颠颠地给郎靖风叠衣服装箱:“你婆婆是过来人,你早晨让我雕那水萝卜是送他的?是个小公兔子?兔妖可是真少见。” 郎靖风含笑嗯了一声,道:“是个小白兔。” 张婆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喜色稍减,面露担忧道:“兔妖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但兔子可都挺……找个小公兔子以后有你受的,婆婆多给你炒羊腰子吃。” 郎靖风:“……” 他倒是想。 但高中毕业前小白老师似乎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新学校同学?不怕你?”张婆乐呵呵地八卦。 “……算是吧,之前怕,现在不怕了。”郎靖风含糊道,“先别告诉我爸妈,不然我妈该揍我了。” 张婆拍胸口打包票:“放心,你见婆婆什么时候告过你的状……那家里以后不吃兔子肉了?” “这辈子都不吃了,”郎靖风笑笑,“您以后别买。” 郎倩和郎远山平时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家里采购什么食材,一日三餐吃什么东西,都是张婆说了算,不让兔肉上桌是很简单的事。 “行。”张婆目光坚定,“以后咱们全家都戒兔子……东西收拾完了,你走吧,你妈回来我就说你去同学家住两天,然后我给你通风报信,她要是一般生气你就接她电话哄哄她,她要是特别生气你就先不接,等她消气儿了再说。” 郎靖风忍笑:“好。” 白阮看着郎靖风的大包小裹,神色略僵硬:“你……就住两天,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郎靖风把脸皮一丢,道:“我平时在家一晚上换八套衣服。” 白阮:“……” 郎靖风动手安置行李,心满意足地在白阮家扩张了一番领地。放好行李后,两人去附近商业街找了家火锅店吃午饭。出门时白阮朝北方落霞观的方向看,发现冲天的黑烟已然消散不见,也不知观里的两位师叔和心魔交战的情况如何。 白阮没把信心寄托在两位师叔身上,因为镇魔是一件要消耗巨大灵力的事,凭两位师叔的力量最多只能勉强将这心魔的大部分控制在落霞观中。 说只能控制住“大部分”是由于魔不存在实体,只是一股能量丰沛的浊气——落在开天眼的人眼中魔就是一大团飘摇无定的黑烟——浊气可化散亦可聚合,因此魔能够将自己的一部分分离出去,形成与主体意识连接的分.身,而分.身的力量相较主体会削弱一些。 在只有两人御敌的情况下,分.身这一招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所以这心魔八成会放一部分分.身出来作乱。 想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白阮脑内的弦一直绷着,吃火锅时看见锅底随波飘摇的黑色海带都要淡淡紧张一下,如果不是有郎靖风这尊煞神在身边镇着,白阮这会儿肯定更要慌得厉害。 吃完午饭两人回到家,郎靖风被白阮撵去书房写作业做错题。书房桌子大,白阮也抱着书和本子分了一半桌子备课,两人肩并肩地伏案奋笔疾书,视觉效果很像同桌。 六月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加上下午时阳光照进书房,这一片小空间内的温度持续升高,白阮额角沁出细汗,在自己家里待着就也没多想,习惯性地变出两只兔耳朵辅助散热。 白阮原形只有郎靖风巴掌大,耳朵和尾巴更是小得可怜,但在整体是人形状态时,以“原形一部分”的性质出现的耳朵尾巴等零部件就会自动适应人形的体积,变成比例合适的大小,所以白阮单独放出来的两只兔耳朵长度超过二十公分。 白阮立了一会儿耳朵,嫌耳朵酸,就把它们耷拉在肩膀上,心无旁骛认真备课,生怕心魔来捣乱会害自己备不完课。 这时,郎靖风用眼角余光察觉到事情仿佛有哪里不对,扭头一看,见他的小白老师居然不知何时长出了两只兔子耳朵。 那耳朵外部是一层雪白柔软的兔毛,内部清洁得极干净,粉嫩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欠摸得很,而且白阮头发留得稍有一点长,这日系美少年式的发型和兔耳朵简直是天然的合拍,把白阮衬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一样,可爱得近乎不真实。 白阮没发现郎靖风正盯着自己看,手上工作不停,一只耳朵懒洋洋地披在肩上,一只耳朵立起来一半,垂坠的耳朵尖还随着他写字的节奏轻轻上下摇摆。 郎靖风喉结滚动,眼神贪婪得像要吃人:“……操,白老师。” 白阮耳朵一抖,仿佛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一扭头对上郎靖风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神色尴尬道:“……你作业写多少了?” 说着,白阮被危险直觉指引着,试图把耳朵收起来。 郎靖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离自己近的那只耳朵,哑声道:“你收一个试试?” “你……”白阮轻轻挣了挣,怕耳朵疼不敢使劲,如同被牛郎偷走衣服的织女般束手无策,眉头紧锁道,“你松手。” 手中触感柔滑得像是有温度的丝缎,郎靖风一阵口干舌燥,臭不要脸耍流氓道:“松不开了,长上面了。” 白阮:“……” “白老师,”郎靖风舔了舔嘴唇,直白道,“你露着耳朵也太可爱了。” 被学生夸可爱,白阮窘迫不已,反驳道:“我就是想凉快凉快,露个耳朵怎么就可爱了,谁还没长耳朵么?” 郎靖风沉默片刻,道:“我信你是直男了。” 郎靖风正开动着狼脑筋思索自己该趁此机会对白阮做点儿什么,白阮目光便蓦地一厉,顶着两只兔耳朵严肃道:“心魔来了!” “真的假的?”郎靖风眉梢一扬,“不是骗我……” 他话音未落,书桌下方的空间内忽然亮起一双小绿灯笼似的狼眼睛。 “狼!有狼有狼!”郎靖风飞快松开手,白阮惊叫着一跃跳上桌面,抄起摆在手边备用的三清护体符,出手如风往郎靖风和自己身上各贴了一张,两只兔耳朵立得笔直,如同两杆标枪。 白阮这声惊叫甫一落定,书房中立即又凭空多出三只狼。 郎靖风二话不说就是开干,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攥住书桌下那只狼的狼嘴,一把将那狼拖出来,当个甩棍似的狠狠砸在另一只狼身上,骨骼碎裂的闷响听得白阮牙根发酸。 与此同时,一团只有开天眼才能看得到的黑烟凝聚出一个人脑袋的形状,正从窗口探进半张面目模糊的脸幸灾乐祸地观战,见白阮朝自己甩去一把清净符,那黑烟又在人头下方凝聚出两条小细腿儿,无视重力撒开小腿儿朝窗外的半空跑去,实力诠释什么叫做“溜了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软软:我怕狼,你怕什么? 郎靖疯:……我妈。:) 心魔并不会这么简单地溜掉hhhhh~ 虽然可能会有点诡异的可爱但它是纯反派~没啥前途~ 看见评论区有机智的小伙伴表示自己最怕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走开!你们这些可怕的钱! ------------ 36 第三十六章  就在心魔战术性撤退的当口, 书房又多了几只狼, 一双双如无机质绿玻璃般冰冷的狼眼锁死了书桌上的白阮,它们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像是在看一堆碰巧堆成人型的肉。 这是白阮二十几年来最痛恨也最恐惧的目光,它们不由分说地启动了白阮的御敌机制,白阮寒毛直竖, 全身肌肉紧绷, 骨骼与关节仿佛被覆上了一层森白寒凉的冰霜——恐惧是兔子镌刻在基因中的武器,恐惧可以制造出肾上腺素, 令兔子没命地奔逃, 从天敌的爪牙下绝地求生。然而此时此刻,这些无用的恐惧只是向心魔提供了更多的原材料,书房里的狼还没解决,利爪抓挠木板的刺耳响动便从门外传来, 不知心魔又在书房外变出了多少只狼。 白阮不清楚刷在书房外的狼是心魔随意为之还是窥破了自己更深的恐惧——这种兔子洞外满是天敌而又不知天敌具体数量的情况最是令白阮胆寒,还不如直接刷在书房来得痛快。 书房内,熟知同类身体弱点的郎靖风扣住一只狼头, 将脆弱的狼鼻子往书桌桌角上重重一撞,又在它疼得变了调的呜咽声中一脚跺住另一只狼的脑袋,攥住尾巴根猛地往上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过后便是一叠声凄厉得令人胆寒的痛嗥。 在短短十几秒内轻松解决掉四只后, 郎靖风猛地拉住白阮手臂,一边把他往桌下拽一边道:“危险!” 脑后风声渐近,白阮顺着郎靖风的一拽之力猫腰跳下桌, 落地时不慎踩到一具软绵绵的狼尸,白阮头皮一炸,书房里瞬间又刷新出两只恶狼,可以说是怂得立竿见影! 白阮跳下桌的一瞬,原本朝他扑去的恶狼正正迎上郎靖风的拳头,奈何狼在空中无法转向,径直被郎靖风一拳锤爆,鲜红的舌头歪斜着耷拉在外面,没死也是半死了。 “五只。”郎靖风把白阮往书架和墙组成的角落里一推,挡在白阮身前,盯视着剩余两只狼的眼神比狼还凶残。这两只狼也不是傻的,先是被郎靖风气势镇住,又见书房狼尸遍地,皆夹起尾巴缩在墙角,冲郎靖风龇起一口雪亮的尖牙,虚张声势呜呜低吼,却不上前。 趁着有喘息的空档,郎靖风沉声问:“还要刷多少?外边估计也有不少。” 白阮抻长脖子竖直耳朵四下张望,想找出心魔的踪迹,未果。但既然书房还会刷狼,就意味着心魔的分.身没跑远,很有可能正在一墙之隔的客厅或卧室里幸灾乐祸,甚至有可能就在书房的某个角落。白阮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两只狼,拼命按捺着恐惧颤声道:“刷起来就没完,我越怕它越刷。” 他话音未落,书房门外骤然传来一声狼嗥,这嗥叫激活了狼的连锁反应,群狼纷纷引颈长嗥,一声声疾风过隙般尖利刺耳的锐响层层堆叠,乍一听起来简直像是聚集了满山满谷的饿狼,不仅给白阮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污染而且相当扰民,它们再这么叫上几轮估计根本用不着白阮,周围的几家住户就要帮忙报警了。 “……嗷呜——嗷呜呜呜呜——”郎靖风被本能驱使着,一时嘴痒,也跟着嗥了一嗓子。 “你还跟着叫!你哪边的!”白阮哆哆嗦嗦地狂戳郎靖风的腰。 郎靖风淡定道:“我骂它们呢,喷点儿垃圾话气气它们……又多两只?你又害怕了?” 白阮望着书房里的四只狼,既内疚又无奈道:“我、我忍不住……它们一叫唤我又慌了,我不怕你,但是别的狼我还是……心魔用恐惧当能量,我这相当于一直给它充电呢。” 由于又多了两个同伴,书房里原本畏缩不前的两只狼重振精神,四只狼以包抄之势朝郎靖风围拢上来。 白阮拭了把额头上吓出来的细汗,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道:“你赶紧把我打晕,晕了我就不知道害怕了,上的符你自己看着用。” “我哪儿舍得啊?”郎靖风好笑,扬起大长腿就是一记飞踹,一只狼炮弹般横飞而起,嘭地撞在另一只狼身上,两条狼疼得双双发出小动物般细弱的呜咽。 “那我撞墙吧。”白阮一转身,满脸苦大仇深地朝着墙。 不就是怕个狼么,招谁惹谁了,最近一个多月尽和狼较劲了。 “别闹,我有办法。”郎靖风把另外两只狼也收拾利索了,回身大步走到白阮面前,抬手拨了拨白阮没收回去的兔子耳朵,一手环住白阮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 白阮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大号衬衫,光用眼睛看看不出有腰,这么一搂才显出细来,郎靖风在那腰上轻轻捏了一把,一阵心猿意马,轻声道:“让你暂时忘了怕狼这档事儿不就行了吗?” “你不是想……”气氛哪里不对,白阮啪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神警惕。 郎靖风含笑嗯了一声,道:“我就是想。” 语毕,低头在白阮捂着嘴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白阮中计,触电似的放下手,郎靖风顺势一偏头,四片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他没有深入,只是眷恋地摩挲片刻,用透着点儿委屈的语气道:“都一周没亲你了,白老师。” 两人嘴唇紧贴着,白阮不敢开口说话,耳朵红热得像被水煮过,想躲,后背却毫无缝隙地贴合着身后书柜的玻璃门,额头被郎靖风的额头抵着,一只手臂被郎靖风箍在体侧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被钳住手腕叩在玻璃门上。 郎靖风用鼻尖蹭蹭白阮的鼻尖,钳着白阮手腕的手向上滑了一截,与白阮十指交缠,一双片刻前杀气腾腾的眼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说出来的话也活脱脱就是一个纯情少年:“白老师……我这是第一次和人牵手。” 他说话间,两人唇瓣若即若离,那时不时轻轻擦过的温热柔软像小奶猫的爪子一样搔刮着白阮的神经,忽然间,门外此起彼伏的狼嗥声仿佛忽然没入水中,变得模糊沉闷,耳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是郎靖风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句隐隐蕴着醋意的:“你呢?” “……我什么?”白阮别过脸让两人嘴唇错开,他一半的注意力仍顽强地集中在门外的狼与不知逃到哪去的心魔身上,一时间没明白郎靖风在问什么。 “你和人牵过手吗?”郎靖风紧了紧与白阮十指相扣的手,像只不许旁人染指自己猎物的幼狼般死死盯住白阮,抛出这个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 白阮老实答:“没有……不是,门外那么多狼,你这……” 怎么还突然开始撩汉了呢!? 在这个白阮不注意的当口,一团在书房墙角埋伏了不知多久的黑烟狡猾地溜墙根蠕动到白阮脚边,分离出一根手指般细长的黑雾,在白阮小腿上点了点,仿佛想吸取些3D打印材料。 “我这转移注意力呢,”郎靖风俊脸一板,貌似正经道,“老师你配合一点儿……上次那个是你初吻吗?” 白阮虎着脸:“不知道!” “那就是了。”郎靖风咬着嘴唇,忍不住笑了,“白老师,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一直单身吗?” 这问题触痛了白阮的逆鳞,瞬间把他气得鼓鼓的,因为他长达二十六的单身确实是有难言之隐的。 白阮目露凶光:“你再问我这些我要考你文言文释义了。” 无论如何,注意力确实是转移开了,纵使书房外群狼环伺,白阮脚边的心魔分.身却仍像只讨不到食物的狗子一样委屈巴巴地往地上一摊,弱小、可怜,又无助,不仅没吸到好吃的恐惧,还被迫吞了一吨狗粮。 “看来是有原因的。”郎靖风一笑,也不追问,见书房里一直没刷狼,知道白阮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便道,“我出去把剩下的狼打了,你变个原形,我有办法让你不害怕。” 白阮也不多问,身形微微一晃,失去身体支撑的衣物摊了一桌子。 “老师你委屈一下。”郎靖风俯身,轻轻抓起小团子白阮,拉开书桌抽屉把他和手机一起往里一丢,又嘭地合上抽屉。 猝不及防被关进抽屉的白阮:“……” 心魔不甘心地飘到郎靖风身上,窥探片刻,没找出什么郎靖风特别怕的事物,遂老大不开心地飘下来。 “抽屉里绝对安全。”郎靖风语调懒懒道,“所以不用怕,玩会儿连连看吧。” 语毕,他随手抄起白阮的椅子,掂了两下发现是柚木的,估计得贵,便放下改拿自己方才坐的转椅,当个武器护在身前,推门而出。 装零食的抽屉里一片黑暗,散发着草饼与苹果木的清香,白阮坐在手机上,竖起一对小耳朵不安地听着,抽屉外拳拳到肉的激烈打斗声持续了一分多钟,忽然一阵强光照进抽屉,是郎靖风把抽屉拉开了一小半。 “打完了,白老师。”郎靖风用拇指抹掉沾在唇角上的狼血。 “叽!”白阮见了血,一身绒绒的兔毛炸起。 “不是我的血。”郎靖风好整以暇地抚平衣角,踢开脚边狼尸,皱眉道,“这些怎么处理?” 顿了顿,郎靖风用隐约透着丝骄傲的口吻道:“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处理不好再惹麻烦。” 十五一只二十五一对的中国白兔嫉妒得不想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心魔:……我堂堂全文最大反派你们就用这么不正经的手段对付我,感觉不到尊重。:) 郎靖疯: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你拒绝的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爱! 白软软单身二十六年的难言之隐是真的惨。 ------------ 37 第三十七章  白阮从抽屉一跃而出, 跳到地上, 三瓣嘴轻启:“叽。” 转过去。 郎靖风会意,熟练地背过身,白阮变出人形,迅速穿好衣服,稳住情绪跨过满地横七竖八的狼尸跑进客厅。墙边兔笼里, 兔宝宝们三五成群围聚在一起, 小脑袋惊恐地埋在笼子角落,身体则成扇形依次排开背对笼外, 打眼望去全是毛绒绒胖嘟嘟的小屁股和圆尾巴。 笼中的兔宝宝们毫发无损, 笼身则遍布爪痕牙印,也是幸亏这几个笼子的质量好。 白阮打开笼门伸手进去安抚瑟瑟发抖的兔宝宝,郎靖风也有样学样趁机吸兔,吸了一会儿, 郎靖风问:“这些兔子不怕狼吗?那心魔怎么没多变几只?” 白阮解释道:“动物能提供给它的能量太少,开了灵识的能多点,但也不够用的……它那个大小一看就是分.身, 能量不够,必须从外面借,如果正主来了想变多少就变多少。” 恐惧是精神层面的感受, 动物的精神能量微薄, 可供窥探的心灵漏洞也远远少于精神活动丰富的人类,倒是天然不畏惧各种类型的心魔。 确认过兔宝宝们的安全,白阮回书房抓起一把清净符, 在家中和公寓走廊以及楼下里里外外搜索了一圈,连抽屉和冰箱冷冻格都没放过,却寻遍不到心魔的踪迹。 “跑没影了。”白阮脸色有些阴沉,还想趁着没狼了给心魔劈头盖脸糊一波符吸干这个分.身的浊气,让它体会体会什么叫做仿佛身体被掏空。 心魔八成不止这一个分.身,分成许多个到处捣乱也说不定,而方才这个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找白阮的麻烦,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安。 郎靖风大逆不道地抬手揉了把白阮的头发,安抚道:“有我呢,没事。” 白阮拨开头上的狼爪子:“赶紧回书房写作业,把打架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郎靖风幽怨地瞪着他,沉默片刻,问:“……那些死狼怎么处理?” “我得试试……”白阮小声嘟囔着,俯身把一张清净符拍在一条死狼的额头上,碰触到符纸的一瞬,狼身分解湮灭成细如尘埃的黑色粉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堆积成狼形的粉末便坍塌作地板上的一摊黑灰,接下来,这层薄薄的灰也如同被海绵吸收的水一般迅速消失不见,地上唯余一张蘸饱了浊气的焦黑符纸。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白阮唇角得意地一翘,扬了扬手中另一张印着狼爪印的清净符,道,“这张符刚才被狼踩了一脚,但没起效。这说明这些狼活着时是真狼,但死后就只是固态浊气了。”说着,白阮走进书房,把书房里的几具狼尸清理干净,抓起地上几张焦黑的废符团吧团吧丢进纸篓,并板着脸蛋再次催促郎靖风道,“快写作业,别看热闹了。” 郎靖风恨恨地磨着牙坐回桌前,把桌上一片狼藉的学习资料归拢齐整。十秒钟后,他在完形填空第一题答题处写下一个怨气冲天的C,几乎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白老师,”郎靖风沉声道,“问你个事儿。” “嗯?”白阮用扫帚把清净符没吸干净的少许黑灰扫成一个尖尖的小灰堆,又冷静地扫进垃圾铲,神情淡定得与做日常的家庭主妇毫无二致。 毕竟他怕的是狼,又不是狼灰。 郎靖风语气中透着淡淡哀怨:“是不是就算世界末日了你也得让我在废墟里穿着隔离服顶着核辐射顽强学习?” 白阮沉吟片刻,确认题目中没给到的关键条件:“大学都塌了吗?不高考了吗?” 郎靖风做了个深呼吸防止昏迷:“……都塌了,不高考。” 白阮笑出两个小梨涡,答道:“那就不用学了啊,那还学什么。” 言下之意也就是只要大学没塌高考还在就无论如何都要学到世界尽头。 郎靖风无言以对,在接连经历了给心上人过生日、地震、镇魔塔倒、心魔临世、获取与心上人暂时同居资格、手刃十多只同类、与心上人牵手接吻等等一系列紧张刺激的大事件后,继续黑着脸与一篇小小的完型填空搏斗。 太他妈魔幻了,郎靖风想。 晚上九点半,郎靖风写完了全部作业以及一小部分错题,从书桌前站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比一挑十打群架还累。 白阮先一步洗漱完毕,郎靖风走进卧室时他刚从床下大抽屉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正准备给郎靖风换上。 “作业都写完了?我给你铺一下床,”白阮指指床头柜上的小草窝,“我变原形睡草窝,我平时也经常那么睡。” “行。”郎靖风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沉浸在白阮的好闻的小兔子味儿中,狼.血沸腾,“床单被罩就不用换了。” 白阮想想郎靖风的狼鼻子,面露忌惮:“但是……” 郎靖风英俊纯良地笑了笑,在床单上摸了一把道:“这么干净,换什么?”说完,不待白阮开口,便先发制人堵住白阮的质疑,道,“我从下午三点学到现在眼睛都花了,现在就想老老实实睡个觉,你可千万别多想。” 白阮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像这会儿再坚持换就是自己多想了似的,于是只好默默收回床上四件套。 郎靖风洗漱完毕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时,白阮已经变回原形了,他姿态端庄地坐在一本摊放在床头柜的书上,看完几行字就往下挪一挪身子,左边的一整页看完了就跳到右边,床头灯将一个绒绒的圆形阴影投映在书页上,气氛颇有些温馨。 郎靖风把耳钉卸下来往另一个床头柜上一扔,甩甩尚泛着少许潮气的头发,好笑道:“白老师,用不用我帮你翻页?” “叽。”老师能翻。白阮摇摇头,在郎靖风面前用兔爪爪翻过一页以彰显灵活。 郎靖风眸光微微颤动着,躺进白阮前天还睡过的被窝,心满意足地捕捉着白阮的味道,墨玉般的瞳仁中倒映出一只小兔子的身影。 他觉得白阮叽叽叫的声音特别可爱,便忍不住逗着白阮出声:“白老师,你几点睡?” 白阮保持着沟通不能的沉默:“……” 郎靖风:“十点半?” 白阮摇摇头:“叽呀。” 郎靖风忍笑:“十一点?” 白阮持续摇头:“叽呀。” 郎靖风嗤地笑出声:“十一点半?” 白阮瞪他一眼,点头:“……叽。” 郎靖风被叽上瘾了,眼珠一转,又问:“哎老师你为什么单身这么多年啊,白天问你你也不说,还瞪我。” 白阮当机立断地又瞪了他一眼,凶恶道:“叽!叽叽!” 郎靖风被叽得通体舒泰,继续逗着白阮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白阮圆尾巴一颤,咆哮道:“叽呀!” 没有滚! 郎靖风被叽爽了,心满意足地躺回被窝,不敢再逗。 白阮被戳中痛处,气得鼓鼓的,圆滚滚的小身体看起来更圆了。 虽说白阮性格过于温和柔软,少了些阳刚之气,与主流的女性择偶倾向背道而驰,但他的颜值实在太在线了,美少年的存在本身就是天赐的瑰宝,所以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白阮的女性追求者就没断过。作为一只那啥欲.望强烈的、曾经的直兔,白阮守身如玉二十六年没谈过恋爱,确实是因为某个难言之隐。 大约是在十二年前,当时刚进入青春期没多久的少年白阮放学回家,打开电视看剧,看着看着,一条宣传壮.阳药的广告忽然强势插.入。 ——“XX牌肾宝胶囊,治疗早X、阳X、频繁遗X……让您昂首挺胸做男人!” 性知识较为匮乏的白阮好奇地琢磨着早X的意思,心里知道大约是不健康的东西,便趁着养父母都没在家,急忙跑到书房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早X,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一分钟后,白阮石化在电脑前。 自然界中的兔子交.配时间往往只有几秒钟到十几秒钟,习惯了这种设定的白阮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其他动物乃至人类也是这样的,甚至对自己的那啥时长竟可持续一百八十秒之巨感到万分骄傲,一向都是昂首挺胸做男人的,万万没想到人生的大起大落竟来得如此突然,白阮向来引以为傲的超长一百八十秒以人类的标准看来居然…… 毕竟网上都是半小时起。 “怎么可能……”少年白软软面色惨白,如遭雷劈,为了找回雄兔自信,又搜索了一下11公分算不算很长。 按照白阮的理解,11公分可是比一只兔宝宝的身体都长了,按理说肯定算长,人类可是连“粗如儿臂”都值得夸耀一番,那“比儿都长”岂不是更加厉害? 然而网上都是18公分起。 这一天,少年白阮的雄兔尊严不幸被踏为齑粉。 自觉又小又快的白阮再也不敢对女孩子动心思,生怕到了需要生命大和谐的一步会被恋人嫌弃,他倒是想找个母兔妖,可兔子成精的又实在太少,这么多年白阮也没遇到过同类,于是就只好一直单着。 又是很多年后,某次在看动物世界时白阮了解到狼的时间十分持久,别的不算,光是成结就要成三十分钟。 白阮对狼的心理阴影更深了。 分我们兔子几分钟不好么……白阮满心嫉妒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跳跳老师是个小喷泉~ 狼崽子还有成结功能呢……捕食者就是任性,一次成结半个小时,都不担心拔不出来被吃掉……兔子就惨了,啪两下赶紧跑路2333 ------------ 38 第三十八章  十一点半, 到了睡觉时间。 白阮用兔爪合上书, 身子猛地一退,精准地用小屁股拱了一下床头灯开关,随即在黑暗中熟练地跳到地上,钻进床边的草窝,用小鼻子拱起草窝中的一块深色男士手帕, 让手帕覆盖在背上, 营造出一种盖着小薄被的感觉。 当人当久了,睡觉时不稍微盖上点儿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白阮是躺下就着的体质, 几分钟后, 草窝里便传出一种微弱的咕噜声,听起来像是一串小气泡渐次在水面破开,这是白阮在打呼噜。 貌似睡得昏天黑地的郎靖风蓦地睁开眼,一片漆黑中燃起两簇骇人的幽绿。 紧接着, 一只修长劲瘦的手臂从床沿垂下,又轻又稳地拎起床边的草窝,把它放在床上。 随即, 郎靖风舒展胳膊将白阮连兔带窝拢进怀里,像寻常人搂着抱枕或公仔一样搂着长度只有二十几公分的小草窝。草窝里的白阮感觉到震动,奈何二十几年的人类生活早已腐蚀了他身为兔子的警觉性, 所以白阮只是像任何一个睡眠受到微小惊扰的普通人类一样吧唧吧唧三瓣嘴并在草窝里翻了个身, 露出十分欠吸的小肚皮和大部分隐蔽在白色毛丛中的小那啥…… 偷偷解锁了同床共枕成就的郎靖风扯出被白阮压在身下的男士手帕,轻轻给他盖在肚皮上,含笑亲了一下草窝, 纵情呼吸着充满白阮味道的空气,陷入安眠。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郎靖风是被四只兔子脚糊醒的。 “叽!”白阮端庄且严厉地站在郎靖风脸上,用兔爪拍打郎靖风的额头进行凶狠的体罚,“叽!” 显然是在对郎靖风趁他睡着偷偷转移草窝的行径表示不满! “……老师早上好,亲一个。”郎靖风懒懒一笑,抬手按住白阮,在那张毛绒绒的三瓣嘴上亲了一下。 “叽叽叽!”白阮咆哮着落荒而逃,两条健壮的后腿猛力蹬在郎靖风下巴上,差点儿害郎靖风咬到舌头。 白阮前脚刚跑出卧室,一团黑雾便暗搓搓地从床底钻出来,长出两条临时腿溜达到书房,翘着二郎腿往郎靖风的书包里一躺。 郎靖风没有天眼,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揉揉被白阮蹬过的下巴,笑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床单嗅了嗅。 两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一宿后,床单上混融了两个人的味道,闻起来说不出的暧昧,趁白阮不在郎靖风很是在床上发了会儿疯,直到门外传来白阮的催促声,他才下地抻平方才揉皱的床单,应着声准备去洗漱。 周一早晨,升旗仪式结束,第一节就是白阮的语文课。 郎靖风听得认真,不时埋头做做笔记,他成绩虽烂,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是小时候被郎倩一笔一划揍出来的。一旁的语文科代表张涛推推眼镜,一双精光迸射的小眼睛盯死郎靖风整洁漂亮的语文笔记,有种被比了下去的感觉。 忽然,郎靖风抻长脖子朝前方眺望了一番,踹了一脚前座王琨的椅子,王琨扭头斜他一眼,郎靖风两道英气的眉拧着,低声道:“别玩手机,白老师不高兴了。” 王琨也是个有点儿脾气的,见白阮回身写板书,不悦地回了一句:“科代表都不管你管?” 精神上的语文课代表郎靖风眉毛一抬,露出几分不良少年的凶相,用气声道:“转回去,少交头接耳的影响我听课。” 张涛在一旁大力点头,充分彰显科代表的管理手腕。 王琨气得肺都快炸了,小声道:“你是有病吧,咱俩谁先招谁的?” 郎靖风下巴一扬,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黑着脸威胁道:“你他妈皮紧了?听课!” 张涛像个点头机一样持续点头,表示郎靖风说得都对。 王琨浑不过郎靖风,磨了磨牙,万分憋屈地转回身,揣起手机。 听力极佳的白阮额角青筋暴凸:“……” 与此同时,趁着白阮转身写板书,一直窝藏在郎靖风书包中的心魔穿过布料缓缓透出来,水一般流到地上,分离出一条细细的黑雾搭在张涛小腿上,仿佛在窥探张涛内心的恐惧。 作为被落霞观祖师爷镇压了百余年的心魔,它不敢招惹修塔的祖师爷,只好拿这些徒子徒孙下手,眼下这整整一个班级的学生都算是白阮的徒弟,四舍五入也就都是祖师爷的曾徒孙了,很值得欺负一下。 于是,几秒种后…… 向来稳重寡言的张涛忽然爆出一声尖叫:“哇啊——!” 全班同学齐刷刷转头望向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也就是张涛的座位,张涛正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外,表情之惊悚宛如被爱德华蒙克的《呐喊》附身。 “张涛,”白阮把黑板擦往讲台上一撂,清脆的一声响将张涛惊得一哆嗦,“怎么了?” 郎靖风表情不善,磨着牙瞪视张涛。 “白、白老师!”张涛霍地起立,粗暴地拉开身侧的窗户,边探头向外看边道,“有人跳楼了!” 白阮脸色一变,飞跑到讲台侧面的窗边查看情况——在张涛身边窗户的正下方确实趴着一个人,看穿着应该是二中的男生,这座教学楼只有三层,因此男生的身体似乎没受到明显的损坏,只是头烂得像个血葫芦,看样子是大头朝下摔下来的。 “快……”报警叫救护车!白阮这整句话刚挤出一个字,便听郎靖风慢悠悠地抛出一句:“哪有跳楼的?疯了吧你?” 白阮觉出不对,瞬间闭上嘴。 “……不是,我真看见了!”张涛面色铁青,把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拼命往外看,仿佛想亲自上阵演绎一把,郎靖风见状,伸手略显粗暴地抓住张涛的后脖领,防止他不小心掉下去。 其他靠窗坐的学生也纷纷探头向楼下看,随即嘻嘻哈哈地打趣起张涛来,竟是没有一个人看见楼下的尸体。 “我刚才真看见有个人往下掉!”张涛神经质地舔舔嘴唇,面部肌肉抽搐,“一个男的,我看得特清楚,像慢动作回放似的!” 同学们轰的一声笑开了,也有几个胆小的女生欲笑而不敢笑,嫌冷似的搓着胳膊。 白阮探头再次确认了一遍,楼下摔破头的男生已经不见了,地面也干净得不染一丝血污,这样一来,真相便显而易见了。 ——那男生是鬼。 鬼其实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般神秘,鬼只是一种介乎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存在,与波粒二象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目前人类的科学水平无法对这种存在进行解释而已。 寿终正寝或执念不深的鬼消散得很快,会在死亡七日后消散至临界点,到达这个临界点时,鬼没有足够的物质与能量载体来承载记忆,自然便会前尘尽忘,如赤子般重入轮回,这个消散的过程也就相当于是老百姓传说中的“喝孟婆汤”了。 然而,因意外横死或死前执念深重的鬼在脱离躯壳时,会出于对生的眷恋而从躯体中带走更多的能量与物质,他们的消散过程很慢,有些怨念极深的鬼魂甚至根本不会自然消散,而且由于能量与物质充沛,还可以对活人产生一定影响,这也就是俗称的“厉鬼”。 普通人无法用肉眼捕捉到鬼魂的踪迹,开了天眼的白阮却可以,方才张涛会看到男鬼跳楼,应该是因为男鬼在途经窗户的一瞬间凝聚了能量,将自己的存在强化到能够被肉眼捕捉的地步,张涛离窗户近,当时可能又碰巧朝外看了,这才不幸和男鬼打了个惊悚的照面。 白阮容色镇定,微微拧起眉头,怀疑是不是心魔溜进学校了。 他虽然怂,却不怕鬼,一是因为开天眼后看习惯了,二是因为鬼不吃兔子,对白阮来说狼比鬼恐怖多了。 “同学们静一静。”白阮用黑板擦重重敲了敲讲桌,轻描淡写地丢给张涛一个台阶下,“这几天楼上经常有高三的学生从三楼往下面扔东西,教导主任已经逮过好几次了,刚才应该是你看错了。” 可是楼上的高三生们要往下面扔什么才能让张涛把那东西误看成一个跳楼的大活人,而且还能在这么短短几秒内被风吹跑?充气娃娃吗?——这本是个难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奈何楼下确实没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合理且符合科学的解释,于是教室安静下来,除张涛外无人表示异议。 “不是,白老师……”张涛脸涨得通红,不死心地继续往楼下看。 “请坐。”白阮摆摆手,“有什么事下课再说,我们继续上课。” “白老师让你坐下。”郎靖风狗腿地附和道,把张涛的半个身子从窗外扯回来,按住张涛肩膀强行把他压在椅子上。 张涛一脸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就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小白老师的课上撒野,玩手机说小话写别科作业的有种跟老子约个地方单挑,输了的把语文书抄一遍,敢不敢?不敢就老老实实听小白老师讲课。:) 白软软:……没见过这么管纪律的…… ------------ 39 第三十九章  后半节课张涛一直神色迷离, 白阮也一心二用, 讲着课时目光不住在教室中逡巡,还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了几圈,想找出心魔分.身可能的藏匿处,但心魔没有实体,随便找个书包桌膛就能躲一躲, 班中除了白阮又没人能看见它, 搜索难度很大,因此直到下课白阮也没能把它揪出来。 下课铃声响起, 白阮又不甘心地在班里的三条过道上转了一遍到处看, 却仍旧一无所获,只好在学生们开始变得奇怪的目光中冲魂不守舍的张涛招招手,道:“张涛,来一下。” 张涛呆愣愣地起立, 郎靖风也跟着站起来,抓起周五物理随堂小测的卷子,尾随张涛和白阮走进班主任办公室。 白阮一出教室门, 一直夹在张涛数学书里的心魔就扁扁地淌到桌上,随即如被充满气的气球般嘭地胀圆了,又长出一条小触须。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 它大大咧咧地飘在教室里, 把学生挨个摸过去,窥探他们的内心。 人类将“怕”这个概念定义得很宽泛,怕家长怕老师是怕, 怕考砸怕作业多是怕,怕穷怕吃苦也是怕……然而对心魔而言,唯有令人毛骨悚然、肾上腺素分泌激增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怕。 会令这些普通人类高中生感到恐惧的事物较为集中,要么是杀伤力小容易处理的蟑螂老鼠虫豸之流,要么是难以具现化的黑暗、深海、巨大天体之类,要么就是各种童年阴影系列的土味儿都市传说与校园怪谈。 心魔挥舞着触须,从教室这头摸到教室那头,一个学生都没放过。 “坐。”办公室里,白阮惯例拖到桌边一把椅子。 张涛坐下,郎靖风站在他身后,一副要旁听的样子。 白阮的目光跳过张涛,落在郎靖风身上:“……你有什么事?” 郎靖风一笑,挥挥手里的物理卷子:“我找何老师问题。”说着一转身,面朝物理老师,背对着白阮,可这个距离白阮说什么他也都能听见。 白阮不觉得这事有瞒着郎靖风的必要,便不再管,先用不痛不痒的公关辞令安慰张涛,聊了几句后,白阮顺着前面的铺垫试探道:“……你是不是这段时间看了一些比较恐怖的影视剧啊、啊之类的东西,受到这方面的影响了?” 张涛摇头,讷讷道:“没看,我回家就是学习。” 白阮孜孜不倦地诱导:“那你听过什么有关学生跳楼的传闻吗?” 张涛抿了抿嘴唇,道:“那是听过。” 白阮用知心哥哥闲聊的语气道:“可以给我讲讲,我帮你疏导一下。” 他目前高度怀疑是心魔将张涛的某些恐惧具现化了,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要对付那个跳楼鬼,最好是先问过张涛,因为心魔会百分之百按照张涛的“设定”造鬼,鬼出没的时间地点、攻击性如何、弱点在哪里,都是按照张涛的想象进行还原的,虽说鬼被造出后拥有自我意识,未必会百分之百符合张涛最初的设定,但这仍然是最重要的情报。 “啊?”张涛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过不少,就各种社会新闻。” 白阮试探道:“印象最深,或者说听完最让你感觉害怕的,是哪个?”顿了顿,白阮补充道,“新闻或者故事都可以。” 张涛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道:“……最害怕的是鬼故事。” 白阮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那你也讲讲,没事的,我们今天就是闲聊,老师帮你排解一下压力。” 张涛嗫嚅道:“那个,真讲啊……” 白阮坚定道:“讲,没关系。” 张涛推推眼镜,用自觉只有他和白阮能听见的音量道:“就是,我小学时候听人讲的一个……就是说有个学生考试没考好,为了吓唬家里人从三楼往下跳,本来以为摔不死,但因为是大头朝下掉下去的,所以就死了……” 张涛说到这,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白阮表情,见他还微笑着鼓励自己说下去,才继续道:“他怨念特别重,死了之后每天晚上都在学校三楼走廊里走来走去,因为他是头着地死的,所以他成鬼之后不会用脚走路,是大头朝下一下下跳着走,如果人在高的地方站着他就看不着,但如果有人在地上走他就能看见那个人的脚,看见谁就抓着谁的脚把人从三楼大头朝下扔下去……” 白阮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问:“晚上几点?” 张涛:“啊?” 白阮:“……他晚上出现的时间,是几点?半夜十二点?” “不知道,就是晚上。”张涛说着,隐藏在厚重镜片后的小眼睛不安地四下转了一圈,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复述鬼故事的行为以及白阮“信以为真”询问细节的举动仿佛摧毁了张涛的某道心理防线,他也顾不上这话合不合适,只惊惶地向白阮强调道:“白老师,今天我真看见了……我绝对不是眼花,我连他长什么样都看见了……他……”张涛咬牙,咬肌一跳一跳地抽动,将狠狠折磨了他半节课的恐惧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低吼道,“他长得和我小时候想象的长相一模一样!” ——童年心理阴影,细节也都对得上,百分之百是心魔干的好事。白阮攥紧拳头,手背血管微凸,一股火在胸腔里到处乱窜,比昨天家里刷狼的时候还生气。 一直在旁听的郎靖风也反应过来了,扭头瞥了张涛一眼。 “对不起白老师……我就是乱……乱说的。”张涛深喘几口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该和班主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急忙耷拉着脑袋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白阮缓缓松开拳头,宽和地笑笑,两枚阳光可爱的小梨涡浅浅浮在脸上,“本来就是想让你有个途径倾诉一下,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觉得其实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碍于教师身份,白阮不得不昧着良心向张涛科普了一番社会主义唯物论,用心理学强行解释了一波。张涛并没有被说服,但无论如何,把折磨人的恐惧说出口总比独自憋在心里舒服得多,加上白阮安慰人时的表情语气都十分有治愈人心的效果,所以张涛的情绪渐渐缓和,在第二节课上课铃打响时他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向白阮道谢后便回去上课。 早晨这场跳楼闹剧结束后,班上一整天都没再发生其他的怪事,但白阮完全没感觉庆幸,他怀疑心魔具现化出的鬼怪不止那一个,其他的说不定只是受到诸如“晚上出现”“雨天出现”之类的“鬼故事设定”制约暂时没出现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的麻烦事就多了。 今天一整天,白阮揣着满满一裤兜清净符,得了空就去四班巡视一圈,心魔却狡猾地没有再露哪怕一面,白阮没有云清的特制罗盘,粗略算算运势还可以,算心魔方位这种事打死也做不到,只好不甘心地作罢。 晚自习结束,放学铃响起。 高二和高一年组的学生涌出校门,可高三生还要继续在学校奋战到晚上十点半。 见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白阮从粉笔槽里摸出两根□□笔塞进裤兜。 “白老师。”郎靖风斜背着书包走到讲桌前,与站在讲台上的白阮平视,含笑问,“揣粉笔干什么?我们回家吗?” “我得上三楼看看。”白阮问,“你跟我去吗……你要是不想去就在我办公室等一下。” 郎靖风左右扫一圈,见同学都走没影了,才低声问:“你去找张涛说的那个鬼吗?” 白阮点头,这张软萌脸蛋上罕有的凝重神色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爱:“这个不管不行,三楼的高三学生每天晚上十点半放学,张涛还不知道鬼的具体出没时间,如果鬼十点半左右开始在三楼出没,放学走得慢的高三学生就容易出事。” 郎靖风轻轻咬了下嘴唇,问:“你不怕吗?” “我不怕鬼,”白阮眼睛浅浅一弯,圆尾巴骄傲地翘了翘,“鬼怕我。” 郎靖风心头一热,按捺住想在教室亲亲白阮的冲动,道:“我陪你去,我也不怕鬼,万一再刷狼我还能帮你打。” “……这会儿三楼人多,阳气重,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白阮一边说着,一边与郎靖风步上三楼,此时正是高三生的晚自习下课时间,走廊与教室灯光明亮,学生老师来来往往,看着就不像闹鬼的样子。 两人在三楼巡视了一趟,白阮没发现任何异常,带郎靖风下到二楼办公室,道:“我们十点半再上去……你先把作业写了。” 郎靖风:“……” 郎靖风坐到白阮办公桌边,认命地写起作业,白阮坐在他对面,把手机调至静音,在桌下低头打游戏舒缓紧张了一整天的神经,师生双双把鬼等。 郎靖风用自己的笔写了一会儿,笔帽一合,从白阮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写了十分钟,又把笔帽一合,从笔筒中再抽出一支写,这个举动重复了几次后,白阮疑惑道:“我笔筒里的笔都不好用了?” “都好用。”郎靖风说着,却是迅速地又换了一支。 “那你这换来换去的……”白阮眨眨眼。 郎靖风唇角扬起,扯出一个英俊又孩子气的笑容,道:“白老师……你闻不着。” 白阮挑眉:“什么?” 郎靖风像只占地盘的幼狼一般,含笑道:“现在你的每支笔上都是我的味道。” 白阮:“……”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现在只是笔,以后身体里也要有我的味道。:) 白软软(后腿蹬踢十八式):叽了个叽的! 这章应该不会很恐怖吧……就是心魔具现化了一批古早土味儿校园怪谈…… 接下来我也会尽量不写得恐怖,鬼都是来吃狗粮的~顺说假孕就快来了,因为下一章狼崽子要对白老师干一件过分的事[doge] ------------ 40 第四十章  “你的桌子、椅子、靠垫上也都是我的味道了, 白老师。”郎靖风细细观察白阮神色, 不紧不慢地说着。 白阮被戏弄时习惯瞪眼睛,嘴唇也会愠怒地微微抿起,郎靖风不知别人对这表情作何看法,总之他每次看见都心痒不已,忍不住总想逗着白阮玩儿。 白阮伸长手臂, 按下桌边坐式小风扇的开关, 他似乎看穿了郎靖风的意图,刻意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淡漠道:“吹吹就散了。” 郎靖风默然片刻, 压低嗓门,用讲述秘密的口吻道:“你家里也是……床上、书房里、沙发上,全是一股狼味儿,连你身上都是……要是有别的鼻子灵的妖, 肯定能闻出来你和我偷偷住在一起了。” 白阮眉梢跳了跳,心想不能搭理郎靖风,自己越别扭越炸毛他越来劲儿, 遂忍着不发作,只沉声纠正对方的暧昧用词:“不是偷偷住在一起,是你帮我对付狼, 我辅导你的学习, 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吗?”郎靖风笑了,在桌下轻踢白阮的小腿,微微发哑的腔调中满是充满禁忌意味的暗示, “白老师,今天早晨洗漱的时候,我连你的牙刷、毛巾,和晾在洗手间里的东西都没放过……” 白阮晾衣服一般都用卧室窗边的升降衣架,晾在洗手间的只有……一些贴身小件。 “你……”白阮慌忙缩回被郎靖风轻踢的小腿,臊得屁股都快烧起来了,冰山脸瞬间破功,怒瞪郎靖风,“你干什么了?” “就是摸了几下,沾点我的味儿。”郎靖风最近这些天戴在脸上的驯顺奶狗面具仿佛被“和白老师同居”这件事加热到融化了似的,那张英俊的脸上透出一抹野兽般讲不通道理的嚣张蛮横,道,“我们犬科就喜欢用味道占地盘。” 说起用味道占地盘,白阮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只幼狼钻进兔子洞里撒欢打滚满地呲尿的糟糕景象。 “写你作业,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白阮低斥道,郎靖风心痒稍解,听话地埋头做题。 时间安静流逝,十点半,高三年组放学铃响起,楼上传来闹哄哄的桌椅挪动声与脚步声,白阮一扬下巴,示意郎靖风上三楼。 今天是六月二号,七号高考之前学校会放两天半的假,也就是明天高三生们还是会上晚自习,在这最终之战开战前的节骨眼上,就算是不认识的学生白阮也不允许他们因为这种事情出意外。 神鬼之事,遇不上的话怎么都好说,但普通人一旦遇上就是束手无策任人鱼肉,所以即便算上今天只剩两天也不能心存侥幸。 三楼的学生还没走完,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在二人上楼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白阮一手抄进裤兜,摩挲着里面的两根粉笔,一只脚刚迈上最后一阶楼梯,便听得三楼走廊尽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听见了吗?”白阮问。 “……没听见。”郎靖风耳朵动了动。 “他出来了,还真挑学生刚放学的时候,估计是想抓落单的。”白阮面色一肃,几步绕过楼梯前的转角,在走廊这一头站定。 在因纵深过长而显得有些幽暗的走廊另一头,有一个倒立的人。 他的倒立方式比较别致,全身挺直得像在站军姿,双手僵硬地贴合在双腿裤线处,只靠一个血淋淋的脑袋顶着地面维持平衡。 这条走廊上的几间教室有大半已经熄灯锁门,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从亮灯的一间教室走出来,浑然不知危险地朝倒立鬼的方向走去。白阮疾步跟上,和女生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郎靖风则紧紧跟着白阮,女生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扭头望过去。 高三学生按理说不会认识高二的老师,可白阮这张脸实在太惹眼,女生一下就认出这是本校出名的帅哥语文老师,于是腼腆地问了声好:“老师好。” “嗯。”白阮冲她微微一笑,随口关心了一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有人接吗?” 女生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年轻女孩子与男神近距离接触时单纯的小兴奋,连连点头,礼貌道:“我爸爸来接我,谢谢老师。” 郎靖风眉梢动了动,紧走一步追上前面的白阮,把下巴搭在白阮肩膀上蹭了蹭,像只争宠的奶狗般撒娇道:“嗷呜。” 白阮嘴角抽搐:“……” 女生:“呃……老师再见。” 在三人即将走到倒立鬼身后的楼梯口时,倒立鬼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一张死白死白的脸缓缓转向女生穿着小皮鞋的脚。 就在倒立鬼预备向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女生发难时,跟在女生身后的白阮忽然毫无预兆地向他拍去一张清净符。 清净符贴在鬼身上就如同硫酸泼在人身上,倒立鬼疼得咚咚狂跳,嘶声尖啸:“啊啊啊啊啊——” 那血葫芦似的脑袋在地上狠撞,糟烂得更厉害了,地面与附近的墙壁上猩红血污飞溅,触目惊心,郎靖风与女生都看不见。白阮虽不怕鬼,可食草类动物对血腥场景天生抗性不佳,只好迅速别过视线,在心中默默强调“鬼不吃兔子”当做精神安慰,不动声色地将女生护送到楼梯口。 这时,之前另外两间亮灯的教室也没了学生,看来是都从另一边安全的楼梯下去了,一时间三楼只剩下郎靖风和白阮两个活人。黏在倒立鬼身上的清净符吸足了阴气,焦黑脱落,倒立鬼从剧痛中缓过来,面目狰狞地朝白阮咚咚跳去,充血的双眼死死盯住白阮的一双小腿。 郎靖风看不见鬼,只能看见一张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符纸变黑并飘落在地,白阮见郎靖风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样子,一把拉住他往来时的楼梯口跑去。 “你下楼回教室,”白阮把班级钥匙往郎靖风手里一塞,“帮我搬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上来。” “你自己在这没事儿?”郎靖风不放心。 “没事儿。”想着刚才那个无辜的女生如果不是碰到自己,八成已经变成了楼下的一具尸体,白阮唰地抽出一摞清净符,眉眼间透出平时难得一见的狠戾,冷声道,“我贴不死他。” 这股为保护学生迸发出的狠劲儿为素来温软随和的白阮平添了几分帅气,郎靖风很少见白阮这幅模样,心脏猛跳几下,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来。 “快去啊。”白阮不明所以,急急地推了郎靖风一把。 郎靖风目光灼热地盯了他一眼,转身飞跑下楼。 倒立鬼大头朝下一路飞跳,白阮气定神闲地往他身上撒了几张符,在拿头当脚这种智障设定的天然限制下,倒立鬼的动作不怎么敏捷,躲闪不及被贴得吱哇乱叫。 “该。”白阮愤愤道。 倒立鬼鬼喊鬼叫,狂跳不已。 白阮唏嘘道:“都是跳着走的,就不能和我学学,非得惦记害人。” 真是给跳字辈抹黑! 清净符威力较小,只能通过让鬼痛苦达到驱鬼的目的,以及吸收阴气来削弱鬼的战力,但要是想将这种强度的厉鬼超度,怎么也得烧掉三斤清净符,所以白阮得用别的办法。 郎靖风下楼也就一分钟不到,就肩扛课桌手提椅子风一般刮回三楼,白阮一边被鬼追着跑,一边远远地指挥道:“把桌子放那边,椅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走廊灯关了。” 郎靖风一一照做。 白阮跑到走廊尽头又摸黑朝郎靖风的方向折返,他速度比鬼快出不少,与其说是被鬼追,倒不如说是在遛鬼。跑到摆好的桌子前,白阮灵巧地跳上桌,又踩上椅子,随即招呼郎靖风:“上桌,上来他就看不见你。” 郎靖风站到桌上,追来的倒立鬼看不见人腿,霎时失了目标,茫然又愤怒地绕着课桌蹦了几圈,便尖啸着跳走了。 “我画个阵。”白阮小声说着,摸出裤兜里的□□笔,把手高高举起,像在黑板上写板书一样在天花板上画起法阵来。 “怎么不在地上画?”郎靖风问。 “地上的法阵他能看见,肯定不会傻乎乎地往里跳……而且,□□笔在天花板上画东西也看不出来,这阵就可以重复使用,以后再有鬼我省得画新的了。”白阮解释着,手上动作不停,粉笔与平面接触发出哒哒的轻响,柔软的白灰飘飘洒洒地落下,饶是白阮眯着眼有睫毛保护,也还是被落了一丁点进去。 “唔……”白阮低头,用袖口抹抹眼睛,又用力眨了眨。 这个动作莫名地透出一种纯稚的可爱,郎靖风眸光闪烁,忽然抛来一句:“为什么要关走廊灯?” “晚上学校有保安巡逻,看见三楼走廊亮着肯定得上来关灯……”白阮眼睛舒服了,继续仰着头画阵。 郎靖风沉默片刻,忽然用一种透着淡淡无赖感的腔调道:“这么黑,周围还有鬼,我害怕了。” 白阮一窘:“……你认真的吗?” “真的,白老师,借我抱一下。”郎靖风说着,一把抱住白阮,白阮踩着桌上的椅子而他只踩着桌,这个高度正巧可以环着白阮的腰,还能把脸埋在白阮胸口下方。 白阮幽幽道:“……你就是想抱我吧?” 郎靖风嗤笑:“没,真害怕了。”说着,拉过白阮闲着的左手引着他摸向自己胸口坚硬的肌肉,轻声道,“白老师,你摸摸我心跳,这么快,真吓着了。” 白阮一个没留神,手中便已是一片硬邦邦的炙热,规律而激烈的搏动如火苗般舔.舐着他的掌心。 那确实是很快很快的心跳。 “别、别闹!”白阮匆匆抽回手,阵马上就画完了,他站得这么高也不敢用力挣,只能硬着头皮任由郎靖风用两条钢筋似的手臂紧紧箍着自己。 片刻后,把脸埋在白阮胸口附近的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问:“白老师,你也害怕了?心跳都变快了。” 白阮没好气儿道:“让你传染的。” “这也能传染?”郎靖风用脸蹭了蹭白阮雪白的衬衫,低声问,“那我喜欢你能传染吗?” “……说什么呢,你作业写多少了?”白阮一阵心悸,却又不敢深想,很欠日地提议道,“不然……你下楼去我办公室写作业?” 郎靖风无奈又纵容地答道:“写差不多了,两节晚自习我可一点儿没闲着。” 话题成功岔开,白阮不吭声了。 除了倒立鬼以头怼地的咚咚声之外,静悄悄的走廊中只有两人重叠的激烈心跳,噗通、噗通,强力地振动着耳膜……狼和兔子的听觉都极敏锐,两人能清楚听见对方心跳加速的声音,也知道对方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而这不啻于一种暧昧的折磨。 一个往生阵画完,两人面颊都有些红热的迹象,好在周围太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白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将八张清净符贴在阵法的八个方位作为媒介,随即拨开郎靖风一直环在腰间的狼爪子,从椅子上一跃而下,道:“我把它引到阵中间,你把桌子往后拖拖。” 作者有话要说:鬼:脑阔疼,脑阔疼。 白软软:头垫要吗? 计算失误,要下章才能对白老师过分…… ------------ 41 第四十一章  倒立鬼受张涛的设定限制, 只能出没在三楼, 故而一直在东西两侧楼梯之间跳来跳去。白阮一下地,立即便成为了倒立鬼的第一仇恨目标,咚咚的磕头声迅速向他逼来。 白阮站在阵眼正中央,眼神坚毅,临危不惧, 雄兔风范满满。 五秒钟后, 倒立鬼跳至面前,白阮飞快后撤一步。眼见地面毫无异状, 倒立鬼不疑有诈, 直挺挺地跳到一秒钟前白阮站的位置,一双朝天的脚底正正对准阵眼。 阵中的八张清净符捕捉到阴气,一瞬间,往生阵自动激活。 ——组成往生阵的粉笔线条道道亮起, 色调柔和洁净得如同阴云边沿漏下的天光,道道细而笔直的银芒在这厉鬼周身围起一圈柔光的牢笼,倒立鬼惊觉不妙, 可无论如何翻腾挣扎都无法离开那光牢半步。 “起阵!”白阮低喝一声,顷刻间周身妖气暴涨,绵密柔和的妖气水流般凶狂地涌入阵中。他的额发被妖气鼓动的风尽数向后掠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平日温软随和的气质仿佛也随之被吹拂开来,露出了内里英气可靠的一面。 虽说还背负着大笔妖力“贷款”,但白阮的妖气天生就适合用来净化与治疗, 在超度阴魂时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往生阵中的倒立鬼毫无还手之力,在进行过一番短暂且无谓的挣扎后便尖啸着被阵中银光吞没殆尽。 阴魂已轮回往生,阵法也立刻沉寂下来,八张报废的清净符飘在地上,被白阮摸黑捡起来揣好。 “行了,”白阮把被风吹得向后背起的额发向前压了压,扭头轻声道,“我们把桌椅送回……” 话没说完,白阮声音一滞。 ——楼下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听起来是两个人,正分别从教学楼东西侧的两个楼梯从一楼往二楼上。 保安?郎靖风用口型确认道。 白阮在黑暗中大力点头,将刚刚搬起的椅子轻轻放在地上。 这个距离白阮和郎靖风能听见两个保安的脚步声,但两个保安应该听不到白阮刚才的说话声。 白阮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整。 这个时间,一个高二班主任和一个高二学生搬了一套桌椅放在高三年组的走廊,无声地待在一片黑暗中……这简直怎么看怎么可疑,白阮犹豫片刻,完全编不出需要这么做的正当理由,虽说保安认识他,就算编不出理由也不至于把他们扭送到公安局,但白阮也还是想尽量避免这种被人盘问却又无从解释的尴尬情况。 进去?郎靖风摆口型,指指距两人几步之遥的杂物间。 白阮对杂物间有点阴影,眉毛一拧,心想不然干脆捂着脸直接冲下楼,反正保安根本追不上他们,便听郎靖风用极轻的气声道了句:“我要喊了,某老师三更半夜和学生约会。” 白阮眼睛瞪得溜圆,气声回复道:“你敢。” 郎靖风把分贝调高了一点点:“敢。” 白阮一惊,郎靖风又调回气声,假意威胁道:“我还敢在他们面前亲你——” 白阮脸上红热更甚,气声道:“我变原形。” 郎靖风原形毕露:“敢变原形我就摸你后背一百下,让你假孕。” 白阮被噎得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这时,两个保安的脚步声已在二楼走廊中间汇合,并双双折返朝三楼过来了。 郎靖风吸足一口气,似乎准备要喊,白阮急忙按住他嘴,郎靖风捉住白阮手腕,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随即,郎靖风不再给白阮拒绝的机会,直接一记公主抱把人抱进杂物间。 进了杂物间,郎靖风无声地用背抵住向内开的门,把白阮轻轻放在地上,箍着腰扣进自己怀里。 “你今天怎么回事?”白阮小声质问。 郎靖风平时虽然也比较强势,但从来没这么蛮不讲理地威胁强迫过白阮,除了那三次强吻之外,平时郎靖风在身体接触方面都还算克制,还又蔬菜蛋糕又蒲公英又第一次牵手的……给人感觉就是个略带痞气的纯情少年,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突然犯哪门子狂犬病。 “白老师,”郎靖风嗓音喑哑,“你今天晚上特别招人欺负……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了?”白阮冤得想跳海,今晚他除了驱鬼明明什么都没干,一定要说的话,他倒是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展示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强硬一面,按说是能震一震郎靖风的。 “和平时不一样,更帅了,还挺霸气的。”郎靖风舔舔发干的嘴唇。 “那……”白阮茫然。 因为显得霸气了,所以反而更招人欺负?白阮简直搞不明白这逻辑。 郎靖风双眼熠熠发亮,亮得让人心慌,仗着有一道门板隔着声音,把嘴唇贴在白阮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会法术,但你这副小模样儿……总是让我觉得你特别软、特别弱,真被气急了也拿我没办法,说不定还要哭,弄得我都不敢使劲儿欺负你……” 郎靖风说着,把乖巧奶狗面具扯下来,一点点揉碎了,低声道:“这回敢了……白老师,其实我特别坏,我装不下去了。” 白阮急忙自黑道:“不不不,我这人确实软还弱,我这就哭。” 快继续装着! 郎靖风低低笑了一声,捏捏白阮的腰,粗声道:“我快疯了,白老师,其实我天天上语文课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把你按在讲桌上,扒光你的衬衫西裤,只留一条领带绑着你的手……你不是最怕师生恋,最怕有违师德么?我就一边让你看着你黑板上的板书,一边……” “嘘——”脚步声从三楼东西两侧楼梯传来,白阮心脏狂跳,面红耳赤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想堵我的嘴?”郎靖风掰过白阮偏向一侧的脸,粗暴地吻了下去。 “唔……”白阮发出一声闷哼,走廊上的脚步声一滞,似乎是保安在确认是否有声音。 郎靖风稍稍退开,用食指按住白阮被吮吻得湿润的唇瓣,同时微微噘起嘴唇,做了个“嘘——”的口型,两人的嘴唇之间只隔着一根手指。 白阮被撩拨亲吻得昏头转向,脑海中唯一一个明晰的认知就是“现在不能出声,被发现解释不清”,遂睁着一双水濛濛的眼睛呆呆点了点头。 郎靖风暗骂一句,扣着白阮后脑再次吻下去,这次攻势更猛,可两人都默契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激烈的亲吻持续片刻,郎靖风的手缓缓下滑,抚过白阮的后颈,又掠过衬衫领口向下,摸上了白阮的后背。 白阮只是条件反射地一抖,郎靖风却以为他是要挣扎,惩罚性地在白阮舌尖咬了一口,并顺着那清瘦的脊背来回抚摸起来。 炙热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最为敏感的背部,对方还是确实有一些好感只是自己不敢承认的郎靖风,电流感漫经全身,白阮一阵手软脚软。 他觉得自己的背部仿佛被郎靖风的手点起了一团火,这团火循着血管滚烫地流动着,流到心口,心脏便是跳得胸腔发痛,流到脖子,喉咙就是一阵冒烟的干渴,流到耳朵,耳膜中轰隆鸣响不绝,流到小腹…… “操,”郎靖风狠狠亲了一下白阮的嘴唇,“白老师,你还真有感觉了。” 听见白老师这个称呼,陷入迷离状态的白阮一惊,徒劳地试图挣脱,可郎靖风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却一秒都没停,不断重复从后颈抚到尾椎骨的动作——抚摸后背这个动作本身其实不含多少情.欲的意味,倒是温馨成分居多。 可对兔子来说,这个举动的意义完全不同。 郎靖风摸后背的动作重复了大约六、七次,时间上只有一分钟不到,白阮便忽然一阵战栗,软软地吭叽了一声,趴伏在郎靖风怀里不动了。 郎靖风愣住了。 白阮目光空茫,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沁出细汗。 郎靖风嘴唇动了动却又抿紧了,沉默了小半分钟后,他左忍右忍没忍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问:“……宝贝儿,这么快?” 听见这个快字白阮瞬间清醒,拼命从郎靖风怀里挣出来,一时间竟不知是在学生怀里放飞自我更羞耻,还是发挥失常一分钟不到更羞耻,但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白阮不敢见人。 “……要纸巾吗?”郎靖风自觉失言,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面巾纸,岔开这个与雄性尊严有关的话题,道,“擦擦。” “……”白阮这才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湿润的凉意。 轰隆一声,白阮脑中有什么爆炸了。 见白阮不接,只泥塑般僵在原地发呆,郎靖风一笑,变本加厉地逗弄他道:“白老师,你可别怀上我的小狼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要原形毕露了。:) 白软软:我要假孕了。:) 假孕肚子不会变大的……!放心hhhh,只是会有嗜酸啊、犯困啊、总是下意识地摸肚子啊、有筑巢冲动啊……之类的情况,不会有什么体征上的改变……嗯[doge] 小狼的奶狗面具戴了没几天就坏掉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啧啧啧 ------------ 42 第四十二章  白阮这会儿岂止是脸红, 他简直有种掉进锅里被开水焯了一遍又捞出来的感觉, 四肢百骸无一不滚烫发热,连脚趾都在熊熊燃烧。 更令他无法正视的是,从此刻开始往前的几十秒内,他对郎靖风的强制接触丝毫反感也无,甚至还有种模糊难明的渴求, 如果没有针尖般的道德感孜孜不倦地刺击着他的心脏, 他几乎…… 白阮咬住舌尖,让疼痛震慑住旖旎的想法, 而这旖旎被惊退后, 剩下的就全是羞耻和淡淡的恼火了。 “白老师,”两个保安早已走远,郎靖风见白阮仍是窘得半个字都挤不出来,嘴巴不停, 继续逗弄他道,“我将来要真来二中当体育老师了,那还不得天天趁自习课的时候把你抓进杂物间里亲你、摸你后背啊?到时候你连检讨都不能罚我写了怎么办?是不是就得……”郎靖风咬了咬嘴唇, 压低声音道,“任我为所欲为了?” 白阮一阵气急,被逼出一句:“你现在还不算为所欲为!?” 郎靖风的眸光亮得灼人, 好笑道:“这才哪到哪?”顿了顿, 又把白阮一直没接的面巾纸往他手边递去,又说了一遍,“拿着, 擦擦。” 白阮不接,身子一矮,衣物簌然飘落在地。 变回原形一是因为方便逃避现实,不用人形面对郎靖风会少些尴尬,二是因为白阮用往生阵超度厉鬼已消耗了太多妖气,加之情绪波动剧烈会造成妖气紊乱,就算现在不变原形过一会儿也得变。 小白团子钻出领口,跳开几步,噗通一声跃进墙角的水桶。 “白老师,”郎靖风跨过堆在地上的衣物,在水桶边蹲下,探进一只手,想把白阮抓出来,“你变原形是妖力用没了还是不想理我?” “叽呀!”白阮在桶里怒吼着奋力扑腾,用健壮有力的后腿儿狂蹬郎靖风刚才摸自己后背的手。 “老师别生我气,不怀小狼崽子行了吧?”郎靖风抽回手,捻了捻手指,没敢告诉白阮他被那双毛绒绒的兔子脚蹬得有点儿爽,“……我们还回不回家了?” 白阮默不作声地趴在桶底,假装自己是只什么都听不懂的普通小白兔,兔头里早已混乱成一锅浆糊。 自然界中的公兔子不会假孕,可兔妖和兔子在这方面却不大一样,白阮曾经听云清当笑话一样和自己提过这件事——兔妖不论公母,在与人发生亲密行为后都可能有假孕的现象发生,亲密行为过程中被抚摸后背则概率更大,且母兔妖比公兔妖更容易中招。 最令兔头疼的是,假孕是一种不受主观意愿控制的生理现象,不是理智上知道没怀孕就能消除的,一旦大脑无理取闹地认定这个身体怀孕了,除了“肚子变大”之外的各项体征都会朝怀孕的方向变化,假孕的兔妖必须得怀满兔子的一个孕期,直到怀满孕期,大脑亲自确认该身体的肚子里确实没有兔崽子,这事儿才能算完。 唯一令白阮稍感安慰的是,据说兔子的身体在这方面会长记性,一旦假孕过一次,往后再假孕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不可能这么倒霉,一次就中招……白阮默默插下一个巨大的FLAG,屁股后的小圆尾巴焦虑得簌簌发颤。 郎靖风忍住摸摸圆尾巴的冲动,不敢再多刺激白阮,只转身捡起白阮散落在地的衣物,把左右裤兜里的手机钥匙钱包掏出来,拆下腰带,抽出藏在袜子里的增高垫——显然,白老师垫增高垫已经实锤了——然后才把衣裤袜子细细叠好,和这些杂物一起装进书包,地上只剩一双皮鞋和一条…… “内裤还要吗?”郎靖风带着一点天真无辜的语气征询意见,“太暗了看不清,我摸着是脏了,不然我帮你扔了吧?”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平和,宛如覆盖在熔岩池上方的火山岩——看似厚重黑沉,可被压在下方名为“变态般灼热”的岩浆却滚沸得快从地缝里喷出来了。 这死狼崽子摸到什么了啊啊啊啊啊!白阮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厥。 “说话,白老师。”郎靖风催促。 我听不懂人话,我是兔子……在通过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消除的巨大羞耻面前,白阮干脆自我催眠着沉默不语,冷酷得就像一盘冷吃兔! 桶外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郎靖风把什么东西揣进裤兜了,过了一会儿,那只大手又探进桶,轻轻拨弄了一下白阮的兔耳朵,笑道:“回家吗,白老师?挺晚的了,明天我们都得起早呢。” 白阮不看人、不动、不吭声,脊背微微弓起,低头闭着眼,把毛绒绒的脸埋进两只前爪中,团成一块白年糕,一心当兔,不问世事。 郎靖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白阮细长的耳朵,一下下轻轻捋着,感受着指间的细腻温软,用略带蛊惑意味的声调道:“白老师,你其实已经不直了,还有点儿喜欢我,就是不敢承认,对不对?” 白阮把兔脸蛋埋得更深,几乎快要埋进肚子里了。 “……叽。”极细极微弱的一声从水桶中传出,如果不是郎靖风听力好八成听不见。 “说什么呢?”郎靖风搔搔白阮的后颈,“承认了?不好意思用人话承认?我要不是你学生,这会儿你是不是都得管我叫老公了?说话。” 这次白阮可是怎么追问也不吱声了,誓将装兔子进行到底。 郎靖风心里有数,不再逼问,笑着用双手把白阮从桶底捧出来,用一条手臂将白阮托稳,另一只手拎起白阮的一双皮鞋,然后打开杂物间的门,一路悄然无声地潜行到教学楼后门。 出了后门,郎靖风使出一个极快的助跑,借着冲势蹬蹬蹬三步生生“走”上后操场的矮墙,又鬼魅般安静地跃下,跑到马路边招手打车。 这天晚上,白阮全程维持小白兔状,与郎靖风零交流,不管郎靖风怎么逗他他都一脸听不懂人话的傻兔子样儿。回了家,白阮趁郎靖风洗漱时偷偷钻进兔笼,与众兔宝宝打成一片。他的原形天生体态娇小,虽是成年兔,但模样却不比这些兔宝宝大出多少,除非郎靖风把二十几只兔宝宝挨个抓起来闻一遍,否则根本认不出哪只是白阮。 “……白老师你挺有办法啊。”郎靖风腰间围着条浴巾,站在墙边的一排兔笼前,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二十多枚活泼蹦跳玩闹的白色棉花糖,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把白阮原形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眼睛什么形,耳朵什么形,三瓣嘴什么形,嘴边左右各几根白须子,都得记得清清楚楚的。 一夜安稳度过。 …… 第二天下午,白阮上完课赶到落霞观时,几乎没认出来这个自己住过七年的地方。 外墙破损还不算明显,可里面几乎全毁了,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随处可见激烈战斗过的痕迹,青砖铺就的地面垮塌碎裂,泥浆外翻,隐约可见几枚足有大半个人高的巨大足印。 师叔难道怕哥斯拉?白阮蹲下,捡起片瓦抚了抚,心里酸溜溜的。 这次心魔脱逃祖师爷没出面,起初只有常驻观中的两位师叔和一众小徒弟负隅顽抗,奈何小徒弟们平日不好好清修尽看些有的没的,脑袋里花样儿繁多,两位师叔吃了亏,把打架不行怕东怕西的小徒弟们都撵走,才勉强支撑到另外三位师兄弟赶到救场。 五人合力将心魔控制住,却无余力另行封印,直等到今天上午云清云真回来,才勉强将心魔重新封印。 观内安全了,一众小弟子纷纷被自家师父召回来帮忙收拾残局,白阮也在其中。 “师父,”白阮扯扯云清的袖子,满目茫然地望着在一片废墟中打坐的小师叔,“心魔封在哪了?小师叔干什么呢?” “这不是塔倒了吗。”云清摆弄着一个从威尼斯带回来的面具,洋洋得意道,“新塔建起来之前他们六个轮流当塔,心魔在你小师叔屁股下面镇着呢,他真人还原镇魔塔里面灵气运转的规律,克制下面的魔气……简单点儿说,就是从自动镇魔切换成手动镇魔了,明白没?” 白阮望着一会儿变幻一个结印姿势的小师叔,用胳膊肘碰碰云清,道:“师父不用当塔?” 云清啧了一声,道:“这手动镇魔的主意就是为师想的,为师都贡献智力了,还得贡献体力?” 小师叔:“师哥,我腿酸。” 云清和蔼道:“忍一忍,麻了就不酸了。” 小师叔:“哦。” 白阮:“……” 云清围着白阮转了两圈:“你这两天没被心魔找上?” 白阮蔫蔫道:“找上了,它还去学校找我学生,前天打狼,昨天打鬼……不知道学校里还有没有别的鬼了,我这段时间留意着。” 云清嘿嘿一笑,满脸八卦道:“鬼是难不住你,狼谁帮你打的?” 白阮闭严嘴巴。 云清掐指一算:“算出来了,你那小相好。” 白阮脸一绿:“……” 那你还问! 云清掐指继续算,算着算着,忽然一拍大腿:“好你个白跳跳!看不出来!” “我怎么了?”白阮心里直打鼓。 “太阴星入子女宫,北斗星多,又有天府、天同吉星守值供照……”云清念叨不停,出手如风,眨眼的功夫右手手掌已覆在白阮小腹上,一脸爷爷式的慈祥望着白阮的肚子,道,“是个女孩儿。” 白阮:“……”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摸软软肚子):郎小白,爸爸对不起你,没办法让你生下来…… 白软软:……不许起名字!!!!!根本不存在好吗!!! 软软又被师父戏耍了hhhh 你们一定没想到……心魔这个看似重要的反派,居然几个自然段就领便当了…… 心魔: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剧本怎么给收走了??? 但是它留下的鬼鬼们还在校园里,需要白老师和三疯亲亲抱抱腻歪腻歪才能抓到……[doge] ------------ 43 第四十三章  “师父!”白阮脸一沉, 抬眼对上云真护短的目光, 复又把脸一提,小声嘟囔道,“你别乱说。” “为师还没说完呢。”云清收回覆在白阮小腹上的手,面露惋惜道,“子女宫虽有吉星拱照, 但三方四正却有邢煞冲破, 别说你是公兔,就真是个母兔, 这胎也保准得流产。” 白阮愠怒道:“不算也知道生不下来, 我又没那功能……”这话题耻度太大,不待云清回答,白阮话锋匆匆一转,道, “对了师父,上次你说有办法让我那学生把牙重长出来,那是什么法术?” “连能假孕的事儿都干出来了, 还一口一个‘学生’的,也不说给人家个名分。”云清皱着鼻子撇着嘴,下巴直往后缩, 用鄙视渣男的眼神打量着白阮, 嫌弃道,“噫——渣跳跳。” 白阮奋起反击:“你不是也管我师伯叫‘师哥’吗?” 云真冷冷道:“说得好。” 云清慢吞吞地眨眨眼:“拿我和你师伯说事儿,你这不就是承认了?” 白阮如遭雷劈。 片刻沉默后, 白阮结巴道:“不是……那、那个……师父你说的长牙法术是怎么长的?” 云清闹够了,敛起轻浮神色:“这个法术是我们祖师爷发明的,本来是奔着返老还童去的,结果直到今天也没成,是个不好用的残术,所以为师没教过你。” 白阮乖乖等着师父继续说。 云清继续道:“这残术失败就失败在,它虽然能把人的状态恢复到几十年前,但恢复之后老回去的也快。打比方说,一个五十岁的人费了好大劲儿用这法术恢复到十八岁,结果可能一个月就老回五十岁了,根本划不来,这个期间本来要生的大病也躲不过,不仅躲不过,反倒还进展得快,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个残术屁用都没有。” 白阮一点就透,眸光微亮道:“但是十八岁的人如果返老还童到几岁,在快速长大的这段时间里,会换一次乳牙?” “这聪明劲儿像我。”云清用胳膊肘捣捣云真,满脸写着炫耀,“你徒弟一个比一个傻。” 云真温声道:“确实。” 白阮思绪跑偏,忍不住幻想平时嚣张跋扈目无尊长的郎靖风变回小奶狼的场景。 狼妖原形与普通狼的生长速度不同,倒是与人形态同步,三岁的狼是成年狼,可三岁狼妖的原形可还是不折不扣的幼狼呢。 肯定就一小团,估计也没多大劲儿,乳牙咬人也不疼……白阮想着,眼珠贼溜溜地转了两圈,唇角不怀好意地翘着,一脸坏样儿。 云清斜眼瞄他:“跳跳你这个表情……” 白阮:“嗯?” 云清:“和你那小相好特别有夫妻相,一看就特别缺德。” “哪有,没有。”白阮忙摆出一副不缺德的表情。 向云清了解了残术的细节后,白阮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是返老还童术施术后,被施术者一天的长速约等于正常一年,换算下来郎靖风要从幼儿长回成年人需要半个月,所以他如果不想暴露这件事,就得有连续半个月在家静养不见熟人的时间;二是施术用的许多稀罕材料原本都存放在观中的一间小仓房里,而小仓房已在战斗中被毁损成一堆废墟,也不知里面的库存能抢救出多少,如果损失严重,采买材料也要耗些时间,毕竟天材地宝不比萝卜白菜随买随有,要看机缘。 综合来看,高二结束后的暑假最适合用来施法,按照往年经验,白阮估计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能放二十来天,时间上高度契合,这一波不抓紧那估计就得等高考后了。 白阮本打算今天忙完回去再和郎靖风商量,可这事儿已经在他心上压了太久了,每次想起都是内疚,于是他就没憋住,连昨天晚上的尴尬和郎靖风这会儿在上自习课都顾不上了,编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把事情讲清楚就给他发了过去,询问他的意见。 两分钟后,郎靖风回复:“好啊,暑假可以。” 语气倒是没有白阮想象得那么兴高采烈,或许是真的没太放在心上。 白阮:“太好了!我和我师父说!” 郎靖风:“但是我还边有个困难,白老师能不能给解决一下?” 白阮:“什么?你说。” 郎靖风知道牙能长回来,也不怕白阮内疚了,倾情卖惨道:“我爸妈不知道我磨牙这事儿,他们要是知道,把我揍进医院都算轻的,我妈估计都能把我钱包手机没收衣服扒光,把我原形扔深山老林让我打猎去。” 白阮一想也是,老一辈的狼肯定很看重狼牙,知道小狼崽子这么胡闹,还不知道要怎么罚。 郎靖风:“那半个月我住你家行吗?我爸妈那边我想个借口。” 白阮本来也存了趁机打击报复小奶狼的歪念头,加上心疼郎靖风受罚,也觉得能在不惊动他家人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是最好的,便一口答应下来:“行。” 郎靖风没想到白阮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蹬鼻子上脸道:“我今天也在你家住行吗?昨天一晚上你都不理我,我真知道错了,我再住一天你理理我行吗,老婆?” 白阮手一抖,险些把手机砸了。 郎靖风飞快发来下一句:“对不起,打错了,老师。” 白阮:“……” 白阮惜字如金:“不行。” 郎靖风:“心魔镇住了吗?” 白阮:“嗯。” 郎靖风:“万一分.身还在外面呢?” 白阮:“不可能,不完整的话封印不会起效。” 郎靖风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在道观那边?” 白阮:“嗯,我这边挺多活儿,不说了。自习课不许玩手机,再让我看到你的回复我回去就没收你的手机。[微笑]” 郎靖风听话地没回复。 接下来,白阮就和与自己同辈的小徒弟们一起清理观中残局,另外几个师叔师伯也都没闲着,各自用法术挪动人力搬不动的大块建筑残骸。 唯独云清不知是从乾坤袋还是哪里弄了张躺椅,戴个墨镜躺在上面嗑瓜子喝可乐,可乐瓶壁上还贴着玄冰符,舒坦得近乎欠揍,不过看在大师兄云真一人干两人活儿的份上,这几个云字辈的师兄弟也没人说什么。 夏天太阳落山晚,六点时天还亮得很,小仓库的废墟已经清出来了,白阮蹲在一堆砂石瓦砾中翻检着各种药材、法器、丹石,把还能用的挑出来放在附近的空地上。忽然,道观门外传来看门小徒弟说话的声音,白阮竖起耳朵,听见郎靖风的声音懒懒地隔着院墙传来:“我找一下白阮。” “你在这等着,我问一声。”小徒弟急急往里跑,“不许进来啊。” 落霞观近几年已不向香客们开放,平时除了观中弟子几乎没人来,这次出事之后一直有人在观门外轮值,防止闲杂人等乱入看见不该看的,因此这个当口弟子们看见有生面孔上门难免会紧张。 “放进来放进来,自己人。”云清头都没回,遥遥地冲跑过来的小徒弟一摆手,又招呼白阮,“跳跳啊,孩儿他爸来了。” “师父!”白阮气结,抹了把汗朝门口跑过去。 他还穿着一身学校发的衬衫西裤,领带卷起塞进胸前口袋,袖子挽到手肘上方,露出线条清瘦的小臂和秀气的腕骨,白衬衫和脸蛋上都是一道道的泥灰印子,却仍然好看得不行。 “孩儿他爸?”郎靖风斜挎着书包迈进坏了一半的大门,英俊的脸上原本挂着笑,在见到白阮的一瞬立马沉了下去,“操……白老师?” 白阮自动忽略了第一句问话,面色严峻:“你怎么回事?晚自习逃了?” 郎靖风抬了抬下巴,扫视了一圈破败的道观,明白过来,把站在一米开外的白阮一把扯进怀里,拿手指和手背在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上抹了两下,老大不乐意道:“这活儿是你干的吗?” “所有人都干啊。”白阮不自在地转过脸,“这有什么的,你晚自习……” “别动。”郎靖风摸出一小包湿巾,细细揩去白阮脸上的脏污。 “行了别擦了,一会儿还得弄脏。”两人离得这么近,白阮一阵不好意思,昨晚他没理郎靖风,今早他趁郎靖风没起床偷偷摸摸先溜了,这还是尴尬之后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郎靖风用湿巾擦完,又掏出面巾纸,像摆弄个昂贵的娃娃一样拭去白阮脸上的水和细汗,命令道:“我逃晚自习就是来帮你干活儿的,你歇着去。” “你……”白阮瞪着他,“逃晚自习说得这么自然?你今天作业还能写完吗?我可布置作文了……” “行了啊白老师,语文作业我哪天不是第一个写?午自习就写完了。”郎靖风用食指指节刮了下白阮的鼻尖,“我打车来这一路上还做完一张物理卷子呢。”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白桃红茶递到白阮手上,“我记得你爱喝这个。” 这时,云清的声音好死不死地传来:“跳跳啊,他乐意干让他干吧。” 白阮循声望去,云清正贱兮兮地站在躺椅边上冲他招手:“你过来歇会儿,我徒孙女命苦,是个生不下来的命,在爹肚子里就让她舒坦点儿吧……” “师父!你、你乱说什么!?”白阮一脸惊恐,恨不得冲过去把云清那张破嘴捏上! 郎靖风眉毛高高挑起:“徒孙女?” 作者有话要说:岳父女婿月下小酌图—— 云清(举杯):我徒孙女命苦,注定生不下来。 郎靖疯(撞杯):不说伤心事了,师父,喝一个。 云清(拍肩):孩子会有的。 郎靖疯(斟酒):我和跳跳再努把力。 暴怒雄兔白软软一后腿儿蹬翻了桌子。 ------------ 44 第四十四章  “我师父开玩笑的, 你来, 我告诉你搬什么东西。”白阮忙招呼郎靖风干活,紧张慌乱溢于言表。 郎靖风却不动,唇畔浮起笑意——那是一个狩猎者成功勘破了猎物行踪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白老师,”郎靖风故意把这称呼的三个字咬得很清晰,仿佛能从这字里行间嚼出什么快.感来, “你假孕了?” 白阮被浓度奇高的羞耻感刺激到演技爆发, 瞬间敛起一切表情,淡漠道:“怎么可能。” “真没有你就该瞪我了, ”郎靖风嗤笑, “表情这么板,一看就撒谎呢。” 这时云清又唯恐天下不乱地溜达过来,对郎靖风道:“是闺女,闺女好, 贴心,可惜……” “师父!别说了!”白阮崩溃打断,回手按掉羞耻得发抖的圆尾巴, 他拿云清毫无办法,只好一把攥住郎靖风手腕,把这位正拉开架势准备和云清聊育儿经的新任郎爸爸拽走。 “我妈也说, 小女孩儿比小男孩儿懂事……”郎靖风被拽走时还扭着头拼命和云清说话。 两人走远了, 云清也皮够了,眼见皮皮清没再追上来,白阮松了口气, 甩开手里的狼爪子,神色冷峻地下达着命令:“你把这些、还有这些,都搬那边去。” 见白阮一副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模样,郎靖风没再逗他,只温柔地嗯了一声,丢了书包挽起袖子就开始搬砖。 反正看今天这意思,往后的三十天里郎靖风有的是逗白阮的机会——他昨天晚上闲着无聊时查了,兔子的怀孕周期是一个月。 忌惮着心魔可能遗留在学校的祸患,白阮这几天空闲时就在学校到处转来转去。这几天转下来,还真被他随手超度了几只弱小的鬼怪,也不知是心魔具现化的还是过路的无辜鬼。但无论如何,被超度对鬼而言是好事,所以白阮也懒得细究,逮一个就二话不说超度一个。 但这样还不够保险,因为根据张涛身上发生的事件,白阮有理由怀疑心魔具现化了一些校园怪谈,而“被具现化的校园怪谈”与普通的鬼还不大一样,区别在于校园怪谈中的鬼是以故事为载体,因此大多数都存在条件限制,比如“周五的十二点会发生某种怪事”“穿红皮鞋的学生会成为鬼的目标”“在下雨的夜晚雕像会活过来”……在未满足条件时,白阮就算把学校翻个底朝天可能也于事无补。 这种时候,就得想办法采集学生之间的小道消息了。 周五下午的课间,白阮把来打小报告的郎靖风带到走廊尽头无人的角落,道:“说吧。” “今天午自习我听他们讲鬼故事。”小道消息采集器低声道,“还是‘自己亲身经历’那种。” “什么鬼故事?”白阮早有心理准备,毫不惊讶。 “一开始是那个赵梓榕,说他昨天晚上放学走西侧楼梯下到一楼的时候最后一阶台阶怎么也走不下去,走完一阶下面就马上又长一阶……”郎靖风觉得挺有意思,嗤笑道,“他说他多走了五阶都没走下去,差点儿吓瘫痪了,结果那会儿正好刘老师路过,问他站楼梯口发呆干什么,他才走下去。” 白阮点头,解释道:“刘老师一身正气,鬼也怕这种人……赵梓榕之前没遇过这件事吗?他平时放学是从西侧下楼吗?” “一直走西侧,没遇到,但是那天他走得慢,是八点四十左右才下楼的。”郎靖风含笑道,“我一直偷听着呢,他说他今天要走东侧楼梯。” 白阮在手机备忘录记下“周四晚八点四十,西侧楼梯一楼最后一阶走不下去”的字样,道:“还有吗?” 郎靖风继续:“有,沈嘉涵说她周二晚上大课间——就我逃课那天——去音乐教室取落在那的眼镜,听见里面有人弹琴,她没当回事儿,以为有同学在里面练琴,一推门发现钢琴盖确实是掀开的,但琴凳上没人,而且琴声马上就停了……然后她就吓跑了,周三上午和两个女生一起去把眼镜取回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白阮在备忘录记下时间地点,确认道:“她今天才说?” “对,”郎靖风道,“赵梓榕要没带头聊这个,她可能就得憋着了。” 白阮想想沈嘉涵的性格,也确实是遇事不敢吭声的类型,问:“还有吗?” “没了。”郎靖风一笑,“我继续留意着。” 这时上课铃打响,白阮冲他挥挥手:“你回去上课吧。” 郎靖风扭头望了眼走廊,学生们正匆匆涌入教室,短短十秒不到的工夫走廊已空无一人,郎靖风心念一动,轻声道:“白老师,我想你了。” 白阮对上那双满是少年气的、亮亮的眼睛,心尖酥了一下,气势就没绷住,含糊道:“……这不是天天见吗?” “那不是越见越想吗?”郎靖风痞笑着回了一句,迈开一步,用身体将白阮挡住。 他这么一挡,走廊上就算有人朝这边看,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背。随即,他稍稍一躬身,轻轻捏住白阮的指尖,牵着那只手按在自己心脏搏动的那一点,问:“摸着没?” 白阮茫然:“摸着什么?” “心空了。”郎靖风用煞有介事的口吻道,“学不动了,老师是不是有义务给加点儿燃料?” 白阮被这年轻男孩子的一套套套路得昏头转向,正犹豫着该作何回应,下颌便忽然被郎靖风以一个极温柔的力道挑起,紧接着,是一个落在面颊上的浅吻。 “你疯……”白阮万万没想到郎靖风敢光天化日地在学校走廊亲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又被轻轻亲了一下。 “郎……”又一下。 “我听着呢,”郎靖风道,“后面没人。” 白阮正欲说话,胃里猝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呕——” 郎靖风那张英俊的脸僵了片刻:“恶心我亲你?” “不是不是,”白阮生怕伤人自尊,本能地否认,“是……” 郎靖风很快回过味儿,低低笑了一声,接上白阮猛地咽回去的两个字:“孕吐了,宝贝儿?” “吃坏东西了。”白阮脸蛋一板,正想把郎靖风撵回教室上自习,这狼崽子却把一只手覆在他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满脸涌动着父爱,道:“郎小白,爸爸对不起你,不能让你生下来。” “瞎、瞎起什么名字!?”白阮啪地抽开郎靖风的欠手,在错误激素的作用下本能地换用自己的手捂着肚子。 “你这动作……”郎靖风垂眼瞄着白阮的手。 怎么还捂上肚子了!?白阮倒抽一口冷气,双手啪地往裤线上一按,竟是原地站了个军姿。 郎靖风忍笑忍到肩膀发抖。 白阮恼羞成怒,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亮,扬手朝教室方向一指,执教三年来首次向学生爆粗:“你……给我滚进教室上课!马上!” “好好好——”郎靖风便宜占尽舒爽无比,小奶狗似的鼓鼓面颊,好声好气地哄道,“我错了,白老师没怀上我的小狼崽儿,别生气了。” 这歉道得还不如不道,白阮险些气背过去,然而郎靖风已经跑回班级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正是沈嘉涵撞鬼的大课间,白阮准备好清净符和画往生阵用的粉笔,来到音乐教室。 华丽阴郁的钢琴声透门而出,门外一个修长身影倚窗而立,是郎靖风。 “就知道你得来看。”郎靖风朝白阮走去,手一扬,丢过去一个黑黑的小东西,白阮条件反射地接住,摊开手一看,是颗话梅糖。 白阮:“……” 郎靖风:“吃吧,课间翻墙出去买的,买了一大袋。” 白阮不爱吃糖,可这会儿一看见话梅糖,想到那酸酸的滋味,就是一阵馋意翻涌。 白阮咽了口唾沫,吞咽声之响亮以郎靖风的耳力在一百米外都能听见:“我不爱吃。” 郎靖风笑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见钢琴声了吗?”白阮正色道。 “……没。”郎靖风掏掏耳朵,“你听见了?” “嗯。”白阮一点头,大大方方地推开音乐教室门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扭头宽慰郎靖风道,“不用怕,不是厉鬼……就是普通的鬼。” 郎靖风被他逗乐了:“宝贝儿你知道你这话听着有多欠揍吗?” 白阮也有点儿想笑,走进音乐教室,十分目中无鬼地用粉笔在地上画往生阵,郎靖风也跟进去,回手关上大门用背抵住,防止有学生误入。 坐在琴凳上的钢琴鬼满面愁容地看着白阮,心知白阮要超度自己,缩着脖子起身想溜,蹲在地上画阵的白阮却忽然起身往他面前一站,掏出一张清净符比划了一下,严厉又不失礼貌地喝令道:“请你回去坐好。” 超级好欺负的钢琴鬼噫呜呜噫地飘回琴凳上坐好,蜷得像只皮皮虾。 “我知道,你们鬼都天然排斥这个往生阵。”白阮职业病发,谆谆善诱道,“但往生对你来说是好事,往生意味着新的轮回,新的人生,难道你想一直过这种连个实体都没有的生活吗?往生去投个胎,真真正正活一次,不比你这样好多了?” 郎靖风一阵脑仁疼。 钢琴鬼点头如捣蒜,活像个不敢反驳老师的老实学生,因为点得太用力,头还滚到了钢琴凳下。 “来,自己到阵里站好。”白阮和蔼地向钢琴鬼招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白软软:积极响应和谐社会的号召,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和谐驱鬼,文明执法。 作者掐指一算,再过最多三章三疯就要变成小奶狼了~ 然后再过最多十章,三疯就要毕业了~ 立个flag,看我掐算得准不准。(然而一般都是提前……) ------------ 45 第四十五章  钢琴鬼畏缩地瞄着白阮。 他不是厉鬼, 设定上只是一个对钢琴执念未了, 太阳落山后在音乐教室弹琴的高中生,没有多大危害,只是由于沈嘉涵从小学琴,对音乐教室怪谈的阴影最深,才被具现化出这么一只鬼。他打是打不过, 逃也没得逃, 只得蔫头耷脑地迈进阵里。 钢琴鬼细声细气地问:“能不能轻一点?” “能,你别紧张, 一点儿都不疼, 也不难受。”白阮放软声调,“几秒钟就过去了。” 钢琴鬼在阵中搓着衣角,白阮油然而生出一种在欺负老实人的感觉,可阴灵身带负面能量, 即便心无恶念,常驻某处也会导致该地风水紊乱,对身处其间的活人有诸多不良影响, 不除是对二中的学生不负责任。 白阮激活往生阵,银光漫过,妖气如温润的春水将阵中鬼影吞没。 几秒种后, 往生完毕, 超度者和鬼魂全程没起冲突,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和谐超度,文明执法。 “呼……”白阮吐了口气, 俯身捡起八张用过的清净符。 “完事了?”郎靖风问。 “嗯,超度完了。”白阮转身去教室墙角取拖布,“你抓紧时间吃饭。” 郎靖风掏出湿巾,蹲下擦地上□□笔画的往生阵,道:“歇着去,我擦。” 白阮还想撵他,胃里又是一阵酸水翻涌,下意识地护着肚子走到第一排坐好,抚着胸口顺气。 “白老师,你晚上吃什么?”郎靖风问。 “我带草了。”白阮忍着恶心道,“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郎靖风含笑道:“我买了几包苜蓿草,地址填的二中,收件人写的是你,下午快递师傅告诉我已经送到收发室了,老师等会儿有空记得取一下。” 白阮听见苜蓿草这仨字儿,瞬间就来了食欲——苜蓿草是给兔宝宝吃的,成年兔不吃,但孕兔是例外,苜蓿草是很好的孕期食物。可白阮对假孕一事抗拒非常,不止在郎靖风面前嘴硬,自欺也是一把好手,这两天给兔宝宝们做苜蓿草饭时他都忍着奔流直下的口水,一反常态地一口不肯偷吃,仿佛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了苜蓿草就会损伤雄兔尊严似的。 这小狼崽子肯定是上网查了!白阮吸溜着口水,神色冷漠道:“买那个干什么,成年兔子不吃苜蓿草。” 郎靖风用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白阮,也不戳破,只笑了笑,悠悠道:“嗯,给你家那些小朋友买的,我这当哥哥的在你们家住了两天都没想起来给小朋友备点儿见面礼,也太不合适了。” 白阮心知郎靖风只是用这个当借口逗弄自己,但郎靖风不把没成精的兔宝宝们当成预备兔子肉,言谈举止间似乎完全把兔宝宝们当成了和他平等的生物,这一点令白阮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毕竟就连云清都会背着他吃红烧兔头,还会称呼他家的兔宝宝们为“那些兔子”……白阮不会因为这个埋怨师父,毕竟除了兔妖谁也不会认为一只普通的小兔子与自己是平等的,白阮完全理解这一点,但这不妨碍他被郎靖风无微不至的用心弄得眼眶微热。 “我吃饭去了,老师记得取快递。”地面的往生阵擦掉了,郎靖风把湿巾与面纸团成一团,精准地掷入几米开外的垃圾桶,起身走出音乐教室。 郎靖风前脚迈出音乐教室的门,白阮后脚就把裤兜里的话梅糖翻出来撕掉包装塞进嘴里,用酸酸甜甜的味道镇压大肆作乱的胃,又做贼似的溜到收发室取了快递。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几天馋苜蓿草馋出心病的小白老师捧着一箱新鲜出炉的苜蓿草一路小跑到无人的天台,在错乱激素的作用下喀嚓喀嚓一口气干掉了一整包。 …… 临近期末,学习任务紧张,时间的流速仿佛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六月下旬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们迎来为期二十二天的暑假,这也是高二学生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长假。 郊外,云真依山傍水的大宅中。 庭院侧面的人工池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深黯的冷色,今年天气湿热得反常,天地间的最后一缕清风仿佛也被炙闷如实体的热浪困住了,池面不起一丝波澜,如同某种凝冻的胶体或镜面,可一朵朵新雪般皎白的睡莲却被这样死气沉沉的湖反托得愈发美好,散发着植物独有的、娴静而盎然的生机。 宅院大门紧闭,内里上着铜闩,院中平整洁净的石砖地面上绘制着一个占据了五分之四院落面积的大阵,一些画不下的线条甚至被挤到了人工池的另一边,尚未完全干涸的颜料在太阳暴晒下腾起草药香气,浓烈,却并不难闻,闻久了还有种通体舒泰沁凉的感觉。 “师哥,东南边再补一笔。”云清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惬意地享受着从厅堂里吹出的空调凉风,云真左手拎着一桶特调颜料,右手提着一支半人高的巨大毛笔,补画阵法中不够完美的地方,力求一次成功。 白阮原本还顶着暴晒跟在云真后面想学点东西,可这是他假孕孕期的最后三天,沉浸在“即将分娩”的错觉中的大脑忠实地履行着发放错误指令的职责,白阮跟着看了没多一会儿就头晕脑胀,双腿酸软发沉,被寸步不离守在旁边观察他状况的郎靖风不由分说地扛回房檐下的阴凉处。 “我没事儿。”白阮抹了把汗,还想溜过去看。 得道高人,在线画阵,这场面可不是随时都有得看的。 “老实歇着。”郎靖风脸一沉,语气听起来活像个满腹怨气的丈夫,正因怀胎九月的老婆不顾身体大着肚子满世界疯跑而深感不满,“自己身体不方便不知道吗,待会儿再晕过去。” 白阮还欲反驳,郎靖风已搬来一张藤椅放在白阮身后,强行把白阮按倒在藤椅上,抄起一把蒲扇将厅堂内吹出的空调凉风一个劲儿往白阮这边扇,惊起云清抱怨无数。 “再忍三天。”郎靖风一手打着扇子,一手飞快覆在白阮平坦的小腹上,露出个英俊又痞气的笑,“生完就好了,老婆。” “郎靖风!”白阮抓起一旁小茶几上云清喝空的马克杯,往台面上重重一放,听觉效果约等于惊堂木,“你有完没完?” ——他假孕这一个月郎靖风可没轻撩他,连未来闺女郎小白大学读哪个专业都计划好了,万事具备,只欠一生。 郎靖风咬着嘴唇憋笑,专注给白阮扇风,不吭声了。 白阮愤愤地磨着牙,暗自幻想郎靖风变成奶狼后自己该怎么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欺负回来。 想着想着,白阮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想什么坏事儿呢?”郎靖风碰碰白阮的嘴角,“是不是想等我变小了好欺负我?” 白阮瞬间敛起笑容,道貌岸然状:“怎么可能,你别以为谁都像你那样的。” 今天是期末出成绩后的第二天,也是之前定好的,云清给郎靖风用返老还童残术长牙的日子。 在期末考试前郎靖风就和郎远山与郎倩商量好了——如果郎靖风期末的班级排名能较期中提高十五名或以上,就可以得到一次自己出门旅游的机会,时间地点行程全部自由安排。 郎靖风本来就是贪玩的性子,因此父母两人对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毫不惊讶,况且郎倩根本不觉得郎靖风能一口气提升十五名——虽然自从转学到二中后郎靖风就一副改邪归正的样子,那位小白老师在郎靖风随堂小测卷子上的评语也从不吝惜褒奖,可自己儿子一直以来是个什么样儿郎倩心里还是相当有数的,失望久了,哪敢奢望太多——所以答应得很痛快。 期末成绩下来,郎靖风较期中时提升了十六名,压线通过考验。 本国大约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受到过“其实你头脑很聪明,只是努力不够”的鼓励,可郎靖风是真的很聪明而且完全没努力,所以在踏踏实实地努力了两个多月后,他的进步效果是十分显著的。 郎倩看着儿子久违的不是倒数第一的成绩单,几乎感动落泪。 她本来想请白阮出来,好好招待招待这位创造了奇迹的小白老师,可白阮态度坚决,百般推辞,郎倩无奈,表面上只得作罢,心里却琢磨着找机会改天直接登门拜访,给白阮送份大礼好好表示表示。 成绩下来后,郎靖风一天都没耽误,打包好行李买了高铁票,然后翘了高铁偷偷来找白阮,一想到自己即将和白阮同居半个月郎靖风就躁动得想找个东西啃一口。 “师哥,行了。”眼见大阵已成,藤椅上的云清招呼云真停手,随即冲郎靖风勾勾手指头,“狼崽儿,收拾收拾准备返老还童了……等为师施完法你比你闺女都大不了几岁。”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借奶装疯):我是小奶狼,我要喝奶,嗷呜QAQ 白软软(捂胸口):没、没有奶……真没有…… dbq,计算失误,下一章就变奶狼…… 驱鬼的剧情没意思,不细写,后面简单交待一句,没办法,利索人儿。 高考搞不好也会来得很快呢……(。 ------------ 46 第四十六章  “来了, 师父。”郎靖风应着声, 转身进厅堂掩上门。 过了一会儿,门里踱出一只健壮的公狼,便是郎靖风本体,那一身银灰皮毛缎子般闪亮,行走间步态轻捷利落, 透着一种优美的韵律感。他先是绕着藤椅上的白阮走了一圈, 随即驯顺地趴伏在地上,大型犬似的把头搭在白阮脚面上, 懒懒地摇了摇尾巴, 那尾巴粗壮得似乎能一记抽飞一只欲行不轨的泰迪。 平时他完全没机会用原形与白阮亲近,这会儿便忍不住想和白阮撒撒娇,让白阮摸摸自己。 心知这是郎靖风,白阮不仅毫无惧意, 还对这身缎子似的毛皮目露欣羡,他俯身在郎靖风背上摸了摸,五根白皙手指浅浅地陷入貌似尖锐实则柔软的银灰色狼毫中, 郎靖风小声呜呜哼着,扭头舔.舐白阮的手背与手腕。 白阮被舔得酥酥.痒痒的,耳根微微一热, 忙抽回手——虽然只是抚了两下背, 他却满手都是狼毛。 “你脱毛这么严重?”白阮佯作惊讶,用三根手指在郎靖风身上轻轻揪了一下,结果这一揪便揪下一撮毛, 白阮捻捻手指,狼毫随风而逝,云真打了个大喷嚏。 “那你脱发吗?”白阮瞪大眼睛望着蒲公英似的郎靖风。 郎靖风的狼脸上隐隐泛起不满,用湿润的鼻头拱着白阮的手,轻声叫唤:“嗷呜,嗷呜。” 不脱发,这是夏季换毛。 “听不懂。”白阮说着,伸手在狼脑袋上揪了一下,又轻松揪下一撮毛。 明知狼毛掉得多与人形的头发多寡没有联系,白阮却仍然很坏地假装关切道:“头上的毛也掉这么厉害?换毛季你人形会斑秃吗?” 郎靖风蹭地站起来,焦躁不安地在白阮面前踱着步子,引颈长嗥试图解释:“嗷嗷嗷嗷呜——” 然而白阮已经在用帅惜秃的眼神看他了,还不住啧啧摇头:“秃就秃了,反正只是换毛季才秃一秃,你这个年龄和身份本来也不该过分在意外表的丑与美……” 郎靖风狼眼微微一眯,忽然回过味儿——兔子夏天也换毛,白阮不可能不知道脱毛与脱发没关系,这是逗着他玩儿呢。 “嗷呜!”郎靖风心里一甜,霍地起身,躁动地飞扑向白阮,在白阮真慌乱的叫声中一头埋进白阮小腹狠狠吸了几口气,又仗着自己是狼形,视觉效果不像耍流氓,伸着舌头在白阮细嫩的面颊与颈部飞快舔了几记。 成年狼妖力量惊人,白阮被郎靖风按在藤椅上狂吸滥舔,完全反抗不能,大声呼救:“师父!师父!” “可以开始了。”云真向一兔一狼投去一瞥。 “小两口正亲热着呢。”原本正打算叫郎靖风过来的云清笑吟吟地摆摆手,“施完法那狼崽儿就得半个月才能长回这么大了,给他们一分钟。” 十分善解人意! 于是一分钟后,被郎靖风欺负得不成样子的白阮从藤椅上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系衣扣,抹着脖子与锁骨上的口水,便宜占尽的郎靖风则欢快地摇着尾巴跑向阵中心。 施术开始,郎靖风坐在阵眼中央,云清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不停,云真则站在他身后,举着一把宛如小型凉亭的大伞把云清从头到脚笼在阴凉中。 随云清吟诵不断,贴在地上用以完善阵法的大批符篆从法阵最外沿开始渐次朝阵中心亮起,地面上赤红如血的线条也随之由外向内泛起光芒,越靠近阵中心,颜料与符篆亮起的速度越快,如同冥冥中无形的引线被点燃。 忽然,阵中心的郎靖风整个被灼目的光亮吞没了,紧接着,他的形状开始发生变化,如同一尊被加热至熔点的狼的雕塑…… 几秒种后,光芒消散,满地符篆灰飞烟灭,地上赤红的颜料也呈现出一种灰烬般死气沉沉的暗色,阵中心,一只还没有泰迪大的小奶狼正焦急地左右张望着。 寻常小狼崽儿的外形往往没有专门被培育来取悦人类的宠物犬幼崽可爱,然而,作为头狼的后代郎靖风基因极好——毕竟能被头狼选中的母狼和能被郎倩选中的公狼都是狼群中的佼佼者,故而郎靖风的幼狼形态颜值远远超过普通的幼狼。 一身丰密细软的狼毛让他看起来像个银灰色的小毛球,两枚三角形的耳朵精精神神地立着,一双隐隐泛着幽绿的黑眼睛又圆又亮,屁股后面还耷拉着一根短厥厥的小尾巴,四只胖嘟嘟的狼爪按在被太阳烤炙得发烫的石板上,因为幼狼爪垫娇嫩不禁烫,四只小爪子还不断交替着抬起落下。 小奶狼张开嘴,露出一排细细白白的乳牙,发出一声幼嫩的狼嗥:“嗷呜?” 成了吗? “成了。”云清拍拍手,脸上满是得意,冲站在阵边观望的白阮招手,“跳跳来,把你家狼抱走。” 这个返老还童残术暂时改变的只是身体,不会影响被施术者的心智与记忆,见白阮朝阵中心走来,郎靖风也撒开四条短腿儿朝白阮飞奔而去,边跑边奶里奶气地嗥:“嗷呜!嗷呜嗷呜!” 白阮对小动物缺乏抵抗力,被奔向自己的小奶狼萌得肝颤,加上郎靖风这外形确实太迷惑人,所以白阮一时间完全无法在这毫无威胁的小奶狼与片刻前把自己按在身下连闻带舔的健壮公狼之间建立等式,俯身一把捞起郎靖风把他搂进怀里。 郎靖风也乐得装小崽子,后腿蹬着白阮的手臂,两只前脚搭着白阮的锁骨,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欢快地舔着白阮的脸,趁机偷了不知多少个亲亲。 “哈哈,行了行了。”白阮被那小细舌头舔.弄得又痒又想笑,安抚小狗似的抚摸着郎靖风的背,却是没怎么躲,直到郎靖风蹬鼻子上脸开始舔他的嘴唇,白阮才双手抓住郎靖风把他高高举起,强迫自己对这团毛绒绒的小萌物摆出严肃脸,凶巴巴道,“你差不多得了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 “嗷呜……”郎靖风细细地叫了一声,短厥厥的尾巴和耳朵尖儿一起蔫蔫地耷拉下来,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白阮,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阮不禁向云清确认道:“……师父,他的心智和记忆都没变吧?” 云清看着两个小辈,满脸姨父笑:“没变,放心吧。” “不许舔我嘴和脖子。”白阮对小奶狼约法三章,“听见没?” 郎靖风无辜地睁圆眼睛,一歪头:“嗷呜?” “还装!”白阮把幼小的郎靖风无情地揉.搓了一气作为惩罚!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好堂而皇之地亮在外面,白阮把郎靖风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航空箱,又叫了车。他本来想在走之前帮云清把地上的法阵擦干净,可云清表示下场雨就冲干净了不用擦,白阮便从善如流,拎着航空箱上了车。 白阮坐在车后排,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叔,不搭话也不往后张望。郎靖风闲不住,用毛绒绒的脑门儿顶着航空箱门,哼哼唧唧地要出来。见白阮不理,郎靖风便用乳牙咯吱咯吱地磕起笼门上的金属条,那声音听得人牙酸。 白阮无奈,怕郎靖风把牙磕疼了,打开小门放他出来。笼门一开,郎靖风咻地跳上白阮大腿,一脸软萌无害地蹲坐在白阮大腿根与小腹之间,貌似不经意地用小肉爪往身下一按。 “郎靖风!你要不要脸!?”白阮抓着郎靖风后背把他拎起来晃了晃。 郎靖风狂飙外语:“呜……汪!汪汪汪!” 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开腔道:“你家这狗名起的像个人似的。” 白阮打着哈哈敷衍了两句,随即威胁地瞪了郎靖风一眼,把他抱在怀里,郎靖风心满意足地磨蹭着白阮单薄的胸肌,觉得这奶狼变得真是太值了。 临下车,白阮把郎靖风塞回航空箱,拎着进公寓,回到家里。 “你现在能变回人形吗?”白阮开笼放狼,小奶狼吧嗒吧嗒地跑出来,人立而起,用两只前脚抱住白阮小腿,似乎这一路上还没腻歪够。 白阮蹲下身,在郎靖风幼小的身体上拨弄了一把,直接把他给掀翻了,郎靖风四脚朝天仰躺在地板上,露出招人搓弄的小白肚皮。 白阮抚摸着郎靖风的小肚皮,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郎靖风萌到六神无主的一天。 郎靖风温顺地望着白阮,两只前脚耷拉在胸前,白阮一摸过来,他就用两只前脚碰碰白阮的手,如果不是外形不太对劲的话,看起来和一只乖巧的宠物奶狗没什么区别。 三分钟后,白阮爽够了,放开郎靖风正色道:“……你现在人形能变到什么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被白老师无情地rua弄。 白软软:郎靖风!你也有今tia! ------------ 47 第四十七章  郎靖风凝起妖气化形, 眨眼间, 瘫在地上晾肚皮的小奶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儿。 正太版郎靖风的模样也就两、三岁,估计还不到一米高,巴掌大的小脸盘上一双眉眼色泽极深且极俊秀,画上去的一样, 鼻尖嘴唇下巴的线条也生得细致精巧, 与白阮小时候的颜值不相上下。只是这缩小版郎靖风仍然延续了成年时的气质,眼角眉梢皆透着一股拂不去的野劲儿, 看着像个幼儿园扛把子, 一言不合就拿着玩具飞机翅膀追砍小朋友两条街的那种。 “耳朵和尾巴……变不回去?”白阮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郎靖风摇摇屁股后的狼尾巴,一口清甜软糯的童音:“变不回去,现在我妖力也是三岁水平。” 对萌物毫无抵抗力的白阮几乎快被狼耳小正太萌裂了,胸中情不自禁地涌动起拳拳父爱, 面露慈祥道:“知道了,你先变回狼,别着凉了, 老师把裤子给你改一改。” 搬离养父母家时,白阮把自己童年的旧物也一并带到了新家,其中就包括他从小到大穿的各色衣物。郎靖风这半个月一天一个体型, 专门买童装未免浪费, 白阮就事先收拾出自己的旧衣服并投洗了一遍,准备给郎靖风凑合半个月,而所谓的“改裤子”, 其实就是在裤子后面开条缝,好让郎靖风能把尾巴伸出去。 白阮改好一条儿童背带裤,挑了一件颜色合适的小衬衫一起放在床上,又在床边摆上一双儿童拖鞋,温声招呼一直乖乖趴在自己脚面上的小奶狼:“来,变人形穿衣服了。” 郎靖风变成狼耳小正太,用胖得掌关节都变成小浅坑的小手拽住正要走出卧室的白阮,奶声奶气道:“跳跳哥哥给穿。” 白阮好笑:“别闹,你也不是不会穿。” “想让跳跳哥哥给穿,想让跳跳哥哥给穿!”比起狼精更像戏精的小郎靖风委屈巴巴地扁着嘴。 白阮被这精湛的演技弄得一阵恍惚:“……你18岁记忆真没丢?” 郎靖风:“没丢。” 白阮狐疑地问:“sin30°和sin90°各等于多少?” “1/2和1,”郎靖风冷静答题并继续软糯糯地耍无赖,“要跳跳哥哥给穿衣服,还要跳跳哥哥抱——” 这货是郎靖风,白阮你清醒一点!别被外表迷惑了!白阮猛地一甩头,眼神坚毅! 于是五秒钟后…… “抬左脚,伸进来。”白阮满脸慈爱地撑开小背带裤的左裤腿,“好了,再抬右脚。” 郎靖风忍笑忍到狼耳朵颤抖:“跳跳哥哥,我乖不乖?” ——“临产”前三天,白阮体内的错误孕激素浓度即将抵达峰值,而这一激素变化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白阮这几天会变得父爱旺盛、照料欲爆棚,对小动物与小孩子原本就不高的抗性更是跌破警戒线,可以说在目前这个状态下,只要郎靖风没实打实地耍流氓,白阮就很难狠得下心拒绝他的一些小要求。 而这个状况是出乎白阮预料之外的,毕竟他此前从未假孕过,对激素变化会导致心理变化的细节考虑不周。 “真乖。”白阮眉眼弯弯,把郎靖风的小狼尾巴从背带裤后的缝里掏出来,又心痒难耐地一手握住一只狼耳朵揉了一通。 白阮小时候的衣物都是云清一手采买,出于师父的恶趣味,白阮的旧衣物都脱不开兔子这个元素,这条背带裤正前方的大口袋上就印着一只大大的卡通兔头,用来搭配的小衬衫上则印满了胡萝卜,儿童拖鞋上还一左一右竖着两双兔耳朵,颜值超高的小郎靖风穿上这么一套,走在大街上估计都会被人抢走。 撸奶狼成瘾的白阮随口问道:“你有弟弟妹妹吗?” 郎靖风不悦至极,甚至忘记卖萌:“干什么?没有。” 白阮略失望:“喔。” 郎靖风眯眼盯他,语气危险:“就算有你也别想碰,你只能碰我。” 白阮从幻觉中清醒了一瞬! 郎靖风迅速敛起不悦神色,摇着狼尾巴,穿着一身兔兔装扑进白阮怀里,拿着白阮的手放在自己的狼耳朵上,奶里奶气地撒娇:“跳跳哥哥有我还不够吗,跳跳哥哥摸摸我耳朵。” 白阮又一秒堕落回幻觉中! 放纵地揉了一通狼耳朵,白阮总算想起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放开腻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狂吃豆腐的郎靖风,放下脸,沉声道:“……你是不是该写作业了?” 郎靖风用两条莲藕似的胖胳膊勾住白阮脖子,把小脸蛋贴在白阮颈窝,撒娇道:“要跳跳哥哥抱着看小猪佩奇。” 白阮强捺下被郎靖风外形唤起的慈爱,召唤出理智:“你都多大人了,看什么小猪佩奇?” 郎靖风眉毛一挑,原形毕露:“那跳跳哥哥抱着看会儿GV?” 面对着这么个小萌物,白阮丝毫没有受到侵犯调戏的感觉,倒是有种担心自家小孩儿学人乱讲下流话的忧虑,遂威胁地一扬手,低喝道:“瞎说什么!打你屁股了啊!” 郎靖风嗤地一笑,狼尾巴懒懒地一甩。 白阮拿出严父的风范道:“写作业去,你现在这个妖力,一天变人形的时间有限吧?” 郎靖风估算道:“能维持到晚上六点吧。” “那还不趁着有手抓紧写?你还有额外任务呢!”白阮把狼耳正太抱起来,大步走进书房,把他放在椅子上。 额外任务指的就是郎靖风除去各科暑假作业之外计划要刷的题,现在他已经追上大部队了,想更进一步就要比其他同学付出更多努力才行。 “我矮。”郎靖风坐在椅子上,一抻脖,下巴直接搁在桌面上了。 “我有垫。”白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坐垫,一层接一层垫在郎靖风屁股下面,成功解决了郎靖风够不到桌子的问题,随即,厚厚一大摞习题集参考书嘭地落在桌面上,紧接着,又是满满一袋黑色水性笔和二十支笔芯啪的一声甩在郎靖风面前。 郎靖风稚嫩的小身体完全被书本淹没! “开始吧,从现在写到晚上六点。”白阮把一个小相框摆到桌角,相框里裱着一张纸,上书“凌风破浪击长空,擎天揽日跃龙门”十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郎靖风:“……” 郎靖风无奈,想想今天这一通便宜也占够本了,便用小胖手抓起笔,耳朵尖儿耷拉着,开始埋头苦学。白阮扯了个懒人沙发坐在窗边,从书架抽出本书来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不到,郎靖风时不时偷瞄白阮一眼,见白阮的目光一直落在书页上,神色沉静安娴,他躁动的心绪也似乎受到感染,渐渐平和下来,不知不觉就学了进去。 晚上六点二十,郎靖风妖气耗竭,一只笔从握不住东西的狼爪中滚落在地,啪嗒一声。 白阮猛地从书中抬起头,见郎靖风乖乖蹲坐在那摞高高的软垫上,正歪着一颗小脑袋看自己。 “来。”白阮冲小奶狼招招手,小奶狼灵巧地跃下椅子,跳进白阮怀里,两只前爪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踩着白阮的胸口。 白阮点开外卖app,一家家地缓缓向下滑动,道:“有想吃的店就叫一声。” 一家烤串店出现在屏幕上,郎靖风发出一声幼嫩的狼嗥:“嗷呜。” 白阮点进那家店,慢慢翻菜单,郎靖风有什么想吃的就用小肉爪轻拍一下屏幕上的菜品图样,两人配合默契,菜很快就点完了。 四十分钟后,外卖送到,白阮把串上的肉统统用筷子捋下来装盘,把盛满肉的盘子和小奶狼一起放到饭桌上,照顾好郎靖风,白阮又开笼放兔宝宝,把几大盆苜蓿草分放在笼前。把这些小东西都料理完,白阮才端着自己那盘牧草蔬菜拼盘去桌上吃。 郎靖风吃饱喝足,对地上这群兔宝宝产生了撩闲的兴趣,他轻盈地跳下地,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正在吃草的某只兔宝宝的尾巴…… 随着叽的一声怒吼,向来飞扬跋扈的校霸奶狼被小白兔的一记后腿蹬踢得叽里咕噜地滚出去,四脚朝天肚皮翻白,一双乌溜溜的狼眼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天花板。 ……当了十八年的狼,让个兔子给揍了!? “没事吧?”白阮急忙把瘫软在地的小奶狼抱起来,见没受伤,只是一副自尊心受挫的模样,便放下心,强调道,“兔子后腿力气大,蹬人特别疼,你别招它们。” “嗷呜!”郎靖风倒不在乎这点儿疼,只是见白阮一脸心疼,便蹬鼻子上脸地用小脑袋使劲儿往白阮怀里拱,带着嗲嗲的哭腔叫唤个不停,“嗷呜——嗷呜——” 白阮萌到心化,捋着郎靖风的背温声安抚:“好了好了,踢着哪了?给你揉揉。” 郎靖风立即一翻身,仰躺在白阮大腿上,用两只前爪抓着白阮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悲悲切切地轻声叫:“嗷呜——” 白阮便给他揉起胸口,指尖画着顺时针的圈,力道与神情皆温柔得不行。 郎靖风时不时用粉嫩的舌头舔舔白阮的手指,黑豆眼中满溢着奶里奶气的依赖和眷恋,尾巴在白阮大腿上摸似的扫来扫去,白阮也不说什么。 ……这也太爽了吧?满脸写着乖巧和委屈的小奶狼在心里发狠地想,不想变回去了,操!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这辈子就这么大了,当小崽子太爽了。:) 白软软:不当小崽子,还有更爽的…… ------------ 48 第四十八章  晚上十点半, 是该收拾收拾准备睡觉的时候了, 白阮关掉电视,把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奶狼放下地,起身往浴室去,边走边道:“我给你放水洗个澡。” 洗澡!?郎靖风眼中迸出两簇幽绿的火苗,撒开短腿吧嗒吧嗒全速狂奔紧接一个纵身起跳, 牛皮糖似的整只糊在白阮小腿上, 四只胖腿儿爆发出与外形不相称的大力死死箍住白阮,引颈长嗥:“嗷呜呜呜呜——!” “怎么了?”白阮戴着奶狼腿部挂件走进浴室, 拧开热水, 把莲蓬头丢进宠物浴盆放水。 “嗷呜!嗷呜嗷呜!”郎靖风见白阮领会不到意思,急了,从小腿上剥离下来,跑到浴盆前人立而起, 用前爪搭住浴盆边沿一使劲,那小号宠物浴盆便翻了车,热水淌了一地。 “你干什么?”白阮急忙关水, 郎靖风则跳上浴凳,又用浴凳当踏板跃进浴缸,在浴缸里跑了两圈, 兴致勃勃地嗷呜嗷呜。 白阮了然, 用莲蓬头往浴缸里冲水并俯身用手掌简单地抹去里面的浮灰:“想用浴缸洗?可以。” 他自己偶尔也会想用人类的方式泡泡澡,所以装修时也安装了浴缸。 可郎靖风却摇了摇头,仰头叼住白阮袖口, 使劲儿把白阮往浴缸里拽:“嗷呜呜呜!” 白阮眉梢微微一抽,脸色沉下少许:“……什么意思?你想和我一起洗?” 郎靖风点头,屁股后的短尾巴摇得堪比小型风扇。 白阮定了定神:“咳,这你就别想了。” 郎靖风湿漉漉地跳出浴缸,夹着尾巴跑出几步,背对白阮面朝墙角坐下了,狼脑袋耷拉着,老大不高兴,身后一溜儿水淋淋的梅花脚印。 “……和我撒娇也没用,都多大人了,又不是真的三岁,我能吃你这套吗?”今天明明已经吃了很多套的白阮这般说道。 “呜呜……”郎靖风假装哽咽,稚嫩且毛绒绒的身体一颤一颤。 白阮伸手戳戳他:“郎靖风,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别装了。” 郎靖风像个赌气的小孩儿似的一转身,避开白阮的手,见卖萌不起效果,状似悲愤地一路跑进卧室,呲溜一下钻进了床底下,准备耍赖。 白阮趴在地板上往高度只容得下一个扫地机器人钻进去的床底下看,活像个试图把猫主子抓出来的铲屎官,一片狭窄的黑暗中,两枚玻璃球般透亮的眼睛熠熠地发着光。 “你这样没用。”白阮硬起心肠威胁道,“有能耐你就一直在里面待着,待半个月,到时候你想出都出不来。” 郎靖风听不懂人话似的,只在床底下噫呜呜噫呜嗷嗷呜,奶汪汪的音色加上二泉映月般哀婉悲戚的调子,直搅得人心都酥了。 白阮听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去浴室取了把拖布,把拖布杆探进床底,想把郎靖风扒拉出来,可拖布杆还没近身,郎靖风就抽冷子往前一蹿,用一口细小的乳牙死死咬住拖布杆的头。白阮自然不敢往里怼,横扫也没用,只能往外拽,可刚往外拽了没多少郎靖风就松口退回床底深处,拖布杆重新伸进去,就又被他咬住。 如此这般僵持了十分钟后,白阮屈服了:“一起洗行了吧?出来。” 郎靖风发出一个怀疑的上扬音:“嗷呜?” 真的? “当然真的。”这声狼叫白阮猜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心力交瘁地把拖布一丢,“说到做到,我是撒谎的人吗?” 郎靖风小声哔哔着反驳:“嗷呜嗷呜。” 明明都喜欢我了还撒谎说不喜欢。 见小奶狼出来了,白阮去给浴缸放水,放到三分之二满时他把郎靖风抓过来,用莲蓬头冲去郎靖风在床底沾的一身浮灰,然后把湿漉漉的小狼往浴缸里一丢。 郎靖风入了水,焦躁地摇着尾巴准备迎接大波福利,却见白阮把那张好看的脸微微一侧,狡黠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便化作原形,白毛团子哗啦一声砸进水里。 ——白阮知道郎靖风不会对兔子形的自己产生欲念,故而以兔子形态在郎靖风面前裸.露不会令他产生羞耻感。 郎靖风舔了舔溅在鼻尖上的水珠,呆呆地叫了一声:“嗷呜。” 和想象中的共浴不太一样。 白阮惬意地眯缝起眼睛,一身丝绒般的白毛在水中铺散开,他划动四条兔腿儿,安静而从容地在水面上游了起来,两枚柳叶似的小耳朵精神地立着。 郎靖风凑过去,用鼻尖碰碰白阮,白阮也用兔爪碰碰郎靖风被水打湿的软毛,两个毛绒绒的小可爱你来我往,互吸互rua,然而这和谐的场景只持续了大约一分钟,被撩拨出了野劲儿的郎靖风便忽地人立而起,用两条胖胖的后腿蹬着浴缸底,用两只前脚把小白毛团压在了浴缸壁上。 “叽!?”什么情况!?白阮吓了一跳。 泡澡水里没放浴盐,小奶狼心满意足地舔.舐嗅闻着猎物小白兔,粉嫩的幼狼舌头舔过小白兔的长耳朵,还用毫无杀伤力的乳牙在小白兔叽叽直叫的三瓣嘴上轻轻咬了一口,又好奇地舔了舔小白兔的门牙。 在险些被暴躁小白兔的大板牙反咬后,小奶狼不敢再打三瓣嘴的主意,转而用黑漆漆的小鼻头拱着小白兔的软肚皮,并在小白兔的不断挣扎间将它翻了个身,用舌头由下至上一下下地舔着小白兔毛绒绒的背,作死地用肉嘟嘟的前爪拨弄小白兔簌簌颤动的圆尾巴,并在小白兔条件反射地使出后腿蹬的一瞬间机警地向侧边让去,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小白兔一双后腿儿踢了个空,倒是圆尾巴又被奶狼的前爪抓了好几下。 一条优秀的奶狼不会被兔子的同一招命中两次! “叽呀!叽叽叽呀!”在一连串气势如雷的咆哮声过后,小白兔绷紧之后仍显得圆滚滚的身体忽地一软,像只残破的兔子公仔般瘫软在浴缸壁与小奶狼之间,三瓣嘴中逸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微弱呻.吟,“叽……” 似是完全放弃了挣扎。 全程仍然没超过一分钟。 清澈的浴缸水泛起一丝丝的浑浊,或许是因为两只小动物掉毛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嗷呜?”郎靖风低低嗥了一声。 舒服吗? “叽……”白阮目光迷离,万万没想到郎靖风居然会连一只化作原形的小白兔都不放过。罪恶的兴奋褪去,他下意识地用前爪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这是因为大脑向身体下达了“临产前三天这么胡闹会早产的快看看宝宝状态怎么样”的指令。 “呜。”呵。郎靖风舔舔白阮毛绒绒的后脑勺。“嗷呜?”怕郎小白不舒服? “叽叽叽!”滚滚滚!白阮在水里一通扑腾,总算从郎靖风的浴缸咚中挣脱开,摆动四腿游到与郎靖风呈对角线的浴缸角落,默默养胎。 ……养个屁的胎!白阮一激灵,恨不得把自己被孕激素搞坏的脑子也揪下来洗一洗。 郎靖风今天一天差不多占够了未来半年份的便宜,不再胡闹,安心泡澡,两只小动物一个在浴缸头,一个在浴缸尾,四舍五入约等于天各一方。 泡完澡,白阮余怒未消,耷拉着三瓣嘴跳出去,和郎靖风各自在浴室门口事先备好的浴巾上滚了几滚,随即,白阮按下摆在地上的大号吹风筒开关,一狼一兔肩并肩站在风嘴前享受着热风的吹拂,吹了一会儿,又同步率极高地双双转过身,翻面吹后背。 场面过于温馨,抵消了白阮大半的愠怒。 身子吹干了,白阮抖了抖一身蓬松如云的毛。这种毛与毛之间根根分散不黏连,全身清爽暖和又顺滑的感觉有多舒爽是没毛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的,为了尽情体验这种舒爽,白阮决定不变回人形,反正也到了睡觉时间,白阮跳进摆在床边地板上的小草窝,小草窝里早已放好了手机和一小碟胡萝卜干——临睡前吃吃小零食玩玩手机真是再惬意不过。 “嗷呜。”郎靖风把脑袋探进草窝里,发现里面很宽敞,再睡只奶狼问题不大。 “叽,叽。”白阮扬扬下巴,示意郎靖风上床,眼神坚毅。 郎靖风退出去,一跃跳上床,发现床上也摆着一小碟给他的牛肉干,他的手机……以及一个英语单词本。 郎靖风:“……” 白阮威严命令:“叽。” 过一遍单词再玩别的。 毕竟临睡前背东西牢固! 郎靖风吃着爱心牛肉干背着单词,白阮则边吃胡萝卜干边用兔爪爪刷微博,时不时发出叽叽的笑声。 十一点半,见郎靖风在床上睡下了,白阮把空碟子和手机都拱到窝外,然后跳出小草窝,用遥控灯关了灯,回窝里倒头便睡——这一觉他睡得踏实,毕竟郎靖风今天晚上没长手,不能再把他连窝带兔搬到床上抱着睡了。 …… 然而,关灯十分钟后,郎靖风无声地跳下床,蹑手蹑脚地钻进小草窝,用身体把沾了草窝就着的白阮小心翼翼地圈了起来。 两个毛绒绒毫无缝隙地紧贴着,呼吸交融,银灰的狼毫与雪白的兔毛也混在一起。 静谧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沉迷吸兔。 白软软:沉迷吸狼。 沉迷吸兔吸狼…… 说认真的……我感觉我这个人不写小黄文真是浪费…… ------------ 49 第四十九章  施法后的这两天郎靖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长, 每天早晨起来都比昨天大上一圈, 而且为了供应机体快速生长所需的物质,他的食量也变得非常可观。 白阮连续给郎靖风叫了三顿外卖,看着小奶狼狼吞虎咽地吃下那些重油重盐且不知卫生安全达标与否的外卖饭菜,父爱洋溢的白阮于心不忍,趁郎靖风下午在家学习出门采购了全套常用调料, 并补齐了之前用不上的一些烹饪用具, 又去肉类批发市场买不少肉,亲自下厨给小奶狼做肉吃。 把大包小包的食材搬回家后, 白阮把那些整块的肉切成几大块, 分装冷冻。他切肉时某个狼耳正太就待在一旁看,一双眼睛灼亮得吓人,白阮只当是狼崽子馋肉了,没觉得这疯了吧唧的表情有什么不对, 不容抗拒地回绝了郎靖风要来帮忙的提议并撵他回书房写作业。 分装完毕,白阮严格按照食谱试做红烧肉。 草食性动物体会不到肉类的美味,只觉那味道腥膻腻人, 白阮戴着口罩,同时开着抽油烟机和窗户,站在半年不开一次火的灶台前搅动着锅中焦糖色的肉块。烧到大火收汁时, 白阮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两截白胖的短胳膊吃力地从后面环住他细韧的腰。 白阮怕肉汁飞溅烫到郎靖风,忙把火关小,拍拍那双短胳膊:“离锅远点儿。” “……白老师, 你给我做饭了。”郎靖风呢喃道。 他声音很轻,但腔调中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听他这语气,好像白阮给他做过一次饭之后这辈子就不许再给别人做了似的,如果不是那稚嫩清甜的童音起到了一定反效果,这种偏执感还会更明显。 白阮没把这回事儿,不以为然地笑笑,道:“做个饭有什么,你家保姆阿姨不是天天给你做吗?我这就是怕外面饭店用的油不好。” 郎靖风:“……” 果真直兔。 “那不一样。”郎靖风踮起脚,仰着下巴,拼尽全力把脸埋进白阮身后凹陷的腰线中蹭了蹭——毕竟如果不踮脚仰下巴的话,以他目前人形的身高只能把脸埋进白阮屁股里。 ……屁股他倒是也很乐意埋一埋,但白阮保不准会一脚把他蹬飞。 “白老师,你是第一次给人做饭吗?”郎靖风问。 “呃,”白阮犹豫了一下,如实道,“算是吧……就帮我师父泡过方便面。” 郎靖风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名为独占欲的小野兽被投喂了一小口糖,还算满意。 白阮的身上和家里已经到处都是奶狼的气味了,嗅觉极佳的郎靖风自觉已占稳了物质上的地盘,便开始着手在精神领域划地盘,颇有些蛮不讲理地道:“泡面不算……那你这辈子只给我做饭,做的饭也只给我和你自己吃,行吗?”说完,郎靖风怕被误解,补充说明道,“不是想让你做饭,你可以十年做一次,但只能是做给我吃的,行吗?” 白阮不太能理解这种孩子气的占有欲,思索片刻后,从现实的角度认真回答道:“我能活几百年呢,这么长时间保证一件这么小的事不太现实。”顿了顿,白阮一窘,扒开环在腰上的两条短胳膊,耳朵有点儿热,“我跟你保证这个干什么?” 郎靖风不悦:“小事怎么就不现实了,我都能向你保证。” 白阮不睬他,拉下口罩专心吹着一块锅里夹出来的红烧肉,用嘴唇碰碰觉得凉了,递到郎靖风嘴边道:“啊——” 郎靖风啊呜一口吃进去,享受被白阮喂饭的愉悦。 “怎么样?”白阮问,“咸淡、火候,都行吗?我尝不出好吃难吃。” 毕竟肉在白阮吃来都是难吃的。 红烧肉这东西,要做得讲究,做到晶莹润泽块块方正酥烂软嫩入口即化的程度,是需要经验和手艺的,但照着菜谱循规蹈矩的话,要做得普通好吃倒也不难,郎靖风嚼了几下,诚实道:“好吃。” “真的?”白阮确认道,“没哄我?” 郎靖风笑了,奶声奶气道:“真的,哄你干什么,你是我老婆?” 白阮好气又好笑地在那张包子脸上掐了一下:“你别用这个外形耍流氓行不行,太别扭了。” 郎靖风现在是真·长身体的时候,一顿晚饭吃了一整锅红烧肉和三大碗米饭,连盘子底的汤汁都没放过,全拌进饭里吃光了。吃饱喝足,白阮将锅碗瓢盆一股脑丢进水池,准备晚一些洗,郎靖风却搬着板凳站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拿起一个碗,挤上一大坨洗洁精,把碗里外抹了一通,又用指甲去抠碗壁上的食物残渣,一看就是个毫无洗碗经验的大少爷。 “你去学习,放那我洗。”白阮招呼道。 “宝贝儿歇着去。”郎靖风唇角斜斜翘起,小胸脯挺得鼓鼓的,极力彰显霸道宠溺,“这种活儿当然得我干。” 于是下一秒,外形年仅四岁的恶狼少爷就被白阮拎小狗似的一路拎到书房,且途中因挣扎掉落兔耳拖鞋一只,雄性尊严全无。 今天白阮给制定的学习计划郎靖风已经完成,趁着还有人手,郎靖风微信上戳李博明:“哥们儿,发几张照片。” 李博明便是那个曾经沉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与白阮打赌比赛却被排位连胜符虐惨的那位同学,这次期末考试他考到了班级第二。虽然成绩不错,但李博明本质上其实是个聪明的刺儿头,所以和属性类似的郎靖风倒是挺合得来,这次暑假他和班上两个男生结伴出去玩,答应郎靖风给他传旅游照片,毕竟网上找照片糊弄爸妈风险太大。 “今天照的,爬山的,坐缆车的,还有吃小吃的。”李博明发来一溜儿照片,有带人的也有不带人的,发完还给郎靖风出馊主意,“你可以网上花点儿钱找人给你P一P,把我的脸P成你的。” 郎靖风欠揍道:“那不一眼就露馅么?我身材比你好多了。” 李博明悲愤:“操!” 郎靖风笑笑:“谢了啊。” 李博明八卦道:“你在你对象那住挺好的?” 郎靖风舔舔嘴唇:“特别好,今天晚上给我做饭了,好吃。” 李博明学狼叫:“呜嗷嗷嗷!除了吃饭还干什么了?讲讲呗,有照片没?待会儿打算干什么?” 真狼反而说人话:“写作业,没照片,继续写作业。” 李博明:“呸!写屁作业!一起做生理作业啊?” 写了一整天作业的郎靖风:“……真是纯写作业,你他妈脑袋里除了黄色废料有点儿别的没?” 李博明不干了,非要打探打探哥们儿和女朋友的私生活,可无论他问什么,都被郎靖风滴水不漏地堵了回去,问到最后什么都没打探着,甚至连郎靖风这个“女朋友”究竟是不是女的都不敢确定!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白阮假想中的“预产期”到了。 一整天紧张的学习过后,郎靖风妖力耗竭,变成小奶狼跑到卧室想亲近亲近白阮,却见白阮侧身躺在床上,清瘦的身体弓得像只熟虾,因为太用力,透过单薄的睡衣布料都能看见脊骨的线条,显得更单薄、更招人疼。 “嗷呜?”郎靖风小狗似的扒着床站起来,用爪子轻挠白阮的背。 白阮梗着脖子不回头,只开口问了句:“什么事?” 那嗓音虚浮微哑,一听就是身体不舒服了。 郎靖风干脆跳上床,绕到白阮正面,只见白阮双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碎的汗珠。 分娩时都会有些疼的,大脑没找着子宫这东西,只好退而求其次,让肠子抽搐抽搐了。 不用力也不疼,哪来的小兔子?——大脑有它自己的想法。 “嗷呜!嗷呜——!”郎靖风急得直叫唤,正想下地取手机打急救电话,却被白阮叫住了:“……那个,我没事。” 郎靖风一扭头,对上白阮颇有些难堪的目光,两人视线相交只有两秒不到,白阮苍白的面颊却腾地红了起来。 管它真的假的,郎靖风也算是……孩儿他爸了。 郎靖风瞬间反应过来,今天是白阮假孕的预产期。 知道白阮假孕后郎靖风偷偷查过,假孕时不需要做什么特殊处理,只要等大脑发现肚子里没有小兔子,这一幕闹剧自然就会收场……可是网上没说白阮会痛。 “嗷呜?”郎靖风用鼻子轻轻拱了拱白阮的肚子,眼神似是有些后悔。 如果早知道白阮会痛,他肯定不会故意亲密接触让他假孕……郎靖风懊恼地夹着尾巴在床上转了几圈,自责片刻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和白阮亲热,假孕这档事总归会至少有一次。 白阮看眼神就把郎靖风的意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咬着嘴唇不吭声,忍痛把小奶狼拎起来丢到地上。 郎靖风没再往床上蹿,转身吧嗒吧嗒跑去客厅,用指甲勾住茶几下方的大抽屉,往后一拉,抽屉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各类药品,有什么兔康宁消毒液、兔病专家口服液、治毛球症的化毛膏……人用药只有最寻常的止痛退烧止泻药。 郎靖风叼起一板止痛药,跑回卧室,张嘴把药往床上一放,又飞跑去厨房,从地上摆着的一提小瓶矿泉水中叼出一瓶——白阮平时喝煮好的白开水,郎靖风却有点少爷习气,嫌白开水有味道,只喝瓶装的矿泉水——咬着瓶盖让瓶身耷在地上拖着走,又费力地把瓶子甩上床。 “嗷呜。”宝贝儿吃止痛药。郎靖风跳上床,温柔地舔掉白阮额头上的细汗。 这波疼痛来得突然,别说郎靖风,就连白阮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真刀真枪地疼一次,从疼痛开始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压根儿没想起来吃止痛药这回事儿,见药来了,便乖乖支起上半身吃药。 疼就疼吧,以后假孕的概率就低了,又不可能当一辈子处男……白阮安慰着自己,捂着肚子躺下。 “嗷呜。”郎靖风凑过去,拱开白阮捂肚子的手,用鼻尖挑起他睡衣下摆,整个钻进衣服里,在小腹的部位团成一团。 郎靖风现在体型小,新陈代谢快,体温也较成年时高,整个就是一枚奶狼造型的暖手炉,他在白阮肚子上贴了一会儿,白阮便觉得一阵阵抽痛发寒的小腹舒服多了,加上止痛药渐渐开始发挥效力,那磨人的疼削弱了不少,又随着时间推移变得似有似无了。 从疼痛中解脱出来,白阮神经很是放松,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白阮醒来时,卧室的大灯被人关了,只有床尾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腹部的疼痛已彻底消失不见,白阮睡眼蒙眬,微微动了动身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胸前的睡衣湿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和郎小白抢奶喝!!! 白软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功能是不是太齐全了!!! 我真的坏………… ------------ 50 第五十章  一瞬间, 白阮还以为是狼崽子尿床了。 可这错觉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白阮发现睡衣的下方隆起了一个圆滚滚的形状,而且这圆球还在微微地颤动着,有一阵酥酥.痒痒的触感传来。 白阮对这触感很熟悉,那是小奶狼的舌头舔过自己面颊时的感觉,微热、湿润, 带着小动物式的焦渴与急切。 白阮脑子嗡的一声, 伸手把那睡衣一掀,发现下面果然团着一只小奶狼。 那小奶狼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 一双透着饥饿的狼眼在黑夜里亮得像两盏小彩灯, 它似乎也知道这偷食贼做不了多久,软嫩的小舌头频率极快地舔食着它的食物,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反正多吃一口就赚一口。 遮蔽在身上的睡衣被撩起时, 小奶狼意识到自己被白阮发现了,匆匆把身后短粗的狼尾巴摇起来,用鼻腔挤出呜呜的撒娇声, 像只狗崽儿似的拼命讨好白阮,同时嘴上偷吃食物的动作不停。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有那么几秒钟, 白阮以为自己正身处某个荒诞不经的梦, 可从身体各处传来的踏踏实实的触感却提醒着他这里是现实世界。 “……你!”白阮猛地弹坐起来,一把抓住小奶狼的后颈皮把它拎起来,结巴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吃、吃什么了?” “嗷呜!”小奶狼激动地摇着尾巴,舌头往上一翻,舔去沾在小黑鼻头上的一点东西。 白阮羞耻得屁股都快烧红了,他下地趿拉上拖鞋,猛走几步,却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手里拎着的小狼哀哀叫唤着拼命扑腾。白阮心一软,手一松,那灰毛球便扑到他腿上用四肢抱柱式黏住,嗷呜个没完,仿佛肚里有千言万语却苦于说不出人话。 “别碰我!”白阮面红耳赤地低吼,俯身再次拎起小奶狼,呆愣片刻后大步走到兔笼前,打开一只笼子放空里面的兔宝宝,把小奶狼丢进去,关门落锁。 “嗷呜!嗷呜——”小奶狼委屈不已,引颈长嗥,因为头扬得太高重心失衡还原地摔了一跤,这一幕如果放在平时肯定能把白阮逗笑,可这会儿白阮没什么欣赏萌物的心情,只红着脸冲进浴室,对镜检查自己的身体。 不知是所有的假孕结束后都会有这样的情况,还是戏精大脑误以为团在白阮小腹处的郎靖风是需要喂食的小兔子,总之残存的孕激素在白阮放松戒备后扭头杀了一记回马枪。 白阮把睡衣脱掉团成一团,愤恨地砸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撩着水清洗附在皮肤上的那层粘稠的东西,用冷水清洁干净后,失去了外界刺激的神经平静下来,身体不再试图哺喂小兔子,至少外表看起来恢复了常态,白阮向后捋了把头发,长出一口气。 刚才发生的这件事他都不好意思细想,太破下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郎靖风目前是幼狼的状态,这让画面显得比较易于接受,如果换成那个成年后的人形,185的大个子,英俊且狼性十足的脸…… ……想什么呢!?白阮被脑内下流且毫无廉耻的幻想刺激得心跳不已,面颊红得能煎蛋,砰地一拳砸在盥洗台上。 他毕竟也是个动不动那个虫上脑的公兔子,加上对方还是颇令他动心的郎靖风,故而羞怒与秘而不宣的兴奋如同两条并行的平行线般在白阮脑内延伸,两者确实都存在,但谁也没影响到谁,连指节传来的疼痛都没能阻止妄想的扩散,白阮怒着怒着,突然很不争气地想要放飞自我一下。 郎靖风还在兔笼里嗷呜嗷呜,白阮回卧室取了一趟手机,来回全程都冷着脸不看他。 取完手机,白阮回浴室关好门,冷静地打开动物世界…… “春天,万物复苏,又到了兔子交.配的季节……” 过了一会儿,看着漂亮小母兔时内心已毫无波动的白阮关掉动物世界,硬着头皮翻了翻相册,找到镇魔塔倒那天他不慎拍到的郎靖风——当时他是想拍天边的黑气,拍到郎靖风纯属意外,可他没舍得删。 那天郎靖风打扮得很帅,模样显得格外英俊,耳朵上还戴着一枚骚气的耳钉,成相的一瞬他正巧看着镜头,就像在照片中与白阮对视一样,那眼神…… 对自己学生这样儿算怎么回事?白阮你可做个人吧!白阮被道德感折磨着,讪讪地放下手机。 我是兔子,做什么人。三秒钟后,白阮决定还是不做人了,目光坚毅地拿起手机。 …… 短暂的愉悦后,白阮放下手机,把手纸丢进纸篓,睡衣睡裤丢进洗衣机,自己则站在莲蓬头下冲澡。 今晚这件事的后遗症在于,郎靖风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对白阮一马平川的胸部表现出了诡异的兴趣,逮着机会就要扑上去胡作非为一番。 白阮对萌到爆血管的小奶狼没什么抵抗力,按理说是不会太过拒绝的,可尴尬的是,随着时间流逝,郎靖风进入了尴尬期——也就是养猫养狗人士所熟知的一个时期,指宠物在介于幼态与成年态的某个区间内会迷一般地变丑,度过之后就会变回可爱的宠物——尴尬期的狼崽子看起来既不奶萌也不威风,倒颇像一头缩小版的秃驴,每天妖力耗竭变回原形就会惨遭白阮嫌弃。 “嗷呜嗷呜!”我是奶狼我要喝奶!小秃驴摇头摆尾地腻到白阮胸前试图占便宜。 “……你不是奶狼。”白阮面无表情地拎起小秃驴,掰开嘴,语气干巴巴道,“张嘴,看看牙。” 郎靖风张开嘴,那一口乳牙已换得差不多了,目前只差几枚长在前面的小尖牙掉了还没长新的,这导致他不仅原形尴尬,连人形都是一张嘴一口豁牙子的窘状,卖萌力直线下降。 “长得挺好的。”白阮放心了,“牙根痒不痒?难不难受?” “嗷呜,嗷呜——”痒,白老师亲亲就不痒了。小秃驴点着头,摇着尾巴拼命往白阮怀里钻,在白阮胸口蹭来蹭去。 白阮把他拎起来放在地上,并往他嘴里塞了一枚狗咬胶:“那就咬这个。” 郎靖风:“……” 操!尴尬期没人权吗!? 早晨,街上行人稀少。 毒辣的日照与炙闷的空气从一大清早就拖慢了人类社会运转的进度,却丝毫没影响到雄蝉撩妹的热情,白阮被聒噪的蝉鸣吵醒,再也睡不下,跳出草窝抖抖毛,一路蹦哒进浴室。 这些天他晚上都用原形睡小草窝,临睡前他会把第二天早晨准备穿的衣服放在浴室的盥洗台上,起床了就去浴室变回原形关门穿衣服,避免了在郎靖风面前以人形赤身裸.体的尴尬。 白阮穿好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打算去厨房煮一锅肉粥,门刚打开一条缝,郎靖风就挤了进来。 近半个月来郎靖风小树抽条般长得飞快,一口乳牙也全换成尖锐漂亮的恒牙了,截止目前他的身体年龄已有十六岁左右,清瘦修长的身体透着满满的少年感。白阮神色郁郁地抬手比了比,感觉郎靖风好像比昨晚睡觉时又高了两三公分,明明昨天身高差还不明显,今天白阮就得稍微仰点儿头看他了。 16岁就这么高了……白阮羡慕不已。 “早啊,白老师。”郎靖风用身体挡着浴室门,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 “早,我洗完了,你用吧。”白阮有种不妙的预感,伸手扒拉郎靖风想出去,郎靖风却回手把门锁上了。 白阮:“……干什么?” “白老师。”郎靖风把老师两个字咬得很重,上前一步贴近白阮,含笑道,“我有生活上的困难了。” 白阮脑子转得飞快,下意识地一垂眼。 郎靖风上身没穿,下面穿着一条宽松的大裤衩。 果然……白阮扫了他一眼,假装没明白,只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自己的困难自己解决,让让,我给你煮粥去。” “怎么解决啊?”郎靖风少年气十足的脸上写满了纯善无辜,他牵住白阮手腕,用额头抵住白阮肩膀,嘴唇与耳畔若即若离,轻声问,“是得擦药吗?好像肿了,还有点儿疼,你说是不是蚊子咬的?” 白阮差点儿让他气乐了:“装傻有意思吗?” 郎靖风装小少年装得入戏,目露茫然,嗓音清朗:“我不知道涂什么药啊,哥哥教教我。”说着,牵着白阮手腕的手力度变大了,引着白阮的那只手往自己身上贴,边这么干还边小口咬着白阮的耳垂,撒娇道:“我刚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白阮哥哥……怎么你也肿了,你也被蚊子咬了?” “我没有!”白阮急急地拨开他的手,想出门,却被郎靖风推着一路抵到浴缸旁的墙上,百般挣扎无效后被迫给这位号称刚满十六岁的懵懂少年上了半个小时的生理卫生课,下课时腿都是软的。 ——小学应用题:已知某人三分钟放飞自我一次,期间休息两分钟,求问三十分钟放飞自我几次? 3x 2x=30,x=6。 “别再弄了……”白阮挣扎着想从浴缸里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好喝,真香。 白软软(其实很爽但是不能说):…… 大白兔奶狼篇基本结束啦~ 为了赶榜……把明天上午十点发的更新提前发了……也就是明天上午十点没有更新了的意思QAQ ------------ 51 第五十一章  浴缸壁滑不溜手, 加上两条手臂又都被郎靖风箍着, 白阮试图起身的动作看起来只是在郎靖风怀里扭了几下。 “好了,不弄了。”郎靖风用下巴抵住白阮肩膀,不大尽兴地蹭了蹭,心想下次得给白阮系个绳,这快得简直不像话了。 然后不叫老公绳就不给解……郎靖风舔舔嘴唇, 越想越来劲, 得寸进尺地把一只不怎么干净的狼爪子在白阮身上抹了抹,进一步用野兽的方式留下气味, 强调占有权。 ——还有两天他在白阮家就住满半个月了, 等过两天出了白阮家的门,这种亲热的机会就难找了,所以趁着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必须抓紧吃几口小白兔。 “往我身上抹什……”白阮话问到一半就闻出来了,嘴巴一闭瞬间哑火, 全身肌肉绷紧如弓弦,一对透红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像只受惊的兔子。 “还问, ”郎靖风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刚从我身上弄出来什么了你不知道?” 白阮羞耻至极,皮肤上被涂湿的地方明明是微凉的, 却像抹了酸液般烧灼得他发痛。 “你, ”白阮咬牙,挣扎着想出去把身上的脏污洗掉,却在挣弄中把那些湿润的东西抹得更匀了, “你变态吗!?” 郎靖风发自肺腑道:“用人类的标准看,我确实挺变态的。” 他承认得如此坦荡,且全然不以为耻,白阮竟也不知再骂点儿什么好,因羞耻和兴奋整片染上浅粉色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皱巴巴的睡衣顽强地驻守在臂弯处,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下褪。 “今天不许把我给你抹的‘药’洗掉,白阮哥哥。”郎靖风语调温温柔柔地说着,随即又如示威的恶犬般在白阮耳畔叩了叩新换的牙齿,那铮铮的音色听得白阮一阵牙酸,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 语毕,郎靖风帮白阮把睡衣穿回去,双手绕到前面一枚枚系扣子,眸色暗沉地嗅闻着白阮此时此刻散发出的味道,哑声道:“白老师,你身上都是我的味了……什么时候里面也能……” “闭嘴!”白阮扭头斥他,却被郎靖风顺势一口叼住嘴唇,把剩下的训斥堵了回去。 “白老师,”一吻终了,郎靖风保持着单手扣在白阮后颈的姿势,问,“你那么多法术,就没一个能制得住我的?” 这虽是个问句,语气却笃定,似乎并不真的需要白阮的回答。 白阮垂着眼不看他,硬邦邦道:“没有。” 郎靖风笑:“你这表情就是扯淡呢。”说着,他扣着白阮后颈的手轻轻晃了晃,带着点发狠的意思道,“等我高考完的,我非得让你……” “不是,真没有能对付你的法术!”白阮怕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话,急忙打断。 其实如果仔细翻翻云清留下的古籍倒也未必找不到合用的法术,打不过还跑不了么,但白阮口风很紧,纵使已经半推半就着干了再多不该干的事,嘴上也寸步不让:“我要是有办法,我早收拾你了,还能让你……这么猖狂?” “嗯嗯嗯,是是是,你是被迫的。”郎靖风纵容地应着声,在白阮鼻尖上亲昵地刮了一下。 又在白阮家里胡作非为了两天后,身心皆吃饱喝足且变回十八岁模样的郎靖风被白阮扫地出门。 临走前,白阮又检查了一遍郎靖风原形的四枚尖牙,见都好端端地长着,一颗颗雪亮尖锐,这才放心——自从换上恒牙后白阮没事儿就要掰开郎靖风的嘴看看牙,也是落下心病了。 白阮把郎靖风装着满满练习册和卷子的旅行箱推到门口,叮嘱道:“以后你别再那样了。” “放心,不能。”郎靖风舔舔牙尖,“你又不怕我了。” 白阮摆摆手:“不是单说这个事,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再想做什么重要决定之前先和我商量商量,别脑袋一热就定了。” 郎靖风深深地望他一眼,没大没小地在那张板得挺可爱的脸上掐了一把,道:“记住了,以后什么事儿都和你商量。”说着,又把话题往沟里带,“我爸在家就听我妈的,我以后也听你的,算是遵循我们家传统了。” 白阮没吭声,并不反驳,显然是这两天已经被收拾得明明白白了。 “走了白老师,开学见。”郎靖风接过旅行箱的拎手,抬脚往外走。 “等下。”外面挺晒,郎靖风又不好意思打伞,白阮就抓起门边墙上挂的棒球帽给他扣上了,这一扣的力道没掌握好,帽檐压得很低,郎靖风嗤笑着把帽子一摘,俯身偷了个又轻又浅的吻,复又将帽子戴好,转身大步走出门。 五分钟后,白阮收到一条; 郎靖风:“看下书房桌子左边上数第一个抽屉。” 白阮去书房,拉开抽屉一看,里面躺着厚厚一沓钱。 白阮:“怎么回事?” 郎靖风:“这半个月的菜钱啊。” 白阮忙放下手机数了数,给郎靖风转回同等数目,道:“不用你给钱。” 磨牙这个事本来是因他而起,所以白阮把帮郎靖风换牙看做是自己应尽的义务,压根儿没纠结这点伙食费,他原本是这个意思,郎靖风那边却自作多情起来了:“反正是一家的,所以吃饭就不用给钱了,是这意思吗?” 白阮:“……不是。” 郎靖风:“不是不收。” 白阮一阵头疼:“那也不用给我这么多,十分之一就够了。” 郎靖风:“那你就多帮我炖几次鸡汤补给我,我爱喝,好不好?” 总之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让白阮在他身上吃着亏,白阮见这钱直接还还不回去,只好把这事先记在心上,准备留意着给郎靖风买些等价的东西还给他。 高三前最后的假期时光一晃就过去了,高二四班正式变成高三四班,新学期开始,新高三年组的教室也统一搬到了三楼。 刚开学的两天照例是摸底考,郎靖风半个暑假都处于班主任亲力亲为的监督下,学习计划完成度极高,摸底考成绩比起期末又前进了好几名,在班级前三十有了一席之地。 其实高二期末考之后郎倩一是想履行诺言,二是考虑到自己这毛躁的儿子高三前不好好玩一玩可能这一年会没后劲儿,所以才让郎靖风放飞了。她本来都做好了儿子开学摸底考被打回原形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浪了一暑假居然成绩不退反进,乐得恨不得提前摆场酒宴庆祝庆祝。 趁着郎倩这股高兴劲儿没过,郎靖风把蓄谋已久的计划提了出来,表示每天上放学都要在路上花一个小时太浪费时间,想在学校对面租房。郎倩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不仅痛快地把租房一事包揽下来,还想安排张婆住过去照料郎靖风的衣食起居。 “不用了妈。”郎靖风冲在一旁待命的张婆打了个眼色,道,“我也没什么要照顾的,吃饭我吃食堂,洗衣服用洗衣机。” 郎倩两道凌厉的眉一拧,不放心:“你能吃得了食堂?” 郎靖风违心道:“我们学校食堂好吃着呢,还卫生,还方便,都不用出校门。” 张婆也笑眯眯地附和道:“那我就一周去个两、三次,打扫打扫卫生。”说着,转向郎靖风,很上道地表示:“我挑你们学校上课的时候去。” “那就这么定了吧,妈。”郎靖风暗地向张婆竖起大拇指。 郎倩执行力极强,第二天当晚郎靖风就住进了新租的房子,是二中对面小区的第一栋楼,正对学校大门,距离近得站在窗前就能看见校门口执勤的老师和学生。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卧室一书房,装修风格简单干净,书房比卧室还要宽敞明亮些,看着像是专门租给学生的。 郎靖风拿到三份钥匙,给隔两天来收拾一趟的张婆一份,自己留一份,另一份则给了白阮,表示白阮中午可以去午睡。 白阮十分感动然而并不敢去,害怕午睡会导致屁股疼。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午睡的小白老师。:) 给小狼过个生日就收拾收拾高考吧~高考完好放开手脚那啥! ------------ 52 五十二章  入秋后, 气温疾速滑坡, 阴雨连绵,寒凉水气被风卷着打在脸上,冷得像刮来了一捧冰屑。 白阮一头扎进单元门洞,收起伞抖了抖,一地水珠淋漓。 郎靖风在学校对面租的房子就在这个单元的三楼, 白阮被硬塞了一把钥匙, 却一直没来看过,这眼见都十一月了, 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小区。 这是因为今天早晨郎靖风电话向他请病假, 声音听起来似乎挺严重,而且狼妖体质强悍,轻易不会被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打倒,所以上完两节语文课白阮就提前离校赶过来, 想看看情况。 白阮两阶两阶楼梯跑上三楼,在门口站定正要用钥匙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郎靖风面露疲惫,倚着门框站着。那一张线条清俊的脸被烧得通红,连带着眼白都泛起一抹淡淡血色, 该红润的嘴唇反倒发白, 简直是肉眼可见的高烧。 “听见你上楼了……”郎靖风一句话没说完,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通,随即侧开身子让白阮进门, 用能把人剥层皮的锐利视线把白阮打量一番,幽幽道,“终于舍得来我家了?” “烧多长时间了?今天早晨开始的吗?”白阮没理那撩骚的后半句,抬手摸郎靖风额头,滚烫。 郎靖风声音沙哑:“昨天晚上就烧起来了。” “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白阮抓住郎靖风胳膊,把他往卧室拖。 郎靖风懒懒地抬脚踹上门,像个人形披风似的往白阮身上一扑,用鼻尖贴着白阮颈窝狠狠做了个深呼吸补充能量,嗓音因发炎显得格外低沉,道:“白老师,你进狼窝了……” 白阮好气又好笑:“还有心情闹?我现在叫车,给你三分钟换衣服。” 郎靖风亲亲白阮耳垂:“不用去,昨晚上我去我朋友他哥的宠物诊所看了。” 白阮披着人形披风往卧室走:“医生怎么说?” 郎靖风蹭蹭白阮,撒娇道:“我得犬瘟了,难受。” “犬瘟!?”白阮惊得一蹦,险些害郎靖风咬到舌头,“你家长知道吗?” 犬瘟是一种极度凶险的犬科动物传染病,白阮没养过狗,不了解细节,只知道犬瘟一个搞不好就能要狗命。 郎靖风嗤地笑了:“知道,一家三口全中招了。” “那你还不紧不慢的!?快快快!”白阮急得撒开他冲进卧室翻衣服,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堆着几件昨天穿过的衣服。 郎靖风摇摇晃晃地跟过去,用一种类似于贪婪的眼神注视着白阮急三火四的模样,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们不怕犬瘟。” 白阮拿着一件反着脱下来的毛衣,翻袖子的动作一顿:“不怕?” “普通犬科动物得上才能死。”郎靖风朝白阮走近几步,笑了,“狼妖不怕,和人得个重感冒一样。上周日我姥爷一百六十岁大寿,他是头狼,我们全家一百来号狼都去拜寿了,也不知道哪个传的。” 然后六天潜伏期过去,就发病了。 白阮的气场立刻像融化的冰激凌一样塌了下来,松了口气道:“那你不早说。” 郎靖风走到白阮边上往他身上一趴,那185的个头加上一身精悍紧实的肌肉,一下就把白阮压得重心失衡。白阮踉跄着退了几步,腿磕到床沿,膝盖一软仰面倒在床上,两人份的重量将床垫压得颤了颤。 “难得看你这么紧张我,就想多看两眼。”郎靖风胳膊肘拄着床,卸掉大半体重,怕把白阮压疼。 白阮别过脸:“早晨吃东西了吗?” 郎靖风碰碰他嘴唇:“没,但是吃药了。” “吃完药就好好躺着休息。”唇瓣柔软滚烫的触感让白阮心脏漏跳了一拍,“家里有米吗,我给你煮粥吧。” 郎靖风不答,拽过堆在旁边的被子,手臂一扬。 四下里光线骤暗,两人都被被子罩住了,这床被大约前两天才晒过,阳光的气息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闻起来格外令人惬意。 “想吃小兔子。”郎靖风扭头咳了两声,嗓音粗粝地撒着娇,“吃了你病就好了。” 开学这几个月以来郎靖风很少和白阮这么亲近,学习任务加重导致想东想西的心思少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白阮不给机会。 高三这么重要,白阮怕郎靖风分心,把被狼爪子践踏得一塌糊涂的师生界限修复了一些,只是每晚放学后和郎靖风微信聊几句打打气,其他诸如约会同居上门做客之类的要求任由郎靖风再怎么撒娇卖萌死缠烂打他也没答应。小狼崽子憋得不行,在学校好几次趁走廊上没人强行把白阮逮进杂物间亲近……害得白阮对走廊尽头的杂物间产生了条件反射。 ……看见杂物间就支帐篷听起来真的相当有病。 “呃,我先把粥煮上,你喝完好睡一觉。”白阮伸手,把覆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掀开一条缝,可那只手很快被郎靖风拽了回来。 郎靖风不接话,只低头在白阮掌心亲了一下,道:“犬瘟不传染你……所以我亲你也没事。” 紧接着,是一个被高烧烧至灼热的吻。 白阮微微张着嘴,皮肤和黏膜都有种被郎靖风烫得发痛的错觉,他有些茫然地睁着眼,心想体温高成这样肯定浑身难受,就不自觉地予以回应,反复舔过郎靖风滚热的舌尖,仿佛想用自己相对较凉的舌头给他降降温。 郎靖风动作一滞,两人嘴唇贴在一起,白阮感觉他好像笑了。 “白老师,”郎靖风亲亲他的面颊,又细细地一路往下,“你也太可爱了……真要高考完再给我?” “给你……什么?”白阮心跳得脑子都有点儿不转了。 郎靖风低笑,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想和你做,非得等高考吗?我保证不影响学习行不行?我们两个成年人在这矜持什么呢?” 白阮在狭小的空间里把头摇到最大幅度:“这个你想都别想!你这个脑袋里怎么全都是这些,你要是能把这股劲儿用在学习上,这次期中考你进步肯定更大……” 郎靖风啧了一声,道:“十几岁的男的这样不挺正常吗,你十八的时候清心寡欲了?” 白阮小声嘟囔:“我这人是清心寡欲啊。” “屁。”郎靖风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半个小时六次还清心寡欲呢?小淫.娃还差不多。” 白阮面红耳赤,嗫嚅着说不出话。 “算了,”郎靖风捏着白阮下巴轻轻晃了晃,“听你的,攒着,攒到我高考完,你明年六月就别想下床了。” 白阮四肢都软得像被狼盯上的兔子,神经却兴奋不已,妖气紊乱导致屁股后的圆尾巴重出江湖,被郎靖风按住不由分说地揉了一气。 床上将两人罩住的被子拱来拱去地变着形状,内里时不时传出白阮的轻哼和压抑的低叫,还有郎靖风粗哑的声音—— “握着,白老师乖。” “快点儿。” “白老师,我的意思是你手动快点儿,没让你快点儿。” “……行吧。” “下次给你塞个东西堵上,我在里看的。” “不许……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关键时刻白阮仍不忘搞搞教育训训学生,十分敬业。 半个小时后,白阮总算衣衫不整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下地一溜烟儿地跑去厨房给郎靖风煮粥了。 张婆隔两天来一趟,每次来收拾完屋子都给郎靖风做一顿大餐,所以厨房里食材和用具都不缺。虽说病人该吃得清淡,可郎靖风一顿不吃肉就约等于没吃饭,所以白阮从冰箱里翻出些鸡肉,微波炉解冻后拆成细细的好消化的鸡丝,又挖空几个咸鸭蛋,给郎靖风煮了一锅咸蛋黄鸡丝粥。 粥煮好了,白阮拉开柜门找碗,碗没看见,倒是看见几大包牧草,有果树草,有提摩西草,还有各式白阮常吃的兔零食,草叶与兔零食惹人馋涎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白阮一下就饿了。 他关上柜门,打开另一个柜子找到碗,盛出一大碗,让余下的粥在锅里温着,随即端着喷香的鸡丝粥去卧室投喂他的小狼。 郎靖风方才一通折腾也耗体力,在床上蔫蔫地躺着,白阮第二次走进卧室才发现那双人床上原本应该放第二个枕头的地方其实放着一个和他家里那个一模一样的小草窝。 “起来喝粥。”白阮招呼郎靖风。 郎靖风甩甩头,顽强地爬了起来。 白阮小心翼翼地把粥碗递给他,指指那草窝,道:“你买这个干什么?还有厨房里那些草……” “万一你来住呢,你吃的那些不好买,得提前备着。”郎靖风舀起一勺鸡丝粥,吸溜着喝了,“这窝我抱着睡觉用的,假装你在窝里……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堂堂一个高富帅霸道校草……得犬瘟???:) 对不起,麻麻脑子有病…… 定个小目标,三章内高考。 ------------ 53 第五十三章  白阮想象了一下郎靖风抱着个空荡荡的小草窝睡觉的模样, 心尖儿像被人拧了一把, 一阵揪着的难受。 可有些事就是没办法,高三时间这么宝贵,白阮可不想让郎靖风浪费在恋爱上,要谈情说爱,以后……有的是时间。 郎靖风早被拒绝习惯了, 并不在意, 只端起碗咕咚咕咚喝粥,倒是白阮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草窝, 一脸的为难。 微烫的粥安抚了空虚的胃袋, 郎靖风一口气把粥喝光,撂下空碗,锐利的目光扫过白阮,琢磨片刻, 似是勘破了白阮心底内疚,忽地露出个坏笑。 白阮被他笑得一阵发毛:“怎么?” 郎靖风舔舔嘴唇:“粥还有吗?” “还剩大半锅呢,我给你盛。”白阮心里有愧, 忙不迭地接过碗,手腕却被郎靖风顺势握住了。 “突然想起来个事儿。”郎靖风牢牢盯着他,“还五个多月我就过生日了, 4月6号, 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白阮一窘:“还小半年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提前小半年就提醒别人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的。 郎靖风慢悠悠道:“这不是给你时间慢慢准备么?我先说好,要浪漫的。” 白阮面露难色:“浪漫的?” “不用你费心思,你随便送我点什么玫瑰花巧克力就能乐死我了……咳, 咳咳……”郎靖风扭头半真半假地咳了一通,气若游丝道,“但必须得是这一类能让人觉得浪漫的,行吗?” 白阮:“这……” 郎靖风疯狂输出:“咳咳!咳咳咳!咳……” “行了,知道了。”白阮无奈地掐灭给郎靖风整理出一份针对薄弱点量身定做的习题大礼包当生日礼物的念头。 反正习题大礼包又不用非得等生日才能送,什么时候整理好了都可以送。 “那说好了。”目的达成,郎靖风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到时候别反悔。” 雄兔一言,驷马难追,反悔是不可能的。白阮应着,端起空碗往厨房走,边走边思索有什么礼物是既让人觉得浪漫,又有一定教育意义,能让学生学到知识的。 一整锅热乎乎的肉粥灌进肚,郎靖风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对一个高烧的病人来说,这时显然应该闷头睡一大觉。 白阮把竖在床头的枕头放平,道:“你躺下睡会儿,我先回学校,下午自习课再来看你。” “你回去有事?”郎靖风小孩儿似的一把抓住白阮的手,贴在自己红热的脸上,耍赖不让走,“在这陪我行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白阮正犹豫着,郎靖风便小奶狗似的把脸在白阮掌心里转来转去地蹭,用低沉的嗓音强行撒娇:“跳跳哥哥,白阮哥哥——陪陪我吧,我难受,头太疼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那哥字被他刻意拉着长音,听起来格外性.感撩人,白阮耳根一软,从了:“那我在书房待着。” “你坐这。”郎靖风猛地一拉,把站在床边的白阮拉得踉跄着坐下,右手抓起枕头往白阮背后一塞让他靠着,烧得滚烫却机智不减的狼脑袋同时往白阮大腿上一滚,一秒不到的功夫已是把两人的姿势安排得明明白白——这心思要是全放在学习上,清华北大也考得了。 一套连招完成,郎靖风在白阮大腿上轻轻啄吻了一口,迅速合上眼道:“睡了,宝贝儿。” 白阮:“……” 几秒钟后,认了命的白阮默默帮郎靖风掖好被角,掏出手机玩起来。 玩了一会儿,见郎靖风一直闭着眼,白阮忍不住调出相机,对准那堪称完美的侧颜,偷偷照了一张。 小白老师也是个容易喜新厌旧的雄性生物,不能总对着一张照片撸不是? ……画面定格,新照片中的郎靖风正睁眼看着镜头,唇角微微翘着。 白阮一脸见鬼地挪开手机,两人视线正正对上。 “你是不是拍我呢?”郎靖风哑声问,“我直觉可准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白阮拿出班主任的威严,脸蛋一沉,屏幕一锁,“睡你的觉,不睡我走了。” 郎靖风在白阮腿上蹭蹭,含笑睡了过去。 狼妖体质强悍,郎靖风在白阮监督下按时吃饭吃药,蒙头睡了两天大觉烧便退了下去,回到学校上课了。 这天早自习,几科课代表纷纷下地收作业。 郎靖风狼似的盯着张涛,见他往门外走了,起身追上,从张涛手里抢走一半作业,一脸团结友爱道:“作业太沉了,哥帮你搬搬。” “哦。”张涛木着脸,看看手里轻飘飘的一摞语文卷子变成半摞,由于早已习惯所以并没有提出异议。 “你看这沉的。”郎靖风拿着二十来张卷子,沉得双手一坠,以强调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与合理性。 张涛:“……” 我同桌是个傻的。 白阮定下的课代表轮换规则是月考以及期中期末考试单科成绩排名第一的同学担任该科科代表直到下一次考试,所以常年稳居语文单科第一的张涛占上这职位就几乎没下来过。郎靖风看这小眼镜天天跑办公室,和他的小白老师多了那么多接触机会,有时还会被白阮称呼为“我的科代表”,心里非常不爽,就干脆厚着脸皮蹭张涛的科代表。 白阮当了这么多年学生又当了三年老师,只见过蹭课的,还从没见过蹭课代表的,不过他心知郎靖风只是独占欲作怪,便也懒得管。 两人送完作业,白阮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道了句:“张涛回去,郎靖风你等等。” 看着张涛走出办公室,白阮拉开抽屉,摸出一个小东西飞快塞进郎靖风手里。 郎靖风摊开手一看,是一只毛毡出来的小兔子。 “你拿回去放那草窝里吧。”白阮深呼吸,努力进行表情管理,却止不住来势汹汹的脸红,“要不挺空的……” 郎靖风轻轻在那小兔子上捏了一把,笑了:“行。” 白阮见离自己最近的两张办公桌都没人,大起胆子小声道:“我让师伯帮我毡的,和我原形一模一样。” 郎靖风把小兔子放在鼻尖狠狠闻了一口,往口袋里一揣,随手翻开本语文练习册,装成在问题的样子俯身贴近白阮,低声问:“拿你的毛毡的?” 白阮脸红得烫手,明知会被戳穿却仍嘴硬道:“没啊。” “没啊个屁,”郎靖风咬着嘴唇忍笑,“我都闻出来了。” 白阮手足无措,拂了拂面前的练习册,好像上面沾了脏东西。 他是觉得郎靖风天天抱着个空窝也太凄楚了,像个独守空房的小媳妇儿似的,自己不能去住,好歹弄个替身过去慰藉一下。 郎靖风手抄进兜里,捏捏里面的小毛兔,轻声道:“白白软软的……你这名就这么来的吧,小白软?” “叫白老师。”白阮红着耳朵侧过身,抬高声调道,“行了,没别的事了,你回去上自习吧。” “知道了。”郎靖风趁没人往这边看,在白阮脸蛋上掐了一把,然后扭头就走。 高三学业压力极大,郎靖风在完成各科作业的基础上还要挤出专门的时间针对自己薄弱的部分进行专项训练,他的成绩已稳定在班级中上游水准,想再进步难度就大了,毕竟高一高二荒废了一年多,薄弱环节还是有不少的。 在这样高强度学习做题的状态下时间过得极快,常常是几套题刷完发现一天都快过去了,郎靖风浮躁的心性也被磨得一天比一天沉静,成绩进步的速度虽慢了下来,但却一直在稳步上升。三月份一模来临,郎靖风的一模分数比教育局公布的一本线高出十几分,只要保持住这个稳步上升的势头,加上高考正常发挥,他想考进本市那所重点师范大学肯定不成问题。 一模结束后,学生们又紧锣密鼓地为二模做起准备,随着天气回暖,郎靖风的生日也到了。 4月6号正巧赶上周日,高三生有一个下午的假期。 放了学,等到老师和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郎靖风按事先说好的去白阮办公室帮忙搬东西——办公桌下方的地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纸盒箱,都是拆过封之后又被粘好的样子。 “你的生日礼物。”白阮解释道,“都是容易坏的东西,我就打开看了一下。” 郎靖风绕着那两个纸盒箱转了一圈,一双狼眼熠熠发光,为防失望不放心地确认道:“不是两箱卷子吧?也不是参考书?” “不是。”白阮搬起那个小的,神色不太自在,仿佛在不好意思,“你不是说要那个……浪漫的吗?” 一听白阮真按自己的要求准备礼物了,郎靖风顿时浑身上下都是劲儿,一把抱起大号箱子,心想里面就算是什么土掉渣的“男友生日惊喜 收到这个礼物的男孩儿都感动哭了”系列他也高兴。 然而,令郎靖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操,这么沉,两箱套吗? 白软软:想得美。:) 和学习也算有点儿关系吧……不过不是书啊笔记啊之类的,嘻嘻。 ------------ 54 第五十四章  此时此刻, 郎靖风住所的地板上正散放着一堆纸盒泡沫与零件。 铮亮的物镜, 崭新的载物台与推拉杆,散落的解剖工具、□□管、片装标本与染色剂,加上专用的铝合金手提箱……皆令这台尚未组装成型的显微镜散发出迷人的科技感,而这些显微镜零件旁那根又粗又长的巨大镜筒与光洁纤细的金属脚架则属于一台即将组装完毕的天文望远镜。 两样东西都不便宜,这么一起买下来, 正好把上次郎靖风强行留在白阮书房抽屉里的钱花光了。 白阮把说明书随手一丢, 抱起镜筒往脚架上安,因搬东西累得泛红的脸上满是喜色, 一边安装还一边试图用欢乐轻快的语气调动起郎靖风对宇宙与微观世界的求知欲:“这个望远镜特别好, 据说能拍到土星光环,还能拍到M42星云……显微镜可以看细胞还有各种微生物,怎么样,好玩儿吧?” 郎靖风抿着嘴唇死死盯着白阮, 面色阴晴不定,在发飙黑化和忍到六月之间徘徊。 小白老师冷静地活跃课堂气氛:“你没看过螨虫吧,待会儿从你床上刮点儿标本, 我们一起看。” 郎靖风恶狠狠道:“我想把你扔床上。” 白阮:“……不喜欢这些?” 郎靖风无声地走到白阮身后,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语气危险:“不是喜不喜欢的事儿, 说好要浪漫的呢?答应得好好的事没做到, 是不是得补偿补偿我?”说着,郎靖风在白阮没什么肉的腰上暧昧地捏了一下,略带疑惑道, “你是不是故意找日呢,宝贝儿?” “乱说什么!”白阮耳根一热,指指地上散落的零件,不服气道,“我带你看这个世界上最远和最近的东西,这还不浪漫吗?” 郎靖风一怔,噎住了:“……” 看着显微镜和望远镜他一丁点儿都没觉得浪漫,但被白阮这么一说,那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 “不愧是教语文的,”郎靖风不悦神色稍缓,心里甚至还有点儿甜,忍不住伸手在白阮软软的唇瓣上拨弄了一下,“挺会说啊。” “本来就是这样,不是我会说。”白阮一击得手,来劲儿了,乘胜追击道,“而且这个望远镜还能看见NGC2237星云,那个是世界有名的玫瑰星云,星云的形态像朵玫瑰花。”白阮说着,觉得自己未免也太有创意太会哄人开心了,圆尾巴一翘,颇有些得意忘形,“玫瑰花算什么,玫瑰星云才是男人的浪漫……” 郎靖风眸光一暗,把还在滔滔不绝的白阮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显微镜还没装完呢!”白阮扭来扭去,被郎靖风掼到床上的一瞬还不甘心地试图激起他的求知欲,“卖家送那一盒标本片你不想看看吗,什么都有……” 可惜这野性难驯的小狼崽子被激起的只有性.欲,一双眼睛直往白阮下三路瞄,笑了笑道:“想啊,想看小蝌蚪,白老师配合我采点儿样本?” 为科学而互撸,听起来十分崇高。 …… 郎靖风这个生日过完,距离高考也正好只剩60天,他最后的放纵结束了。 班级中,每个学生的弦都绷到了最紧,连下课时教室里都无人喧哗笑闹,只有被刻意压低防止搅扰他人的讲题声与讨论声。 学生们絮絮的语声,笔尖在纸面上演算的哒哒声,书页与卷子被翻动的清脆振纸声,光芒被云层筛下的沙沙声,熏风忽而灌满窗帘的鼓动声,鸟雀划过天幕的破空声……种种细腻琐碎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如蚕吃桑叶般嚓嚓地咀嚼着高考前的时间,薄薄的时间不禁吃,一晃眼就是好几天过去,50天,40天,30天,20天……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郎靖风高中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光荣落幕,铃打完了,全班却没一个人起身,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真的结束了啊……这样的情绪迅速席卷了全班。 监督完最后一堂自习课的白阮起身,脊背笔挺,四下环视一圈,随即向讲台下的学生们鞠了一躬。起身时,他露出一个温和的招牌微笑,两枚梨涡盛满了阳光,向学生们打趣道:“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 底下有人吐槽:“不是,老白你一共就带过一届啊!” 白阮和学生们一起笑了起来,离别愁绪稍减。 “祝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考出自己最理想的成绩。”白阮眸光水亮,在被煽情的情绪感染前拍了拍手,道,“好了,大家下楼集合准备照毕业照,陈燃组织一下。” 学生们动了起来,正要往教室外走,坐在第一排的周皓辰忽然迈上讲台,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微微发颤,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般哆哆嗦嗦地说了句:“白老师,能、能抱一下吗?” “来。”白阮莞尔,大大方方地张开手臂。 周皓辰机械地走过去,蜻蜓点水般在白阮上身环了一下便匆匆松开,带着哭腔道:“谢谢你白老师。” 白阮一笑,明白周皓辰谢的是什么事,那次严重的欺凌事件结束后这个看似敏感脆弱的孩子却很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学习成绩不退反进,在白阮一周一次的谈心鼓励下性格也变得开朗了一些,不再那么羞怯内向了。 白阮伸手在周皓辰那头软乎乎的小卷毛上重重揉了一把,道:“应该的,你很勇敢,加油。” “唔!”周皓辰用力一点头,甩飞几瓣眼泪。 他一开了这个头,班上和白阮关系好的那些学生全涌上讲台问小白老师要毕业抱,连带说两句话,连木讷古板的张涛和皮猴子李博明都没错过这一抱。 “白老师你课讲得特别好,我爱听。”拥抱完,张涛推推眼镜,严肃点评道。 白阮也报之以严肃:“谢谢你的肯定。” “说带我上分都说一百回了,”毕业证到手,李博明大起胆子抱怨道,“分呢啊老白?高考完能不能带我飞一把?” 白阮一想起排位连胜符的副作用就头大,虚情假意地敷衍道:“飞飞飞,考完带你飞。” 白阮在学生中人气极高,临时开始的告别仪式进行了许久,白血病奇迹般痊愈的沈嘉涵也上讲台要了一个拥抱。白阮双手虚握成拳,在沈嘉涵背部隔着两公分的距离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绅士地没碰到人,沈嘉涵红着眼圈,趁教室里闹哄哄的,在白阮耳边小声道:“白老师,我那天半夜好像在病房里看见你了,你还摸我额头了。” 白阮退开一步,脸上浮起一个探询的微笑,眼睛无辜地睁大了,温声道:“我探病那天不是走得很早吗?你应该是做梦了。” 沈嘉涵露出个不信的微笑,抹了把泪道:“嗯,我想也是做梦。” 那天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是一只柔软的,毛绒绒的小爪子,像是有只小白兔蹲在枕头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嘉涵总觉得那不是梦,那就是他们班的小白老师。 “我也要抱。”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郎靖风走上讲台,一把将白阮搂进怀里,那一勾腰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纯熟,就差顺势低头亲一口了。 别的同学和白阮都是友爱的拥抱,郎靖风却是仗着自己个儿高肩又宽,把白阮清瘦的上半身整个箍着笼在怀中,而且他这一抱就不撒手了,还冷着张俊脸不说话。这尊煞神不说话,别的同学也不敢吭声,尴尬的安静在教室中蔓延了片刻,郎靖风用一种挑衅的腔调粗声问:“还有谁要抱白老师?” 同学们:“……” 白阮:“……” 于是突如其来的告别仪式也突如其来地结束了,同学们下楼集合拍毕业照,白阮趁没人留意,在郎靖风手臂上愤怒地掐了一把,结果这狼崽子也反过来捏捏他的腰,弄得两人像在调情似的。 教学楼楼门前各班正在依次拍毕业照,校领导们如布景道具般扎根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学生照完一批就换下一批。 很快就轮到四班照相,陈燃组织同学们站位,大部分女生站第二排,少数个子高的女生和全体男生分别站第三第四排,白阮则在第一排众校领导间坐下。 “等等。”郎靖风叫了一声,从最后一排下来,硬是挤到第二排白阮身后的位置。 “郎靖风你上最后一排,你站这挡人……”陈燃一句话没说完,郎靖风立刻半蹲下来,让自己个头儿与左右两个小姑娘持平,冲陈燃一扬眉毛,道:“这不就不挡了吗?” 他周围的几个女生嬉笑起来,都没什么异议,白阮也没听见身后的骚动似的,不回头也不吭声,只是耳朵有点儿很不明显的红,陈燃只好站到最后一排郎靖风制造的空缺处。 “三、二、一,茄——子。”摄影师重复着万年不变的老套路,在快门按下前的一瞬,郎靖风抬手在白阮头上比了个兔耳朵,唇角扯出一个嚣张的弧度,笑得又坏又帅,他前面对此浑不知情的白阮也灿烂地望着镜头笑着。 喀嚓一声,郎靖风的高中生活正式结束。 此时,距离高考只有两天半。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我的小蝌蚪比白老师的小蝌蚪游得快。:) 白软软:……送你显微镜不是让你看这个的!!! 两章下来时间过了大半年,我真是个小快快。 ------------ 55 第五十五章  高考这两天, 郎倩与郎远山都像最普通的人类父母一样守在考场外, 还在考场附近的酒店开了两天房间供儿子午休用。郎远山有工作在身,这两天没全程跟随,郎倩却是结结实实地当了两天跟班,且一改往日霸道强势的作风,生怕有什么细枝末节惹得儿子心情不舒畅, 和蔼得像换了个人, 连拧个矿泉水都不让郎靖风动手。 在这样的状况下白阮没什么露面的空间,只好用微信与自己这位准男友联系着, 每科考完都和郎靖风聊一会儿, 帮他放松心情避免多想,再为下一科加加油打打气。 郎靖风抗压能力很强,情绪稳定心态平和,一点儿也没怯场, 一看见郎倩和白阮明明紧张兮兮却又为了不向自己传播紧张情绪而故作轻松的谨慎模样郎靖风就想乐,每科考完还反过来安抚安抚他们,说两句玩笑话逗逗他们。 铃声打响, 最后一科英语考完,考生纷纷涌出考场。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郎靖风坐进后排座, 身子往前一倾, 一左一右揽住坐在驾驶位与副驾的郎倩和郎远山,露出个略带嚣张的笑容,道:“考得不错, 我重本稳了。” 郎远山大笑,回手在那颗小狼脑袋上重重揉了一把,道:“不愧是我儿子!” 郎倩生怕这父子俩把话说太满出了差池会失望,忙动手把FLAG拆了:“只要把你该有的水平发挥出来就是胜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想不想去哪玩玩儿?你那些同学朋友没组织组织活动?” 郎靖风眼珠一转,扯了个谎:“组织了,我和几个哥们儿约好了,晚上出去打打台球唱唱歌什么的,想玩通宵,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好好放松放松。”郎倩一口答应下来,之前她管郎靖风管得严又卡门禁是因为郎靖风成日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她怕儿子在外面学坏,而现在这层顾虑已在这一年多被郎靖风用行动打消了,她也不会再对儿子管头管脚,高考都结束了自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为表支持,郎倩当场给郎靖风转了笔零花钱过去,道:“去玩吧,在什么地方汇合,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不用。”郎靖风惦记着白阮,躁动得眼睛冒光,“我得先回趟学校,领报考信息,还得把书什么的带走,你送我去学校在校门口等一下,我把书搬上车,然后我就跟他们玩去了。” 郎倩应着,一脚油门轰下,郎靖风坐回后座,见白阮发来一条; 白阮:“出考场了吗?” 郎靖风:“出来了,我发挥得不错。” 白阮松了口气,道:“好,待会儿记得回学校收拾东西,领报考指南和毕业证。” 郎靖风心里痒得不行:“待会儿回学校亲你。” 白阮那边没有秒回,郎靖风追问道:“让不让亲?说话。” 郎靖风打字飞快:“我现在可考完了也毕业了,从现在开始我不算是你学生,你再说不让我可真生气了。” 白阮秒发来一个字:“让。” 郎靖风心尖一颤。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天知道这么一个直白的回应他等得有多焦心,白阮嘴上门把得严,死活不肯正式确立恋爱关系,除了郎靖风19岁生日那天破戒说了些暧昧的话之外,言语上总是不肯让他痛快。郎靖风就是理智上再明白白阮对自己有感觉,也难免会因长久得不到肯定而忐忑悬心,偶尔情绪低落时也会忍不住怀疑白阮与自己半推半就地亲近时心里其实真的不怎么愿意,所以现在白阮每一个正面的回应对他而言都很重要,都是这一年多所有不安的补偿。 郎靖风逗着他:“我十分钟到,你去三楼杂物间里等我,行吗?” 郎靖风是一开始就存着欺师灭祖的心,白阮却不是,他还没来得及把两人目前的关系从师生关系中完全剥离出来,所以迟疑着没好意思吭声。 郎靖风心里明白,趁着形势大好抓紧时机巩固,熟练卖惨装不高兴道:“其实我眼光挺高的,活到这么大好不容易碰见个喜欢的人,认识没几天就认准你了,跟你那么掏心掏肺的,但你说你这一年多怎么对我的,我想跟你干点儿什么你有一件事顺着我的没?” 郎靖风输出一波惨,紧接着又跟上一波:“这还是我初恋呢,你看谁初恋恋得这么惨,好不容易解放了你都不好好补偿补偿我,你说你像话吗,宝贝儿?” 白阮被他说得这个内疚,再也顾不上别的,急忙道:“我以后什么都顺着你,别难受了。” 郎靖风笑:“杂物间了解一下?” 白阮四下扫视,见走廊无人,拉开某扇小门深吸一口气,逼仄空间中略显潮湿的空气浸透了肺部:“我已经在了。” 郎靖风舔舔嘴唇,想象着白阮此时此刻的模样,问:“你脸红没红?” 白阮皮肤又白又水灵,不好意思时那面颊薄红清浅,不像是他自己在脸红,倒像是被周围千树万树蓦然开满的桃花映红的,比不红时还好看,郎靖风最喜欢看。 只可惜这一年多白阮被他满口不正经地撩拨得不行,本来一逗就不好意思的薄脸皮被环境因素刺激得大有增厚趋势,流氓耍得不厉害都快撩不动了。 白阮关上杂物间的门,如实答道:“还行,没怎么红。” 郎靖风加大剂量:“待会儿还想亲你脖子,使劲亲,给你吸得红一块紫一块的,然后有同学问你你就说是让虫子咬的,行不行?” 话虽然这么说,但郎靖风只是过过嘴瘾逗着玩儿,想看白阮为难发窘而已,实际上就算白阮让他这么干他都不能干,他反正是毕业了,不怕人闲言碎语,但白阮还要在二中继续当老师,哪能受得了这个。 果然,白阮听了这个秒怂:“那肯定不行,你别想了。” 郎靖风咬着嘴唇忍笑,琢磨着再怎么逗逗他的小白老师,没人发消息的这段时间,郎靖风微信对话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一直反反复复地闪烁着,白阮在那边删了打,打了删,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句:“锁骨可以,系上扣子能挡住。” ……操!郎靖风一怔,激动得坐立不安,口干舌燥地把上衣往下扯了扯,问:“你现在脸红没?” 白阮抚过自己发烫的面颊,诚实道:“红了。” ——小白老师正红着脸偷偷躲在杂物间里等自己进去亲他,这个念头让郎靖风恨不得抻脖子嗥一气儿。 三楼杂物间里,白阮正竖着耳朵听走廊上的动静,忽然,有熟悉的脚步声两阶两阶迈着楼梯从二楼一路飞跑上来,白阮心脏剧跳,想着郎靖风等下要亲他锁骨,偷偷解开两颗衬衫领扣。 扣子解完,一道人影迅速挤进杂物间又飞快掩上门,白阮被扯着跌进一个怀抱,随着那人转了一圈,被抵在门与墙壁的夹角中,被人压得分毫动弹不能。 “说,”郎靖风含笑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白阮勉强抽出手臂,环住郎靖风的背,轻声道:“是。” 语毕,他动作略显生涩地主动抚上郎靖风的后颈,往下压了压。 这动作轻柔的一压仿佛在郎靖风脖子上造成了上百万吨的推动力,郎靖风猛地一低头,狠狠吻住白阮。 “轻点儿,”郎靖风吮.吻噬咬的动作有些粗野,白阮气喘着,舔了舔自己被玩弄得嫣红的唇瓣,小声提醒道,“我待会儿还得给同学发毕业证,别让他们看出来……” “那我亲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郎靖风从善如流,一路向下,被洁白衬衫领口半掩的清俊锁骨诱.人得不可思议,郎靖风拨了拨白阮刻意解开的两枚领扣,道,“你刚解的?” “嗯。”白阮别过脸,垂眼望着地。 郎靖风觉得自己快疯了:“方便我亲你?” 白阮深吸一口气,想想他的小狼受过的委屈,一点儿都不敢不顺着郎靖风,遂忍着羞耻承认了:“嗯。” 杂物间中的一切仿佛都在发热,连空气都在燃烧,细腻的,隐秘的,黏膜与皮肤相触摩擦又分离的暧昧声音响个没完,郎靖风一朝有了“名分”,逮着白阮腻歪得没够,似乎恨不得把这一年来白阮欠自己的情话都听一遍,边亲边问着:“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白阮修长五指陷入郎靖风的黑发中,目光被熏染得有些迷离,乖乖道:“是……早就喜欢了。” 郎靖风心里甜得不行,缠着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说说。” 白阮不假思索道:“你给我过生日那天开始有一点,后来就越来越……喜欢了。” “为什么是过生日那天?”郎靖风追问,“因为我礼物准备得用心?” “一半原因。”白阮说着,忽然抬手捏了捏郎靖风左耳的耳洞,道,“你那天特别帅。” 郎靖风握住白阮摸自己耳洞的那只手,笑了:“喜欢我戴耳钉?” 白阮想着郎靖风戴耳钉的模样,心跳不已,道:“喜欢,特别好看。” 郎靖风狼.血沸腾,话锋一转,粗声道:“那想让我戴着耳钉干.你吗?” 这流氓耍得未免太直白,白阮段数不够,顿时噎住。 “说话,宝贝儿。”郎靖风腰一动,顶了白阮一下,“以后什么事都顺着我是不是你说的?” 白阮羞耻难当,低头把额头抵在郎靖风肩上,闭着眼,头皮一硬心一横,道:“想。” 作者有话要说:郎靖疯:今天晚上谁也无法阻止我睡小白老师。:)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撒糖了!封印——解除!!! ------------ 56 第五十六章  郎靖风心绪激荡, 妖气紊乱, 化形没稳住,一对儿狼耳朵啵地弹了出来,耳朵尖儿因兴奋立得笔直。 “那我今天晚上去你家住行吗?”郎靖风竖着狼耳朵问。 白阮不放心:“你父母能同意吗?” “我告诉他们我和同学出去庆祝,玩通宵。”郎靖风说着,怕白阮误以为自己不打算和父母说他们两个的事, 补充说明道, “等高考成绩下来了我再和他们摊牌……其实现在直接挑明也不怕,不过有个好成绩摆在那不是底气更足么。你放心吧, 他们对我们这事儿肯定没意见, 我爸我妈都特喜欢你。” 这一年来,每次郎倩说到郎靖风的进步和改变时,郎靖风都第一时间把白阮提出来,话里话外把功劳全推到白阮身上, 说白老师如何如何会教课,如何如何会鼓励人,如何如何引导自己走上正路, 恨不得把白阮吹到天上去。 郎倩感激得不行,想在物质上表示一下感谢,可每次试图邀白阮出来白阮都坚定拒绝, 绞尽脑汁送出去的礼品与红包也都被白阮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这样一来,郎倩对白阮的敬重感谢更甚,却苦于无法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来, 把她这个生意人憋得够呛。 白阮眉眼郁郁地耷了下来:“等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喜欢我了。” “不会的。”郎靖风斩钉截铁道,“我老早就出柜了,交男朋友是迟早的事……你长得好、人品好、性格好、工作稳定,还对这我这么好,这么乖,还会法术,又是和我寿命一样长的妖,这么完美他们都不同意,还想让我找个什么样儿的?” “但是……”白阮仍是蔫蔫的,迟疑道,“这么快就摊牌,你的父母会不会以为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只是毕业了才告诉他们?” 师生恋毕竟不大见得光,郎倩和郎远山就算再开明,也不会赞成自己儿子在校期间和班主任谈恋爱或存在暧昧关系——虽说实际上两人关系变化的全程都是郎靖风占据主导地位,白阮纯粹是逃避和被主导,甚至被强迫的一方,但他比郎靖风大七岁,又是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权力的老师,这件事就很容易说不清楚。 年长的、很可能富有感情经验的、有权力的一方,与年幼的、白纸一张的、被权力管束的一方——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样的恋爱关系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上位者恶意诱导胁迫下位者的味道,这也是师生恋在道德层面遭受诟病的原因,白阮能够理解,也知道很难自证清白,他不想抱怨什么,他只是担心。 白阮把这些想法简单和郎靖风说了说,郎靖风沉吟片刻,眼珠一转,立刻冒出个主意来:“那不然这样,我假装追你,然后故意让我爸妈看出来,我就说我都暗恋你一年了,但害怕被拒绝,一直提心吊胆地不敢和你说,直到毕业了才鼓起勇气开始追你……怎么样?我假装追几个月你再同意,这不就行了?就算有道德问题那也是我单方面暗恋老师,算我的不对,我爸妈不会觉得你不好。” 这办法听着还不错,可白阮却默然不语,目光游移,望东望西的。 “怎么样?说话。”郎靖风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催促道。 白阮睫毛一颤,飞快瞥他一眼又垂下视线,怕被揍似的小声嘟囔道:“这套说法你父母能信吗……就你这脸皮,什么害怕、提心吊胆、鼓起勇气,这些词和你有关系么……” “好啊白老师。”郎靖风乐了,又咬着嘴唇止住笑意,佯怒道,“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白阮点点头,十分百依百顺:“嗯,就这形象。” 郎靖风:“……” “没事儿,他们能信。”郎靖风说着,自己都觉得挺逗,“其实我妈觉得我还行,谁不看着自己家孩子好啊,她认为我就是青春期叛逆点儿,不爱学习点儿,脾气臭点儿,别的毛病都没有……笑什么呢?好笑吗?不是,我给你讲笑话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笑呢?” “哈哈哈哈哈!”白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事实上,郎倩确实不知道儿子背着她的时候有那么臭不要脸,所以郎靖风这个纯情少年的人设还是立得起来的。 “别笑了……摸摸我耳朵,好摸吗?”郎靖风抓起白阮的手按在自己的狼耳朵上。 那狼耳手感极佳,白阮止住笑意,抓摸了一会儿,道:“真好摸。” “也让我摸摸你的呗。”郎靖风一只手挪到白阮后腰,指尖探进布料边缘,试探着勾了勾,“想摸你尾巴,白老师。” “……你以后别叫我老师了,听着别扭。”白阮催动妖气变出圆尾巴,裤子下面立刻鼓起一个软软的小包。 紧接着,西裤柔软的布料绷紧了,浮凸出一只手的形状。 兔子尾巴和兔子后背一样,都很怕人碰,郎靖风手一覆上去白阮身子就立刻一颤,随即抖得筛糠也似,双腿虚软得站不住,只好把两只手搭在郎靖风肩上借力。 “不叫老师叫什么,你比我大八岁呢,我得体现点儿尊敬啊。”郎靖风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只大手抓着那胖滚滚软绵绵的圆尾巴,不住松开又握紧,还不时张开五指用手掌揉两下,揉得那毛团子簌簌战栗,抖得像一片风中的秋叶,“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 “……好,叫名字也可以。”白阮乖乖咬着嘴唇忍着,把透红的脸埋在郎靖风颈窝中,任凭对方对自己的圆尾巴这样那样,“我、我要不行了。” 这才一分钟都不到,为了晚上的欢乐时光能持续得久一些,郎靖风忙松开尾巴,意犹未尽地用力抱了白阮一下,又帮白阮把两枚解开的领扣系好。 “同学应该都到得差不多了,我得出去了。”白阮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趁走廊无人走动的当口一闪身出了杂物间,郎靖风也趁机跟出去。 白阮去水房用凉水冲脸,消减脸上的红热,水房门外传来返校高三生笑闹的声音,有人在天台呐喊,有人在窗边撕书扔书,更有甚者还打起了戏弄老师的主意,白阮听见刘震的咆哮和学生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远远传来,也不知道这个平日里“树敌”甚多的暴脾气老头儿被怎么了。 学生毕业稍微闹闹老师也不是稀罕事,白阮心里有点打鼓,正想着四班学生应该都有分寸,就听见郎靖风慢悠悠地抛来一句:“放心,谁敢闹你我就把谁扔喷泉里让他清醒清醒。” ——二中教学楼门前有个常年干涸的喷泉,只在高考结束当天喷水,一年只干一天活儿,轻松程度堪比圣诞老人。 接下来这一个多小时,白阮向学生们发放毕业证和报考指南,叮嘱他们清理书桌里的东西,郎靖风下楼往郎倩车里送了两趟书,随即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白阮身边,像只被小白兔驯服的狼保镖。 处理完学校的事务时已是日暮时分,两人去吃火锅,在两边都是清汤的鸳鸯锅里各自涮东西吃,然后一起回家。 由于知道今晚郎靖风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路上白阮一直不太好意思抬眼看他,走路时步态略显僵硬,开口说话时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两人走进公寓电梯,门一关上,郎靖风忽然轻轻握住白阮的手腕。 “电梯有监控。”白阮小声抗议。 “这心率,”郎靖风轻笑,松开把脉的手,“我还没干什么呢,你心跳成这样,待会儿在床上你别再晕过去。” “我就是有点紧张……”白阮说着,窘迫地抿起嘴唇,自己也觉得心跳成这样未免太不淡定,有失雄兔风范。 叮的一声楼层到了,两人走出电梯间,白阮掏钥匙开门。 他刚把门推开一条缝,身后便传来一阵难以招架的推力,白阮踉跄着跌进黑漆漆的屋子里,被郎靖风从后面抱了个满怀。防盗门嘭地合上,郎靖风抱着白阮一转,把他抵在门上,恣意亲吻。 没人开灯,唯有薄雾般的月光弥漫在客厅,有鼓点般爆裂的心跳从郎靖风胸腔中传出,一下下打落在白阮心坎。 “其实我心脏跳得都快炸了。”郎靖风粗声说着,揽紧白阮,让两人的胸口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感受一下,是不是比你还快呢?” “嗯,跳得比我快。”白阮认真感觉,认真评估,这副认真的样子让郎靖风又是一阵招架不住,直亲得白阮妖气紊乱,兔耳朵兔尾巴接二连三啵啵啵地冒出来。 “唔,”白阮挣扎,“能不能先洗个澡……” “洗。”郎靖风把白阮拦腰抱起,走到浴室门口用肩膀撞开开关,把穿着西裤衬衫打着领带的白阮往浴缸里一放,压在身下狠狠亲了几下,起身飞快拿起莲蓬头丢到浴缸外的地砖上拧开开关让它自己放水,随即又把挣扎着想起身的白阮按回浴缸里亲来亲去。 “等等,洗澡脱一下衣服啊!”白阮左右转着脸躲避郎靖风的嘴唇,为自己争取开口说话的机会。 “放完水慢慢脱。”郎靖风喉结滚动,毫不压抑体内的黄色废料之力,“想看你穿湿衬衫。” 说着,一只狼爪子攥住白阮腰间的布料猛地往上一拽,把掖进裤子的衬衫下摆扯出来又撩上去,一双狼眼盯在白阮腰间:“里面没穿别的吧?” “没、没穿。”白阮一秒想通湿衬衫的妙处,羞耻得头晕脑胀,不明白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高中生怎么能老司机成这样。 是这一年憋坏了吗……白阮满心内疚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别开枪!今天还有一个短小更!!!十二点之前发! 怕大家等,写完三千先发上来…… 完结之前估计都是晚上更新了……不过离完结也不远了~ ------------ 57 第五十七章  热水熨熨地流遍全身, 将薄薄的白色布料黏着在皮肤上, 衬衫下便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身体线条也被完全勾勒出来。 白阮肌肉不强壮,但身体线条却因清瘦而呈现出一种洁净的锐利,虽单薄了些,却不失雄性的英气, 与肌肉精悍漂亮的郎靖风同样惹眼。 郎靖风的眼神炽热浓烈得仿佛有形之物, 落在人身上似乎都有压感,他用这眼神把淋湿的白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白阮就被刺激得缴械投降了。 “对不起。”白阮羞愤欲死, 红着脸道了个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丧气地耷拉下来。 水面浮起少许浊物,不那么清亮了。 郎靖风心头火热更甚,拎起一只耷下来的兔耳朵, 凑到那耳朵边哑声道:“小浪货,看一眼就这样了。” 他嗓音又低又磁,说起低俗下流的话来也不显粗鲁, 反倒惹得白阮愈发兴奋,愈发想“这样”。 被水浸透的衣物被一件件丢出浴缸,最后白阮身上只挂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 郎靖风动手解下白阮打湿的领带, 当成一根绳子用。 于是白小阮惨遭五花大绑。 “绑住了。”郎靖风舔舔嘴唇, 把仰躺的白阮翻了个面,愉悦地观赏那枚长在尾椎骨处的圆尾巴,“今天先这么试试, 没用的话回头我给你买个塞子,白老师。” 白阮讨饶地扭头望他,兔耳朵羞怯地垂在肩膀上:“不是说好不叫老师了吗?” “这个时候叫叫不觉得刺激么?”郎靖风恶趣味十足,一迭声地逗着白阮叫道,“白老师,老师在吗,白老师,白老师你怎么不穿裤子,老师……” 学什么不好学蝉!白阮跪坐着,伸手把两只兔耳朵拉下来反扣在脑袋上,达到闭耳的效果。 趁白阮背对着自己跪着,又分心他顾,郎靖风默默伸出欺师灭祖之手。 …… 水波摇荡。 浴缸上方的灯倒映在水面上,如海浪中的浮标一般不住地动来动去,被搅动污染至浑浊的泡澡水啪啪地拍在浴缸壁上,碎裂成大大小小的水花,有些落回浴缸中,有些飞溅到外面。 莲蓬头歪斜地搭在一旁。 之前的莲蓬头坏了,这个是白阮前段时间新换的,那银色的金属被打磨得铮亮,倒映着周围的景象,交缠着动作的人影被光洁的曲面弄得有些变形。 浴室中虽没点熏香,空气中却充溢着类似麝香的味道,浓烈异常。 客厅中,兔笼里的兔宝宝们躁动不安,开了灵识的那些兔宝宝尤为惊慌失措,有些甚至试图用三瓣嘴咬断兔笼的门档。 ——它们听见浴室里有打架的声音和扑腾的水声,哥哥又叫又求饶的,半个小时过后还哭了,带着哭腔求人把领带解开,肯定是被坏人用领带绑着双手按进浴缸里了,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溺死! 形势万分危急,哥哥随时有生命危险! “叽!”“叽叽!”“叽——” 兔宝宝们急得叽声大叫,声振屋瓦。 一个小时后,针对它们白阮哥哥的暴行终于结束,有那么十几秒钟,浴室里几乎没有声音,兔宝宝们神经紧绷地竖着耳朵望着浴室的方向,还以为它们白阮哥哥死了。 过了一会儿,白阮虚弱的声音传来,不仅虚弱,而且连嗓子都哑了:“……真的不行了,求你了,我要死了。” 兔宝宝们集体松了口气:“叽呀……” 要死了,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死,尚有口气在。 “今天先这样。”坏人的声音传出来,“白老师喜欢吗?” 兔宝宝们惊呆了。 差点把人弄死还问人家喜欢吗,这坏人还要不要个脸了? “……喜欢。”白阮轻声道。 兔宝宝们:“……” 白阮哥哥被欺负疯了! 浴室中再次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由于体力透支太多,而且领带成功将时间延长到平均六分钟之巨——如果不是白阮求饶叫得太好听,害得郎靖风心软,理论上应该还可以延长更多——白阮活活累成小白兔,一句“喜欢”说完就在郎靖风宽大的手掌中化作原型,趴成了扁扁的一片兔饼。 郎靖风用温水把白阮原形洗了一遍,用浴巾包起来,动作轻柔地把白阮擦到半干,然后打开吹风筒,把白阮放到另一块干浴巾上,用功率最小的热风给白阮吹毛,还体贴地把那两枚毛绒绒的小耳朵反扣在白阮头上,怕吹风机的声音吵得他心烦。 白阮舒服得哼哼叽叽,背面吹干了,主动翻身露出潮湿的小肚皮,任郎靖风把鼻尖抵在上面狂吸兔气,由于放松得过分了,两条后腿还不时微微抽搐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兔宝宝:居然是这个人!白阮哥哥还让他家里住过半个月呢!他就这么恩将仇报,把哥哥按进浴缸里欺负! 白软软:呃……不是那样的…… 兔宝宝(满脸天真无邪):那是什么样的? 白软软:……算了,你们就当是那样的吧。 六分钟,长破天际了,史上最强雄兔大家了解一下。 ------------ 58 第五十八章  白阮家里有不少郎靖风之前为宣示领地特意放在这里的东西, 衣物日用品一应俱全, 郎靖风换上睡衣坐在床边,把兔子形态的白阮放在自己大腿上,用一把小号宠物刷给他梳毛。 六月份,一年两度的大型换毛活动开始,郎靖风梳了十来下, 细密的梳齿中便蓄了不少洁净的白毛。郎靖风仔细地把毛从梳齿上捋下来, 用触摸一片云的力道把白阮从头到脚轻轻按摩一番,再梳第二轮。 白阮多少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身体极度放松, 越趴越扁,最后几乎变成一小块薄薄的兔毯了,感觉到狼爪子正一刻不停地搔弄着自己的软毛,白阮无比安心。 他耷着耳朵扭头看看郎靖风, 那双原本无论何时都锋芒外露,锐利得如同蕴着针尖的眼睛,在望着白阮时却透出几分罕见的驯顺平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白阮面前,他将另一个层面上的尖牙利爪也卸了下去,桀骜不驯的公狼在喜欢的人身旁甘愿做一只忠实的大型犬。 “叽。”白阮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滋味, 用兔爪拍拍郎靖风的手背。 “嗯?”郎靖风用两根修长稳健的手指拈起拍在自己手背上的兔爪, 挺憋屈地使劲弓着背,把脸凑近大腿,在那只兔爪上啵地亲了一口, 道,“给你按疼了?我再轻点儿。” 那声调之小心温柔就宛如沿途摧枯拉朽的飓风在兔子洞前骤然刹住脚步,分出弱弱的一缕流风钻进洞口,尽职尽责地吹塌了兔头上的一绺软毛。 “叽呀。”没疼。 白阮摇摇头,一骨碌爬起来,用两只后脚蹬着郎靖风的大腿人立而起,趁郎靖风还弯着腰,用前爪一左一右把住郎靖风的面颊,昂着小脑袋,霸气地把三瓣嘴贴在郎靖风的嘴唇上蹭了蹭,屁股后的圆尾巴以堪称微小的幅度摇来摇去,用肢体语言热烈又笨拙地表达着喜欢。 可惜白阮这尾巴委实太短,摇尾巴不像摇尾巴,倒像是屁股后面贴着一块发抖的小圆面包。 郎靖风瞳仁一颤,眼睛微微睁大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白阮第一次主动亲他。 白阮从三瓣嘴里探出一条粉嫩的兔舌头,激情狂舔郎靖风的嘴唇和面颊,兔爪拼命把郎靖风的脸向后压,似欲彰显霸道雄兔的雄风。郎靖风会意,双手托住白阮的屁股把他举在脸前,随即直起身往床上一倒,又把白阮放在自己脖子上,笑道:“劲儿还不小,我都被你推倒了。” “叽!”白阮发出雄壮的声音,一只兔爪啪地按住郎靖风的脸,三瓣嘴凑下去亲亲啃啃舔舔。 竟是一次与壁咚相差无几的脸咚! 一人一兔亲昵了一会儿,白阮估计着这一个小时攒的妖力只要不剧烈运动就差不多够了,于是压在郎靖风身上变出人形。他人形身上没衣服,那白缎似的皮肤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痕迹,小块且色深的集中在颈部与胸口,是被吮出来的,色泽浅淡的则分布在腿、臀与腰间,是被掐弄出来的。 “……操。”郎靖风本就没怎么尽兴,被眼前这风光猝不及防地一勾,眼睛都绿了,奈何白阮体力透支无法继续,只好郁闷地磨着牙道,“想憋死我你就直说。” “不是,”白阮俯身搂紧他,克服住羞耻,把嘴唇贴到郎靖风耳畔结巴着小声道,“我不是还有手吗,那个……我帮、帮你啊?” “我能碰你吗?别过一会儿又变回兔子了。”郎靖风气息涌动,被激得原形毕露,身后一条粗壮黑亮的狼尾啪地一甩,一翻身把白阮压在身下。 白阮乖乖把手伸到下方,同时拿出给学生讲题时的认真,强忍羞耻一板一眼地说明道:“可以碰我,可以……摸,也可以亲,就是别摸我后背和尾巴,我要是被你弄得……那个,就是,释、释放了,消耗就大。” 这番话说完,白阮臊得连天灵盖都在喷火。 “白老师这堂生理课讲得真好。”郎靖风眸光渐暗。 “哎你别说了……”白阮抬起闲着的那只手,覆在郎靖风后颈上,面红耳赤地把盯着自己看的郎靖风按下来,又急急地用嘴堵住他的嘴,生怕他会说出什么更令人难堪的话。 郎靖风会意,专心致志地享受小白兔。 一直以来,白阮都过着被危险与规则撵着跑的盲目生活:因为不想成为猛兽的腹中餐,所以努力修炼;因为人类的小孩都要学习工作,所以学习工作;因为害怕遭天谴,所以选择容易积攒功德的工作;因为畏惧道德与人言,所以不敢坦露内心的感情……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是自己的选择,其实背地里都被无形的猛兽胁迫着,不得不选罢了。 因此,即便修炼得道,走出了危机四伏的森林,白阮也时常觉得自己只是更大的森林中的一只小兔子,修炼成人并努力融入人类社会,也只不过是用另一种形式重演以往在兔子洞与采食场间往来复去、循规蹈矩的生活而已。 直到那只冲动妄为的小狼忽然出现,单单凭着缥缈的“我喜欢你”四字恣意胡来,将一切规则界限都撕碎嚼烂践踏成碎末,又带着一身凛冽的霜风一头扎进白阮的兔子洞,白阮的整个世界才蓦地变得鲜活雪亮起来。 现下两人之间再也不存在阻碍,白阮心里被层层块垒围拢的一小簇火在今天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张狂地烧出边界,大有星火燎原之势——他的小狼这么勇敢又这么温柔,这么一往无前又这么小心翼翼,从此刻开始他也必须用同等量级的热情去回应,让郎靖风明白自己也是这么地喜欢他,才算是没有辜负那一番天真稚纯的赤诚。 怀着想让郎靖风舒服和尽兴的念头,白阮乖顺得不可思议,比一个多小时前在浴缸里那会儿还听话,习惯了被拒绝的郎靖风兴奋过度,把白阮摆弄来摆弄去,直到白阮抗议再这样下去他又要变原形,郎靖风才找回一点理智,并把买塞子提上日程第一位。 两人缠绵到后半夜,双双累出原形,床单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不能睡人,郎靖风叼着白阮跳下地,把白阮放到小草窝前,用鼻尖把他拱进草窝里,然后趴在草窝前的地板上,准备在地上凑合一宿,反正夏天睡睡地板也是挺舒服的。 白阮像个炸元宵似的被郎靖风拱着滚进窝里,仰面躺下又一扑楞爬起来跳出草窝,硬生生挤到郎靖风的嘴巴与前爪之间,用三瓣嘴亲亲狼脸,道:“叽。” 一起睡。 郎靖风扭头,舔舔白阮的三瓣嘴和耳朵,白阮一缩,痒得叽叽直笑,并起身扒着郎靖风的耳朵舔了两口作为回击,郎靖风痒得直抽气,忙用前爪把白阮按趴,从头到脚怒舔两口,随即用脸压住白阮让他睡觉。 …… 高考成绩往年都是二十几号出,中间有半个月完全自由的时间。 这半个月郎靖风天天腻着白阮,白天两人逛街、看电影、打球、玩游戏,晚上则动辄做到精疲力竭。 郎靖风买的硅胶塞到货了,效果不错,一次十几分钟,白阮几乎全程都在极致快乐的边缘徘徊,对这件事越来越喜欢。 发泄完旺盛的欲.望,两人会先后变出原形,一个给另一个梳毛加按摩,小日子恬淡幸福得好像可以就这么一口气过上几百年。 这半个来月郎靖风不好直接住在白阮家,都是白天过来晚上十点十一点回家,每天来时都提着一小袋张婆当天新摘的蔬菜。 这些自家种的菜不上农药化肥,卖相看着不如市场里的那些,但菜味儿却浓,白阮被好菜养得挑嘴,市场买来的菜都不爱吃了。 除了蔬菜,郎靖风每天过来时要么带花束,要么带些男士香水、钢笔、领带夹之类的小礼物,一方面是讨白阮开心,一方面是故意做样子给郎倩看,让郎倩知道自己开始追人了。 “妈。”这天晚上,郎靖风屁颠屁颠地跑到正在做面膜的郎倩身边,滑动手机里的几张对比图,装模作样征询意见,“你看这几个钱夹哪个好看?” 郎倩扫他一眼:“你自己用?” 郎靖风笑笑:“不是,想送人。” 郎倩也笑了:“多大年纪?” 郎靖风轻咳一声:“二十六。” 郎倩眉眼弯弯:“做什么工作的?” “妈你别问了。”郎靖风故作不好意思,试图在厚逾城墙的脸皮上弄出点儿红色来,未果,起身往二楼去,“我自己选吧。” “你回来——”郎倩懒懒地拉长声调。 郎靖风耷拉着脑袋坐回郎倩旁边的沙发上,纯情少年人设艹到飞起,小声嘟囔道:“我就是随便送送。” 郎倩嗤地一笑:“说吧,看上哪家小伙子了,妈给你把把关,出出主意。这一天到晚不着家的,人还没追着魂儿就先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狼崽子真的很心机~ 软软已经十几分钟啦,虽然是被迫的emmmmm…… 从此告别早x,昂首挺胸哭唧唧求饶地做男人!!!(不……这口号喊起来实在没什么底气……) 狼妈妈被蒙在鼓里,还帮儿子出谋划策,想方设法给三疯和软软营造见面机会23333 ------------ 59 第五十九章  郎靖风假装焦躁地别过头, 含糊道:“没看上谁。” “不说是吧。”郎倩张开十指, 欣赏指尖光泽流丽的蔻丹,哼笑道,“不说我就把你零花钱停了。” 郎靖风真认怂:“……说。” “先说说是人还是妖,”郎倩抛出最关心的问题,怕郎靖风抗拒回答, 晓之以理道, “人和我们寿命差几百岁,过几十年他先走了难受的还不是你, 你们这些小孩儿不愿意想这种实际的问题, 那就得我们帮忙想着,所以妈妈问你什么你就答。” 郎靖风似是被说动了,开始老实交待:“是妖。” 郎倩松了口气,抛出第二个重要问题:“他是本地人吗?你大学在哪念?会不会有异地恋的情况, 这个问题想过吗?” “想好了。”郎靖风一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就报本地的大学, 我能考上。” 郎倩把儿子坚定的表情琢磨了一番,无声叹气。她也是狼,很清楚狼的秉性, 自然界中的普通狼尚且是一夫一妻忠贞不二, 被人类的道德取向影响过的狼妖在这方面只会执拗得更厉害,一旦动了心,想放下就难了。 看这意思, 还非得帮这傻小子追到手不可了,郎倩暗想。 什么颜值、品行、性格之类的小问题郎倩倒不急着了解,郎靖风眼光有多挑剔她清楚,这些条件不行她儿子肯定也喜欢不起来,经济实力如何更不必列入考量。 郎倩斟酌片刻,挑要紧的问:“他喜欢男的女的?” 郎靖风:“应该是男的。” 郎倩点头,又问:“那就好办了,他是什么妖?” 郎靖风嘴唇抿成一线,沉默片刻,道:“是个小兔子。” “兔妖?”兔子修炼太难,郎倩活到这么大都没见过兔妖,惊到面膜脱落,噌地坐直了,“那人家不怕你?” 郎靖风一抹脸:“怕我……所以我这不还没追上么。” 大约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郎靖风得知白阮害怕自己身上的狼妖妖气,当时他废寝忘食地练习,熬了好几个通宵,七天就把妖气收得明明白白了,可他怕被父母察觉出问题,只在学校收得干净,回了家就装成不会的样子,所以直到现在郎倩都不知道郎靖风会收敛妖气。 郎倩噗地笑出声:“我就说你这几天怎么出门还拎袋菜……真是白长这么帅了,你这叫追人?你怎么不给人家扛50斤大米再拎两桶油呢?” “妈——”郎靖风苦着一张帅脸,幽怨地看着他妈。 郎倩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没什么程度,”郎靖风蔫头耷脑的,一副得了犬瘟的样子,“我送他礼物他不收,想约他出去玩他也不答应。” 郎倩本以为这两人至少进展到出去约过几次会的程度了,闻言一愣:“连约都约不出去?” 郎靖风满脸写着委屈:“嗯。” 郎倩瞪他片刻,好气又好笑地在他身上搡了一把,数落道:“你闻闻你自己,看我干什么,你闻不着啊?这一身妖气就不知道收收,人家兔妖一闻就知道你是狼,躲你都躲不过来,你还想和人家约会?想得倒挺美。” “我正练着收呢。”郎靖风不太服气地小声嘟囔着,“他妖气收得好,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兔妖。” ——这话倒是真的。 这傻儿子,郎倩摇头叹气:“那你没和人约会,这天天早出晚归的干嘛去了?” “哎……妈你别问了。”郎靖风吞吞吐吐,一脸心虚。 这些天他去白阮家时,都是进门就换上一身衣服,把穿过来的衣服晾在阳台上,每晚临走时再去洗个澡,沐浴液用的都是他在家里常用的那种,洗完澡穿上来时穿的衣服再回自己家,以确认身上没沾染白阮的味道——有一对鼻子灵得吓人的父母,一个谎言就要费尽周章才能圆得上。 郎倩一拍桌子:“说!” 郎靖风低头搓弄着手指,小声道:“我每天把送他的东西放他家门口,然后在他家对面的咖啡店里待着,等他下楼……” 郎倩目光如炬:“下楼完事呢?” 郎靖风目光闪烁:“……跟着。” 郎倩白眼一翻,险些被他气死:“你疯了啊!怎么追人家不好,当跟踪狂算怎么回事儿!?” “妈——”郎靖风忍笑,小心地拨弄拨弄郎倩胳膊,“我不是跟踪狂……” “人家就该报警把你抓起来!”郎倩柳眉倒竖,啪地拍飞那只狼爪子,“有那个过去惹人嫌的功夫不如好好练着收收妖气!说不定他还愿意和你出来,你这可倒好……” 郎靖风匆忙解释:“我不是,我就跟过一次,他生气了我就没再跟,就是在他家楼下等他,想看他一眼……而且,他不答应我不是因为怕我。” 郎倩还没从“儿子是个跟踪狂”的认知中脱离出来,凶巴巴地瞪着他:“那是因为什么?不是单身?” “不是,因为别的。”郎靖风挠挠头,垂着眼帘,黑密的睫毛令他的侧颜看起来颇显忧郁,“我喜欢他挺长时间了,一直都不敢让他知道,这次高考完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说了,结果他……他把我训了,说我和他不可能,我……”郎靖风缓缓吐出一口气,倾情演出,“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挺难受的。” 郎倩听到这,语调中透出一丝笃定:“我是不是认识他?” “是……我说了你别骂我。”郎靖风深吸一口气,随即用与这一大口气不相称的细弱声音道,“我……喜欢上白老师了。” 郎倩眼皮一撩,神色平静地确认道:“白阮?” 平静是因为这个答案处于郎倩预设的范围内,这一年多她与白阮接触不少,觉得这位小白老师的相貌人品性格都没得挑,加上郎靖风格外听白阮的话,所以她也隐隐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只是没深入探究过,方才郎靖风和她说到26岁和本地工作,她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猜测对象就是白阮。 “对。”郎靖风坐在沙发上,上身前倾,用胳膊肘拄着双腿膝盖,痛苦地将额发向脑后捋了一把,道,“表白那天我没忍住,我……我亲他了,就亲了一下。” 郎倩一时失语,简直不知道拿自家这个纯情得令人着急的傻儿子怎么办! 郎靖风屏住呼吸,同时回味着昨晚白阮在床上乖顺又热情的表现,这才终于在脸上弄出一丝罕见的红晕来,低声道:“他挺生气的,觉得我是他学生,那样不道德……我告诉他我是因为喜欢他才愿意听他话好好学习的,我还以为他能感动呢,结果他更生气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连见都不想见我……”郎靖风扶着额头,额发垂坠下来遮住一点眉眼,显得愈发忧郁,“妈,你别看我表面上好好的,其实我心里都快疯了……” 他演这么一出戏不是为了好玩儿,只是他认为在高中刚毕业的这个节点上让“白阮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是个很重要的环节,必须得让郎倩看在眼里。因为这样一来,郎倩就丝毫不会怀疑白阮在两人师生关系存续期间是否对郎靖风有过引诱或暧昧表示,在道德方面白阮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哎呀你真是……笨!笨死了!”郎倩霍地起身,疾步踱了两个来回,恨铁不成钢道,“白老师是你班主任,他对你的定位就是学生,你上来就那么猴急,人家能不让你吓跑吗?” 郎靖风装模作样地委顿在沙发上,不吭声。 “真是长能耐了,还上去就敢亲人家。”郎倩斜他一眼,“没抽你一巴掌不错了。” 郎靖风心说我还敢上他呢,嘴上却讷讷辩解道:“就是冲动了……”顿了顿,郎靖风快快地瞥了郎倩一眼,轻声问,“妈,我喜欢白老师算是不道德吗?” 那副表情让郎倩瞬间想起郎靖风还是只不能吃肉的小奶狼时眼巴巴地望着肉骨头流口水的模样,天底下没有几个做母亲的人能面对孩子这副渴求的模样还无动于衷,郎倩原本是想念叨郎靖风几句,见他这样子,干脆把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手一摆,语带偏袒道:“也没什么,谈恋爱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俩人都高兴不就成了,哪那么多规矩……再说,你现在已经毕业了,不算是他的学生,他就是没转过来这个弯儿。” “那我现在怎么办?”郎靖风听了这话,眸光一亮。 “这样,”郎倩沉吟片刻,道,“后天就出成绩了,等成绩下来妈妈才好开口,到时候我想办法制造机会让你们多见见面……你自己也争点儿气,撩个汉子都不会撩,上网学去呀!” “知道了妈。”郎靖风喏喏地应了,忍笑忍到腹肌酸痛。 作者有话要说:郎倩:愁死我了愁死我了,傻小子太纯情了,连追个人都不会追! 郎靖疯:你有过一个叫郎小白的孙女……:) 一章搞定狼妈妈[doge] ------------ 60 第六十章  转眼, 就到了出成绩的日子。 郎靖风的目标D师大是一所著名综合性师范大学, 该校的体育教育专业录取方式是在体育分过线的基础上,依据文化课成绩从高至低录取。郎靖风的高考成绩是571,在遍地学霸的二中算不得出类拔萃——毕竟他高一高二落下太多,尤其是需要长期积累的语文英语难以一蹴而就,逆袭学霸并不现实——不过依照他所报考专业的录取方式, 这个分数是稳进D师大的。 出成绩当晚, 郎倩喜出望外,贴着电脑屏幕看了又看。 由于郎靖风素来表现不良, 郎倩对儿子也不敢有太高期望, 只希望他能考个像模像样的大学,找份正经工作,别学着那群飞扬跋扈的妖二代到处惹是生非,而这个成绩已远远超出了她此前的期待。 “571!”郎倩在郎远山背上狂拍以发泄过量的喜悦, “你儿子!考571!” 欢天喜地的夫妻俩兵分两路拿起手机,忙着向亲戚朋友报喜,和他们比起来郎靖风淡定得出奇, 一是估过分心里有数,二是因为他自始至终也没太把考试升学一事看得多么重大,这一年来勤勉用功, 其实只是为了白阮。 郎倩看着儿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来气, 在他身上搡了一把,催促道:“快给白老师打个电话啊!” “知道了。”郎靖风轻咳一声,起身下楼进了院子, 穿过菜圃与满架帘幕般飘飞的紫藤花,站在院子的铁门前掏出手机给白阮打电话——他父母耳朵太灵,不走远些他和白阮说的话都要被听去了,可此举落在郎倩和郎远山眼中就是他们的小狼崽不好意思了。 郎远山对儿子的情感问题不似郎倩那么关心,抱持着喜欢就追,开心就好的态度,对方是白阮也只不过让他惊讶了几秒钟,心道不愧是自己儿子,连班主任的主意都敢打。 “我查到了,571!”电话接通,还没等郎靖风吭声,白阮激动得微微发抖的声音便从另一边传来,“你太棒了!” 郎靖风背对着三楼书房的窗子,把手拢在听筒上,低声道:“这回我真能去二中当体育老师了,高不高兴?” “高兴!”白阮先是狠狠地表示了一下喜悦,随即放软声调小心提议道,“你这个分数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其他的学校和专业,目标不是不能改,你当时想来二中当老师不是因为我吗,现在……” 白阮说到这,一顿,郎靖风被这半截话撩得心痒,故意勾着白阮说好听的:“现在怎么了,现在我也一样想天天见你,天天和你在一起腻着,不去当老师我怎么办?” “现在,”白阮故作从容,其实语速已不自知地加快了,“你不来二中当老师,去别的地方工作,天天下班回家不也能见我、腻着我吗……到时候我们肯定就住一起了。” 郎靖风轻轻笑了一声,想着往后就能天天正大光明地搂着他家小兔子睡觉,心尖都快软化了,他又低声逗弄了白阮几句,随即正色道:“我考虑过了,当体育老师其实真挺适合我,稳定、有寒暑假、工作不忙、还不用天天在办公室傻坐着……”他说着,自嘲地笑笑道,“我妈之前征询过我意见,问我想不想学金融或者管理,将来去她公司工作,我觉得还是算了,高三这一年我把我这辈子的耐心都用没了,再让我天天坐办公室对着电脑看报表我得憋屈死。” 白阮了解郎靖风性格,不再劝,乖乖道了个好字,声线很温柔,郎靖风听得一阵心猿意马,又缠着白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怕聊得太久被父母看出端倪,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成绩下来后,郎倩操办了一桌谢师宴,并亲自出马邀请白阮赴宴给儿子制造见面机会。白阮按照郎靖风的剧本推辞一番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郎倩颇有些得意,自觉是靠生意场上操练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白阮的,却不知自己一早就进了儿子设的套。 其实凭郎倩和郎远山在生意场上与对抗犯罪一线上历练出来的洞察力,就算郎靖风演技再好也未必能唬住他们,奈何郎靖风是他们亲儿子,还是改过自新浪子回头的亲儿子,隔着三米厚的父母滤镜两人都有些昏头了。 郎倩怕吓到白阮,没敢多叫人,谢师宴满打满算只有十几个人,除了和郎靖风血缘最近的狼亲狼戚,还有郎家除头狼外最管事的几匹老狼,发出赴宴邀请时郎倩特别提醒他们将妖气收拢干净,免得吓到白老师。 谢师宴当日,白阮早早穿戴打扮齐整,等郎倩派人来接,下了楼才发现郎倩口中的“司机”居然是郎远山。 “白老师,您快上车。”副驾被郎倩刻意放了东西,于是郎远山无比自然地打开了后车门。 按照郎倩剧本坐在后排座的郎靖风扬眉冲白阮一笑,露出两枚森白的小尖牙,道了句“白老师好”,并在郎远山视线扫来的一瞬秒切表情,眉眼间透出一股手足无措的慌乱味道,活脱脱一个纯情少年。 “……”白阮顿时感觉这小狼崽子当体育老师真是屈才,就这天赋这颜值,去混娱乐圈完全可以捞个影帝当当。 白阮知道自己在郎爸郎妈面前要装成拒绝和郎靖风谈恋爱的样子,可他演技不佳,所以不敢吭声,只是低着头默默坐进车后座,和郎靖风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这副僵硬的模样落在郎远山眼中倒是正好与“被学生告白后感觉尴尬”的设定吻合,郎远山不疑有他,与白阮客套几句便往设宴的酒店开去。 去往酒店的路上有一条很长的隧道,车开进去,周遭的光线蓦地暗了下来,墙壁上的灯在视觉残留的作用下被拖拽成一道道明亮的流线,白阮正望着窗外出神,搭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白阮扭头看郎靖风,郎靖风却无事发生般目视前方,脸上拿捏着那种少年式的纯情的忐忑,手却色气地摩挲着白阮光洁的手背,白阮心脏猛地一跳,竟有种不亚于偷情的刺激,大着胆子轻轻回握了一下,结果那得寸进尺的手便得到鼓励似的,游蛇般探入白阮腿间…… “……”白阮不敢吭声,咬着嘴唇在郎靖风手背上掐了一把,可那手非但没退却,还仗着白阮下半身是后视镜的视线盲区,报复式地在白阮大腿内侧的嫩肉上重重一捏。 白阮脸蛋腾地烧得红热,郎靖风倒映在后视镜的脸上却写满了无辜,白阮被他这几下弄得快起反应,抓着郎靖风的手腕和他较劲,急得圆尾巴都弹了出来。两人正相持不下时,前方泄入淡白光线,是车开到了隧道尽头,郎靖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一把极佳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见白阮面红耳赤地回手按尾椎骨收尾巴,郎靖风终于没绷住,扭头冲着窗外翘起唇角,任由白阮锋利得扎人的恼怒目光刺在自己后脑勺上。 三人到达酒店包房时其他来宾早已到齐,十来只狼妖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听见门响,二十几股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白阮。 白阮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一口气见过这么多狼,恍惚间不禁产生了一种自己不该在桌边吃菜,而应该在桌上当菜的错觉。 “白老师来了,您快请坐。”郎倩热情地招呼白阮,她身边三个空位,郎远山占了一个,剩下两个挨着的就是留给郎靖风和白阮的——为了能让儿子和心上人多一点亲近的机会郎倩也是操碎了心。 白阮挨着郎靖风坐下,由于怕被看出破绽,他神色略显僵硬,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也不敢搭理郎靖风,郎倩看在眼里,对郎靖风被白阮拒绝一事愈发笃定,直给儿子使眼色叫他献殷勤。 郎靖风暗笑,用公筷左一口右一口地给白阮夹菜,在座十几匹半点素菜不沾的狼,桌上的菜式却有一小半是素的,不仅如此,这些素菜还道道都是清炒、清蒸、上汤之类的清淡做法,看似是请客的抠门,实则是为了照顾白阮的口味。 这一顿饭吃下来,白阮被郎靖风采取全场盯人式照顾,餐盘中的蔬菜一直没断过,杯中的温开水也总是满的,在座十几只狼妖似是怕吓到这只小兔子,讲起话来个个轻声细语,连向来严肃的头狼脸上都挂满了慈和友善的笑容,白阮本能地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了下来。 众狼酒足饭饱,话题也渐渐从郎靖风升学一事上移开,三三两两各聊各的,郎倩优雅地抹了抹嘴,扭头对白阮道:“白老师,有点事想和您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纯情少年郎靖疯:偷偷摸一下白老师的小手。QAQ ------------ 61 第六十一章  包间窗边的角落布置有沙发与矮桌, 郎倩起身离席, 引着白阮朝那边走去,众狼你一言我一语各聊各的,有这喧闹的声浪做背景音,那窗边的一隅便显得很适合单独谈话。 “白老师,”郎倩翩翩落座, 单刀直入道, “前几天靖风和我闲聊的时候提到您,他说您也是妖族, 是真的吗?” 白阮只知道郎倩想劝自己接受郎靖风的追求, 却不知她要如何开口,于是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呐呐地应了句:“……嗯,我是兔妖。” 他本以为郎倩接下来就要和自己聊郎靖风的感情问题了,没想到郎倩却不提这茬儿, 像压根不知道“郎靖风表白遭拒”这件事一样,只与白阮东拉西扯,聊各种与妖相关的话题, 聊如何修炼、聊本地有头有脸的几个妖怪家族、聊与妖有关的种种趣闻轶事…… 她这番言谈举止表面像是拉着白阮无目的地闲侃,可若仔细琢磨,便能发现其实她字里行间都在不断弱化白阮“高中老师”这个只在人类社会才有意义的身份, 并极力强调白阮是妖这个事实, 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关系从“老师与学生家长”往“妖族同类”上拧,时不时还拉着白阮跟自己统一阵线,贬一贬人类社会的一些不合理之处。 “……我们是得依托于人类的社会生存, ”郎倩慢条斯理道,“但人类的那些条条框框也未必就适合我们,我们在这生活久了,一些思维方式也潜移默化地被他们影响了,这个你没办法避免,不过有时候从这个圈子里跳出来,再仔细想想,就感觉很多规则对妖族其实是没必要存在的……哎这光顾着说话了,你喝茶。” 郎倩笑容亲切地帮白阮满上一杯茶,称呼已不知不觉地从您变成你了。 她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并不重要,关键是开口时那股气势凌人,性格软弱些的人只有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份,白阮全程本色出演,不知所措地嗯啊答应附和着,眉眼间透出几分言论完全被人主导挟持的可怜与茫然。 第一阶段谈话结束,郎倩观察白阮神色,对效果颇为满意,遂开启第二阶段,不着痕迹地炫耀郎氏家族在本地的人脉与财富,装逼于无形之中,暗示白阮将来或可得到郎氏家族的庇荫,只要他们家族肯照顾,白阮就可以顺风顺水升职加薪走上妖生巅峰。 郎倩对白阮的人品评价很高,所以并不吝于向白阮展现实力与暗示好处,若是换个贪恋财物见钱眼开的小人,郎倩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归根结底,她不认为白阮会仅仅因为这些与郎靖风交往,这最多只能为两人关系的升温提供一股助力罢了。 第二层意思也传达完毕,郎倩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扯到郎靖风身上,说郎靖风最近好像有心事,高考成绩这么理想还总是闷闷不乐的,自己问他他又不肯说,要让白阮帮忙问问看。 “这个……”白阮支吾着,不知道是答应比较自然还是不答应比较自然,他正犹豫着,郎倩已挥手招呼上郎靖风了:“靖风——过来过来!” 郎靖风大步走来,模样欣喜又略带羞怯,演技凝聚成一条无形的狗尾巴在屁股后面摇啊摇,白阮一脸服气地看着他。 “你们好好聊聊。”自觉为儿子打好了基础的郎倩起身让出位置,斜了一眼吞云吐雾的郎远山,用手扇着风抱怨道,“这股烟味儿!”说着,扬手往窗外一指,“你们下楼转转,那边有湖,这个时间正好去湖边看落日。” ——竟是连日落时间都掐算在内,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下楼吗,白老师?”郎靖风轻声问。 郎倩怕白阮抹不开面子,疾步走回郎远山身边坐好,同时缴了他的烟。 她一走,郎靖风脸上神情立时变了,坏笑了一下冲白阮摆口型道:下楼。 白阮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 楼门外是一条挽折来去的青砖小路,玉带般嵌落在繁茂的花丛与矮树间,沿着岔道口木牌的方向指引可以一直走到湖心亭。 这距离两人轻声说话楼上的老狼们是听不见了,但这花园加湖心亭他们站在窗边却能看得见,四下没有其他行人,郎靖风规规矩矩地与白阮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嘴上却逗着白阮玩儿:“我妈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给你一千万让你跟我谈恋爱?” 白阮乐了:“那我马上同意。” 郎靖风也笑,侧过脸瞟着他,道:“想你了,好几天没去你家了。” 这几天郎倩看郎靖风看得严,怕这傻儿子去白阮家楼下当跟踪狂招人恨,不许他自由外出。 白阮乖顺地回应道:“我也想你了。”顿了顿,声调温柔地唤了声:“靖风。” “嗯?”郎靖风习惯被白阮连姓带名地叫,即便在床上也只是哄着白阮叫老公,还没怎么被去姓叫名过,冷不丁听见,竟是被撩得心颤,“宝贝儿怎么想起来这么叫我了?” “刚才听你妈妈这么叫,”白阮道,“感觉挺好听的。” 郎靖风忍不住贴得离他进了些:“再叫一遍。” 白阮柔声道:“靖风。 郎靖风躁动不已,粗声道:“想摸你。” 白阮闻言,略略抬头往四楼包房窗边望去,只一眼便怂得一缩,垂眸警告道:“都看着呢,你别闹。” ——那十来只老狼此时正汇聚在窗边,兴致盎然地围观他们家族的小狼崽撩兔子,两人之间再细微的亲昵举动都逃不过这群老狼的眼睛。 “那我用眼睛摸。”郎靖风悠悠道,火辣辣的视线如有形之物般从白阮身上寸寸抚过。 “你随便……”白阮起初还强忍羞耻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可脸皮厚度终归不够,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黑发掩映下的两枚耳朵几乎红出火苗,咬牙道,“别、别看了。” 郎靖风嗤地笑了,收回视线,转而用嘴输出:“这几天自己弄了吗?” 白阮:“……弄什么?” 郎靖风舔舔嘴唇,威胁道:“再装傻我就在这亲你,回头就告诉我妈我忍不住对你耍流氓了。” “别,”白阮急道,“我弄了。” 郎靖风低声问:“前面后面?” 这半个月他们真刀真枪都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可这么隔着一米远打嘴炮的刺激程度竟丝毫不逊于真刀真枪,白阮心脏砰砰狂跳,泵出的血发狂似的往脸上冲,害得双腿空泛虚浮,他不自觉地放慢步子,结巴道:“都、都有……” 郎靖风咬了下嘴唇,一边用疼痛克制沸腾的冲动,一边又忍不住追问:“是想着我弄的吗?” 白阮嗓音干涩:“是……” “都想我什么了,”郎靖风不依不饶,“想我怎么你了,什么姿势,说说。” 白阮脚步发飘,如临云端,羞于开口,奈何这狼崽子几天不见犯浑得厉害,白阮无法,被迫着描述自己幻想中的细节,郎靖风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答一句,挤牙膏似的,待走进湖心亭时,白阮觉得自己和一管被挤空的牙膏也差不多了,手软脚软地坐在亭中石凳上,小声道:“你别问了……” 郎靖风自己也快被撩疯了,大发慈悲放过白阮,在白阮对面的石凳坐下,两人手肘拄着面前的石桌,默契地同时用手托着下巴,视线交缠片刻,又难耐地双双望向被朱红亭栏挡在外面的湖光流翠。 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一幕纯情得宛如文艺电影,然而头顶纯情人设的两人已经在心里演了一整个系列的小黄片儿。 “我妈这段时间可能会想各种办法帮我约你。”郎靖风含笑道,“你就假装说不过她,拒绝几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白阮缓缓吐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来也说不过她,全是本色出演。” 郎靖风:“你未来婆婆厉害着呢。” 白阮望他一眼,发自肺腑地赞叹道:“你也挺厉害的,这演技……不去学表演都可惜了。” “你不在我可演不动。”郎靖风懒懒地扯起嘴角,“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这么能撒谎,一想着是为了能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我就跟开挂了似的。” 白阮心头火热,把一只脚从石桌下方矮墩墩的桌腿侧边伸过去,仗着有桌腿挡着楼上看不见,用脚腕轻轻勾挑郎靖风的小腿。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样的事,逗了没两下,郎靖风还没怎么,他自己先后悔了,觉得这表现未免太浪荡,被火烫了似的咻地收回脚,怂道:“呃……坐得腿麻,伸伸腿。” “你给我等着。”郎靖风喉结滚动,恨不得原地把白阮剥光了吞进去。 白阮垂着眼帘,睫毛如被风吹动的蝶翼般微微颤抖,顺从道:“好。” “这话你都答应,你……”郎靖风恨恨地磨着牙,在心里把白阮搓揉了一千遍。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三章之内完结……! 郎妈妈真的很拼了。 被颠簸一路的飞机吓成狗却仍然敬业地更新了呢汪! ------------ 62 第六十二章  谢师宴过后, 郎倩与白阮渐渐熟络起来了。 白阮不愿意接受学生家长的款待, 但对妖族前辈殷切的关照却没有拒绝的立场和理由——郎倩抓住这种心理,果断摆出大妖关照同类小辈的姿态,隔三差五就邀白阮出来,介绍自己的各路妖怪朋友给白阮认识,一副想帮白阮在本地上流妖族社会中拓展人脉的架势, 白阮果然不拒绝这样的关照, 还对郎倩颇为感谢。 郎倩每次约白阮出来交际玩乐都带着郎靖风,还时常不着痕迹地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 她这么设计了几次, 白阮对郎靖风的态度软化得飞快,郎倩看在眼里,颇为得意,觉得多亏自己手腕高明, 不然还不知道自家的傻小子要栽多少跟头。 ……殊不知白阮在郎靖风面前早就软化成糖浆了,在郎倩面前全靠一口正气死撑。 前段时间郎倩送给白阮一套度假山庄的贵宾免费体验券,说是朋友开的, 正处于试营业阶段,老板也是妖族,想请他们没事儿去给聚聚人气提些意见。白阮心里明镜也似, 没多推辞, 收下券按流程预约,他前脚电话刚撂下,接到吩咐的客服小妹后脚就向上反映说有姓白的贵宾预约, 收到消息的郎倩立马把儿子塞到白阮预约的房间隔壁强行让他们偶遇,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 山庄客房中,白阮打开房间的落地窗。 沾染了林间青碧雾气的山风蓦地灌满客房,凉爽得令人难以相信这是全国平均气温30°的八月。白阮深深呼吸,几轮下来感觉肺叶都被清洁了一遍,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小院的露天池里泡着等郎靖风来,外面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白阮跑着去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郎靖风便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一手揽过白阮一手反锁了门,二话不说先在白阮嘴唇上狠狠亲了几下,才道:“我想你都想疯了。” “先去洗个澡。”白阮主动提议,“院子里有露天池。” 这一排客房的落地窗外都有封闭的独立小院,可以让客人泡着澡吹着风欣赏夜色,在小院里干什么都没人看得见。 这说话的短短几秒内,郎靖风的神色却阴沉下来了,他把鼻尖贴在白阮颈窝与胸前嗅了几下,臭着脸问:“刚才谁碰你了?” 白阮正欲说明,郎靖风却已一把扯了他浴袍的系带,鼻尖轻轻抵着胸口一路飞快地嗅下去,老大不乐意地爆了句粗口:“操,还碰你腰了。” “我刚才做按摩去了!”白阮窘迫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可能有别的事儿吗……” 岂料郎靖风根本没怀疑:“我知道。” 白阮皱眉:“那你还……” “那我也不爽,你身上全是别人的味儿。”郎靖风语气执拗,三两下把自己衣服脱了,又扒了白阮身上的浴袍,挺嫌弃地丢在地上踩了一脚。随即,他把白阮清瘦的身板整个往自己怀里一拢,好一通揉搓蹭弄,用他的狼味儿在白阮身上划地盘。 白阮被他揉.弄得面红耳赤,踉跄着退开几步,光溜溜地被按倒在沙发上。 其实味道这东西很容易沾染,都不一定要实打实碰上,有时白阮和别人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待久了,身上就会有别人的味道,像地铁、出租车、电梯、办公室……白阮自己闻不出来,可他在这些地方待过的话郎靖风一抱他就能知道,有时候郎靖风甚至能闻出来白阮刚才和谁近距离说过话。 白阮有多洁身自好郎靖风很清楚,所以他占有欲虽强得有些不正常,但也从不拿这种事和白阮赌气歪缠,顶多是不动声色地多抱抱多摸摸白阮,把别人的味儿盖过去。他之所以这么反常,主要是这段时间总被郎倩管着——虽说郎倩纯然是出于好心——不能随心所欲地和白阮腻着,结果这一憋就给憋变态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尽情放肆一回,非得使劲儿搓弄欺负白阮一通他才能舒服得了,故而拼命找茬儿跟白阮撒娇犯浑。 郎靖风压着白阮一通胡来,胡来完就低头在白阮身上闻闻,感觉还残存着一丝陌生人的味道,恼得又是一通胡来,闹完一通,再用鼻子检查检查,小气唧唧地问:“给你按摩那人男的女的?” “呃……”白阮大脑超负荷运转,纠结片刻,却不知郎靖风更讨厌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白阮现在是同性恋;女的,白阮以前是异性恋……这话简直怎么说都有问题。 情急之下,白阮结巴道:“不、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郎靖风被他逗乐了:“给你按摩的人是男是女你都不知道?” 白阮怕郎靖风生气,扯谎道:“嗯,没注意……长得不明显。” 郎靖风微微眯起眼睛,在白阮腰间威胁地捏了一把,佯作不悦道:“说实话,不说我真生气了。” 白阮绝地求生道:“好像……是个受。” “……”这答案实在过于安全,郎靖风一时竟不知剩下的半缸醋该怎么吃好。 “他都按摩你哪了?”郎靖风更换切入点,强行小心眼,“我也得摸一遍。” 白阮咽了口口水,清亮的嗓音微微发哑:“你进门之后,不是已经……全摸过一遍了吗?”语毕,自动自觉地勾住郎靖风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轻轻压了压,硬着头皮用双腿环住郎靖风的腰,与郎靖风额头相抵,一双乌亮的眼睛有点儿可怜地看着他,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兄长似的纵容娇惯道:“那你先……别去洗澡了,先这么做一次。” 感觉到郎靖风的目光如烧红的钢针般戳在自己身上,白阮垂眼望别处,轻声解释道:“然后我身上不就……全是你的味道了么。” “我都快疯了你还撩我?”郎靖风像只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小饿狼般把白阮按在沙发上…… 两人俱是出了一身透汗,气味混合交融,陌生人的气息早已彻底消失不见,郎靖风一朝得了解放,疯得厉害,抱着白阮从沙发辗转到地毯、盥洗台、落地窗前……最后一路到了露天池旁,又进去,洗了个鸳鸯浴。 白阮累得一塌糊涂,生生被郎靖风逼出原形——郎靖风还没完没了地把人按在池壁上欺负时,一个圆圆白白的毛团子咕噜咕噜地吐着小气泡,从水中浮起,撒开四只小白脚嗖嗖地往远离郎靖风的方向游,可这毛团子刚游出一米不到,就被郎靖风一把捞起。 白阮惊慌失措,四脚凌空扑腾:“叽呀叽呀!” 不行了真不行了! 郎靖风嗤地笑出声,出了露天池,大步走回客房,把湿漉漉的白团子用浴巾裹起来擦了擦,细细地用风筒吹干,又用酒店的梳子帮白阮把毛梳顺,这才放回床上。 “叽……”还以为自己会被郎靖风不依不饶抓着摩擦的白阮松了口气。 “想兜风吗?”郎靖风搔搔白阮的软毛。 “叽?”你开车了?提到兜风,自然会想到坐车兜风,白阮一歪兔头,用肢体语言表示困惑。 郎靖风大约能猜出白阮在问什么,揣测着答道:“没车,我用腿能跑到时速60公里,我背你跑不就是兜风了么,这附近山顶看星星特别好。” 白阮叽叽大笑,点点耳朵表示同意。 郎靖风托起白阮走出客房,熟门熟路地走到山庄内的一处山脚下,此时天已黑透,唯有星点灯火珠玉般连缀在黑丝绒似的夜色中。站在山脚仰头看,天际银河便已是隐隐若现,想来登上毫无人造光源污染的山顶后星空会更美丽。 四下无人,郎靖风把白阮放在地上,衣服脱光叠好搭在附近一尊石雕的头上,随即化身为狼,扁扁地趴伏在白阮面前,白阮一跃而起,跳到郎靖风背上,用四只小白脚勉力稳住身体。 郎靖风飞身窜上山道,他速度极快,身形却稳,狼爪落地时无声无息,宛如一缕掠经山间小径的灰色疾风。白阮坐在他背上,不颠也不怎么晃,只见一道道细而凌乱的树影疾速向后退去,时而有草叶与花萼浅浅地擦过身体,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小动物都被郎靖风吓得滋儿哇乱叫,不要命地往巢穴的方向猛蹿,白阮稳稳地端坐在郎靖风背上,竟是猝不及防地体验了一把捕食者视角。 以往他在山林里可只有被狼吓到滋儿哇乱叫的份儿,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叽。”白阮昂首挺胸,浓密绵软的胸毛迎风飘扬,雄性尊严大满足! 没过一会儿,一狼一兔来到了山顶。 山顶尚未被开发,是最原始的状态,夏季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一丛丛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在星流月映之下亮得晃眼,宛如洒满了整个山巅的细雪。 作者有话要说:哇啊啊啊啊啊啊!!!还是拖到这么晚才写完…… ------------ 63 第六十三章  无人造光源干扰的山顶, 星辰如濛濛的白雾弥散在透着淡紫色的天幕中, 星光寥远空茫,白阮跳下来,与郎靖风相互依偎着,在一块平石上看星星。 夜风从苍穹降下,拂乱他们身上的毛, 郎靖风时不时低头, 用舌尖和鼻子帮白阮抚平翘起的兔毛,像温柔地帮恋人收拢起耳畔碎发的男孩子。 白阮围着郎靖风蹦蹦跳跳, 东碰碰西蹭蹭, 一想到这是他的小狼,心里就柔软得不行。 后半夜蚊子渐多,郎靖风把白阮衔起,放在自己两条前腿与胸腹之间护着, 甩着尾巴赶蚊子,直甩到尾巴隐隐发酸,才驮着白阮原路返回。下山时他跑得比上山快些, 白阮的兔耳朵双双向后背去,被风压压得贴在头上,唯有郎靖风放缓速度时, 那两枚耳朵才会咻地立起来。 山间月下的疾跑令人畅快非常, 郎靖风兴奋不已,对月呼啸:“呜嗷嗷嗷——!” 白阮闻声,也昂首挺胸, 引颈长嗥:“叽叽叽叽——!” 郎靖风脚步猛地一顿,弓着背将头埋进前腿间,喉咙呼噜呼噜直响,似是在笑。 “叽呀!”不许笑!白阮一阵不好意思,用兔脚拍打狼背。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嚣张的小白兔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山庄悠闲度假,吃吃喝喝,溜溜达达,从山庄回来,郎靖风向郎倩表示两人关系有所进展,开始大大方方地约白阮出来。郎倩不再多插手,只时不时提点提点自家傻儿子,教他怎么制造惊喜浪漫,怎么疼人,怎么说好听的哄人开心,却不知这狡猾的狼崽子比她还高出好几个段数。 距离D大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郎倩怕儿子住不惯寝室,算下来四年租房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干脆在学校附近买下一套装修好的房子。虽说新房条件比起郎靖风家里多少还是差了些,但总比住寝室舒服得多,更关键的是房屋地段好,不仅交通便利,离二中也不远,白阮将来完全可以搬过去住,不耽误上班。 …… 大一新生寝室。 郎靖风抚平褶皱,掖好床单角,仗着腿长两步跨下从上铺通往地面的爬梯,抢过白阮手里的湿抹布,低声道:“我来,你歇着去。” 白阮口中应着,却没歇,蹲下打开郎靖风的行李箱,想帮他把东西往柜子里转移。郎靖风一扭头,瞥见了,拉起白阮把他往桌边的椅子上一按,塞给他一瓶超市买的胡萝卜番茄汁,含笑道:“让你歇着怎么不听话呢,这么点儿活还用你上手?” 寝室里另外三个男生和帮他们收拾的东西的父母用探究的眼神朝他们这边望过来,郎靖风刚进寝室时和他们打过招呼,所以他们三个知道郎靖风是新生,可看见眼前这一幕他们有些迷糊了——一般来说,都是送学生来报道的亲属帮学生干活收拾寝室,郎靖风这边完全反过来了,好像白阮才是大一新生似的。 一个男生向郎靖风确认道:“呃,你是跟我们一届的吧?” 郎靖风一点头:“嗯。” 男生目光飘向白阮,再次确认:“然后这位是你哥?” ——这是郎靖风和白阮刚进寝室时白阮抢着说的,郎靖风没承认也没否认。 郎靖风笑得暧昧:“他非得那么说我也没办法。” 白阮用眼睛用力盯他。 男生不解:“什么意思啊?不是你哥?” 郎靖风神色坦荡,语气从容,仿佛在说很寻常的事:“其实是我男朋友,他不好意思说。” “哎,你……”白阮冲三个目瞪口呆的男生干笑了一下,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胡萝卜汁缓解尴尬。 那三个男生只表示了一下惊讶,倒是没说什么其他的,还有一个弱弱地表达了一下撑同志反歧视的立场,气氛较为和谐,郎靖风也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收拾东西,他虽然学校附近有房子了,但寝室多少也得收拾一下,至少得让他能在寝室睡个午觉换个衣服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郎靖风的地盘收拾好了,白阮慌里慌张地扯着他出去,走开一段距离后,白阮在寝室憋了一肚子的话瀑布般倾泻而出:“你怎么就这么出柜了,我和你使眼色你没看见,他们知道你是同性恋该对你……” 郎靖风抬手捂住白阮的嘴,眼睛一转,见走廊无人留意他们,便把头一探,又轻又快地亲了一下捂着白阮嘴巴的手,眉眼含笑:“出就出了,不是也没怎么吗。” 白阮考虑得比较多,不安道:“我怕他们对你有偏见,再因为这个和你起矛盾。” “谁敢?”郎靖风把上衣下摆一撩,露出砖块般齐整分明的腹肌,又放下衣服,在白阮头上揉了一把道,“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再说了,就我这样儿的大学里少不了被人追,我让周围人都知道我有主了,直接就能挡下来一波,你心里不是也踏实吗?” “他们知不知道,我也相信你。”白阮轻声道,不过无论再说什么郎靖风这柜已经出完了,白阮心里既暖又忐忑,补充道,“不是怪你,就是怕你麻烦。” 这时两人已走到寝室楼门口,郎靖风等会儿要去礼堂集合接受校领导轮番讲话的洗礼,不知道要持续到几点,之前说好让白阮先回学校附近的房子等,等郎靖风这边完事了就去找他,晚上一起吃饭。 “真没事儿,听话,二中同学我先不告诉,跟别人以后就不藏着掖着的了。”郎靖风想拨拨白阮耳朵,手伸到一半顿住,转而去捏了把脸蛋,问,“家钥匙带了吗?” 白阮一摸兜:“带了。” 郎靖风点点头,故意逗弄白阮,想小小地报复一下刚才白阮假装是他哥哥的“仇”,柔声道:“我等下去礼堂集合,哥哥回家等我。” 白阮招架不住这个称呼,耳朵发热,一抿唇:“嗯。” “哥哥耳朵怎么红了呢,”郎靖风凑近了看,明知故问,“不是发炎了吧?” “没发炎。”白阮心脏砰砰直跳,老实答,“让你叫的。” 郎靖风仔细观察白阮耳垂,道:“这两天好好消毒了吗?” 耳部微弱的疼痛传来,白阮点头:“消了。” ——他前些天去打耳洞了,打之前没告诉郎靖风,先斩后奏。 他打完了告诉郎靖风的时候,郎靖风挺惊讶,看着他那只红彤彤的耳朵,一阵心疼:“你打这干什么?平时学校能让你戴耳钉吗?” 白阮抬手摸摸郎靖风的耳钉,声音温软,一字字认真道:“你就一个耳洞,我也就打一个,这样你以后买耳钉我们就能一人戴一个了,能戴一样的,还……” 不浪费。 可郎靖风没听完最后三个字,就直接把白阮扑倒不由分说地亲了一通,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一个合戴耳钉的小提议,郎靖风却觉得自己被白阮无理取闹地狠狠撩拨了。 …… “那我先回家等你了。”白阮说到这个“家”字时语调格外温柔,他冲郎靖风挥挥手,转身往出学校的方向走去。 郎靖风原本打算去领军训服装然后去礼堂,见白阮那清瘦的背影穿行在提着大号包裹行李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间,紧跑几步追上去,道:“我陪你走到校门口。” 白阮失笑:“不用,忙你的去。” 郎靖风不和他争,只是在他身边走着,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拿出今天上午刚想出来的土味情话哄着白阮玩儿:“感觉到我心跳了吗?” 白阮:“感觉到了。” 郎靖风套路他:“那你知道我心为什么跳吗?” 白阮知道有套,却还是一板一眼地答:“因为人活着心脏就要跳。” “不对。”郎靖风攥紧白阮的手,悠悠道,“是因为我心里有只小兔子。” 白阮被土味情话逗得笑出声。 他们走在成列的行道树与草坪间的石砖小路上。 天高云淡,初秋的暖阳将修长树影拉伸并投映在草坪上,草坪铺满了细长浅淡的树影。 被影翳遮挡的地方草坪是正统的绿,而被阳光晃照的部分则是柳芽般的嫩黄,一道一道明暗黄绿间隙错落,如同光的琴键,两个人肩并肩穿行其中时,连风摇树冠都变成了沙沙的乐声。 郎靖风没有松开与白阮交握的手,就是那么握着。 清晰有力的脉搏透过薄薄的皮肤,为对方的感知所捕捉。 不知不觉间已是一起走过了一年多,胸腔中的心脏第一次为对方怦然而动,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而此时此刻,它们仍在热烈地搏动着。 那么。 就让它们一直地、一直地这样跳下去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 感谢大家。 鞠躬!!! 觉得糖没吃够的小伙伴不慌,番外还会有的,毕竟我是个日常狂魔_(:з」∠)_ 只不过我觉得正文把该交待的交待完,就应该该完结了~ 番外还会继续撒日常向的糖~!可以挑着吃岂不是很棒棒~ 皮皮清和云真的番外也会有的! 林幼清太太也会出手帮我写同人的(咳咳咳咳咳咳 不过…… 不过………… 不过……………… 我现在欠了很多巨多奇多的稿债,正被各路编辑用芝加哥打字机抵着头,现在就等着连载完结集中奋斗还一波,所以番外要过段时间才开更……(跪地) 想看番外的小伙伴一周来刷一次我觉得就可以了呢……(再次跪地) 希望这篇文给大家带来过一点点好心情~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 ------------ 64 番外之【宵夜记】  除夕前几日, 白阮所在的城市下了一场大雪。 人行道上的落雪在雪刚停时能轻松没过脚踝, 一日后便被踩出了一条条溜滑的小径,冽风卷起树冠积雪,又刀锋般刮过地面扬起片片白雾,路上行人缩脖缩手快步走着,露在外面的鼻尖耳廓皆被冻得透红。 白阮怕冷, 二中的寒假开始后他十天有九天都窝在家里, 需要出门跑腿的差事全交给郎靖风,毕竟他们犬科向来热爱室外活动, 一天没在外面跑跑走走就浑身不自在, 即便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也不觉得出门是什么苦差事。 这天,白阮被精力旺盛的小狼从傍晚折腾到九点多,两人尽了兴,洗完澡, 正躺在床上互相抱着,白阮腹中忽然传出一串咕噜噜的轻响。 郎靖风听见,笑笑:“饿了吧, 带你吃烧烤去。” 白阮吃素,原本饮食习惯简单,牧草加洗净的蔬菜就能填饱他毛绒绒的小肚子, 但和郎靖风在一起后他就开始知道嘴馋了, 渐渐喜欢上被简单烹饪过的、有滋味的素菜了,尤其爱吃不加辣少刷油的烤地瓜片和烤茄子片——食材的水份被烤干,味道的精华浓缩起来, 一口咬下去满是浓得冲鼻子的香味。 白阮咽了口口水,眸光发亮,道:“不想。” 郎靖风:“……” 白阮光溜溜地往暖和的被窝里缩了缩,像捋长发般把兔耳朵捋向一边以免压着,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小声嘟囔道:“外面太冷了,还得穿衣服。” 眼下这个气温白阮出门一趟要穿秋衣秋裤、厚毛衣与绒裤、外裤外套,还有袜子靴子围巾帽子……白阮这一晚上都快被郎靖风折腾得散架子了,想想出门的繁琐流程就瞬间决定在家吃草。 郎靖风拨拨他的兔耳朵,笑道:“不用穿,你变个原形我揣着你去……其实我烤好了给你带回来也行,但现烤的不是更好吃么。” 白阮的兔子耳朵倏地立了起来。 …… 十分钟后,郎靖风穿戴整齐,把巴掌大小的白阮兜进一只毛线手套里,又把被撑得圆滚滚的手套揣进宽大的外套口袋,保证白阮待得暖和。 他们要去的烧烤店离家不远,郎靖风走着去,手插进外套口袋拢着白阮。 路边积雪被他的短靴踩得吱吱叫唤,小老鼠似的。 “宝贝儿冷吗?”郎靖风问。 白阮摇摇兔头,耳朵软绵绵地擦过郎靖风的手腕:“叽呀。”不冷。 郎靖风放心,用手指摩挲白阮毛绒绒的三瓣嘴,摸了一会儿,那三瓣嘴便乖乖打开,探出一截极细小的舌尖,在郎靖风手指上舔了舔。 “乖。”郎靖风心念一动,将手指探进兜着白阮的毛线手套,在白阮棉絮般轻软的小身体上搔刮抚弄,摸过他敏感的背与圆尾巴,白阮蜷成一团簌簌颤抖着,却没反抗,只由着人摸。郎靖风见他驯顺,便得寸进尺,用中指撩起圆尾巴,拿指肚揉着圆尾巴下方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郎靖风边揉边唱。 “叽、叽呀!”白阮忍无可忍,亮出方方正正的门牙啃向郎靖风。 “不闹了不闹了。”郎靖风嗤笑,继续把白阮整个拢在掌心里焐着,路过饮品店时还买了一杯白阮最喜欢的芝士奶盖茶。 一人一兔进店,服务生递来菜单和笔就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郎靖风把白阮掏出来放在菜单上:“想吃什么?” 语毕,没等白阮回答,先在茄子和地瓜片后各写下一个“1”。 白阮低头看菜,先用兔爪拍拍菜单上的“香菇”二字,又在菜单上跳开两步,拍拍“韭菜”二字,郎靖风便在香菇和韭菜后分别写下“1”。 “叽。”白阮细声细气地叫着,从菜单上跳到郎靖风腿上,示意自己点完了。 郎靖风运笔如飞唰唰点肉,点完单便招呼服务生,服务生来收菜单,一低头,见这大帅哥腿上端坐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也没多想,很自然地伸手去摸:“真可爱,能摸一下吗?” 结果那帅哥脸黑得像是有人要摸他老婆似的,一秒捂住小白兔,斩钉截铁道:“不能。” 语毕屁股一抬,光速挪到沙发最里面,那小白兔似乎被他一双大手捂得难受,从他指缝里漏出的两枚耳朵疯狂摇摆。 服务生:“……” 等上菜的这段时间里,郎靖风把餐具用热水烫过,撕开奶茶杯口覆的薄膜,把茶往碟子里倒了一些,还额外挖了两大勺最香的奶盖堆在碟中,随即把白阮放在碟边。 白阮吃了一大口咸香浓郁的奶盖,两枚贴在脑袋上的耳朵香得噌地竖起来,紧着伸舌头舔了几口奶茶,又叼起一颗珍珠,翕动着三瓣嘴呱唧呱唧地嚼,多重味道与口感带来的享受令白阮幸福得眯起眼睛。 他本来也不喝奶茶,都是被郎靖风带的。 郎靖风被白阮享受奶茶的模样萌得忘了喝奶茶,拢起白阮把鼻尖贴到那小肚皮上好一通狂吸乱蹭,表情癫狂陶醉,白阮则被吸得叽叽大叫,四腿不住踢蹬,来上菜的服务员一脸看变态的表情看着郎靖风:“……” 菜上了,郎靖风用烤盘左边烤菜,右边烤肉,把菜烤得干干的,蘸上少许不带辣味的蘸料,放在小碟里,再把小碟放在身边沙发上,让白阮坐在沙发上吃,这样从烤盘偶尔蹦出的油就不会沾到白阮的毛。 白阮低头叼起一条烤韭菜,随着三瓣嘴启动,那条韭菜迅速缩短、缩短,三秒不到便消失在白阮口中,一条吃完,白阮又叼起另一条韭菜如法炮制,像台兔形碎纸机。 郎靖风肉也不吃了,垂眼盯着白阮吃韭菜,在白阮吃光一碟韭菜后,郎靖风忽然把他捧起来,在那三瓣嘴上狠狠亲了一口,白阮也舔舔郎靖风的嘴唇,短尾巴讨好地摇摆——或者说是蠕动着。 忽然,郎靖风幽幽地抛出一句:“韭菜壮阳啊,宝贝儿。” 白阮扭扭屁股,羞涩地叽了一声。 郎靖风逗着他玩儿:“回家我用棉签帮你弄弄啊?今天你也挺累的,速战速决。” 对原形白阮来说棉签就约等于□□了。 白阮点头,兔毛覆盖下的兔脸都红了,软软地叫:“叽。” 来换烤盘并不经意间听完全程的服务生望向郎靖风的眼神愈发诡异:“……” 恋兔癖,真新鲜。 郎靖风把白阮放回沙发上,继续烤东西,烤得像薯片般轻薄的茄子片、外酥里嫩一口咬下鲜香四溢的香菇片,还有金黄甜糯的烤地瓜片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白阮面前的碟子里……这一顿饭下来白阮的三瓣嘴就没停过,他总是先低头衔起一片烤蔬菜,用两条后腿端坐在沙发上,再用两只前爪捧着那片蔬菜转着圈儿啃,因为模样太可爱,路过的客人和服务生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郎靖风不愿意让人看白阮,臭着一张帅脸,谁盯着白阮看他就瞪谁。 郎靖风粗着嗓子挑衅:“你瞅啥?” 白阮被逗得喷出一口韭菜:“噗叽——” 盯着白阮看的邻桌客人忙收回视线:“……没瞅啥。” 四盘素菜都见了底,白阮也吃饱了,仰面躺在郎靖风腿上,小肚子圆得像个网球,撑得直哼哼,郎靖风右手烤肉夹肉,左手力度轻柔地给白阮按摩肚子,帮他消化。 很快,郎靖风也吃完了,一人一兔准备回家。 白阮扭着小屁股自动自觉地往郎靖风外套口袋里钻,可钻到一半就被郎靖风轻轻揪了出来,白阮一头雾水:“叽?” “还钻我兜,你不嫌挤?”郎靖风的嘴唇贴着那对兔耳,低笑道,“肚子都让我弄大了。” 白阮用前爪摸摸肚子,紧张道:“叽叽!” 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郎靖风大约能猜到白阮在说什么,继续逗他:“你这肚子就是吃了我给的东西才变大的,这话有毛病吗?你是不是想多了?” 白阮恼火地抿着三瓣嘴。 郎靖风心满意足,不再逗他,穿上外套,把白阮放进宽松的毛衣领口中,又用围巾把自己和白阮裹得严严实实,围巾上方只露出一对兔耳朵,痒痒地搔着郎靖风的下巴。 “别冻着耳朵。”郎靖风推开饭店门,用一根手指把那对兔耳朵按回围巾里,可耳朵刚按回去,整只兔头却咻地冒了出来,三瓣嘴亲了亲郎靖风的脸。 “不冷?”郎靖风确认道。 “叽呀。”不冷。白阮身体被围巾缠裹着,和郎靖风脸贴脸,小声感叹,“叽叽。” 原来一米八六的人看东西这么高。 郎靖风听不懂,只是侧过脸,也用嘴唇蹭蹭白阮。 积雪被短靴踏过,声音清脆得像是星星被碾碎。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不定期更新番外啦…… 番外有一部分是软软和三疯的日常,满足我这个日常狂魔水日常的愿望…… 还有一部分是云真X云清的故事,等我想想怎么写才能最大程度规避掉虐的部分_(:з」∠)_ 然后…… 前几天有一篇七千多字的特别番外,还有人没看见吗? 这个我没办法说……烦请小伙伴们互帮互助一下,感谢~ ------------ 65 番外之【养宝宝记】  D师大开学前, 白阮搬到郎靖风大学附近的新家和他同住。 这个家离二中不远, 白阮上班和郎靖风上课都方便,四室二厅地方也宽敞,住起来比白阮的公寓舒适,唯一的问题就是白阮家里那些兔宝宝不能无人照料。 白阮起初担心郎靖风会嫌兔宝宝们烦,提议平时各住各的, 每周末见面, 郎靖风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一定要白阮把兔宝宝们带来一起住。 兔宝宝们目前全部是灵识已开的状态, 甚至比部分人类幼童都乖巧懂事, 前段时间白阮职业病发作,还选出几只最聪明的兔宝宝当小组长,小组长们管理本组的兔宝宝,不许它们调皮捣蛋。 想着兔宝宝们确实省心, 白阮便忐忑地带着这群毛绒绒的拖油瓶搬了过来,打算先试住一段时间,郎靖风不习惯的话他再带着兔宝宝们搬回去, 不过兔宝宝们表现很好,两个月过去了,郎靖风丝毫没流露出厌烦, 还吸兔成瘾, 经常陪兔宝宝玩。 白阮每周看两天晚自习,这两天他要晚上九点多才能到家,每次回家都会看见郎靖风变着花样儿逗兔宝宝玩, 有一次他还变出原形把兔宝宝一只只叼到背上驮着满屋疯跑,美其名曰骑大马,白阮隔着厚厚一扇防盗门都能清楚听见兔宝宝们叽叽大笑的声音。 简直就是天伦之乐! 这周日早晨郎靖风惯例出门跑步,白阮则在家懒床到八点。 起床后,白阮用五分钟料理好兔宝宝们的牧草和饮用水,检查兔厕所时发现郎靖风已经清理过了,便打开几个兔笼放兔宝宝们出来吃东西。 看着兔宝宝们吃饱喝足后,白阮变出原形,威严一叽:“叽叽!” 小朋友们集合! 小云朵们从四面八方跳过来,有秩序地按照体型大小蹲坐成三排。 白阮:“叽。” 稍息。 二十几只兔爪爪齐刷刷地伸向侧前方,四十几只兔耳朵贴伏在兔脑瓜上,是为白阮发明的兔式稍息。 白阮:“叽!” 立正! 二十几只兔爪爪缩回各自的小肚子下面,四十几只兔耳朵立得笔直笔直,是为白阮发明的兔式立正。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郎靖风拎着肉包子和瘦肉粥推门而入,他刚跑完五公里,头发被汗水浸得乌亮,汗珠顺着那高挺鼻梁直往下淌。 白阮抬爪,搔搔毛绒绒的后脑勺,似有些不好意思,催促道:“叽?叽。” 回来了?快去洗个澡。 郎靖风就近去客卫冲了把脸,又往白阮身边扯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一坐,笑笑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我。”说完,拿出一枚肉包子咬了一口,根本没有先去洗澡的意思。 ——这是因为接下来他眼前要发生的一切都太他妈可爱了! 白阮仰着小脑袋看郎靖风,晃晃兔耳朵:“叽。” 那你不许笑。 郎靖风大概能猜到白阮的意思,保证道:“我不笑你们,就看看。” 白阮点头,转向集合完毕的兔宝宝们,拍拍两只前爪:“叽叽,叽叽叽。” 小朋友们早上好,跳跳哥哥要带领大家做早操了。 在白阮看来,做操一是可以锻炼身体,二是能够培养兔宝宝们的集体服从意识。动物获得灵识容易,但能否得道成精却要看天赋与运气,这些兔宝宝未必都能得道,有些可能永远都只是聪明的兔子,而如果不从小给它们培养出服从白阮指挥的习惯,这么多兔子可是很难养的。 兔宝宝们斗志昂扬,一个个都把绒毛浓密的小胸脯挺得鼓鼓的,齐声回应:“叽!” 白阮原地蹦跳,边跳边叫:“叽,叽。” 第一节,原地踏步。 随着白阮一声令下,兔宝宝们也跟着原地蹦跳起来,三排白团子此起彼伏如风吹麦浪,一对对摇晃的兔耳朵看得人眼花。 郎靖风按捺着扑上去大撸特撸的冲动,手痒得不住搓自己大腿。 跳过四个八拍后,白阮停下,威严道:“叽,叽。” 第二节,伸展运动。 语毕,白阮用两条后腿端坐在地板上,上半身直立,前爪和脑袋都拼命向上方伸展,伸展算一拍,收回算一拍。 白阮:“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兔宝宝们也学着白阮的样子端坐在地,努力举着前腿向上伸展,由于伸展得用力过猛,一些掌握不好重心的兔宝宝失了平衡,接二连三朝后仰去,叽里咕噜地滚成一枚枚小元宵。郎靖风见状,忙俯身把翻倒的兔宝宝都拨弄起来,好让它们跟上白阮喊的拍子。 伸展运动做完,白阮继续发号施令:“叽,叽。” 第三节,蹬后腿运动。 …… 就这样,白阮带领兔宝宝们做完了一套自己发明的兔式广播体操,一套操下来,兔子们没怎么样,郎靖风倒是被萌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满心只想把白阮抓起来狂揉一通好过把吸兔的瘾。 体操做完,白阮开始给兔宝宝们上课。 兔宝宝们都开了灵识,懂得喜怒哀乐,比寻常兔子聪明许多,在这种情况下把它们从早到晚关在兔笼里未免有些不人道,所以白阮打算慢慢把家里的规矩和安全问题教给它们,这样当他和郎靖风不在家时兔宝宝们也可以出来玩耍,不至于在一闷就在笼里闷上一整天。 “叽,”白阮蹦跳到电视柜旁电源处,“叽。” 首先,复习昨天的知识点。 白阮将兔爪按到电源上,神情凝重:“叽叽,叽呀。” 这个白白方方的电源不能碰,碰了会死。 语毕,白阮噗咚一声仰面躺倒假装过电,四爪朝天不断抽搐,随即脑袋一歪,舌头从三瓣嘴伸出耷拉在一边。 “叽!叽叽!”哥哥!跳跳哥哥!兔宝宝们慌了,群情叽愤,上蹿下跳得像一锅煮沸的汤圆。 白阮一扑楞爬起来,安抚道:“叽,叽。” 哥哥没事,演给你们看的。 兔宝宝们齐齐松了口气,为检验防触电安全教育成果,白阮随机挑了两只兔宝宝,硬是把它们拱到电源边,考验道:“叽?” 碰碰? 两只兔宝宝唰地一扭头,离弦的弹力球般飞跳回大部队,坚决不碰电。 复习结束,白阮扬爪指向客卫:“叽叽。” 今天教小朋友们上厕所。 接着,白阮跳进客卫,兔宝宝们兔贯而入。 客卫里是蹲便,冲水踏板也离地很低,适合身形娇小的兔子使用,白阮蹲在便池边叽叽叫着讲解上厕所的正确姿势,随即人立而起,用两只前爪按住冲水踏板,倾尽全力往下一压…… 哗啦啦的轰鸣声响起,天性敏感胆小的兔宝宝们被气势汹汹的水流惊得你挤我我挤你,耳朵根根直竖,组成了一大张密不透风的兔毯。倚在门口看热闹的郎靖风蹲下,把这一大张兔毯从东摸到西,从南摸到北,那只大手摸到哪,兔宝宝们的耳朵就塌到哪,手一离开,那些兔耳朵便咻咻咻地弹立起来。 “叽叽?”小朋友们记住怎么上厕所了吗?白老师问。 一旦兔宝宝们学会使用人类的洗手间,屋子的异味问题就能彻底解决,此前白阮已教会它们每天用舔毛的方式简单清洁身体,还会定期给它们统一洗澡,所以兔宝宝们没有难闻的味道。 “叽、叽……”一些大胆的兔宝宝战战兢兢地应下,目露畏惧地望着能招来雷鸣与洪水的冲水踏板,胆小的兔宝宝则干脆耷着耳朵怂成球,假装自己是颗元宵。 白阮也不急,怂是兔族的天性,很多事情都要慢慢适应才行。 “叽……”小朋友们不用怕……白阮话说到一半,忽然被郎靖风从地上拎起来,按倒在盥洗台上屈辱地露出白肚皮! “叽、叽呀!”我这上、上课呢!白阮奋力踢蹬后腿。 “都在我面前卖萌卖一早晨了,找挨亲呢?”郎靖风把脸埋进白阮的小肚子连亲带蹭,兔宝宝们不明所以,以为哥哥被欺负了,急得纷纷跳起来打郎靖风膝盖。 …… 就这样,对兔宝宝们的训练和教育一直在进行着,几个月下来,这些小兔子都聪明得像已经成了精似的。 这天晚上白阮和郎靖风在外面吃完饭回到家,推门就看见十几只兔宝宝在客厅沙发上一只挨一只地坐成毛绒绒的一排,沙发前方的电视正在播放动画片,坐在沙发最左侧的组长兔宝宝掌握着遥控器。其余几只值日的兔宝宝没在看电视,而是两兔一组分别用前爪按着一块抹布的左右两边,后腿蹦跳蹬地前进,将地板上散落的兔毛归拢到一处,等白阮统一处理,客厅地板整洁,空气清新,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居然散养着一大群小兔子。 见白阮和郎靖风回来了,小雪团们纷纷涌向门口,叽叽呀呀地向白阮汇报自己今天的表现,求夸奖求抚摸,白阮笑容温和,挨个摸头鼓励。 举止间颇有兔妖族族长的风范! “宝贝儿,我们明天都放假,”郎靖风闲闲地拨弄着一只小兔子,提议道,“带他们出去玩玩?” “去哪?”白阮问。 “这些小玩意儿能玩什么?”郎靖风把围在脚边的几只小兔子搓来搓去,“要不带他们爬山野餐去?” 提议是个好提议,可白阮却犹豫道:“你真想去吗?放假不想干点儿别的?” 郎靖风捏捏白阮的腰,满嘴跑火车地逗着他玩儿:“好不容易放天假,我这当爸的都不好好陪陪孩子,也太不像话了吧?” 白阮早被这坏胚逗得没脾气了,懒得反驳,只说正事:“那我们找座人少的山……” 他话说到一半,后颈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上半身被那手按着不由自主地向郎靖风的方向栽去,而郎靖风也贴向他,几乎是粗暴地对着他的嘴唇啃了下去。 “唔……”这突袭惹得白阮心脏剧跳,腿软得险些跪下。 郎靖风激动得气喘,牢牢箍着白阮的腰,粗声问:“这么乖,不反驳?” 问完,不待白阮回答,却是又亲了上去,边亲边把白阮拦腰抱起,这半年中渐渐上道的兔宝宝们瞬间左右退避给郎靖风让出路来。 郎靖风抱着白阮大步走向卧室,语调却温柔,还带着几分向白阮撒娇的味道:“我们都生这么多小兔子了,白阮哥哥今天晚上给我怀只小狼行吗?” 看起来颇像是人类小夫妻在讨论生男生女的问题。 白阮左忍右忍没忍住,下颚线猛地一绷,脸红了,低声道:“……我是公的,不会怀。” 郎靖风咬着嘴唇笑:“那假设能怀,白阮哥哥愿不愿意怀我的小狼?” 这问题未免有损雄兔尊严,白阮眼皮一撩,讨饶地望他一眼,不好意思答。 郎靖风佯作不满,唏嘘道:“唉,假设一下都不愿意……” “不是,”白阮把脸埋在郎靖风肩头,只露出黑发掩映下的一双通红的耳朵,声音细如蚊蚋,“假设能的话,我……愿、愿意……” 于是下一秒,白阮被掼到卧室的大床上。 …… 第二天早晨,两人一起准备带兔宝宝们登山野餐用的东西。郎靖风热爱户外活动,以前也带白阮去外面野餐过,收拾起东西来轻车熟路,白阮帮不上忙,就去料理兔宝宝们。 随着灵识逐渐稳固,兔宝宝们不仅头脑愈发聪明,还知道爱美了,白阮察觉到这一点,就采购了一些小头巾小首饰和儿童领结,正巧今天一起出去玩,白阮就打算把兔宝宝们打扮打扮,照相也好看。 兔宝宝们自觉按公母列成两队,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过来,白阮就拿一块碎花小方巾把那兔脑瓜罩住,再用方巾两角在下巴处打个活结,一群戴着花头巾的小母兔叽聚在落地镜前照镜子,叽叽呀呀地讨论谁戴头巾最可爱。 “轮到你们了。”白阮拍拍手,很有绅士风度地等在一旁的小公兔们也围上来,白阮挨个帮它们系上带黑色蝴蝶结的儿童领结,小公兔们都成了小绅士。 给排在队尾的最后一只小公兔戴领结时,这只小公兔不大情愿,它躲开白阮的手,扭扭肥嘟嘟的小屁股,目露羡慕地望着多出来的一块樱花图案的方巾。 “怎么了?”白阮抚它的头。 小公兔踏着白阮手臂蹿进他怀里,怕人听见,人立而起扒着白阮肩膀,声音细弱,很是不安:“叽叽,叽……” 白阮宽和一笑,拿起那小方巾给这位女装大佬戴上。 小公兔顶着樱花头巾,欢天喜地地跳到另一只小公兔面前,用三瓣嘴拱它,那被拱的小公兔瞥见它,愣了一下,便叽叽笑着拱回去。 白阮:“……” 看来不仅是女装大佬,还是个受。 收拾妥当后,郎靖风背起一个装着野餐用品的大号登山包,白阮则背着一个装着兔宝宝用品的小包,两人出门,兔宝宝们按性别列成两队跟在郎靖风后面蹦蹦跳跳,白阮走在队尾监督有无兔宝宝掉队,活像一班春游的小学生和两位老师。 郎靖风用大一结束的寒假考了驾照,出楼门后他去取车,白阮和兔宝宝们站在楼门口,过路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戴小花头巾与系绅士领结的兔宝宝们萌得不行,还有人拿手机拍照。兔宝宝们机灵得很,见有陌生人,便都刻意不站得那么齐整。 过了一会儿,郎靖风的车开过来,白阮拉开后车门,一枚枚白色小炮弹咻咻地蹿上后排,五到六只一组自动自觉地钻进摆在后排座上的航空箱里。 兔宝宝们没有儿童安全座椅,只能用航空箱代替了,白阮把航空箱依次关门上锁,叮嘱郎靖风:“慢点儿开。” 郎靖风一笑:“放心,保证比我跑的慢。” 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青秀山山脚下,这青秀山名字取得像模像样,其实矮得很,只是座小山,攀爬起来没什么挑战性,山上也无景点庙宇,平时少有人来,不过风光山色还算秀丽,且山顶有一片可以观景的平坦地面,所以本地一些初级驴友偶尔会来此历练。 白阮开箱放兔,兔宝宝们叽里咕噜地涌上山道,它们平时很少这样集体出来玩,兴奋得忘形,在野花盛绽的草地上撒欢嬉闹。几只调皮的兔宝宝在枯树边叠罗汉,想派一只兔宝宝进树洞探险,白阮走过去,兔宝宝们一慌,眼看就要堆到树洞边沿的罗汉塔倒成一地棉花糖。 “紧张什么,我又不说你们。”白阮唇角翘着,把好奇心旺盛的兔宝宝们挨个托高,让它们看树洞,见树洞里面没东西,兔宝宝们失望得直扭屁股,不过这点失望很快又被其他的新鲜东西掩盖了。 就这样,白阮在前引路,哪里花开得好就停下步子让兔宝宝们玩一会儿,郎靖风在队尾,哪只兔宝宝跑远了就会被狼逮回来。 两人带着一群兔宝宝,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爬到山顶。山顶春光晴柔,煦风舒畅,野餐完毕,兔宝宝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露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晒着太阳,吹着满载青草芬芳的微风。 白阮看得心痒痒,索性也变出原形跳到郎靖风膝头仰躺着晾肚皮,郎靖风唇角噙笑,用指尖轻轻搔刮白阮的软毛,用自己摸索出的手法按摩白阮瘫成薄饼的小身体,白阮被他弄得舒服,眼睛越睁越小,到最后仅剩两道细缝,被郎靖风哼歌哼得彻底闭严了。 他被太阳热热地晒着,睡得香,又是仰躺,睡了一会儿三瓣嘴便张开了,内里红亮柔软的小舌头和上下两颗方方正正的牙齿一览无余,郎靖风忍不住用指尖逗弄那小小的兔舌,被熟睡中的白阮本能地舔了两记。 郎靖风低头,亲亲白阮毛绒绒的额头。 那翘起的唇角仿佛凝结着春光。 ------------ 66 番外之【体育老师装病记】  冬深日长。 冽冽霜风穿行在城市林立的楼宇间, 天未下雪, 但寒气如同某种吸食饱和度的海绵,抚过哪里,哪里的颜色便少上一分,整座城市都被笼上了一层洁净冰冷的滤镜,人站在窗边往外眺一眼都觉得凉。 好在二中教学楼里的暖气烧得旺, 白阮穿着教师制服上课丝毫不觉得冷。 “刘馨睿, ”白阮随口点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被点名的女生一愣, 转向教室后门的头迅速回正, 慌忙起身:“呃,嗯,作者这句话要表达的是……” 白阮眉梢一扬,侧开几步走到讲台边缘, 望向后门。 后门小窗中透出一张英俊又嚣张的脸,两道锥子似的视线来回扫视着白阮的学生们,活像是恶狼盯着一群不安分的小绵羊。 三两个大胆的女生忍着笑, 不时机警地朝小窗瞄一眼,其他女生和全体男生们则个个眼观鼻鼻观口,纹丝不敢擅动, 生怕在语文课上表现不好会被体育老师“重点照顾”——之前四班有个刺儿头, 是校田径队的体育特长生,见白阮温和斯文好像不会生气,脑子一热犯了浑, 动不动就没大没小地戏弄白阮并以此为乐,结果田径队训练时被体育老师整治得叫苦连天,后来在白阮面前乖得像只小白兔。 是的,他们班语文老师是被体育老师罩着的…… 不过怕在体育课上被整只是一方面,这位郎老师嘴炮打得响,但除了对付刺儿头那次其实也没真对谁滥用过职权,学生们怕他主要还是因为他气场太吓人:明明长相帅得可以去当明星,但居然毫无亲和力,谁要是被他狠狠瞪上一眼,那芒刺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觉简直像被狼盯上一样恐怖,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理性恐惧。 又来吓唬学生了……白阮无奈,冲后门挥挥手,摆口型道:走,你走。 郎靖风记下一个刚才在玩手机的学生,冲白阮无声地一笑,扭头走了。 他一走,课堂氛围瞬间松懈了一个度,有学生趁白阮转身写板书交头接耳。 ——“老白脸红了。” 白阮耳朵灵,听见学生们议论,更不好意思了。 ——“……卧槽,真的,耳朵都红了。” 白阮:“……” 语文课下课,白阮步履如风地杀到体育老师办公室,一推门,见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老师,一身气势登时泄得一干二净,客客气气地招呼道:“郎老师,麻烦您出来一下。” 郎靖风唇角一翘,双手插着口袋晃晃荡荡地走到门口,手臂往门框上一搭,也客气道:“白老师什么事?” “我们这边说。”白阮引着郎靖风往体育器材库的方向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白阮心虚,所以谨慎得要命,郎靖风见他那副小心翼翼避嫌的模样可爱,就故意学他:白阮溜着走廊左边墙根走,郎靖风便故意溜着右边墙根走,白阮绷着脸目不斜视,郎靖风也满脸苦大仇深直勾勾地目视前方……结果两人间隔着足足两米距离,双双容色肃穆互不相望,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我身边这位只是我同事不是我男朋友”的欲盖弥彰。 很快学生们便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两人走过时女生三五成群吃吃窃笑,有些敏锐的男生也挑高眉毛一脸探询,白阮察觉到气氛不对,脸一僵,机械地扭头道:“郎老师,您这……干什么呢?” 郎靖风像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似的用手把脸一掩,娇怯道:“避嫌,你别看我,讨厌。” 周围学生纷纷破功,可想笑又不敢笑,走廊里满是压抑的偷笑声。 白阮脸蛋倏地通红,头一低,逃命似的冲进走廊尽头的体育器材室。 郎靖风跟上,一进去就把门反锁了,把片刻前还在假装生疏的白阮往怀里一勾,先是搂紧了照着脸蛋亲上一口,才问:“宝贝儿怎么了?” 白阮勉强板起脸:“以后我语文课你别上后门抓纪律。” 郎靖风打小报告:“张瀚文玩手机了,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吗?” 白阮好气又好笑:“那也不许,哪有体育老师管课堂纪律的?学生都快看出来了……” “还能瞒一辈子?”郎靖风低笑,“学校也没规定老师互相不能谈恋爱。” 白阮怂哒哒:“但是学生家长知道的话,肯定……” “知道了,我以后注意。”郎靖风声调温柔地打断白阮,低头碰碰他的嘴唇。 许是独占欲作怪,郎靖风向来不爱把白阮藏着掖着,他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白阮是他的,所以除了二中这些老师之外,认识郎靖风的人基本都知道他有个男朋友叫白阮,不过学校的环境确实特殊些,郎靖风怕白阮为难,也不敢太过分。 白阮乖顺地仰着脸由他亲,郎靖风却还不满足,解开白阮领带与衬衫领扣,吮他的颈窝与锁骨,白阮气喘,缩着身子躲,小声道:“学校里你别闹。” 郎靖风却更来劲儿:“怎么是闹呢,看你上课没精神,给你提提神。” 白阮微愠:“你昨天凌晨两点才让我睡,还好意思说我没精神?” 郎靖风嗤地笑了一声,仗着白阮不敢弄出大动静把他抵在门和墙的夹角里欺负,岔开话题与他低声咬耳朵:“你还记不记得了?我上学那会儿总在杂物间里亲你,你每次都是一开始不让我碰,按着你亲一会儿你就老实了,摸你全身你都不反抗……” “别说了……”白阮急急讨饶,想起几年前自己与还是学生的郎靖风躲在杂物间亲热的一幕幕,心里愧疚又羞耻,可隐隐的,又有一丝喜欢。 “为什么不反抗?”郎靖风不饶他,逗着他说话,“你那会儿就喜欢我摸你?嘴上这不行那不行的,心里其实特爽,是不是?” 白阮闭眼,视线的隔断令他难堪稍减,遂勉强启齿道:“……是。” 郎靖风兴奋地骂了一句,把白阮搓弄得说不出话。 尽情在上身肆虐过一阵后,郎靖风撩起白阮上衣下摆,用唇舌掠夺那触感细腻如奶油的平坦小腹,指尖挑过白阮腰间露出的一点保暖绒裤与内裤的边,语气中带着某种隐秘的快意,道:“你说谁能知道我们里面穿的都是情侣款?” 二中老师的制服是西装衬衫,唯独体育老师与实验课老师除外,郎靖风在学校时永远是薄厚不一的各式运动服。别的老师都和白阮穿一模一样的制服,只有自己不能,郎靖风那股蛮不讲理的醋劲儿一旦上来就说什么都不好使了,为了安抚自家小狼,白阮上班时制服里面的所有衣物都和郎靖风是情侣款,情侣内裤、情侣秋裤、情侣袜子……这表层下隐蔽的联系中透着一丝秘密与禁忌的意味,有时白阮想起这件事,就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一下。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白阮勾着郎靖风脖子,问:“对了,你下午那节课给我行不行?” 郎靖风乐了,逗着白阮道:“白老师您这……美人计?” 白阮也笑:“对啊,行吗?” 郎靖风佯作色令智昏状:“都给你,这学期我的体育课你包了。” …… 一眨眼便是午休。 白阮惯例在办公室偷偷吃牧草青菜便当,吃完,郎靖风刚巧提着两杯芝士珍珠奶茶来上贡。 两人在白阮办公桌前喝着奶茶,一起开黑打排位,战况正激烈时,白阮班上一名学生忽然闯进办公室,捧着一套语文卷子来问题。 白阮一秒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学生看看在打游戏的郎靖风,也问了声好,倒没觉得奇怪——郎老师和白老师关系好,干什么都在一起,他们早习惯了。 这时,由于白阮临时挂机,队友破口大骂:“怎么挂机了?**!他妈的小学生真多!” 郎靖风勃然大怒,脱口而出:“操!敢骂我媳妇儿?” 白阮嘴角一抽。 学生的目光睿智得仿佛看破了一切。 片刻死寂后,郎靖风瞪那学生一眼,此地无银道:“没说你们白老师。” 白阮险些背过去。 学生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知道知道。” …… 下午体育课临时改成语文,对此早已麻木的学生们为娇弱多病的体育老师默哀三秒钟,便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语文课下课后,几个学生正好堵到从男洗手间出来的郎靖风,这位传说中请了病假的郎老师走起路来雄姿矫健,虎虎生风,半点儿病态也无。 学生们知道体育老师生病是常规操作,却还是有胆大的男生忍不住打趣道:“郎老师,白老师说你病了。” “……啊,胸闷气短。”片刻沉默后,郎靖风忽然做西子捧心状靠墙蜷缩,龇牙咧嘴□□道,“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学生们笑成一团,白阮远远看见,也别过脸偷笑。 几年前,在某座山的山顶上,郎靖风畅想未来时曾经向白阮描述过这样的场面。 这一幕确实发生了。 郎靖风正装病,抬眼见白阮在远处笑着看自己,便也回了他一个笑。 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疯和软软的日常番外暂时写到这~ 开始搞皮皮清和师兄 渣受警告: 严格来说皮皮清不渣,连初牵手都给了师兄,别的更不用说…… 但是他会嘴花花,前期又是直男,有过逃避的时期,而且傲娇,后来对师兄动心也不愿意承认。 而且师兄会有一些强制爱……攻强制爱应该也是很多小伙伴的雷点。 (当然,不是很黑暗很虐很极端的那种强制爱,那种让我写我也写不出来,但本质上云真确实做出过一些强制爱的行为……) 虐的部分我会略写,正式在一起后也会拼命撒糖的~ 不过如果接受不了“嘴花花傲娇直男受逃避痴情攻的追求,痴情攻略黑化通过强制爱加多年隐忍深情掰弯受”的设定,还是跳过下一篇番外为妙~ (改皮皮清人设是臣妾做不到的QAQ~因为前文中已经体现出皮皮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了~所以只能这样写了……_(:з」∠)_总而言之,小伙伴们千万要注意避雷鸭~~~爱你们) ------------ 67 番外之【师哥饶命(一)】  落霞观后有竹林。 白云山灵气充裕, 水土养人, 竹子的长势也跟着好。 竹身根根青翠如碧玉,修直细密,偶有山风掠过,便激起错落的飒飒声,犹如无形的手掠动了某架宏大乐器的竹弦。 竹影中, 几个道士在打坐。 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最小的大约十一二岁,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 皆是闭着眼, 脊背板得溜直。 忽然,一个少年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头不动,只眯眯着眼拼命把眼珠子往侧边抛, 观察他身旁年纪最长的道士。 见那人双目闭合没在监视,少年便倏地睁开双眼,一对透亮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 蹑手蹑脚地起身,刚迈出一步,身侧便传来低低的一声唤:“云清。” “云真师哥, ”云清一笑, 脸上浮出个梨涡,模样更俊秀了,“我尿急。” 云真望他一眼:“快去快回。” 云清应着, 一头扎进竹林深处,沿着隐秘兽径七拐八拐,绕到一条山涧旁,挽起裤腿下水摸鱼。 师父今日又叫他们在竹林中打坐悟道,云清性格跳脱坐不住,就溜出来玩儿,反正代师父管教众弟子的师哥向来偏疼他,他只要把师哥哄好了,就不怕被告状。 他抓鱼抓得正欢,忽然听见草丛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尖叫。 “叽——叽——” 云清跳上岸,循声望去,只见河畔乱草中一只洁白如雪的毛团正在簌簌发抖,两枚长耳朵像两片插在毛团上的柳叶儿般竖得笔直,云清伸手把那蜷缩的毛团拨弄开,却摸了一手血。 是只受伤的小白兔。 “叽——”那小白兔叫得可怜,见有人来,被求生本能驱使着,伸出两只冰冷的前爪死死抱住云清的一根手指,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云清的手指贴在它胸口厚厚的绒毛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颗小心脏的搏动。 “叽呀……”许是受到过山间灵气的恩泽,这小白兔有些高于常兔的聪明,见云清可能会救它,便忍痛用三瓣嘴讨好地蹭蹭云清的手指,片刻前还凄厉的叫声忽然变得又软又糯。 “知道了,救你救你!”云清脱掉上衣,把那小东西裹起来笼在怀里焐着,撒腿朝落霞观跑去。 山上就医不便,观中弟子平时有什么小病小伤都靠自己解决,故而云清知道怎么处置伤口,消毒止血包扎一气呵成。处理完毕,云清把这毛绒绒的小伤员放在软垫上,喂了它几口清水让它休息。 小白兔瘫在垫子上不动了,云清把沾血的道袍丢进盆里,正要去找身干净的穿上,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云真阴沉着脸走进来:“你去哪……” 话说一半,噎住了。 ——云清上身裸着,道士髻在方才的跑动中松散了,几缕长发从鬓边垂下搭在锁骨上。那锁骨、肩膀、手臂与腰肢的线条精致而不失锐气,皮肤也白皙剔透,好看得像是被刻刀雕琢出的玉石像,那下河摸鱼弄湿的裤腿儿也高高挽着,露出整截修长劲瘦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 云真咽了口唾沫,眼珠子突然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梗着脖子一扭头,神色僵硬,看着挺像是在生气。 “师哥。”大家都是男人,云清不觉得在师哥面前裸上身有何不妥,只上去扯云真的袖子,讨好道,“我救了只小兔子,因为这个耽误了,不是故意偷懒。” 云真不敢看他,额角青筋微凸,冷声道:“不只今天,你悟道时经常偷懒。” 云清绕到他前面,嘀嘀咕咕地抱怨:“这也不全怪我,师父光说让我们在竹林悟道,但不说要悟什么道,又不说怎么悟,这不存心难为人吗?我看他就是嫌咱们在观里吵吵闹闹的耽误事儿,找个借口把咱们撵出去好跟师娘那什么……”抱怨完,还试图拉拢云真和自己统一战线,“师哥你说是不是?” 云真垂着眼,干巴巴道:“师父吩咐,就得照做。” 云清反手捶捶自己的腰,又捶捶背,两腿一岔,卖惨讨饶:“我也不是没照做啊,我在那盘腿坐了两个多点儿呢,坐得我腿都合不拢了……” “闭嘴,”云真面颊泛起可疑的薄红,“乱说什么!” 云清一怔,乐了:“不是,我乱说什么了?我腿真合不拢啊,师哥你不信你摸摸,我这儿关节都不打弯儿了,肌肉都僵着呢……” 说着,拉起云真的手就往自己腿上按。 云真像碰到烧红的火钳似的猛地一抽手。 云清热情邀请:“师哥你摸摸,你摸摸。” 云真飞快转身,背对云清:“胡闹!” 云清哈哈大笑,脚一踮,亲热地勾着云真脖子把他往床边领:“给你看看我救的小兔子,你听过兔子叫没?可好玩儿了……兔兄,你叫一个。” 说着,在小白兔毛绒绒的小身体上轻轻一戳。 小白兔一哆嗦:“……叽!” 云清乐得拍手:“再叫再叫!” 小白兔温顺地动动耳朵:“叽叽。” 云真原本绷着脸,见云清乐得像个小孩子,嘴角抽搐几下,没绷住,浮起一抹笑意。 他的容貌虽不像云清好看得那么出挑,但也算是很不错,只是平时寡言少语,刻板如石,让人想不起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一泛起笑模样,才让人觉出他的英俊帅气来。 云清偷眼观察他神色,溜须拍马:“哎,师哥,我发现你一笑特好看。” 小白兔讨好地叫个不停:“叽呀叽呀叽叽叽。” 云真别扭至极,敛起笑容,直勾勾地盯着那小白兔,强行岔开话题:“从来没见过这么爱叫的兔子。” 云清转向小白兔:“兔兄,你是个话痨吧?” 小白兔闭紧三瓣嘴,不吭声了:“……” 云清玩心大起:“它好像有点儿灵识啊,还挺通人性的。” 云真机械道:“白云山灵气重,它天赋也好。” 云清喜滋滋地搓手:“那我给它度点儿灵气玩玩,搞不好哪天就会说人话了呢?” 云清上半身光.裸着,云真眼角余光里便一直是一片晃眼的肉色,也不知那肉色是怎么招惹他了,总之他就是越瞄越觉得焦躁,再一开口时,连嗓音都是干涩的:“你随意。” 语毕,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要走。 “师哥,”云清拽他,“打坐那事儿你别告诉师父呗,我怕他抽我。” 指的也就是他打坐偷懒的事。 云真正要答应,却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嘴唇一抿,寒着脸不答话。 云清双手合十摆了个求饶的姿势,笑嘻嘻地望着云真,一迭声地叫:“好师哥,亲师哥,最疼我的师哥……” 云真全力压下上翘的唇角,面无表情道:“这次我不说,但你以后不许再偷懒。” 语毕,拂袖而去。 “师哥你最好了!”云清猴急地关上门,乐颠颠地跑回床边,伸出一指搭在小白兔身上给它度灵气,小白兔似乎知道云清在给它好东西,乖顺得不得了,还时不时用前爪轻碰云清的手指以示感谢。 “兔兄啊,给你度点儿灵气,你好好修炼。”云清目光炯炯,殷殷期盼,“争取将来成个精给我玩玩儿。” 小白兔温顺地叽叽叫,也不知听懂了多少。 这时,云真已回到自己房间。 他手很巧,平时常自己琢磨着做些小玩意儿,所以床对面的桌上摆满了锉刀、锤子、凿子之类的工具和各种材料。 云真愣愣地走到桌边坐下,耳中反复回放着云清那一声声亲昵的“好师哥,亲师哥”,这些声音仿佛有温度,在他耳朵眼里放肆地滚来滚去,滚了一圈又一圈,烫得他耳朵泛红发热,又是兴奋,又是羞愧。 明明是自己诱着他叫的,真的听见他叫了,却又觉得自己卑劣,云真暗暗咬紧牙关,把那一声声“好师哥,亲师哥”逐出耳朵,低头胡乱抓起个工具在一块木方上瞎刻,整个儿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 待心绪平和些了,云真才拿起一块玉牌。 玉牌方方正正,巴掌大小,质地不算多么了不得的上乘,可已经是云真能弄到的最好的材料了,玉牌正面是雕琢到一半的镂空纹饰,背面角落中则镌刻着“云真”两个小字,这两个字加起来也就米粒大小,很难辨认。 落霞观的弟子行成人礼后会得到师父赠剑,云清眼看也要拥有自己的佩剑了,云真便打算给他做个剑穗。眼下珠络串完了,穗子也打好了,再加上这块玉牌,就是个漂亮到奢侈的剑穗了,这玉牌上刻着云真的名字,即便再不起眼,云清也是把他随身带着了…… 工匠在成品上留名字太正常了,没什么别的意思,云真甩甩头,用借口糊弄自己,埋头继续雕琢玉牌正面半成的纹样。 没对师弟动心……锉刀挫下些玉屑。 没对师弟动心……一根修长的手指将玉屑抚去。 没对师弟动心……又一锉刀下去。 云真念经似的反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真清CP开始更新…… 更新时间不是很固定啦,一周怎么也会更个两三次吧…… 幼年白软软在这篇番外里打酱油~ ------------ 68 番外之【师哥饶命(二)】  白霜似的月光将小院映得清清冷冷, 云真背着手站在云清房门口, 脸色很黑。 时代变了,道士也要休假,落霞观的弟子们每周有一天休息。这天他们不用做功课,不用学术法,还被允许下山闲逛玩耍。师父每月给发零花钱, 太奢侈的不行, 吃吃喝喝买两件衣服还是可以的。 这天就是休息日,云清一早就下山玩儿, 云真欲与师弟同去的暗示太过隐晦没被成功解读,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师弟撇开自己下山。 这一日云真无事可做,在房中打磨玉牌,傍晚时便拿着完工的剑穗去云清房门口等。 他是有算计的:云清回时天必然已黑透,弟子房门口又没灯……他送剑穗时即使脸红, 云清也看不出来。 可是从暮色四合等到月至中天,云清却不见人影。 师弟夜不归宿,该打!云真焦躁踱步, 在脑内打小师弟的屁股。 他正想着,忽然一个人影翻过院墙,猫儿般灵巧跃下, 身后坠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口袋, 落地时里面叮当乱响。 云真急急抬手拢了下头发,又背过手,脸一沉, 低喝道:“云清!” 那黑影缩在墙根不动。 云真:“出来!” 云清捏着嗓子学他兔兄叫:“叽——叽——” 云真被他叽得一阵心慌意乱,大步上前往墙根处捞去,提猫似的将云清提起来:“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师哥,”云清抵赖不过,迅速换上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我能干什么去,就是买东西没算好时间。” “哎我说咱们山上蚊子太厉害了,我背上贴驱蚊符都挡不住。”云清岔开话题,撸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又敞开领子迎着月光让云真看他的胸口,嬉皮笑脸道,“你看看它们给我叮的,这一个包,这一个包,这还一个……我都这么惨了,你就别训我了,不然我让你打两下?” 云真咽了口唾沫,想着方才脑内打的屁股,云清却把掌心一翻,笑嘻嘻道:“师哥,手板给你打。” “以后长点记性。”云真黑着脸,抬手在云清掌心打了一下,可那力道轻得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摸。 云清美滋滋:“就知道师哥疼我,不舍得用劲儿。” 借着月色,云真打量他片刻,不解:“怎么穿成这样?” 云清模特似的转了一圈,象征九十年代潮男的短夹克将那清瘦身材衬得阳光活力,牛仔裤勾勒出两条长腿流畅的线条,他没绾道士髻,只扎个挺帅的小辫子,领口挂着墨镜,唇角斜斜翘着,还呱唧呱唧嚼着泡泡糖——把他扔大街上跟人说他其实是个道士,一百个人里也不会有一个信的。 “你就说好不好看吧?”云清一笑,映着月色的瞳仁愈发明亮,他头一动,那双眼便像两颗萤火虫般悠悠冉冉地从黑暗的底色中飘过。 云真嗓音艰涩,却不说好不好看,只盯着问:“……怎么不穿道袍?” “穿道袍下山我回回被围观,”云清抱怨,“还动不动就有人找我算命,要是给漂亮姑娘看看手相还成,嘿嘿,但全是老头儿老太太,没意思。” 云真本来没发火,只是师弟犯错,他身为大师兄不假装生生气不合规矩罢了,可听了云清这番话,他心头却真蹿起了一股无名火,遂紧攥手中剑穗,真情实感地怒喝道:“不像话!还不换下来!” 云清脖子一缩,连声应着,旋身往房里跑,身后包裹叮叮当当。 “包里装的什么?”云真余怒未消,半点不肯放水。 向来无理搅三分的云清竟是哑火了:“呃……” 云真疑虑更甚,伸手去拽那包,云清一躲退进房内,云真不依不饶地跟进去,质问:“究竟是什么?” 云清见糊弄不过去,臊眉耷眼地点灯关门,卸下包裹拉开拉链。 ——里面赫然十几个酒瓶子! “……你!”云真气急,“师父最恨弟子饮酒!” 云清急急地劝:“酒是好东西,师哥你就是没喝过,你尝尝就知道了,一杯飘飘欲仙,两杯昏昏欲睡,三杯……不可描述。” 云真不听,拎起一瓶就要往地上砸。 云清大叫:“等等,这瓶子押金五块钱呢!” 听见一个瓶子五块钱,云真动作一滞,显然是出家出得不够彻底。 “师哥我给你倒点儿你尝尝?喝一小杯不算破戒。”云清见有回旋余地,脑袋一歪,大讲歪理,“师哥你看啊,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我们的世界是由微粒组成的,观里虽然不让喝酒,但每天来上香的香客那么多,总有喝过酒的,喝过酒的人他身上嘴里就残留着酒的微粒,你一和他说话,就把酒的微粒吸进肚子了,这日久天长的,你这一辈子积攒下来其实也不知不觉地喝了不少酒,不差这一杯半杯的不是?只要不酗酒误事,就应该算是没犯戒。” 云真被他说得愣怔:“……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说,又不是我要饮酒,兔兄出来。”云清一拂袖一叉腰,端的是一身浩然正气,话音未落,他衣服下方一个不明显的小鼓包便动了起来,顺着云清领口蹿出,乖巧地蹲在他肩上,原来是那只小白兔。 这小白兔模样可爱又通人性,所以腿伤痊愈后一直被云清留在观里,当个宠物养着。云清这些日子时常给它度灵气玩儿,它也被灵气催化得愈发机灵懂事,几乎顶个人类小孩儿。 “兔兄可不是一般兔子,它嗜酒啊。”云清神叨叨地编排,“我今天路过那买酒的地方,兔兄就跳过去死赖活赖不愿意走,我没办法,就给它买了一瓶,结果它不干,还用爪子在地上写了个‘十’字儿,要十瓶,我养的兔子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小白兔瞪圆眼睛扭头看云清,一身绒绒的毛都炸了起来,叽呀叽呀软绵绵地反驳不停。 “你叽叽叽地瞎叫唤什么,叫你叽叽得了。”云清张口就是一个外号。 小白兔恼怒:“叽!” “都怪你,害我师哥生气。”云清把小白兔拎起来往地上一放,在那软唧唧的小身子上一戳,“去去去,面壁思过去,要不不给你草吃。” 小白兔这些日子在观中养尊处优,被喂得胖了一圈,身子圆得活像个被插了四条短腿儿的温水袋,这温水袋背着黑锅跳开,背对着云清在墙角缩成肥嘟嘟的一团,似乎在赌气。 “肥嘟嘟的,还是叫你嘟嘟吧。”云清灵感爆发,瞬间又起了个外号。 小白兔气得小肥肉乱颤。 云真被他这一通插科打诨弄得一时语塞,云清甩完锅,语重心长地教育小白兔:“兔兄啊,你肠胃太脆弱,喝酒容易喝死,我勉为其难帮你喝喝也算救你一命了。” 小白兔干脆用两只前爪把长耳朵倒扣在脑瓜上,不听他放屁。 云清抄起一瓶啤酒熟练地咬开瓶盖,一脸绿林好汉拉人落草的神情招呼云真:“师哥,一起一起,救命要紧。” 云真先是被他气乐,又忙咬住嘴唇,忿忿地挤出四个字:“胡搅蛮缠。” 云清见他笑了,也随着嘿嘿一笑,仰头灌了口酒,酒瓶瓶口被沾湿,微微泛着点儿水光。 云真的视线落在瓶口上,许是那点儿水光落进了他眼底的缘故,他的眼睛显得很亮。 “来一口?”云清撺掇云真,直把手里喝过的酒瓶往云真手里递,“来一口吧。” 许是鬼迷心窍,云真喉结滚动,机械地接过酒瓶,将云清喝过的瓶口贴上嘴唇,仰头就是一口,交了投名状。 成功把一向正经的师哥拉进自家阵营,云清乐不可支,怕云真喝了不喜欢,在一旁紧着解释:“你刚喝肯定觉得苦,多喝几口习惯就好,其实味道香着呢,你仔细品品……” 冽酒入喉,云真只觉得甜。 甜中又泛着些卑劣的不安。 “怎么样怎么样?”云清急问。 “……很香。”云真像是从头到脚被一根超长的钉子钉进了地里似的,身子纹丝不动,连眼珠都不敢转,直直望着地面。 云清得意地笑,拿回云真手里的酒瓶,从裤兜里摸出一沓皱巴巴的玄冰符,抽出一张念念有词地往酒瓶上一拍,符纸接触到瓶身的一瞬,瓶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层白霜。 云清仰头灌了一口,哈地一抹嘴:“爽!” 云真夺过那结霜的酒瓶,也是一口。 “哈哈哈!”云清几乎笑死,“嘴上不要不要的,喝得这么急!” 云真不答,只塞回给他:“你喝。” 云清观他神色,啧啧摇头:“师哥你酒量不行,两口就上头,脸红成这样。” 云真乐得被误会,附和道:“我酒量不行。” “我能喝两瓶!”酒量着急的云清竟体会到一种虐菜的快感,从包里掏出烤鸡猪耳朵毛豆花生米,乐颠颠地摆了一桌,“来来来,吃菜吃菜!” 云真叹气认栽,默默在桌边坐下,师兄弟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吃喝喝,云清的嘴几乎一刻都没停过,云真听着他说话,向来冷峻的脸上竟有些温柔。 酒过三巡,满以为能虐菜的云清倒在桌上睡得门户大开,云真脸红归脸红,人却没醉,他在云清身边站了半晌,将小师弟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脱去外套和鞋子,盖上被。 云清被人摆弄着,睡得就没那么实了,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些醉话,两片形状诱.人的唇瓣开开合合,吐出些温热的酒气,云真正在给他擦额头的汗,脸贴得近,那些气流便尽数扫在他脸上,热乎乎的,还带着云清的味道,惹得云真邪念丛生。 云真咬牙,连魂儿都被吸进那两片嫣红水亮的唇瓣里了,他不敢妄动,却也不舍得走,只神思恍惚地继续给云清擦汗,云清嫌那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扫来扫去的手帕痒痒,身子无意识地扭来扭去,还醉笑着:“痒痒……别舔,哈哈……” 听起来像是梦见自己被猫猫狗狗之类的舔了。 没对师弟动心……云真本还像念清心咒一样念着这句话,可好不容易攒出的一点理智都被云清这几扭给扭飞了,再加上这几声不着边际却莫名勾人的醉话…… 云真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猛地一低头,冲那白齿红唇狠狠吻了下去。 又软又烫。 云真心如擂鼓,急匆匆地用舌头在那温热湿润的方寸间勾寻钻探,想把自己掉进去的魂儿找回来。 可魂儿这东西油滑难觅,他越往里探,它便掉得越深,如何找也找不到,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他寸寸都找遍了,一点一点地搜摸了一次又一次,却是到处也不见魂儿的踪影,八成是掉进更深的地方了,搞不好是得往下面找找…… 他正忘情,被他压在身下找魂儿的人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好像是倒不过气了,云真一怔,像是被谁一巴掌抽醒了似的,腾地直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 69 番外之【师哥饶命(三)】  云清没睁眼, 只是抿了抿两片被蹂.躏得水艳的嘴唇, 轻哼着翻身继续睡。 他沉浸在酒醉的朦胧中,浅眠酝出与现实关联密切的梦,唇齿间柔滑的纠缠索取令他心脏砰砰剧跳,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姑娘正热情地压着他,气息清雅如芳草, 舌尖甜软如蜜糕,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胸平得像个男人,可云清也顾不上这个了, 这个吻太刺激, 太舒服,太要命…… 云清闭着眼在床上拱了拱,对这个吻突然的中止有些不满。 坐在床边的云真却绷得像根弓弦,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做贼心虚,哪里还敢继续?吃了这一吓他如梦初醒,总算想起自己原本来意, 把剑穗胡乱放在云清枕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小白兔蹲在云清枕头旁的小草窝里旁观,一耳趴一耳竖, 三瓣嘴微张, 毛绒绒的小脸上满是懵懂。 回了房,云真无法平静,小师弟唇齿间温软得能溺死人的触感总是残留着, 他欲打坐定神,却心魔丛生,只好拿起块石头信手用锉刀刮削,发泄心中的烦闷和不安。 他逾矩了,从今往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与云清相识十年,他二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被师父收留,自幼同食同寝,共同修习道术。 云清性格跳脱讨喜,会撒娇也会逗人开心,满脑袋鬼主意,与其他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师弟相较几乎是两个物种。云真要代师父管教众师弟,少不得要多分些心思在顽皮的云清身上,岁岁年年,时光蜿蜒流过,惯会讨打的小屁孩出落成俊俏惹眼的少年,云真这份多分出来的心思渐渐就成了情思。 这不能全怪云真道心不稳不够坚定,说起来其实也有云清的锅:云清机灵,知道云真等于半个师父,自己摸鱼犯戒会不会受罚主要取决于师哥向不向师父打小报告,所以常常刻意讨好、拉拢云真,云真明白他的小伎俩,并没误会什么,可日积月累下来,与云清的那些回忆桩桩件件皆是鲜活美好,对云真来说也是个致命的催化。 云真还记得去年自己生日——他不知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在哪天,所谓生日只是师父捡他回观的日子罢了——云清掐着半夜十二点偷溜进他屋子,把他从床上摇醒,说备了礼物。 云真睡眼惺忪地坐起,要点灯,云清却不许,说这礼物必须得黑天的时候看,随即借着房中微朦月色摸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他端着水杯站在床边,掌心从墨玉般的水面上滑过,口中念念有词,他这一抚过后,杯中水蓦然亮起,璀璨灼目,宛若熔金。云真讶然,还未询问,云清潇洒地一扬手,杯中水光如细腻尘雾飘散充溢了整间卧房,点点珠白烁金,竟是星汉灿烂,淌了满屋子的天河。 “怎么样,我这礼物好不好?”云清将那水杯抛上抛下,洋洋得意。 云真心知是道术,可毕竟自己不会,也没见人使过,所以还是被这流丽星川擭去了心神,半晌说不出话,心脏跳得极快,云清在他身边微微一动,它就立刻跳得更快。 “好。”云真点头。 云清笑得顽劣:“我明天想请个假,师哥给准了吧。” 云真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绝:“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这是怎么弄的?” “就是障眼法,”云清唇角漫不经心地翘着,“改良版的。” 他生性聪明,什么东西一点就通,只是没耐性,又嫌正统道术艰深无趣,常琢磨些旁门左道好玩的小术法,东学学西看看,倒是总能会些旁人都不会的。 语毕,云清伸手在空中一拢,拢来满怀星子一振衣袖,那些星辰便纷纷扬扬落了云真一头一身,一闪一闪。 “师哥,我可是连星星都给你摘过了啊,”云清嬉皮笑脸地混扯,“以后你少打点儿小报告。” 云真被他“胁迫”着,却气不起来,心尖反而被撩拨得越来越柔软。 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云真便常常把这些小糖块儿似的回忆翻出来,在嘴里反复咀嚼咂摸,糖味儿没变淡,反而越品越甜,云真本就是喜欢男人的,又早就对云清有些朦胧的好感,一来二去磕糖磕得昏了头,对云清的感情就愈发难以克制。 可直至今晚之前,云真一直不愿正面自己的感情,不仅是因为师兄弟这层不伦的关系,更因为云清是个直男,如果只是直男倒还有希望,可他偏偏还是个大猪蹄子——观里每次有年轻漂亮的女香客来上香,云清都会凑上去搭话看相,女香客们对这个仙风道骨的美少年也都有好感,乐得被他撩拨,甚至还有不少人为了能和云清说几句话专程跑来上香…… 云真想着,心里一阵阵发苦,腾地跳起来转圈踱几步,又咣地坐下,拿刻刀乱雕乱弄,郁闷得一宿没合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gay爱上大猪蹄子直男的悲催故事23333 今天短小得令人发指! ------------ 70 番外之【师哥饶命(四)】  翌日清晨, 云真惯例监督众师弟的早课。 早课内容是练剑, 云清宿醉未褪,在离云真最远的角落躲懒,一招一式软塌塌病仄仄,活像个不爱做间操的高中生,可云真一把目光投向他, 他便强行装出一副虎虎生风的架势。 云真哭笑不得, 估计小师弟是醉后身体不适,就干脆梗着脖子不看他, 任由余光里的人影病猫似的糊弄差事, 每想起昨夜偷来的吻,唇瓣就是一阵阵发烫。后半截早课他没正眼看云清一眼,却满眼都是他了。 早课结束,云清追上疾步逃离现场的云真, 眉眼含笑:“师哥,来我屋。” 云真手腕被攥住,身子一僵, 慢吞吞地扭头端详云清表情,神色像个怀揣赃物的贼,一开口, 嗓音艰涩:“什么事?” 云清只当他昨夜犯酒戒心中愧疚, 没多想,旋身往弟子房去:“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云真略略放心,抬脚跟上, 试探道:“昨晚睡得好吗?” 云清扭头看他,眉梢斜斜飞起个角度,笑得挺坏:“岂止是好,简直是好得不得了,喝两杯再睡就是不一样。”云清说着,故作神秘地挤眉弄眼道,“昨儿晚上……有人亲我。” 云真像被铁水兜头浇下铸了个像似的,瞬间僵立原地。 “哈哈哈哈!”云清拍着大腿乐不可支,“是做梦梦见的!” 云真:“……” 这一场虚惊骇得云真在鬼门关兜了一圈,毫不知情的云清却还不放过他,身子一倾凑近了,把那点儿香艳细节分享给云真:“我梦见那姑娘可漂亮了,啧啧,嘴唇又软又烫的,亲上就不撒嘴,里里外外亲得我气儿都喘不上来,差点儿没憋死。” 云清琢磨着自己师哥古板得要命,初吻怕是这辈子也交待不出去,给他讲讲这些,让他意念开开荤,也算是自己这个师弟当得够义气。 那唇齿间透出的热气絮絮地烘着云真的耳朵,烘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了,昨夜那场隐秘的亲热竟被小师弟堂而皇之地讲出来,还大大方方地品评他的嘴唇,说什么“又软又烫”……云真快疯了,面红耳赤地退开两步,左脚绊右脚,平地一个趔趄。 “哈哈哈哈听两句就吓成这样儿!”云清险些被他逗死。 “别说了。”云真语气硬邦邦的。 “不说不说。”云清咂咂嘴,撇开话题感叹,“酒可真是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云真在心里默默附和。 …… 两人来到云清房里。 云清锁门,拉云真坐在床边,从枕下摸出个黑黑方方的小机器,啪地往里拍进一盘磁带又抽出两条耳机线,乐颠颠地向云真献宝:“随身听!怎么样,没用过吧?” 语毕,把一枚耳机塞进云真耳朵按下播放键,活泼甜美的女声唱起时下热门的流行歌曲。云真自小在深山修道,又十分循规蹈矩,活到这么大都没听过这种音乐,新奇不已,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 云清把另一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云真斜眼偷偷睨着他,觉得两人肩并肩坐在床边分一对儿耳机是有些暧昧的,心里一阵酥痒,耳朵尖儿也红了。 这歌词里全是情呀爱呀的,云真舔舔嘴唇,笨拙地想借机和小师弟说两句逾矩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云清忽然抖出一张随磁带附送的歌词折页,指着上面女歌手的玉照,语气自豪:“我偶像,漂亮吧?这就叫人美歌甜。” 云真下颚猛地绷住,可泛酸的怨气不好直接撒,只好冷冰冰道:“靡靡之音,师父知道肯定会生气。” “别,别告诉师父,”云清嬉皮笑脸,“其实我平时主要拿这个听《道德经》。” 云真被他这副无赖相逗得想笑,可还是气。 云清见他仍沉着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哥啊,你昨儿晚上把那几瓶酒喝进肚就算是在我这儿交了投名状了,不清白了,以后我们兄弟俩就是有酒一起喝,有钱一起花,有错一起犯,有罚一起挨……你就别动不动拿师父吓唬我了。” 这几个“一起”说的是兄弟情,落在云真耳中却甜过情话,那股酸愤被歪打正着地平息了,云真脸色稍缓,低低地嗯了一声,道:“以后都一起。” 若是这辈子他们两个真的能做什么都在一起,又不娶妻生子,那做情人与做兄弟也没太大差别了。 这时,在小草窝里睡觉的小白兔被他们的动静弄醒,一骨碌爬起来叽叽叫着蹭云清的手,嗲得要命。云清抚了抚兔头,小白兔见成功吸引到注意力,便跳回小草窝,把草窝里云清买来和它作伴的毛绒兔玩具按倒,自己往玩具上一趴,随即用三瓣嘴狂甩兔玩具的三瓣嘴。 云真的脸腾地绿了。 云清急道:“这个不能啃啊,这是给你玩儿的。” “叽,叽叽。”小白兔一边深情呼唤,一边扭着肥嘟嘟的小屁股,继续摇头晃脑地亲兔玩具的三瓣嘴——都说小孩儿模仿能力强,其实有灵识的幼兔也是如此。 “哈哈哈,兔兄还会耍流氓呢!”云清正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云真忽然面无表情地抓起那告密的白团子,把它和兔玩具分开。 “叽呀!”小白兔在空中狂蹬后腿儿。 “不像话。”云真沉声呵斥,把小白兔放在腿上按住,不许它跑。 云清笑得肚痛:“你怎么连兔子都管!” 师哥也过于正人君子了! 担心龌龊行径被戳穿的云真偷偷在小白兔的小肥腿儿上掐了一把,暗示它以后不许再学自己。 小白兔尖叫:“叽叽!” 跳跳被掐了! 云清听不懂,也没看见云真的小动作,还自顾自地傻笑,觉得他兔兄真是开朗健谈。 云真心里有鬼,引开话题,指着那随身听问:“这东西哪来的?” 他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这玩意儿要花钱买,而且铁定便宜不了,不像是每月师父发的零花钱负担得起的。 这下心里有鬼的人换成了云清,那双青白分明的眼珠一转,狡黠得可爱:“没偷没抢没骗就行了呗。”说着,拿起立在床边的佩剑在云真眼前一晃,玉石珠络撞出一片泠泠声,云清用两根手指拂过云真精心雕琢的玉牌,含笑道,“这剑穗送我的吧?真好看,谢谢师哥。” 云真脸发热,只好偏头向别处,呐呐地应着:“……嗯。” “那我回个礼,”云清把随身听往云真怀里一塞,“这你拿着用吧,我还有一个。” 云真一怔。 这种东西没必要买两个,还有一个就说明他早就想好这个要送人,这些师兄弟里面他和我就算是最亲近的,不送我还能送谁……云真对这些世俗中人取乐用的玩物没太大兴趣,只顾着从师弟言语的字里行间抠糖吃。 云清怕他不收,摇头晃脑大倒歪理:“这年头,新鲜好玩儿的东西那么多,就算在山上当道士也用不着活得像古代人似的,该玩玩,该享受享受。师父说道法自然,自然是什么?就是万物运行的秩序。古时日月盈昃、寒来暑往是秩序,现在呢,这些新鲜玩意儿构成新的秩序了,我们就得顺应新自然。” “……歪理邪说。”云真脸虽绷着,实际却竖起耳朵,贪婪地听小师弟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个字都没落下,恨不得听到天黑。 如果是其他师弟在大师兄面前不守门规还强词狡辩,这会儿已经领完罚了,哪会像云清这样肆无忌惮?云清被纵得忘形,认准云真是破了酒戒后决意与自己狼狈为奸,再也沉不住气,大胆炫耀道:“我这段时间帮人看风水、测吉凶、驱邪抓鬼,赚了不少……” “你!”云真腾地站起来,“胆子也太大了!门规……” “打住,你先别拿死规矩压人。”云清扯着云真让他坐回来,两瓣薄唇一张,机关枪似的叭叭叭叭,“我帮人趋吉避凶,降妖伏魔,这不是好事?修道之人不就是应该护一方太平?我们师父成天闭关修炼,山下他是事儿不管,让我眼睁睁看着好人住进断子绝孙的风水局里,看着厉鬼妖邪祸害无辜百姓,我心里也不落忍啊。”云清啧啧摇头,抚心口做痛惜状,“我替天行道,广结善缘,捎带手拿一揪揪可以忽略不计的感谢费,主要也是为了不让苦主心里过意不去,太穷的我还免费帮一把呢,师哥你说,抛开门规我错哪了?” 云真素来寡言,好好讲理讲不过,又舍不得凶小师弟,被这一通枪林弹雨挤兑得说不出话,只好黑着脸拿眼睛剜云清。奈何那面容俊秀神态可爱,云真剜了没两眼,目光便不可自抑地柔和下来,拿这小混球毫无办法。 见师哥果然没真动气,云清放下心,蹬鼻子上脸道:“师哥啊,我画符使剑厉害,卜算比不上你,风水有时候看不明白,不然你和我一起干,酬劳五五分,怎么样?” 云真眉头拧得死紧,正欲拒绝,云清语速飞快道:“我上个月接了个活儿,有座老宅子不干净,我上周和这周的休息日其实都是去调查这个了,但要赶着回观里所以这两次我都没敢待太晚,结果什么毛病都没看出来。不然下周休息日你跟我去那住一宿,好好查一查?师父也不管事儿,只要你不去打报告,谁也不知道我俩夜不归宿……苦主是个土豪,酬劳这个数儿。”云清眼冒金光,比划一个数字出来。 和小师弟……夜不归宿? 云真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机械地瞟一眼云清,又闪电般收回视线。 “这妖邪不除,苦主搞不好要出事儿。”云清换了个说法,一脸大义凛然。 云真逮着这个台阶一步迈下,头一点,低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你们奶奶追的番外更新了…… ------------ 71 番外之【师哥饶命(五)】  有鬼魂作祟的老宅距白云山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位于山下城西一处富人区中, 建筑很有些年头,据说是这家祖上的大官告老还乡时所建,历经战火洗礼,住过好几代人,有上百年的历史。 话虽这么说, 可这座中式宅院的外观并没多少年代感, 夕阳下青瓦白墙深浅分明,画梁流檐清晰若刻, 没有岁月晕染的痕迹, 只有背阴面满墙绿玉似的爬山虎还能带来些老旧的味道。 云真手持罗盘,在宅院里里外外卜算着,容色凝肃。 有好事的街坊邻居在一旁看热闹嗑瓜子,云清蹭来一把, 咔嚓咔嚓磕得比谁都欢。小白兔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从他脖领子里钻出来讨瓜子吃,云清把瓜子瓤塞进那三瓣嘴里,一听见它叽叽叫就再塞一颗。 十几分钟过去, 云真合起罗盘。 “怎么样?”云清问。 云真略困惑:“一切正常。” 这老宅不仅没有妖邪伴生,且风水也属上乘,灵气丰盈运势通达, 寻常幽魂野鬼避之不及, 更不用说作祟。 云清笑笑:“我算着也是,那咱们先进去歇着,半夜再看。” 子时阴气最重, 一些法力低微的妖邪白日不敢显形,专挑子时作乱,有些不干净的宅子白天一切正常,一到夜里便异象频出,这家八成也是这样。 云真应着,与云清走进老宅,合上院门隔绝了墙外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当时事情闹得太大,这老宅不干净的事情已在附近传得沸沸腾腾。 求云清来驱邪的是个叫林赢的年轻人,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个奶奶,所幸他父亲身故时留下大笔遗产,祖孙二人住着祖上传下的宅院,又有遗产花用,日子虽清冷却不清苦。 林赢的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发家致富凭的全是一个赌字,别人十赌九输,他是十赌九赢,许是赌运太盛刑克寿命,这赌棍在林赢十二岁的一个冬天醉倒在大街上,被活活冻死。 林赢自小在老宅中生活,奶奶过世后他考去外省的大学念书,一念就念了七年。一年前他回老家筹备与女友的婚礼,期间一直住在老宅中,结果这怪事就来了。 起初只是宅中异响,夜半空屋中不时传来隐约的踱步声、低泣声与男人窃窃私语声。林赢在宅中住过那么多年都没遇见过怪事,加上胆大又不迷信,故而没起疑心,只当声音是从屋外传来。可几天过后,不仅异响没消失,林赢还开始遭遇严重的梦魇:梦魇时他意识清醒着,身体却纹丝不能动,只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四下抚弄,抚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恶寒。 遭遇两次一模一样的梦魇后林赢决定搬离老宅,但收拾好行李准备搬离时,林赢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出老宅——无论手机显示几点,门窗外都是墨洗般的黑夜,迈出老宅大门的下一秒林赢就会瞬间出现在卧室中,整座老宅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林赢被扭曲的老宅禁锢了整整五天,尝试了所有方法都无法逃出生天,靠冰箱里存放的食物度日,整个人在恐怖的梦魇与种种异象的折磨下濒临疯狂,就在他准备割腕一死了之时,老宅异象骤然消失,白亮天光透窗而入,林赢蓬头垢面,大吼大叫着冲出宅院大门…… 获救后,林赢不敢再踏进老宅半步,还在安定医院住了几个月。在医疗手段和女友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他的精神创伤恢复大半,也再没遇到过怪事,可他对这次恐怖的遭遇无法释怀,便到处请人驱邪,想弄清楚当时困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林赢险些被活活逼死,可见那妖邪手段之凶残,云真的师父并不赞同对妖鬼之流斩尽杀绝,对云清豢养兔妖一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会害人性命的妖邪必须有一个除一个。别说这次是云清开口邀约,就算这事和云清无关,身为修道者云真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门规严令除妖不让收钱…… 云真不舍得惹小师弟不开心,只能默默被违背门规的愧疚煎熬着,自打迈进老宅就是一声迭一声地叹气。 这老宅久无人住,没水没电,所有东西上都积着灰,好在后院有井,云清还带了手电筒和足量电池,没电没水也不影响什么。 根据林赢的描述,云清觉得驱邪应该从林赢的卧室入手,准备和云真在林赢卧室守夜。他把驱邪用的法器从那大号背包中掏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末了,还豪气地拍出一溜压缩饼干。 云真瞥见:“饼干?” 云清一笑:“万一我和你降不住那东西,也被困个五天五夜,不备点儿干粮还不得饿死……待会儿我再去井里打两桶水放着。” “有我在,困不住。”云真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肖想与小师弟一同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幽暗天地中五天五夜会是怎么样的景象。他正想得入神,那边云清衣摆一撩,唰唰几下,忽然脱得只剩一条短裤。 眼中猝不及防撞进一片肉色,云真惊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去,他正手足无措着,云清又扬手把脑后的道士髻一解,黑发披洒,更衬得一身皮肤素缎似的白。 云清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大大方方道:“我上后院冲个澡去。” 云真气喘得厉害,起身背对云清眺向窗外,粗声道:“去吧。” 云清年幼时没少受他的照料,师兄弟一起洗澡算是常事,云真给云清洗过贴身衣物,在云清高烧时用药酒给他擦过身体,什么该看不该看的都看过。只是当时云清还小,云真对他毫无邪念,只当弟弟看,现在想起那些场景也只是觉得温馨,生不出任何情.欲。而自打云清长大,云真渐渐对他生出了旖旎心思后,两人就再也没什么坦诚相见的机会,故而眼前这幕对云真刺激极大,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太阳已落山,窗外是微朦的黑暗,云真面红耳赤地盯着窗外看,不敢再回味云清的身体,怕绮思搅扰清修,可那白皙的人形像在眼中扎了根似的,无论往哪看,好像都有那么一个白生生的小师弟。 云真胸膛剧烈起伏,喉结不住滚动。 他心性沉静,人又古板,将情动等同于下流,平时心里生出对云清的爱慕时也只是拼命念清心咒将那些情绪生生压下去,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与云清醉后那一吻,竟是丝毫不知情之一字的滋味。 云真咬牙,将清心咒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全挥不散对云清的渴望,积蓄已久的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头昏脑涨。 …… 后院里,云清正举着水桶冲澡,冲着冲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转眼望去,见云真正杵在距自己三米不到的地方,身板绷得笔直,眼神也直勾勾的,整个人挺直得像根升旗的旗杆子。 云清眉梢一扬:“师哥,杵这儿干嘛呢?” 一身被井水浸湿的皮肤反射着月色,像是被涂了一层细碎的银光,诱得人移不开眼。 云真盯他片刻,双眼忽如两柄利剑般直直戳向地上的水桶,一个箭步冲上去拎起来,低声道:“我打水。” “……哦。”云清微微皱着眉,觉得哪儿不对,又说不出。 云真就真的去井边打水,打水全程他的视线都死死黏在那水桶上,半点也不挪开,仿佛那水桶是什么绝色美人,云清觉得好笑,揣测着是不是师哥嫌自己露天冲澡没规矩,于是就不敢问,生怕一言不合再挨顿训斥。 云真失魂落魄地拎着水桶上楼,一头扎在床上,想着刚才看见的云清,想着前些天偷的吻。 他只觉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正拼命叫嚣着要出来,心魔般疯狂撕挠着他的身体内壁,害得他万分痛苦。这情绪他很熟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按着它、压着它、无视它、唾弃它,他以为这股情绪很好对付,上来一次按下一次就行,却没想到它一直吸收着他对云清的恋慕,在他体内暗暗孳生壮大,成为了他的心魔。 如果今晚它没有被云清逗引得发了狂,拼尽全力反抗云真这个暴虐的主人,云真都不会知道它居然已经偷偷长成了这样的庞然大物,强大到无法再像往常那样把它按下去了,如果不放它出来,云真今晚将什么都做不成,别说卜算驱邪,他已经连气都喘不匀了。 这中情绪,名叫渴望。 云真咬牙,额角淡青血管微凸。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多年来塞满清规戒律的脑子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在心底被压抑许久的怪物如台风过境,摧枯拉朽,荡平一切……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真一颤,扯了一大把手纸,拭去额头与身上的汗珠。 “师哥你摸着黑干嘛呢?”云清把大功率手电筒往床上一丢,屋子登时白亮起来。 “……我打坐。”云真咽下口唾沫,嗓子火烧火燎,冲破禁锢后的脑子总算冷了下来,这一冷,他便开始鄙夷片刻前荒唐的自己了,想想刚才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就觉得自己龌龊得不配被白光照着,也不配被小师弟的眼睛望着。 云清看他神色怪异,还想问点什么,云真却借口洗漱落荒而逃。 老宅的夜色是极黑的,云真在后院游魂般晃荡,想着云清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多么惊诧厌恶,心里便被难过和内疚蛀蚀得空空荡荡。 他想一直待在院里,不回去污小师弟的眼,可想起宅中妖邪厉害,又怕云清吃亏,没多一会儿就拖着步子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禁欲系师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emmmm为解锁改了很多…… ------------ 72 番外之【师哥饶命(六)】  卧室里, 云清正悠哉地跷着腿躺在床上扇扇子, 云真见了,坐到床边抢过扇子给云清扇风。他扇得用力,用力得几乎有些笨拙,好像每出力给云清扇一下扇子就能消解一丝背德的不安。 云清笑眯眯道:“怎么突然这么好?还给我扇扇子?” 云真垂着眼不看他,涩声道:“你小时候, 夏天睡觉都是我扇扇子。”顿了顿, 又邀功般道:“扇了好几年。” “我记着呢。”云清唇角一翘,“那会儿观里没通水电, 你天天晚上用萤火虫给我做小夜灯……”说着, 他往上蹭蹭,无比自然地枕上云真大腿。 云真心脏一阵猛跳,大腿绷紧了:“干什么?” 云清已很久没和他这样亲近过了,因为紧张和意外他的口吻很生硬, 所以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好在云清没被他吓住,还贱兮兮地一笑:“感受父爱。” 云真噎住:“你……”噎了片刻,咬牙道:“我那么老?” 修道者的道行深到一定程度时身体生长速度会大幅度减缓, 云真的容貌从四年前开始就不再变化了,按理说是最不该怕老的,可云清这句玩笑话却让他计较得要命。 “逗你呢, ”云清满不在乎, “床上也没个枕头,腿借我枕一会儿……要不我枕兔兄?” 云真松了口气,小白兔则叽叽叫着蹿到床另一头。 云清和蔼道:“别怕, 不枕你,我和师哥要是被困在这还得拿你当储备粮呢,你看你这身小肥膘,够我俩多挺半个月。” 小白兔从床边一跃而下,啪叽拍在地上,钻进床头柜与床的缝隙中藏起来,半个肥嘟嘟的屁股挤不进去,和簌簌颤抖的圆尾巴一起暴露在外面,还自觉藏得挺不错,云清叫它它一声不吭,坚决不暴露位置,云清笑得整个床都在震。 老宅没电,两个人大晚上无事可做,只好聊天打发时间。云清是个话篓子,嘴又贫,枕着云真说个没完。云真的耳朵被那跳脱的声音灌满了,腿上被枕的地方熨熨地发着热,一低头就能看见云清俊秀的眉眼,四周皆昏暝暗昧,唯有他们相依相偎的地方被手电照出一片珠白的亮……云真心神恍惚,人也荒唐了,“想和云清一直困在这里”的想法今天第二次掠过心头。 他正恍惚着,老宅中的平静假象忽然被打破。 先是地板与墙壁中升起丝丝缕缕的烟尘,起初不明显,像是积灰飞扬,可半分钟不到那些灰尘便已如浓烟般滚滚腾起。不止卧室,大股大股的浓烟从门缝窗缝灌入卧室,它们似有意识,在短暂的弥漫后一同向卧室中央的空地聚合。 “来了!”云清搓搓手,挽过佩剑鱼跃而起。这时浓烟已凝聚成人形,有手有脚有五官,只是没颜色,一副灰突突的模样,云清见了真身也看不出它是什么,好奇道:“师哥,这什么东西?” 云真拨弄罗盘,掐指捏算,片刻后了然道:“他就是这座老宅本身,难怪一开始看不出来。” “那就是……屋灵?”云清讶然,“屋灵长这样儿?” 虽说是房屋有灵所化,但屋灵与妖怪有本质不同。 首先,但凡妖怪定是生灵修炼得道,可房屋是由砖石椽木搭构,从建成的一刻起就是死物,没有意识,也不会修炼,所以屋灵极其少见。只有从祖辈世世代代传下的老宅,被这支不断绵延生息的子孙血脉成百年地用人气滋养着,才会渐渐催生出灵识。 其次,房屋主庇佑,存在意义既为屋内人遮风挡雨,所以老屋诞出的屋灵不仅不会害人,往往还会成为一家人的守护者。据古籍记载,屋灵没有实体,唯有开天眼者能见,形象酷似活人,且大多具有所庇护之族人的容貌特征,模样并不吓人。 这时灵气凝聚完毕,屋灵仍是通体乌黑的可怖模样。他看都不看房中的两个道士,只一头扎在林赢床上,一双乌黑的手在床单上摸索抚弄。摸了几下没摸见人,屋灵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乌黑身体穿床而过,匍匐在床底用扭曲的手在地板上急急地摸着,摸完床底,他又摸墙、摸桌椅、摸衣柜,一切落空后,它又像滩焦油般腻上墙,流到天花板上,将黑手印按满了棚顶,连灯管和吊扇都没放过…… 看此情景,不难想象当林赢住在这里时,这怪东西是如何夜夜凝聚成形爬到林赢的床上四处摸索的…… 屋灵摸来摸去时,云清云真一直躲着它,屋灵什么都没摸着,竟如委屈的孩童般咧嘴发出哭腔,可它脸上没嘴,只有一个代替嘴的黑洞,那黑洞被它扩得极大,早已不是人张嘴能张出的大小,倒是能吞下一个人头。 屋灵哭嚎着,摒弃了双腿走路的姿态,四肢并用爬去隔壁屋,似是非要找到林赢不可。 瘆人的哀哭隔着墙板闷闷地传来,云真语气生硬道:“它入魔了。” 云清看出屋灵不是对手,就是一剑的事儿,一剑不行就两剑,便不急着动手,追着云真问:“屋灵不是镇宅保平安的吗,这么看来林赢他爸天天赢钱肯定是它的功劳,保佑得好好的怎么就入魔了,你说那林赢是不是得罪它了?” 云真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很不好看,含糊着挤出两个字:“或许。” 云清嘀嘀咕咕琢磨着:“但一个人怎么得罪一座房子?林赢要卖房?还是屋里着过火?” 这时,已将整座老宅搜罗过一遍的屋灵哭啸着冲回林赢卧室,它的模样比刚开始显形时更加扭曲恐怖,除了一张轮廓分明的人脸外已经没人形了。 云清用剑柄戳戳它:“喂。” 屋灵不理他,爬到床头柜去拉抽屉。 云清知心哥哥状:“有什么想不开的,聊聊?” 云真:“……” 屋灵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相框,用不成样子的双手捧着,相框中是穿着高中校服的林赢,五官秀气,神色飞扬,笑得很灿烂。 屋灵裂开脸上的黑洞,探出一条乌黑的长舌,在相框上狠狠舔了一记。 云清见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云真猜测成真,艰涩地咽着唾沫,攥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那屋灵不哭了,眉眼间还透出几分陶醉,仿佛捧着一壶琼浆玉液,它用舌头将相片中的林赢一遍遍舔过,沥青般的唾液从舌尖滴下,砸在地上,形成一小滩黑色的粘液,而那粘液很快就被地板吸收了——它就是这老宅,这老宅中的一石一木,也都是它。 “它这……”看屋灵这举动,明显是痴恋林赢而不得,而且因爱生怨,从好好的守护灵变成了邪魔,脑子怕是也不太好了。云清绕屋灵走了一圈细细确认,嘴角抽搐:“它是男的吧?” 云真喉咙发干,一颗心忽悠悠地悬起来,轻声道:“是。” 云清前几年就开了天眼,妖魔鬼怪天天见,但同性恋他没见过,比鬼还新鲜。他打了个冷颤,从屋灵身边嗖地蹿到云真背后寻求庇护,道:“男的喜欢男的?要了命了!” 云真悬起的心一沉,声音发飘:“……怎么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了!”云清在胳膊上狂搓,“你受得了?那正好你上,要超度还是弄死你看着来吧。” 他向来行事随心,也懒得评判别人,可钢铁直男看见这一幕时生理上的反感无法遏制。 云真机械地回头,甫一瞟到云清写满抗拒的脸,那双眼睛就被火烫了一般飞快转回来。他的脸烧得通红,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羞愧,他觉得自己是个下作的贼,这也就罢了,他还披着一件正人君子的外衣,蒙骗着不知情的云清。 小师弟对男男之事如此抗拒,即便有朝一日向他坦承心际,他大约也只是厌恶罢了。 在此之前,云真存过一丝幻想。 万一云清能理解自己,万一自己的爱慕不是卑劣龌龊的,万一云清也对他有那么一丁点…… 果真不会有,还避之不及。 云真死死攥紧剑柄,手背青筋暴凸。 “啊,我知道了,”云清皱眉道,“他喜欢林赢,看人家要结婚,就把人家困在屋里不让出去,但它又不想让林赢死,所以一看他要自杀就把他放出去了……这就讲得通了。”云清说着,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对那团焦黑道,“你喜欢他就算了,但把人家关起来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不叫喜欢,这叫有病。” 云清说的是这个险些害死人的屋灵,可云真听着,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刺着自己的心。 “师弟,”云真生怕云清再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涩声道,“你出去等。” 云清乐得离远些,拎着剑跑了,剑柄上挂的玉牌碰着剑鞘,泠泠作响。 他早已习惯云真的寡言,加上光线暗看不清脸色,便没觉出云真有什么不对,只抱剑倚门等着。没多一会儿,云真走出来,高挑身影背着光,看不见脸。 “完事了?”云清探头往里看,屋灵已不见踪影。 云真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疲惫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莫慌…… 师哥正走在黑化蛇精病的康庄大道上,他现在还太纯情,太正常,强制爱不动的~ ------------ 73 番外之【师哥饶命(七)】  这只屋灵形容可怖、举止疯癫, 还险些害出人命……可云真觉得它的种种不堪中有一点东西唤起了自己微弱的共鸣, 不忍让它魂飞魄散。 他净化了屋灵的邪气,使它脱出痴妄恢复清明。可净化是暂时的,只要求而不得的苦楚还在,屋灵再次入魔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云真只好将它封印在林赢卧室的墙中, 以他的灵力强度这一封就是七八十年, 等屋灵从混沌中醒来,林赢大约已不在世了。 被封印的过程中, 屋灵一直死死抱着林赢的照片, 它的身体被法阵迫着渐渐没入墙中,一双手还拼命往前伸着,舍不得放开那相框。最后,随着铛的一声响, 相框在墙上轻轻一磕,掉在地上。 相框玻璃被捏碎了,左右各一个凹陷的指印, 云真抽出相片,踌躇片刻,又翻出一张镇魔符, 把符纸贴在相片上比了比。 符纸比相片大一圈, 能盖住。 …… “把它打散了?”云清探头往屋里看,扫到墙上的镇魔符,了然, “喔,封进墙里了。” 云真沉声道:“让他别碰符。” 云清先嗯了一声,见云真神色出奇的严肃,又补充道:“放心,借他个胆他也不敢乱碰,我看他都未必敢再踏进这个家门。” 云真嘴唇微微一抿:“……那也好。” 当晚,云真主动提出睡一楼,让云清自己在二楼林赢的卧室睡。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便起身回观,一夜不见,云真待人比平时又冷淡了几分,在身边砌了圈冰墙似的,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表情和言语愈发少得令人发指。 云清起初以为是自己哪惹他生气了,追着云真师哥师哥地叫,嬉皮笑脸哄着劝着,使尽浑身解数逗他说话,可热脸贴了一路的冷屁股,云真仍对他不理不睬,云清也就懒得自讨没趣了——平时他若做错事惹云真发火,云真都会直言□□,从不生闷气,所以他只当是师哥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由着他自闭。 结果云真这一自闭就闭了个大的。 事情解决的一周后,云清揣着塞满大钞的信封兴冲冲地去给师哥分这次驱邪的劳务费,到了云真住的弟子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没人,连那张永远摆满工具材料零碎部件的桌子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云清怔怔地,扭头逮住住云真隔壁的云净:“云真师哥呢?” 云净懒懒道:“闭关啊,前天就去后山了。”语毕,眨眨眼,好像在确认眼前是谁,“他没和你说?他跟你不最好吗?” 云清没在意,闭关不是稀罕事,观中任何弟子自觉修道遇到瓶颈或认为需要潜心修习某些术法时都会去后山的崖中洞闭关。他们这档修为的闭关用不着多大阵仗,一般也不会闭多久,短则七八天,长则一个月。 “兴是忘说了,”云清笑笑,“闭多长时间?” 云净神色更迷:“……说是一年。” 云清:“……” 从老宅回来后云真一直待在房里不见人,云清去找过两次,都没见到人。可云真平时也常常在房里自己鼓捣做东西,云清怕是师哥又在琢磨做什么新玩意儿,就没去打扰,哪能想到几天没见他就跑去闭关了。现在想想云真这几天的疏离冷淡,加上闭关一年都不打个招呼,摆明就是在和自己怄气。 云清懊丧地抹了把脸,扭头就奔后山去了。 他从小无父无母,师父除教授道法之外终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他几个师兄弟也没有靠谱的。唯独云真年纪最大,性情也沉稳宽厚,虽不善表达感情总板着脸,可自小对他的关怀呵护都是实打实的,就像他的哥哥一样。云清仗着云真偏疼自己常常犯戒,还习惯了没大没小地和他歪缠,可他这辈子最能沉甸甸地摆在心上的人,其实只有云真。 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自觉待师哥也算不错,有什么好事儿都是头一个想着的,师哥不爱笑,他就总绞尽脑汁逗他开心,师哥不过生日,他就年年给他过,点子还不带重样儿的……虽说他也会趁师哥心情好讨些宽待的好处,可怀着点儿私心地对人好,不也比干脆就不对人好强得多吗?如果不是师哥性情太古板,太爱教训人,他觉得自己还能和师哥更亲近些。 只是这次不知是怎么把师哥气成这样的。 落霞观后山有一面断崖,崖面断得光滑平整,传说中是让神仙一剑削平的。这崖壁中有几个人工开凿的山洞,平时观中弟子要闭关就找师父或大师兄报备一声,攀着铁索找个洞一钻就成,每天负责开伙做饭的弟子就来跑一趟,用吊篮把吃喝送下去,十分简便快捷。 云清一路跑到崖边,气喘吁吁地趴下,把一张透红的脸探出去,冲着下方幽冷蜿蜒的山涧喊:“师哥——” 没人应。 云清:“我知道你听见了——你是不是生我气——” 山谷寂静,一只大山雀落在崖壁斜刺里钻出的一根树枝上,态度嚣张地岔着腿,歪着小脑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云清。 “烤了你!”云清冲它一龇牙,“师哥——你不说话就是生我气——” 没人说话。 云清细细回想,觉得症结只能是出在驱邪这件事上,当晚他还枕过云真的腿,云真还给他扇扇子,气氛相当和谐。他记得回观的路上自己提过一嘴报酬的事儿,当时云真就没吭声,想必是气他财迷心窍,毕竟当时他可是用苦主可能有危险为由头才说动了云真和自己一起去驱邪的。 云清扯着脖子喊:“我把钱还回去——师哥我错啦——” 云真仍不吭声,云清继续:“你是不是觉得我心不诚——” 少倾,灰蓝色的一百元钞票落雨般飘飞四散,还有几张钻进了崖洞里。 崖洞里的云真一咬牙,身子刚想动,又皱着眉坐定,打定主意不理睬云清,英俊面容像是覆上了一层清霜,冷得令人望而生畏。 既然求不得,多看一眼只是多一眼的伤心。 来日如果再因爱慕生出痴妄,难保自己不会像那只屋灵一样对小师弟做出些难以挽回的事,在心里生出那么一副丑恶形貌。与其闹得那么难看,不如防患于未然,只要不再对小师弟有非分之想,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此前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云真决定不听、不看、不想、不接触,把被爱慕煎烤得糊涂的脑子好好冷一冷,以为这样冷个一年半载,大约就能停止喜欢了。 他原本自暴自弃地以为云清不会把自己闭关当回事,没想到云清居然找过来哄他,他一边没出息地心跳不已,一边拼命试图把小师弟的声音当鸟叫。 结果云清不依不饶地攀着铁索溜下来了。 云真:“……” 云清钻进崖洞,往云真面前一蹲,眼神像只被抛弃的奶狗:“师哥,闭关一年也不和我说一声,生我气了?” 怎么舍得。云真心想,神色却淡淡的:“没,忘说了。” 云清:“真没生气?我记得你不生闷气。” 云真摇头:“没。” 云清:“那我钱白扔了。” 云真:“……” 云真噎得一口真气没倒上来,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试探。 云清端详他神色:“逗你玩的,要放以前你就气乐了,现在一点儿笑模样没有。” 其实如果换个人,云清可能会往情情爱爱的方向拓展一下思维,想想是不是这些缘故,但云真在情爱之事上太木讷正经,所以在云清潜意识里云真和这些事儿根本就不搭界,他宁可相信他窗下的公石头和母石头生了一窝小石头,也不相信云真会偷偷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空了。 云清扯扯云真道袍宽松的袖口:“师哥不要我了。” 是你不想要师哥。云真在心里叹气,声调却压得更沉了些:“我是闭关修行,你……听话。” 话音刚落,两人心念皆是一动,眸光流转,默契对视片刻,云真匆匆垂眼望地。 云清年幼时极黏云真,吃饭要师哥陪吃,睡觉要师哥□□,画符要师哥手把手教着画,念经文都要师哥先念一句,他再跟着念一句……所以当年云真去闭关修行时,年幼的小云清泪流满面鼻涕狂甩,翻盖乌龟般四脚朝天飞旋腾挪,一连声地哭嚎“师哥不要我了”,云真无法,只能把这小坏蛋抱起来哄,最后干脆不去了。 两人方才对视,就是都想起了这一段。 云清唇角斜斜一翘:“我要闹了。” 他这么坏笑时模样更好看,脸盘像被一道不知从哪来的光照着,眉目格外鲜活明晰。 云真深深望他一眼,既想把小师弟的模样记得清楚些,又恨不得下一秒就忘个一干二净。 “你回去。”云真面无表情,没接那个话头,“不要耽误我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师哥发现越故意不想,就越想。 阿西吧……我居然在写虐文…………………… ------------ 74 番外之【师哥饶命(八)】  那天云清厚起脸皮纠缠许久, 想问出个所以然, 奈何云真嘴太严,一口咬定闭关只为修行没在生气。 云清听这番说辞听久了,就被云真古井无波的语气和神色给糊弄过去了,心想自己认了错撒了钱又软语哄了这么久,云真即使原本有气也差不多该消了, 不至于一直和他别扭。再者, 云真性情素来淡漠,或许是真觉得没必要告诉自己。 他这么一想, 心里便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褪了笑模样:“那我上去了。” 云真闭眼,不敢看他沉下来的脸,淡淡嗯了一声。 云清爬上去,决定这周轮到自己开伙做饭时托别人给师哥送饭, 也不带好玩儿的来看他,以作师哥闭关不通知自己的惩罚。 四野无人,唯有浮云飞鸟, 落日群岚,云真开始打坐吐纳,用修行口诀灌满脑子, 决意不想云清。 他不明白的是, 情爱一事看似柔软缠绵,内里却横生一条反骨,最忌生拆硬斩。恩爱夫妻朝夕相对, 倒或许会渐渐觉得腻味,可要把有情人生生拆散,却比拆楼都难,有时人越知道自己不该喜欢谁,就越喜欢得心都疼。 其次,人的脑子是世间最不服管的东西,平时一天想十次的人,一旦勒令脑子不许想,脑子就偏要想个一百次,连每次下令不许想他,其实都是想了一次他。 转眼一个月过去,满以为能靠自我克制度过难关的云真不仅没能做到不想小师弟,还生生把自己逼出强迫症——睁眼想小师弟,闭眼想小师弟,连梦里都是小师弟。 更要命的是,自从云真上次在老宅窥视云清洗澡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食髓知味懂得情之妙处后,他的身体就变得不知廉耻起来,晚上眼睛一合,做的都不是什么正经梦,所以闭关时取水虽不方便,云真却十天有八天要硬着头皮起早洗裤子。 于是这次试图忘记云清的闭关反倒成了一次针对云清的大型回忆活动。 一缕月光跃入襟怀,云真便想起那夜自己为捞起井中西瓜晃碎的一泓明月。西瓜捞上来,切了,师弟们七手八脚地分,云清小半张脸嵌在一片弯弯的西瓜里,啃得淡红汁水四溢,自己捡去黏在他脸上的西瓜籽,那被月光映得瓷白的脸便转向自己,好看地笑一笑。 一片秋叶刮进崖洞,云真就想起那日竹林舞剑,叶片纷乱如雨,云清起了玩心,以剑气迫使竹叶浮空,再一片片削成两半,自顾自玩得开心。自己也不知犯什么蠢,偷偷用剑气帮他托着没来得及削的叶子,被他看穿了,还不肯承认。 断崖纵深极长且宽,像只巨大的碗,天地山川,日暮星河,尽数沉入这只大碗,一事一物,皆与云清有关。 …… 这天,云真盘腿坐在崖洞中,呆愣愣地想着云清,想着这段时间的苦熬——闭关以来,他的心性丝毫没变得澄明坚定,反而愈发混沌迷乱。昨夜他打坐吐纳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委屈愤懑惹得心魔丛生,体内道道真气没头苍蝇般乱撞,费了好大劲才压下来。此时被波及到的经脉正隐隐作痛,一运气便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不养上十天半个月恐怕好不了。 修道之人最怕心境不澄澈,杂念不仅会使修行事倍功半,严重时还能令人经脉逆行,走火入魔。云真本以为自己无望的爱慕会酿成祸事,没想到却是断绝爱慕的不甘先成了魔障。 那颗心早被暗恋的酸楚浸透了,不敢奢望,不需回应,不求光明正大,可当连最后一小把偷藏的喜欢也要被严苛的主人夺走时,它终于死活也不肯撒手了。 长久的静默后,云真起身,缓步踱至崖洞边,任由半山腰的云雾化作冰凉流岚灌满他身体与道袍间的空隙。他俯瞰脚下千年奔流不息的山涧,又仰望穹顶亿万年来东升西落的旭日,自闭关以来第一次放任自己的心绪,坦荡荡地、赤.裸裸地,想着云清。 他一直认为喜欢是错,不曾温柔对待过自己,可世事看似混沌,实则无一不为天道所制,小至蜉蝣朝生暮死,大至苍穹斗转星移,都是天道,任谁有再大的本事也挣脱不出。他生来只爱男子,性格内敛含蓄,内里长情守旧,会被灵秀跳脱且朝夕相对的小师弟吸引,其实也合乎天道,除顺其自然外别无他法。 云真唇角缓缓扬起,眉眼盛着罕见的温柔,几缕未被收束的松散长发被风吹得飘飞着,给他的严肃形象增添了几分洒脱随性的味道。他像一尊被雨浇透的泥塑神像,终于软下身段,滑下神龛,再也不必摆出端庄神圣的模样。 乾坤浩大,光阴无尽,想必容得下这一点渺茫如雪的喜欢。 云真在崖洞中过得忘了日子,掐指一算才发现这天恰好是中秋,是个出关的好日子。这段时间他生活得简单清苦,将崖洞中极少的几件物品打包收好后,他便攀着铁索上去了。 师父和师娘不知道去哪云游了,排行第二的云鉴代管观中一切事务,他管师弟们管得松,所以云真这次出关没受到多么热烈的欢迎,甚至还有人觉得二师兄代管得不错,见严厉的大师兄出关就像小学生看到本来请假的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一样失望。 “师哥!”云清听见院里动静,擦着手从伙房跑出来,激动得调门都拔高了一度,嗓音愈发清朗透亮,“今天正好我做饭,还想待会儿给你送月饼去呢!” 云真目光一转,心脏猛地一跳。 云清笑容明快:“你是提前出关了还是陪我们过中秋来了?” “出关。”云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寡言的习惯,满腔热乎乎的话在肚子里滚着,却出不去,只直勾勾地盯着云清,似乎想把两个月来少看的许多眼都补上。云清纳闷,在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沾菜叶了?” 云真摇头,收回目光,挽起袖子走进伙房:“我帮你。”语毕,想着团圆饭肯定得多做几个菜,怕把云清累着,便向众师弟发号施令,“都来帮忙。” 师弟们恨不得原地土遁,却没办法,只好唉声叹气地跟进伙房。 伙房里的案台上摆了几个装备用食材的大盆,那装白菜的盆外沿挂着半个毛绒绒的小屁股,云真一眼扫见,轻咳一声,一只偷菜的小白兔便啪叽一声摔在案台上,两只前爪在身前规矩地一摆。 紧随云真走进来的云清凑过去一看,啧啧道:“跳跳偷吃了。” 小白兔一个劲儿摇头,像人似的:“叽呀叽呀。”没有没有。 “那这是耗子啃的?”云清忍着笑,从盆里拎起一片被三瓣嘴肆虐过的菜叶。 小白兔大力点头:“叽!” 叽毕,气势汹汹地从案台一跃而下,跳到墙角人立而起,扒着一块挡在墙边堵耗子洞的木板,仗着耗子出不来,叽叽叽地朝耗子叫板,威猛异常。 “不是不让你吃,主要是太胖影响健康。”云清从云真手里接过一只削了皮的土豆,切滚刀块。 小白兔已有了爱美之心,最烦被说胖,把软嘟嘟的小身子缩成一团,试图减少体积。 云清贱兮兮:“呀,更圆了。” 小白兔急得瞬间摊平! 云真手里削着土豆,目光却一刻不离地黏在云清身上,脸上冷峻的线条一道道被甜化了,还不自知地噙着笑。他五官生得英俊,只是面无表情时有些吓人,这么一软下来就立刻显出那份英俊,好看得不行。 云清扭头接削好的土豆,正好撞见云真神情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这份温柔和平常不同,不仅能拧出水,还能挤出蜜,且眼角眉梢皆泛着桃花。云清从没见过师哥这副表情,胸腔里的心忽地一晃,像枚钟摆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可这时云真已错开视线看着手里的土豆了。 “哎我发现大师兄今天总看你。”专注剥花生的云净忽然冒出一句。 被云净一打岔,云清刚才那丝莫名的感觉就咻地溜走了,他懒得去寻,只嬉皮笑脸地打趣:“俩月没见,师哥想我了。” 云真胸口猛地蹿起一股热流,他这两个月太想云清了,冷不防被这话戳了心窝,那股热流就乘势脱口而出:“是想你。” 说完,他胸腔热得起火,最后的尾音也紧张得发颤,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人说“想你”,臊得脸都红了。 云清怔了一下,乐了:“想就想呗,脸红什么啊。”殊不知他说的想和云真说的想根本不是一个想,顿了顿,又讶然道,“……哎不对,你居然能说这话?你不是让人夺舍了吧,你是我师哥吗?” 云真低头专注削土豆。 一句想你说出口,他心里郁结的块垒都像被风拂过的灰堆般消散了,畅快不已,连昨夜损伤的经脉都不怎么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哥太惨嘞,我决定让他迅速表白…… 但是表白后会更惨(。 我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忍术.祖奶奶召唤术! ------------ 75 番外之【师哥饶命(九)】  师兄弟几人把桌椅搬到院里, 赏着月吃团圆饭, 还分食了一块五仁月饼。 席间,云真一直在琢磨吃完饭怎么才能和云清再独处一会儿,亲近地和他说说话,却拼死也想不出借口,岂料饭毕却被云清主动拉进房里, 说有好东西。 弟子房桌上罩着防蚊虫的纱笼, 云清走过去一掀,白瓷盘里红彤彤的蟹子码得齐整, 云清搓搓手, 向师哥邀功:“昨儿半夜逮的河蟹,在伙房忙活那会儿趁没人偷偷蒸的,肥着呢!”顿了顿,怕云真嫌自己小气, 解释道,“可不是我小气,都赖蟹笼不争气, 就抓上十只,经不住那么多人分,与其七个人都吃得不过瘾, 还不如两个人吃得过瘾……师哥你说对不对?” 云真并不贪口腹之欲, 可云清惦记着他,他很高兴,就微微点了下头:“嗯。” 云清狡黠地一笑, 摆出黄酒斟上两杯,摇头晃脑道:“吃蟹得喝黄酒,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规矩制小规矩,老祖宗比师父大,所以门规得靠边儿去。” 云真纵容地应了一声,还回身锁了门,半点看不出在其他师弟面前时的铁面无私。他就着水盆洗了手,坐到桌边剥蟹,把晶白蟹肉一绺绺用筷子挑出来放进蟹壳,云清则拿出一块莲蓉蛋黄月饼切成两半,往云真面前一推:“师哥来,我俩单独团圆一下。” 明知师弟只是随口说笑,可云真的心却还是跳得乱七八糟,他不敢吭声,怕暴露情绪,只点点头,拿起半块吃了。他吃得很仔细,半点渣子都没漏下,好像只要把月饼吃得干净就真能和小师弟永不分离似的。吃完月饼他继续剥蟹,没一会儿一只蟹剔干净了,他便将蟹壳往云清面前一推,道:“吃这个。” 蟹壳里是用蟹肉堆成的一座小山,一大块肥美的蟹膏颤悠悠地摆在尖上,云清睁大眼睛:“别管我,你吃啊。” “下一个我吃,这是我给你剥的。”云真看他,墨玉似的眼眸温和地流着光,“我手快。” 云清一想也是,师哥手巧是出名的,自己这蟹腿都没嗦完他整只蟹都剔干净了,就不和云真客气,美滋滋地吃现成。 他们正吃着,小白兔跳上云清的腿,又窜上桌,脑瓜一歪,好奇地伸爪拨拨蟹壳。云清眼珠一转,把它按住,伸手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个药钵,把杵往小白兔的两只前爪间一塞,道:“兔兄干点活儿,里面剩那草药帮我捣了。” 他们平日画符用的颜料都是各种草药矿石天材地宝调配出的,没现成的卖,必须自己动手。 小白兔乖巧,肥嘟嘟的一团蹲坐在药钵前,用两只前爪夹着杵奋力捣着,连耳朵都跟着使劲儿,云清碰碰云真,冲小白兔一努嘴道:“师哥看,玉兔捣药,中秋节应不应景?” 小白兔:“……” 云真一怔,笑出声:“真应景。” 云清有点儿得意:“我看这世界上也就我能让你笑出来,是不是?” 云真眸色一暗,柔声道:“是。” 云清眨眨眼,总觉得今天师哥哪儿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而且他对这股不对劲也不反感,就懒得琢磨,低头喝酒吃蟹。 黄酒口感不似白酒辛辣,喝时不觉得会醉,但后劲却大得坑人。云清酒量不行,又被柔和口感蒙蔽,不知不觉就是半瓶下肚,不仅醉得五迷三道,甚至还撒起酒疯,手脚并用猴子似的盘在梁柱上不肯下地,一会儿说地上发大水了,一会儿说脚下是悬崖。云真无奈又好笑,把他从柱子上揭下来,道:“你去睡一觉。” 云清瞥他一眼,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摸了一把,张嘴就是一句胡话:“呀,嫦娥姐姐。” 云真被他摸得脸红,却不舍得抽回来。 云清愁眉苦脸:“姐姐手可真大。” 云真:“……” 云清丧气倒灶:“还糙。” 显是失望至极。 云真被他气笑:“云清,是我。” 云清望着他,双眼半开半合,蓄着濛濛一层水雾,认不得人了:“你谁?” 他睫毛微湿,显得尤为黑润,再被酡红面颊一衬,五官都较平日添了几分颜色,好看得令人心悸,云真舔舔嘴唇,喉咙一阵阵发干:“……我是你师哥。” 云清一个劲儿摇头,把眼睛揉了又揉,像钻研一道难题似的盯着云真,满脸茫然。 “不记得师哥了?”云真把他搀到床边,扶他躺下,脱他的鞋袜。云清半个身子踏实地倚在云真身上,就忘了发大水和悬崖这一茬儿,安静下来由着云真摆弄。 云清皮肤白,脚自然也白,能稍稍看见皮肤下浅青的血管,而且形状也生得秀气,虽看得出是男人脚,却没有五大三粗的感觉,更没异味。云真给他脱袜时觉得他脚有些凉,心思一阵恍惚,回过神时已将云清的脚握在手里焐着了。 云清不是能吃苦的性子,可住在山上就免不了要走山路,云真听他嚷嚷山路磨脚,就自己摸索着用辗转购得的珍贵驼绒给他做鞋垫,做了五双,就再弄不到材料了。驼绒这东西极其柔软,将云清的脚养得细嫩,完全摸不出是一双常常在山间野地里奔走的脚。云真握着小师弟光洁干净的脚,心脏跳得胸腔发痛,脑中的念头被酒精刺激着,渐渐变得不堪,见云清耷拉着眼皮快睡过去,他胆色便壮起来,试探着唤道:“云清,醒醒。” “唔……”云清不理,只扭着身子把没焐到的脚尖往云真火热的掌心里拱,似乎是把云真的手当成了热水袋,还小声嘟囔着凉。 云真喉结滚动,混着酒精的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他一咬牙,踢了鞋翻身上床挨着云清躺下,扯过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见云清没反应,他胆子更大,伸出一只手臂颤抖着环住云清的腰,将他死死扣进自己怀里,哑声道:“师哥抱着就不凉了。” 这逾矩的话说完,他脸皮腾地烧透了,心跳得好像连床都在震,可云清浑不知情。中秋时节晚间寒凉,屋里又没生炉子,云清有些冷,本能地翻身往眼前温热的怀抱里钻。被他这么一钻,两人之间登时半分缝隙也无,从胸口到脚都牢牢贴在一起,云清微微低着头,用额头抵着云真的颈窝,这是他幼年与云真同睡时惯用的姿势,像只奶猫。 云真狠狠闭了闭眼,出于多年习惯他先试图克制自己,可闭关这段时间的折磨好像把他忍耐的功夫给彻底磨没了,他心里想着克制,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把云清环得更紧。他胸腔滚烫,好似快爆炸了,那汹涌澎湃的情绪非得找个出口,于是他把嘴唇贴近云清耳畔,将那几个烫人的字骨碌碌地从口中倒出来:“云清……师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师哥喜欢你。” 师哥喜欢你。 ——这深藏心底的秘密一朝出口,云真畅快得身子都轻了几斤。 某些禁制被彻底粉碎,云真再也忍不住,薄得似有些寡情的嘴唇动了动,仗着云清神志不清,笨拙又激烈地向他倾吐爱意:“我闭关这段时间,天天想你,想得心都……心都疼……就算你只能拿我当师哥,师哥也永远都对你好,只要你别跟别人……你要是跟别人好了,师哥就要伤死心了,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这些话憋了太久,快落下病了,所以就算对方有听没有懂,只要说出来就多少能让他好受些。 云真说得动情,强调道:“到那时候就算你逗我,我也笑不出来了。” 云清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或许那根本不是嗯,只是无意义的音节,可云真却似受到了鼓励,自欺欺人地逼问:“云清,师哥永远陪着你,你不和别人好……行吗?” 云清没动静,云真便着了魔似的追问个不歇,终于,云清被他吵烦了,皱着眉含糊地吐出个行字,似是只求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可云真不让他睡,他被酒精和自说自话的告白弄得亢奋不已,何况这是云清的被窝里,满满都是云清的味道,这味道像春.药一样撩拨着他。他喘着粗气,捏着云清的下巴,迫使他从自己的颈窝中仰起脸,寻着那两瓣嘴唇狠狠亲了下去。 两人的面颊都是透红的,云清出乎意料地配合,他只是沉浸在旖旎的梦中,云真明知如此,却仍被这迎合逗引得不能自已,他最后一点身为正人君子的操守不允许他太过趁人之危,所以他不敢趁着酒劲儿真的把云清如何,可是…… 身为男人,动情与否是十分直观的,骗不了人,而云清已在这个吻的催化下动了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真,脑中一片轰鸣。 …… 半小时后,云真帮云清换了身衣服,随即卷起那些脏衣物,贼一般轻手轻脚地闪出房门,在小院里洗衣服。 他终究不敢做别的,只是和神志不清的小师弟互帮互助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并没有真的那啥,只是稍微那啥了一下…… 给师哥一点甜头hhhh不然这孩子要疯了…… ------------ 76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  云真面红耳赤地给云清洗衣裤, 那布料材质厚实, 针脚细密,被水浸饱再打上肥皂,触感紧致柔润,抓在手里就像摸着谁的皮肤。 云真被逗引着,不禁回味起在云清被窝里摸到的那些光滑柔韧, 心乱如麻, 既憎恶自己这样,又觉得即便今夜重过一次他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他洗完云清的衣裤, 在院中晾好, 立在房门前发呆。呆了半晌,他转身想回自己房里,可刚迈出一步就又猛地转回来,咬牙钻了小师弟的被窝, 把那热乎乎的人拥进怀里搂着,英挺眉眼间透出些稚拙的执拗,像小孩儿抱着最心爱的、却随时可能被夺走的玩具。 云清醉得深沉, 睡颜恬静,几乎显得有点乖。云真捕捉到小师弟脸上罕见的乖顺,心里泛起丝无根的委屈。怀中有云清, 他舍不得睡去, 只疲惫而亢奋地睁眼等天亮,毕竟他也不知道下一次抱到云清会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云清醒转,觉得后面有人, 扭头一望,见云真正巧也睁眼望向自己,眼里泛着血丝,像是没睡好。 “……师哥?”云清只微微一怔,再一开口,语气已是漫不经心,“在我这睡的啊。” 云真的癫狂被云清的淡定浇熄了,他默然片刻,哑声吐出几个字:“喝多了。” 喝多了就会腿软,会不分东南西北,会困得睁不开眼,因为这些就近和自己凑合一宿也算合理,云清没怀疑,只关切道:“眼睛这么红,没睡好?”语毕,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哎?帮我换衣服了?” 云真心猛地一跳,祭出想了小半宿的借口:“我没事……你吐了一身,衣服我给你换下来洗了。” 云清了然,往被窝里一缩,扭来扭去耍无赖:“师哥,我头疼,嗓子也疼,全身哪都疼。” 言下之意也就是宿醉难受,不想上早课。 云真摸他额头,凉丝丝的根本没病,一低头正要开口,却对上一双青白分明的、含笑的桃花眼,透着几分狡黠,也透着几分撒娇的味道,于是一颗心便成了一泓被流风揉皱的春水,只好昧起良心道:“……是有点儿烧。” 云清眼底笑意更浓:“就有点儿啊?师哥你再摸摸。”说着,抓起云真的手往自己脑门儿上按,按了一下还嫌不够,干脆又按在自己脖子上,道,“我脖子热,身上也热。” 云真怕再在小师弟身上摸来摸去自己会露马脚,忙抽回手,垂眼盯着床单,用告饶的语气道:“……烧得厉害。” 云清满意:“那怎么办?” 云真纵容道:“你早课别去了。”说完,见那双眼睛仍滴溜溜地转,便揣摩着云清的意思道,“上午的练剑也……你就好好歇一天吧。” 云清美得在被窝里直拱:“就知道师哥疼我,让我休息,还给我和跳跳送饭,真是辛苦了。” 云真泛起些笑模样,温声道:“好,今天三餐我给你们送。” 云清见他笑,忽而忆起昨夜的梦,那梦……香艳得简直不像话,云清心头一跳,忍不住徒嘴给云真发福利:“哎师哥,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梦见什么了吗?” 其实他如果真的和哪个姑娘好了,铁定不会将两人间的床.事对别人说,可梦里都是假的,他就觉得聊聊无妨。 听见昨天晚上这几个字云真身子一僵,不敢吭声,云清却已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语调轻佻:“就上次在梦里亲我那姑娘,昨晚上又来钻我被窝了,还脱得光溜溜的,就这么搂着我,搂得可紧了……” 云真的脸腾地红了,红的速度之快就像是被谁扇了两巴掌,他听得羞耻不已,可又急于得知自己是不是露了馅,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这时,草窝里的小白兔醒了,昨晚云真嫌它在床上碍事,把它连兔带窝转移到桌上。小白兔跳下桌,啪嗒啪嗒跳到云清腿上,竖着小耳朵听云清说话——随着它离修炼成人越来越近,它对人类社会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什么都想学一学,听一听。 岂料云清指指墙角:“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许听。” “叽呀——”小白兔扭扭屁股,不干。 “去去去。”云清仍是轰它,“耳朵捂上。” 小白兔不情不愿地跳到墙角一团,用两只爪爪把耳朵反扣在脑瓜上按好,用圆尾巴对着云清以示抗议。 云清这才咂咂嘴,继续叙述昨晚的梦:“那姑娘皮肤特别滑,跟丝绸似的,就是身板硬点儿,估计是瘦的,但贴着挺舒服的,腰细,腿长,哪都好,就是胸也忒平了,还不如我自己摸自己……” 云真猛做深呼吸以平定情绪,耳中嗡鸣声与这小流氓品评自己身体的轻佻语声搅成一团混沌,搅得他心乱如麻。 云清说得虽然欢实,但其实他对梦中女郎的模样印象是模糊的,这会儿只是半真半假地说着玩儿罢了。 真正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个梦带给他的感受,那是一种极其隐秘、甜美、令他脸红心跳的滋味,耳鬓厮磨的细腻与温柔甚至令他产生了一种被对方爱慕迷恋的感觉,而非简单粗暴的情.欲勾当,好像那梦中女郎与他本就是对恋人。 这般滋味云清现下回味起来,只觉得连脚指头都舒服得酥痒酸麻,唯一令他介意的是这旖旎中有一些违和的元素,像乐曲中的一个错音——在云清纸上谈兵的想象中,男女之事大抵应是由男子进行主导,可这梦中他却是被主导的一方,那梦中女郎颇有些强势,甚至有种恰到好处的粗暴与急切,像头发.情的母兽般将自己压在身下肆意享用,云清隐约记得自己在梦中发出的一迭声绵软的呻.吟…… 那叫声浪得简直不像一个男人该发出来的。 奇怪的是,云清在生理上并不厌恶这种感觉,不仅不厌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诡异的喜欢。 只是在心理上,出于雄性微妙的自尊,他耻于向外人描述自己在床.事中被人全面压制主导的过程,故而他省略了这一点,还用吹嘘的口吻将自己偷换成了主导者。 所以云真越听越觉得云清的梦和昨晚自己做的事对不上号,知道没露馅,心里放松了些,怕再听云清讲这些自己要有反应,便硬邦邦地打断道:“……够了。” 云清嗤地乐了,却不放过他,毕竟观察云真听这事儿的反应也是云清的一大乐趣来源,他觉得他师哥这么平时一本正经的人害羞起来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勾得他心痒痒,而这痒必得是更多的可爱才能解。于是这小流氓越说越过分,直逗得云真面红耳赤,连嘴唇都微微哆嗦着,笨嘴拙舌地试图截断云清的话头,却徒劳无功。 “云清你……别说了……”云真霍地起身,站姿别扭,背刻意地微弯着,像是在遮掩什么。 云清看出异样,跳下床咻地绕到云真对面,眼睛瞪得像是见了鬼,滋儿哇乱叫:“哇!哇哇哇!师哥你有这功能啊!我还以为你没有呢!” 云真别过涨红的脸,结巴道:“胡、胡说什么!我……去饭堂给你拿馒头。”语毕,逃命似的大步冲出房门。 云清愣在原地,像只见了新鲜玩物的猫儿,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他有点好奇,有点惊讶。 虽说他平时总爱和来观里的那些女香客嘴花花,但他对女人其实没什么逾矩的喜欢,他觉得女人大多力气小、身子弱,理应让着、护着;又觉得逗得女人花枝乱颤是个挺有成就感的事儿;被莺莺燕燕围着,眼瞅着其他的师兄弟羡慕嫉妒,也让他畅快得意;有些女人生得美,他也愿意看,就像欣赏一朵悦目的花……但他对女人,也就只有这些感觉,再流氓些的想法还真就没什么,除了这两次销魂蚀骨的春.梦,他平时是不怎么想女人的。 他觉得自己这样挺正常,哪有谁闲着没事儿成天想那些?那不神经病吗?所以见平素无欲无求得就差原地一波飞升的师哥居然听自己讲女人听得失了态,云清觉得简直新鲜透了,好玩儿死了。 这么多年没看出来,师哥还挺闷骚的,这藏得也忒深了…… “嘿嘿,有意思。”云清搓搓手,脑袋里转着逗弄他师哥的坏点子,躺回床上懒着了。 …… 自从那日在云清面前失态,云真没再敢偷偷占云清什么便宜,但满腔爱意也不再藏着掖着——他开始想方设法地对云清好,好得甚至有些娇纵,其他师弟倒是习惯了大师兄的偏心眼模式,无非是最近偏得比之前更严重些,但他们自觉没有云清那么多哄人开心的手段,对着大师兄那张棺材脸也没胆子撒娇,只好认命。 这段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云清养的那只小白兔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得道成精,摇身一变,成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狂埋伏笔的一章…… 皮皮清其实是个深柜hhhh 大猪蹄子只是他恐同的保护色…… ------------ 77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一)】  白阮的人形是个两三岁的小宝宝模样, 水灵灵, 婴儿肥,胳膊短腿儿短身子短,唯独耳朵长,白里透粉毛绒绒的两条搭在肩上。自打变人形他就会站起来磕磕绊绊地走,不用教, 就是走几步总忍不住跳一下, 云清就盯着扳他这毛病。 这小白兔在得道前就有灵性,别人说话他能连蒙带猜地明白个七七八八, 但轮到自己开口说就非得正经学不可了, 所以云清每天想起来什么就教他点儿什么。白阮有基础又学得认真,成精一个多月下来,和云清用短句子简单交流已不成问题。 往常两人物种不同没得比较,云清就总是兔兄兔兄的叫着玩, 但这回小兔子变成丁点大的一个小孩儿,云清这“兄”字就叫得别扭了。考虑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教白阮学道术,他便干脆以师父自居, 在白阮面前为师这为师那的装逼摆谱,看小孩儿天天用崇敬的小眼神儿膜拜自己,心里特别爽。 这天云真来云清房里, 手上捧着一摞叠得整齐的小裤子, 还有一顶儿童遮阳帽——小白阮的耳朵和尾巴收不回去,裤子帽子买回来都得先经云真手改造一下才能穿得舒服,裤子后面要掏个窟窿放圆尾巴, 帽子上面也得开两个口,方便戴帽子时把耳朵掏出来。 房里,云清正教白阮说话,见云真走进来,就扬手一指考徒弟:“这谁来着?” 白阮抱着小兔子玩偶,奶里奶气道:“师伯。” 云真微微一点头:“嗯。” 云清继续出题:“拿你师伯造个句。” 白阮用小胖手托着下巴,包子脸憋得鼓鼓的,凝神静思片刻,造句:“师伯好看。” 云清往云真脸上瞄了一眼,笑了笑道:“教你个新词儿,你师伯这长相叫‘英俊’,‘英俊’就是说这人又好看,又有男子气,俊俏还英气,就是英俊。” 云真听了这话,心尖儿酥得像块酥糖,脸皮也热起来。 白阮乖巧状跟读:“英——俊——” 云清正襟危坐,严肃道:“不错,继续,给为师造个复杂点儿的句子,十个字儿以上的。” 白阮眉头拧得死紧,搜肠刮肚好一会儿,才掰着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造句:“晚上,师伯在屋里亲师父。” 云真整理完衣柜正往门外走,被这话惊得原地一个趔趄。 云清听见动静,扭头瞥他一眼,转回来嗤笑道:“你知道‘亲’字儿什么意思吗?” “跳跳知道!”白阮听出师父语气中的嘲弄之意,起身跑到床边,不服气地把兔子玩偶往床上一按,压在玩偶上亲三瓣嘴,摇头晃脑亲得有模有样,伸出舌尖在三瓣嘴上舔舔,眼睛还陶醉地闭着。 云清的眼睛缓缓睁大了,正欲开口,便听得云真一声怒喝:“白阮!” 白阮吓得圆尾巴乱颤,见师伯黑着脸大步朝自己走来,呲溜躲进师父怀里,用小手勾住云清脖子死死腻住,生怕被师伯揭下来。 凭良心讲云真待他不错,可小孩儿见着这种一天到晚没个笑脸的大人就本能地怕。 “不怕不怕。”云清揉揉白阮的小脑袋,一抬头,冲云真扯出个不大自然的笑,“凶他干嘛,他胆儿小。” 满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戳穿的秘密居然毫无预兆地在小师弟面前暴露了,云真的受惊程度甚至不弱于白阮。事发突然,他来不及调整情绪,下颚线条紧绷,面部肌肉细微地颤动着,粗声道:“不许胡说八道!” 白阮缩在云清怀里,自觉有了靠山,便鼓着腮帮子忿忿回嘴道:“师父睡觉,师伯亲师父!” 他不觉得师伯亲师父是坏事,更不知这话不能随便说,所以师伯如此激烈的否认与训斥让他颇为委屈茫然,好端端地就被凶了,简直不能忍。 “白!阮!”云真急得吼声都变了调,冷汗涔涔而下,可他想不出任何解围的话,更不能真的把白阮怎样,只能像头暴怒的公牛瞪着红布一样狠狠瞪着那小告状精,懊悔那两晚怎么就没把白阮弄外面去——可当时他也确实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资质这么好,云清半开玩笑地度点儿真气给它它就真成精了。 云清见云真恼羞成怒,心底疑惑更甚,不动声色地把白阮嘴一捂,打着哈哈道:“行了行了,今天先学到这儿……师哥你也别动这么大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其实云真不是不知道自己反应越大就越可疑的道理,他只是太怕被云清厌恶疏远,所以当冷不防地被戳中死穴时,惊愕与恐惧霎时蒙蔽了一切。可见云清没当真,他的理智便从九霄云外渐渐回笼,生生把钢钉般的目光从白阮身上拔下来改盯地面,语气硬得硌牙:“……就是年纪小,才更不该开这种不三不四的玩笑。” “都怪我,”云清嬉皮笑脸的,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都是我这嘴平时不三不四的,把跳跳教坏了,我以后在他面前肯定注意,师哥消消气儿。” 云真抿了抿嘴唇,想解释两句又怕画蛇添足,片刻压抑的安静后,他猛地转身走出房门,整个像尊烧红后被丢进水里的铁像,羞恼得嘶嘶冒热气。云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拐弯并消失在院门外,才收回视线,眉梢微微一扬,把又气又怕的小告状精从怀里拉出来,问:“你也消消气儿,来根胡萝卜?” 小告状精瘪着嘴,悲愤道:“两根。” …… 几分钟后,白阮坐在床边,一手一根胡萝卜磕得心满意足,也忘了生气了。 云清看他情绪稳定了,试探着问:“跳跳啊,你师伯……真亲了?” 如果从感性的角度出发,云清就算被打死一百遍也不信云真会偷亲自己,可他不傻,不仅不傻,还有点儿聪明,那就不得不怀疑一下了。 首先,他了解白阮,白阮不是乱说话的小孩儿;其次,白阮成精前也做过类似于亲吻兔玩偶的动作,兔子形态倒看不出什么,可一变成人形,那表情和动作细节就显出传神来了,云清觉得那肯定是见过人亲人才能学出来的,不可能是凭空想象。 白阮对真字有些敏感,包子脸一鼓,皱眉道:“跳跳没撒谎。” “没怀疑你,”云清谨慎措辞,“为师主要是怕你看错了。” 白阮斩钉截铁:“亲了。”顿了顿,用零碎的短句子努力还原细节:“师父喝酒,睡觉了,师伯在床上,不睡觉,师伯亲师父,摸师父,摸师父小鸟。”由于活学活用了“小鸟”这个多义词,面团似的脸蛋颇有得色。 云清:“……” 白阮眼皮一撩,瞥见云清脸色,吓了一跳,小小声问:“师父中毒了?” 云清:“……操。” 他酒量不佳,却偏偏喜欢酒的香味,自己偷偷在屋里喝醉也是有的,可仔细想来,他独自醉酒后从未做过那种梦,唯独两次在云真面前醉酒后才做了春.梦,若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巧得过分。 白阮这下是真觉得自己闯祸了,他慢吞吞地退到床角,变回原形,把体积缩至最小以消减存在感,云清则愣愣地坐着,飞快检索记忆中与云真有关的事件。 许多事是这样,如果思维没在频率上,可能眼皮子底下的问题都留意不到,但一旦开始往那方面想了,针尖儿大的细节也能揪出来。 师哥暗恋自己就是云清的思维盲区,他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揣测,而且由于云真表现得太古板正经,所以即便隐约察觉到不妥,云清的潜意识也会怀着类似于亵渎圣徒的不安与内疚将可能的猜测压下,可一旦带着疑虑回溯往事,把两人十来年的生活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的云清就觉得师哥那哪是暗恋自己……他师哥就是暗恋这个词的化身! “我操……”云清腾地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踱步,面颊的热度层层加深,在踱到第十圈时,他红透了脸,饿虎扑食般嘭地扑到床上,把床角的白阮震得整只弹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云清用枕头糊着滚烫的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滋儿哇乱叫,“不可能不可能!哇啊啊啊!” 白阮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该在床底,不该在床里。 师哥喜欢他,那也就是同性恋,是同性恋,那就是师哥要把他当成女人喜欢,师哥要对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那也太羞人了! “不行!”云清诈尸式直挺挺地弹坐起来,“不行不行!” 他其实是太害羞了,男性尊严竟被这份来势汹汹的小女儿式害羞无情蹂.躏,令他的自尊心刺痛不已。所以他气自己,明明向来自诩狂放不羁,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儿事害臊? 脑内想象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云清一个不留神,脑海中就浮现出云真把自己当成女人那样儿的画面,臊得从天灵盖往外喷烟。 “不许想!”云清脸红着,心跳着,抬手狂敲自己脑壳儿,疯疯癫癫地叫骂道,“破脑袋!臭脑袋!不许想!哇啊——!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深柜师弟,在线嘴硬…… ------------ 78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二)】  云清鬼喊鬼叫发够了癫, 总算冷静了些许。 他把白阮从床角挖出来, 握住那一团,前后摇晃几下,威胁道:“今天这些事儿谁也不许说,听没?” 白阮被命运扼住咽喉,慌忙用两只前爪捂住三瓣嘴, 点头如捣药。 “啧。”云清先是烦躁地抓挠着头发, 眼珠转了几转后,跳下地跑到镜前将碎发归拢整齐, 抻平衣服褶皱, 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镜中少年道士俊美飘逸,面颊将退未退的残红令眉眼深黑色泽浮凸得更明显,好看得让人心痒。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给师哥“定罪”, 十几年的兄弟情太难得,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段,再谨慎也不为过。万一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白阮在别处撞见那些事记混了,自己又胡思乱想冤枉了师哥,那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他想再试探试探。 …… 另一边, 云真也是忐忑至极。他坐在桌边,面前摊放着一本线装古籍。这本古籍珍贵非常,是世间仅存的孤本, 内里记载了他们师父的师父自创的卜算命格气运之法。人为万物灵长,灵识最为丰盈,气运变幻无常,故而也最难卜算。要学卜人,得先学卜天地山川,阴宅阳宅,把风水吉凶卜死物的这一套运用纯熟了才能开始学习卜算人的命格。给人算命,说是道术中的高数也不为过。 云真是七名弟子中修行进境最快的,且尤其擅长卜算,这也不过是在卜人一途上初窥门径罢了。自从开始学这本书,他每多学会一点儿就忍不住要在小师弟身上用一用,想预知云清的气运命格,可一直都没卜出过什么有用的东西。 眼下云真没心思看书,他被几股各自为政的情绪撕扯得厉害,对云清窥破真相的恐惧蚀空了他的心,仿佛有凉风呼啸着从胸间的空洞穿过,令他遍体生寒,可当云清也对他有意的荒唐念头冒尖儿时,凉风便倏然幻化成烈火,烧得他恨不得跳起来大吼大叫——他自然知道云清厌恶男男之事,但再不可能的事,也总得允许人做做白日梦吧——这寒冷与灼热交替刺激着他,让他片刻不能安宁。 当然,云清也很可能根本没当回事。 云真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发现喉咙干得发痛。 他拉开桌下的小抽屉,看看里面摆着的那个叫手机的新鲜东西,拿出来攥在手里,把玩古物般轻柔摩挲着。 这是云清送给他的,是他今年的生日礼物。他活得像个古人,用不上这些现代化的东西,通讯录里只有云清一人,收件箱里全是云清发来的短信,他把那些信息一条条点开看,想从字里行间揪出些旖旎暧昧,却徒劳无功。 他将那精巧的小机器收回抽屉,心里愈发憋闷,走出弟子房,想去透透气。 周末,来观里上香的人不少,两名弟子在轮值,负责接引香客,答疑解难。云真路过一处偏殿,发现本来应该是云净值守的小木桌后却坐着云清,几个姑娘围着小桌说着话,一人手里拿着一张求来的签,女孩子清甜温婉的语声交织在一起,很是悦耳,像几只啾鸣的黄鹂。 这时,云清开口说了句什么,是他与女人交谈时惯用的那种口吻,有些痞,有些少年气,还有一分调笑逗引的意味——但他把这一分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撩拨得人心跳加速,又不至于轻佻到惹人厌恶。他话音未落,几个女孩子一齐笑了,笑得面颊飞红。 云真嘴唇抿成一线,站定在几米外,眼巴巴地看着。 他怕云清生疑,焦虑不已,自己傻乎乎地在屋里排演了几百出内心戏,走起路来腿都是发飘的,可云清原来半点儿没放在心上,竟然还跑出来给人解签玩儿。 云真缓缓吁出一口气,也不知是放心多些,还是失落多些。 这时,云清似是透过人墙的缝隙瞄了他一眼,云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或许只是眼尾扫来的一道余光。 “我给姐姐看个手相?”云清含笑道。 一个年纪明显大过云清的姑娘急急伸过手去,这姑娘长得美,手也嫩得像葱白,云清轻轻捏着她的指尖将手掌展平,随即垂眸钻研她的掌纹,一张嘴,便是一串哄人开心的漂亮话。 这姑娘不知道,但云真是知道的—— 云清哪里懂得看手相! 云清卜算天赋一般,测测风水吉凶倒还凑合,手相却还没学明白,根本就看不好,也不该给人看。 ……怕不是想摸人家的手吧! 云真脸色一分分沉下去,听着云清和姑娘谈笑,这两人越聊越火热,说到后来,几乎隐隐有些互相打情骂俏的味道了——云清平时虽也喜欢撩人,可从没做得这么明显过。云真想去喝止,而且喝止也是有理的,可他再木讷也知道自己现在八成一副醋坛子倒了的模样,保不准一出声就要酸气冲天原形毕露。于是纠结片刻后,他还是装成没看见,一咬牙扭头就走。 他走了没多一会儿,云清贼头贼脑地往外看,见师哥没影了,双手合十,冲事先说好陪自己演戏的姑娘拜了拜,笑嘻嘻道:“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大好人。” 那姑娘噗嗤乐了:“就光好啊?” 云清一脸认真:“也是大美人,人美心善,演得又好。”语毕,摸出一张被叠成小方块的黄符递过去,欢快道,“平安符,开过光的,这观里除了师父属我画符最厉害,肯定能保姐姐事事平安顺遂。” 姑娘接过符,云清则一溜烟跑向云真的弟子房,想看看他师哥究竟怎么回事儿。 “师哥在不在?”云清敲门,心里竟有几分难得的紧张。 屋里的云真惊了一跳,涩声道:“……在,有事吗?” 门外的小坏蛋不答,直接推门,对开的木门露出一条缝,眼看就要被他推开了,云真心头一跳,知道自己现在脸色难看至极,怕被师弟看出破绽,嘭地把门推回去,咔嚓落了锁。 云清:“……” 云真:“……” 片刻沉默后,云清问:“你怎么了?” 云真怕谁破门而入似的用后背抵着门,窘迫得额角直冒青筋:“……感冒了,难受,我躺会儿。” 感冒是假感冒,难受却是真难受。 门外静下来。 几秒钟的安静后,云清灵猴似的顺着半开的窗户挤进来,云真一惊,欲阻止却已来不及,云清轻盈地落在地上,一双眼被窗外的光照成透亮的琥珀色,两泓蜜水似的,朝他望过来。 “脸色这么难看?”云清问。 “这就休息了。”云真说着,望了他一眼。 那眼神既酸楚又温柔,激荡心绪暴露无遗。 云清懂得察言观色,又正怀疑得厉害,对上那道目光心底顿时明镜一片,连身子都被师哥看麻了半边,好像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酥糖,只是堪堪立着,哪怕是最小的一股风吹过来他都会腿软得立不住,倒在地上摔成一堆糖末。 这诡异的感觉原本是云清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今天一天之内却接连出现了两次,这让云清方寸大乱。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自己手软脚软的,可身上这股劲儿偏偏要把他软化了。他既烦躁又羞耻,甚至还有一丝主观意识都没有察觉的、不堪的秘密即将被挖出来暴晒的恐惧——这幽灵似的恐惧从他心底勾起一股无名火。他气极了,非要和师哥带给他的这股甜腻酥.麻的劲儿抗争不可,要让它滚得越远越好,这股冲动短暂地盖过了理智,让他像只好斗的小野兽般龇起牙,亮出爪子。 于是,他盯着疾步往床边去的云真,忽然展颜一笑,换上一副轻佻口吻,道:“对了,师哥你看刚才那姑娘漂亮吗?就我给看手相的那个。” 云真垂着眼,沉沉嗯了一声。 云清轻咳,声调扬高了些:“我留她电话了。” “……嗯。”云真浑浑噩噩地躺到床上,鞋都没脱,就把那沾了泥的鞋往干净的床上一放,侧身对着墙。 他再傻也明白了——云清一定是什么都明白了,这是在拒绝他,故意戳他的心。 云清抿了抿嘴唇,追上去搭着床边坐下,急于表明立场,一股脑地倒出一堆刀子似的屁话来:“我觉得我也差不多该谈个恋爱了,门规也没说不许娶老婆啊,连师父都有师娘呢,最好就是今年谈上恋爱,明年办个婚礼,后年……后年是马年,不错不错,孩子属马好,龙马精神嘛。师哥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找个对象,要不我以后看见合适的就给你撮合撮合?” 其实他半点儿也不想和女人恋爱成家,不仅不想,也绝不会,但他就是乐意这么说,因为他越说,方才的烦躁与羞耻势头就越弱。 云真眼眶酸涩,颤声道:“好。” “那你先歇着,我继续帮云净解签去。”云清起身,准备走人。 “师弟……”云真发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股酥麻甜腻的感觉再度来袭,云清片刻前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他不敢回头,他怕云真会说出什么让他更酥更软更火大的话来,只想赶快逃走。 可他刚迈出一步,腰就骤然被一条劲瘦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了,他下意识地往前挣脱,却被那条手臂发狠地拖向后面,踉跄着跌进身后那人的怀里,被抱了个结结实实。 “……你想逼疯我吗?”热流扫过耳畔,下巴被人捏住,那只手常年做活儿,力道极大,云清被扳得毫无抵抗之力,头顺着那股力量一歪,嘴唇被人狠狠吻住。 作者有话要说:艰苦卓绝的铺垫工作……终于结束了…… 强制爱要开始了!!! 对付嘴硬的深柜受我们并没有别的办法…… ------------ 79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三)】  “师哥喜欢你, 喜欢得心都疼……”云真亲到一口, 贴着云清的嘴唇失魂落魄地告白,几乎有点儿可怜地乞求道,“你别欺负师哥。” 说完,不敢听云清的回答,便再次亲下去。 他隐忍了太久, 一朝爆发便忘了轻重, 只顾死死钳着云清的下巴,将那两片肖想已久的唇瓣碾磨得变形。 “唔……”云清圆瞪着眼, 身子蓦地酥了。听见云真说师哥喜欢你时, 他腰眼酸麻得像被人点了穴,听见那句别欺负师哥时,他干脆连眼睛都酸了起来。他被云真这么抱着、亲着,手脚空乏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遑论挣脱。于是他下意识地张嘴说话,想让云真住手,可嘴唇刚张开一条缝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舌尖相触的一瞬, 那甜腻得让他害怕的感觉被打翻了,在体内淌得哪都是,他好像忽然有了不止舌头会尝味道的神通, 他的皮肤、血液、内脏、骨髓, 都莫名地尝到甜味儿了。而且不知为何,他忽然走马灯似的回想起师哥这十多年来待他的好,那些朝夕相处, 那些温柔呵护,那些妥协纵容……原来也都是甜的。 此甜与彼甜从两边汇集交融,来势更加汹涌,云清成了一颗被浸在蜜罐里的酸果子,徒劳地抵御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糖分,誓要酸到人掉牙,不肯与蜜糖同流合污。忽而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按倒在床板上,两条手臂被迫举过头顶,一双手腕被一只大手轻松地捏在掌中。 双臂过头时人的腰部会自然悬空,上半身也会微微反弓,这姿势,简直像是在邀请谁。 这时,云真短暂地放过他的嘴唇,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一双眼睛黑得像两口深井,声音发哑,明明不抱希望却又不得不问:“你能喜欢师哥吗?” “不能!”云清想都没想便一口否认,坚决捍卫两人的兄弟情,头摇得像拨浪鼓,嘴巴动得像复读机,“不能不能不能……” 于是下一秒,拨浪鼓被按停,复读机被堵住。 云清在被亲的间隙中努力逼逼:“苦海无边……唔……回头是岸!唔……你现在停手我们还是,哈……好兄弟!” 云真气苦不已,在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上咬了一口,涩声道:“我本来都想好了,你就算一辈子都只能拿我当师哥,我也好好疼你,什么都不问你要,不让你为难,不让你知道……但你……你欺负我,你存心气我,让我难受……”话说到后来,技巧全无,只急着把满腹委屈剖开给人看,像个告状的小孩子。 那遍布四肢百骸的、诡异的酥麻感被云真这番话煽动得愈发强势,直往心里钻,云清慌了,设法堵住那股酥麻,大着嗓门捣乱:“我就是不喜欢男的,男的有什么好,平板板、硬邦邦,又不香、又不美,还没胸,想摸两把都不知道往哪摸……” 也不知是强调给谁听的。 云真不想听这些,干脆又堵他的嘴。 云清的力气被这接二连三的吻蚀空了,四肢酸软得厉害,又被个一百多斤的男人沉沉地压着,从事实层面上断绝了逃跑的希望。而这希望一断,云清便好似终于对谁有了交待似的,挣扎力度小了几分。 素日来机灵跳脱,小兽般狡黠的小师弟被自己逮住了,还被自己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饱受打击的云真心里蒸腾出一缕略带报复性的、危险的快意,而云清怎么看都有些半推半就的挣扎更将这缕快意点燃,让它嘭地爆出熊熊火浪。 云真原本打死也没想到今天会和小师弟做什么,那一吻也只是真情流露罢了,没想顺势做什么别的,可眼下他动情得难以遏制,而云清似乎也一样。 “你……”云真咬牙,碰碰云清,“你这是不喜欢男人?” 云清杀猪式尖叫:“哇啊啊啊啊啊!都怪你!你给我碰坏了!” 云真的表情复杂得难以描述:“……” 云清再次进入复读机模式:“我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云真眼睛都红了,顶着云清的胡搅蛮缠式声浪攻击与他讲道理:“你能这样,明明就是喜欢,你嘴骗得了人,身子骗不了。” “那、那就是你给我下药了!”云清面红耳赤地咂咂嘴,开始碰瓷儿,“呀,我嘴里有苦味儿,你先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然后亲我,药效发作了你还赖在我头上,非说是我喜欢!看不出来啊师哥,平时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原来心这么脏!” 云真牙一咬,心一横,不跟他废话,抽了云清腰间系带捆住他手腕,绑在床柱上。 “你强迫我!”云清身体放弃挣扎,嘴上却叭叭得欢,拼命破坏当下情.色意味十足的气氛,“我就是没你劲儿大,要不我就揍你了!” 云清双手被缚,不甚有诚意地踢蹬着两条腿,明明能踹到云真,却脚脚都踹在空气上:“以后你休想让我再叫你师哥!云真!云真云真!” 云真一把擒住他的脚,摘了鞋袜,在那细瘦白净上的脚踝上亲了一口,又撸起裤腿,亲他小腿。 云清哇哇乱叫:“哇啊啊啊啊踢死你!不许亲我!禽兽!云真这名儿这么好听,你不配叫云真,你以后叫云二狗得了!” 云真理都不理,任由云清骂着,因为他看出了一些东西,他说不好,揣摩不透,但他隐约摸索到了其中关键——小师弟根本就不像嘴上说的那么抗拒他。 甚至,连说这些抗拒的话时,云清用的都不是成年男子愤怒时该有的语气,倒像是小朋友在气呼呼地……撒娇? 那曾令云真心头火热、却如白日梦般微小的可能性现在就浮在他眼前,飘丝般若隐若现,他预感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伸手抓住它,所以他宁可做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绝不放过云清。 云清:“禽兽!变态!云二狗!” 云清:“叽里咕噜哇啦哇啦……土遁!” 云真眼皮一撩,默默看他一眼,认定他跑不掉,故而神色纵容。 云清胡搅蛮缠状:“土遁失败。” “云清,”云真抚过云清透红的面颊,声音很温柔,“其实你对我是不是有一点……” 云清一扭头,吭哧一口咬住云真的手指头:“我没有!我将来要娶媳妇儿的!娶有胸的!” 云真:“……” …… 床是硬板床,床下是两双布鞋,一双略大些,一双略小些,旁边堆着两条褪掉的裤子,上衣的布料从床沿垂下来,显是被人解开却没脱掉。 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其间掺杂着吃棒棒糖时会发出的、啵啵的细小水声。 云清气喘得厉害,那股令他恼羞成怒的甜腻感早已攀升至顶峰,几乎将他浸得有些麻木了。云真盯视着他,那张英俊的、素来严肃冷漠的脸在这样的场合下有种违和感,却又有种背德的……刺激。 云清闭上眼,胸膛疾速起伏着,被系带缚在床头的手腕一阵阵发酸,他就拼命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腕的酸痛上。 他怕得要死,怕疼、怕被侵犯占了大约一成,剩下九成都是怕自己,他怕自己居然会喜欢被师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一个大男人,若是被强行雌伏人下还伏得挺爽,那还有脸活了吗!? 人一旦开始害怕,骨头就会软,云清胡搅蛮缠不起来了,心跳得手脚发凉,只知道一迭声地求云真住手:“师哥,好师哥,别、别这样了,你现在停,我当什么都没生过不行吗……” 云真舔舔嘴唇,低声反问道:“不是说再也不叫我师哥吗?” 他开口说话时好像变了个人,沉静,却强势,一改今天早些时候满腹委屈的苦情模样,好像扒小师弟衣服扒得原地筑基了似的。 云清狗腿道:“我放屁呢,你永远都是我师哥,我亲师哥,师哥我求你了,你给我松松绑。” 云真果然把缚着云清手腕的系带弄松了一点,道:“绑疼了吧。” 云清吃瘪,好言好语,甚至用上了敬称:“……我的意思是,您得给我解开。” 云真柔声道:“不解。” 云清:“……” 云清缩着腿直往后退,吓得好一通胡言乱语:“不行不行,放不进去,师哥你等等……你这肯定不行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找头驴去你俩比比,你这是给我上刑呢?公报私仇哇!” 云真忍无可忍,额头沁出细汗。 云清发出杀猪嚎叫:“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 云真:“……我还什么都没做。” 云清强词夺理:“你什么都没做我就要隔空被你怼死了,你做了那还了得?” 云真不听他的,专注正在进行中的事,待到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正式开始。 云清带着哭腔,连说话声都变得断断续续的:“师哥……师哥我疼,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气你了……师哥饶命啊……” 云真斩钉截铁:“不饶。” 于是事情就这么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咦嘻嘻嘻嘻嘻~ 接下来就是逃跑——抓回来日——逃跑——关起来日……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诶噢三,它活泼又聪明,它调皮又伶俐,它驾驶着劳斯劳斯穿行在那绿色的停车场,它超速违章快乐多欢欣~~~~~噢可爱的诶噢三~噢可爱的诶噢三…… ------------ 80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四)】  云清翻窗进屋来作死时是下午, 现在天已黑透了。 他出了一身接一身的透汗, 旧的未干,新的汗珠又往外冒,身体滑溜得像条刚捞起来的鱼,但他顾不得难受,只瞪大了眼睛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气喘不止, 眼神空茫茫的, 看东西都不怎么对焦,显是还没从这段持续了几个小时的荒唐中回过神来。 这时, 被子被掀起一角, 一块温热的东西贴上他的背,他先是敏感地一抖,才意识到那是块温水浸过的毛巾。 “……我给你擦擦。”云真的声音传来,低沉温柔, 还略带羞怯,活像个青涩的新郎官,与十几分钟前压着云清狂顶滥弄时的气势完全不同。 云清仍是懵懵的, 神色傻乎乎的,乖乖让云真给自己擦身。这是因为他还没从被云真全面压制、彻底占有的模式中切换出来,他起初是反抗来着, 但后来那大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他就只有哭唧唧和爽歪歪的份儿了, 被云真收拾得明明白白,一身反骨都给日端正了。 云真还以为云清得凶自己,万万没料到他会这么乖顺, 激动得手都微微发颤。他直到现在都还不太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他给云清擦着身,极力消化心中汹涌的喜悦,他摸不准云清的意思,因此不敢表现得太高兴,压抑着狂喜将语调调整得相对平稳,试探道:“你以后就……跟师哥好了吧。” 云清一声不吭,背对着他。 云真继续给他擦身,声音轻柔得像是怕吵醒谁:“云清……师哥一辈子都对你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疼你,爱你。”片刻沉寂后,云真觉得该把如何对师弟好说个一二三出来才有诚意,想着云清一向喜欢热闹,喜欢吃喝玩乐,他便一板一眼地规划道,“等我们学成出师了,我们就一起下山,给人驱鬼、改风水、选阴宅,这些要是不行,那师哥就……算彩票。” 云清:“……” 云真热切道:“等赚够钱了,师哥就买个大宅子,买中式的,带大院儿的,你不是说过你喜欢那样的么?” 见云清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云真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把热毛巾丢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挨着云清躺下,把他搂进怀里,道:“师哥还带你玩,我们把全世界都走一遍。” 云清仍是不动也不说话。 云真继续讨好地哄着:“对了,你卜算不是不行吗,我这几天看师父给我的那本书里有一个罗盘的图纸,那个罗盘特别好,和普通的都不一样,算得准,就是材料难找一点儿,师哥有空给你做一个。” 云真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要什么,师哥都给你做……” 除了给师弟们讲经,他这辈子大约还是第一次一口气对谁说这么多话,虽然云清半个字都没睬他,但他心里还是热乎乎的,热得快化了,他都想到几百年之后和小师弟白头偕老的样子了。 他那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云清这边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开始有眼神儿了,也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了,随着清醒程度的增加,他的别扭也呈几何形态倍增,方才与自己师哥翻云覆雨的一幕幕接连闯入脑海,臊得他脑浆沸腾,偏偏那罪魁祸首还亲亲热热地搂着他说个没完,大有赖定了不放他走的架势…… “师哥。”云清调动出毕生耐力,甚至透支了下辈子的耐力,才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语气,打断云真的畅想道,“我饿了。” “啊……对,对,是该饿了。”云真急着想在小师弟面前表现,得了军令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准备奔赴伙房,“想吃什么,师哥这就做。” 云清眼珠一转:“饺子,韭菜鸡蛋的。” “饺子……”云真噎了一下。 要做饺子,得和面、擀皮、拌馅儿、包、上蒸屉……没两个小时下不来,云真心头掠过一抹阴影,担心小师弟只是想支开自己,正犹疑不定着,却听云清委委屈屈地重复了一遍:“师哥,我想吃饺子。” 语毕,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在云真袖口轻轻扯了一把。 观里饮食清淡,从不大鱼大肉,韭菜鸡蛋饺子属于顶上乘的伙食,云清幼时就馋这个,但年纪太小自己做不来,便总央着云真给自己包来吃。云清自小长得好看,那粉团儿似的小模样招人疼,只要一句奶声奶气的“师哥,我想吃饺子”,再扯扯云真的袖子卖个萌,云真就是大半夜被摇醒也乐意爬起来给他包。 回忆被勾起,云真不忍拒绝,道:“那你等着。” 云清背对着他点点头。 云真往门口走了两步,纠结再纠结,终究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要走?” 云清摇头:“不是。” 云真惴惴的:“你别骗我。” 云清怒捶床板:“我腰都快断了!走得了吗!” 云真脸一红,低声道:“包完饺子我给你揉揉。”说完,扭头出了房门。 他是天真,也轻信了,可他爱云清,人一旦爱着另一个人,那除非吃过大亏,否则很难拒绝对方送到嘴边的迷魂汤,况且……他二人荒唐时,云清起初虽不愿意,后来却红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叫得跟什么似的,云真让他说什么他就哭唧唧软绵绵地说什么。他说他喜欢师哥,说他是师哥的人了,还说以后师哥想怎么与他亲热都行,还说师哥弄得他上天了……虽然都是云真叫他说的,可云真知道云清的性子,那小坏蛋如果真铁了心要恨上他,那就是死也不会说那些话。 云真越想越觉得心里踏实,却不知这世上有种人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 他前脚迈出去,云清后脚便腾地跳起来穿衣服,那白缎似的一身皮肉被云真揉搓吮.吻得红红紫紫没一块儿好地方,一站起身还直顺着大腿往下淌东西,也不知是汗还是什么的,发髻也早在床上蹭散了,头发凌乱地披着,嘴唇微微发肿,一看就是一副刚荒唐过的模样。 “哇啊啊啊啊!混账!混账混账!”云清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恼羞成怒,气得抓着头发跳脚,震得床板咣咣响。 “云二狗!禽兽!变态!”云清冲空气叫骂,面颊绯红,又抄起枕头往地上一砸,砸了一下不过瘾,跳下床捡起来又砸,追过去拎起来再砸,权把枕头当成那个可恨的师哥,强行忘记自己半小时前在云真身下被弄得意乱情迷,什么不知羞的话都往外说的浪荡模样,教科书般的拔那啥无情。 “算了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反正他名里也带个‘狗’字。”一通发泄后,云清叽叽咕咕地安慰自己。 竟是坐实了云二狗这个名字。 吱呀一声,云真的房门开了条小缝,云清透过小缝窥视片刻,确认云真没暗搓搓地在外蹲守,便溜出去,一路跑回自己的弟子房。 房里,人形的小白阮正孤零零地岔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床上玩积木,像个留守儿童。那些积木都是云真用小木头块给他一块块刻好,打磨光滑,又亲手涂了颜色的,一共有六十多块,是白阮最喜欢的玩具。 云清一见着那积木就想起云真,脑仁儿嗡嗡疼,暴躁得想打人。 小白阮跳下床,好奇地望着云清:“师父哭了?” 云清抹了把被欺负得泛红的眼睛,厚起脸皮编瞎话:“为师方才练功出岔子了,险些走火入魔。” 白阮懵懵地点头,云清则急匆匆地翻箱倒柜收拾东西,道:“跳跳快收拾收拾,咱们得走。” “去哪呀?”白阮一怔。 云清眼珠一转,道:“躲你师伯。” 白阮皱眉:“躲师伯?” 云清低声恐吓小白阮:“其实你师伯是大坏妖怪,为师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要杀为师灭口!” 白阮惊恐:“师伯是坏蛋呀!?” 云清红着脸愤愤踢墙:“他坏!坏死了!” 白阮小脸一板,从柜子里翻出云清给他买的胡萝卜书包,收拾自己的小家当,准备和师父亡命天涯。白阮的小家当包括:兔玩偶一只、小衣服小裤子几套、草窝一只、草编球一枚……收到积木时,白阮大义凛然状哽咽道:“坏妖怪师伯的积木……跳跳不要了!” 云清:“……” 云清:“算了算了,积木破例,你拿着吧。” 见白阮不用帮忙,云清专心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收到佩剑时,云清气呼呼地解了云真亲手给他做的剑穗,抓着刻了云真名字的玉牌作势往地上摔,可手在空中挥到一半便猛地停了下来,嘀嘀咕咕道:“不行,我可不能摔他东西,摔坏了他再赖上我让我赔……” 说着,把那剑穗往柔软的床上一丢,梗着脖子不再看。 师徒两人把东西收拾完,云清换了身干净衣服,正要伸脚穿鞋,猛地想起自己居然连鞋垫都是云真亲手做的,遂恼火地把鞋垫一抽,以示恩断义绝。 “跳跳!咱们走!”云清背起自己的行李,一手拎白阮的胡萝卜书包,一手牵着白阮的小爪子。 “走!”白阮脆生生地答。 “师父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云清一本正经道,“以后就我们师徒俩相依为命,过你耕你织的生活。” 白阮懵了:“我耕我织?” 云清:“你答应就行了,为师不能害你。” 白阮攥紧小拳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师哥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瞬间知道小师弟藏在哪里…… 顺说,今天的拖车还有小伙伴没看到吗~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请大家互帮互助一下…… ------------ 81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五)】  白阮人形是小短腿儿, 走得慢, 云清索性让他变回原形,往兜里一揣了事。 云清今天被连着摆弄了几个小时,身体酸痛不已,能坚持跑路全靠一口羞恼之气吊着。可他下山时挑的是一条平时少有人走的路,这条路崎岖非常, 鞋子不像往日般舒适, 磨脚得厉害。于是云清吊命的那口气儿便一丝丝地泄着,待到泄干净了, 他也再难支撑下去, 扶着腰挑了块平整石头坐下喘粗气。 白阮从衣兜里探出小脑袋,用爪子拍拍云清,不安道:“叽?” 他以前也随云清下过山,知道师父体力好, 不至于这样就累了。 云清轻咳一声,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忘摆谱,虚弱道:“……为师发现你师伯的真身时与他对了一掌, 被一缕妖气侵入心脉,现在内息不调,走一段就得歇息片刻。” 白阮忿忿抖动圆尾巴:“叽叽!” 云清猜也能猜出白阮在说什么, 附和道:“别看你师伯长得好, 其实一肚子坏水儿。”说到长得好三个字,脸倏地一红。 白阮用两只前爪勉强抱了个冷怀,点头如捣药:“叽!” 云清见小傻兔子真信, 变本加厉编排道:“你师伯原形是条獒犬,性情凶悍残暴,见人就扑,扑倒就咬,今天他疯病发作,才被为师撞破。”悲愤神情中透着一丝娇俏。 白阮还不能理解何为娇俏,只是觉得师父今晚一提起师伯表情就怪里怪气的。 云清歇了一会儿,哎哎呦呦地呻.吟着,扶着快断的腰,继续往山下走。 一人一兔龟速下山,在山脚下找了间小旅店住下,云清还额外给老板塞了一百块钱,殷殷叮嘱说如果有人来打听千万别说他住这,老板满口答应。 小旅馆房型憋屈得要命,除去厕所,屋里只堪堪摆下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台电视和一只鬼,云清顺手驱了鬼,把小草窝放在枕边。白阮乖巧地跳进草窝,一骨碌仰面躺倒,向心绪不佳的师父主动坦露软嘟嘟的肚皮。云清也不和他客气,把温水袋似的小团子抓在手里搓搓捏捏发了会儿愣,便打开电视看白娘子,边看边大骂法海秃驴,看似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满脑子都是云真。 他不敢把云真与自己的种种往深往细了想,因为他一旦放任自己想了云真,那团甜腻酥.痒的鬼东西便会沸腾翻涌,以千钧之力冲击他体内的某道关隘。而这道关隘一旦被冲破,他就会变得奇怪了,就会心甘情愿地向人雌伏了,就会满肚子卿卿我我肉麻兮兮了,他这么恣意随性洒脱不羁的人,可万万不能做出那副羞人的样子! 于是他忽地打了个冷颤,满脸嫌弃:“噫——” 白阮以为师父在嫌弃法海,附和道:“叽——” 其实云清并非口是心非,至少他主观上确实是那么想的,可是今天云真强行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些红红紫紫的印痕、那些湿润滚烫的亲吻、那些激烈又笨拙得让他心疼的情话、那些让他如置云端的极乐与甜蜜……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就是云真安插.进他身体的探子,是一帮小叛徒。 这帮小叛徒互相眉来眼去,嘀嘀咕咕地搞阴谋,就是它们让云清解了云真送他的剑穗,却没摔碎玉牌。云清隐约察觉到脑内嘁嘁喳喳的阴谋声,愈发如坐针毡,心烦意乱,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盯着电视大骂法海,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着电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天蒙蒙亮时,叩门声穿透单薄的门板。 云清一激灵猛醒过来,警惕地竖起耳朵。 睡得四脚朝天的白阮也跳起来,字面意义上地竖起耳朵。 “师弟,是我。”门外传来云真的声音,语调凉凉的。 云清倒抽一口冷气,怂到四肢蜷缩。 见云清不回应,那叩门声更重更急。 云清咬咬嘴唇,眼珠一转撩起窗帘,冲白阮指指那扇窄小的窗户,比出噤声的手势,白阮三瓣嘴紧闭,如临大敌。 云清不顾门外的呼喊,背好行李揣上白阮,推开窗户正打算跳,那单薄木门忽然喀啦一声脆响,紧接着铜把手咚地砸在地上。 云清机械地扭头一看,见半截雪亮的剑尖正从原本是门把手的破洞中抽出去——原来云真一剑把门锁捅穿了。 一阵风吹来,门开了,云真面沉如水,一双眼黑洞洞地盯着攀在窗台上的云清。 云清只得灰溜溜地爬下窗台,尬笑道:“哎呀,师哥早晨好。” 云真不吭声,只直勾勾地盯着云清,步步逼近。 一夜不见,他仿佛脱胎换骨,昨晚给云清擦身时的紧张青涩被失望的痛苦洗脱得分毫不剩,周身气势既沉且重,他朝云清投去的目光就像一块笼罩在兔子身上的、猎鹰的投影。云清向来懂得揣摩和利用别人的情绪,可面对明显黑化的师哥,他发现自己那点儿耍弄人的小伎俩都弱得拿不出手,更别提靠它们逃出生天了。 云真在别人面前向来是如此强势冷峻的,否则那群皮猴子师弟也不会听他管教,他只是对云清硬气不起来罢了。云清也是被他纵容惯了,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大师兄温和好欺负、自己再胡闹他也不会动真气的错觉。 可云真今天偏偏就动了真气,与以往判若两人。 错觉被粉碎,云清登时慌了,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可那张吓得发白的脸却偏偏在云真的注视中渐渐泛起血色,变得白里透粉,十分言情。 云真在他面前站定了。 云清目光闪烁,叽哩哇啦胡搅蛮缠道:“师哥您也下山散心啊,怎么这么巧,哈哈哈,我这边还有事儿呢,不然我先去忙了,师哥再见。” 云真寒声道:“你敢。” 云清被他气势震慑得腿一软:“不敢不敢。” 这时,白阮从云清衣兜里探出小脑袋,鼓足勇气捍卫师父:“叽!叽呀!” 云真一把捞出那白毛团,退开几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它往里一塞。 抽屉里的白阮顿时叽得撕心裂肺! 云真皱了皱眉,从手提袋里抓出一把白阮最爱的樱桃萝卜,拉开抽屉洒进去,又把抽屉一合。 里面瞬间没动静了。 云清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兔崽子有萝卜就不管师父死活了!? “师哥你可别,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云清见云真越逼越近,头皮和屁股同时一阵阵发紧,警惕地贴墙站着护住后翼。可云真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把他压倒在床这样那样,而是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一个不锈钢饭盒与一双用纸包住的筷子,往云清手里一递,言简意赅道:“吃。” 云清:“……” 空气中弥漫着韭菜鸡蛋的味道。 云清这会儿哪敢惹他,乖孙状掀起盒盖,一口一个饺子。好在饺子塞满嘴巴就不用担心被强吻,他绷紧的神经倒是放松了少许。 云真死盯着他,一副气恨难平的模样,可一开口,却只冒出一句:“……蘸点儿醋?” 云清险些噎死,忙摆手:“不、不用。” 可云真已强行拿出饺子醋,神色阴鸷。 毕竟他是最了解云清饮食习惯的。 云清接圣旨般诚惶诚恐地接过醋瓶,往饭盒里淋了些,笔直地站在墙角,惊恐地吃饺子。 “坐下吃。”云真冷冷命令。 云清疾速落座,震得床板咣的一声巨响。 云真:“……” 见云清不会再跑,他从口袋里取出云清昨晚解下的剑穗,把它系回云清的剑上,系剑穗时他垂着眼,神色阴郁,却显得格外的英俊。 云清看着他系剑穗,不知为何饺子都忘了嚼,房中便蓦地静了下来。 云真低头摩挲着玉牌,低声问:“你是故意的?” 云清都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就急忙摇头否认:“我是不故意的。” 云真下颚绷了绷,一字一句道:“剑穗上的玉牌,自从我送给你,你就一直随身携带……玉石通灵,是沾染你灵气最多的死物,你把它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缓了缓神,继续道,“我可以用这块沾满你灵气的玉佩卜算你的方位,你一个修道之人,连这都想不到吗?” 云清有片刻的语塞,随即干巴巴道:“……想不到。” 云真幽幽地望着他,不吭声,这眼神令云清如芒刺在背,被云真气势强压下的一波别扭卷土重来,他一犯别扭,就不那么害怕了,脖子一梗强词夺理道:“我卜算那么烂,我哪知道你现在连这都能算了?” 云真声调一扬:“还敢狡辩?” 云清脖子一缩,小声哔哔:“你……你再凶我我也是没想到。” 云真微微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后,沉声道:“昨晚我还算出一件事。” 云清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什么?” 云真先不答,只递给他一个泡了几颗枸杞的保温杯:“漱口。” 云清苦着脸,用耳语式的气声道:“商量个事儿……我漱完你别亲我呗,跳跳还在呢,别让孩子听见……” 云真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漱口。” 云清只好慢吞吞地漱着以拖延时间,把腮帮子都漱酸了还想再漱,可云真已一把夺回保温杯。 “昨晚你走后,我用你的玉佩卜算方位,也顺手重算了你的命格与往后几日的运势。”云真从进门就一直沉重如灌铅的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角度,声调也终于温柔了一点,“关于你的事,我以前一直算不出什么,算到的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事。” “呃……”云清忽觉大事不妙,头一转,顾左右而言他,“师哥你包这饺子真好吃……”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住他的后颈,将他转来转去的脑袋强按住,紧接着,是云真飞快凑近了,两人成了一个额头相抵的暧昧姿势。 “师弟。”云真叫了一声。 两人离得太近,已互相看不见表情,云清听着那骤然软下来的语气,有种师哥是不是突然消气了的猜测。 “你已红鸾星动,”云真也用耳语式的气声道,“命犯桃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真:我夜观星象,发现你喜欢我。:) ------------ 82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六)】  这几个字云真说得极轻, 轻得像桃花袅袅落在水面, 且也如花瓣一般,惹出了片片络绎层叠的涟漪。 云清被那涟漪波及得心尖一颤,正无措时,云真已微微偏头,衔住他的嘴唇。 云清惊得眼睛一闭, 可预想中酥.麻蚀骨的情.欲狂潮并没接踵而至, 这个吻极尽温柔,没有逗引撩拨的意味, 倒像一种对爱慕的倾诉, 那细腻的摩挲、若即若离的力道,与掌心温厚的热度,都令云清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云清心跳如鼓,虽仍负隅顽抗着, 却是越来越难以支撑。 一是因为,他对云真不是没有感情,不止有, 还深厚非常,这辈子也难有第二段。只是云清从未将两人的关系往这方面想过,云真的告白来得如此急切突然, 云清一时转不过来, 难免会觉得别扭和害羞。可云真早已是他此生最亲密、最信赖、最离不开,也是最放在心尖上的人了,如今只是要在这份感情中加一味料, 其他照旧即可。 二是因为,云清本身就有深柜的嫌疑,他向来恐惧同性之爱,可这恐惧并非真的出自厌恶抗拒,而是出于担心真面目被暴露,担心自己变成自己不想成为的样子——而这可能性偏偏是极大的。所以他才要通过愤怒和嫌弃来掩盖自己的恐慌,但天性既已如此,再多的抗争也是徒劳,他费尽心思筑成的高墙在天性面前脆弱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何况云真岂止是一捅,他是从下午捅到天黑…… 红鸾星动,桃花入命,这卦象必得是被卜算者有心仪之人,且极有可能与那人喜结连理时才会出现,如果被卜算者只是遭恶人侮辱,不仅不会红鸾星动,还会生出刑煞灾厄的卦象。 也就是说,云清这边还别扭着羞于面对现实,老天爷却反手就把他卖了。 云清:“……” 贼老天!这贼老天啊! 可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叫他弯,身为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云清也誓要抗争到不剩一兵一卒。 云真方才那几句话说出口,身上兴师问罪的气势已弱了许多,他一弱,云清立马就强了,正所谓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于是云清逮着亲吻的空隙抬手捂了云真的嘴,极力扮出副关切的模样,诚恳中透着三分贱兮兮,干笑两声道:“呵呵,那个,师哥你……别是算错了吧?你要算错了可就尴尬了。” 算错不是绝对不可能,这是人脑袋,又不是计算机,卜算还这么复杂…… 云真定定地望着他,探出舌尖,在他掌心处轻轻舔了一记,低声道:“不可能。” 云清右掌倏地腾起团火,把他右半边身子都烧得热辣辣的,而他甫一收回手,云真便擒住他手腕继续吻他。 根本就不和他废话。 云真一口咬定没算错,云清关于此事的借口也就没了。 借口用光了,那换谁来都没办法,毕竟师哥这么厉害,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那就只能逆来顺受着呗,千错万错,都是禽兽师哥和贼老天的错……云清这么一想,就像对谁有了交代,自暴自弃停止抵抗,任由云真搂着自己亲,整个人飘飘欲仙如置云端,脚趾头都舒服得蜷起来了。 可云真很克制,似乎只想把这个吻停留在温情的阶段,于是亲着亲着,云清也不知怎么,脑子忽地一抽,把脸一偏,纯属作死地冒出一句:“师哥啊,万一我这红鸾星是跟哪家姑娘动的呢?你怎么就知道是给你动的?” 云真动作僵了片刻,猛地把云清按倒,寒声道:“你我运势交缠,我算得清楚明白,这种话不许再说。” 云清眨巴眨巴眼,半信半疑状:“喔。” 云真对他这副模样又爱又恨,只能通过身体力行的方式证明小师弟是自己的,于是那吻就骤然变得激烈了许多。 两人又纠缠了一会儿,隔壁间房客退房,弄出了些响动,那响动顺着四敞大开的门传进来,清晰无比。云真回过神,放开云清,云清抹了把嘴坐起来,道:“师哥你怎么这样,你太暴力了,有话不能好好说,一言不合就那啥……” 好像方才在云真身下哼哼唧唧的人不是他,简直就是典型的念完经了打和尚。 云真微微眯眼瞪着云清,沉默片刻,一针见血道:“口是心非?” “没有的事儿!”云清被戳中痛脚,矢口否认,“我口非心也非,真的,特非。” 这时,白阮吃光了樱桃萝卜,三瓣嘴一抹,想起师父可能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很有良心地在抽屉里闹腾起来。 “与我回观。”云真命令道。 “回,回就是了。”云清丧气倒灶状,耷拉着脑袋,却时不时偷偷一撩眼皮,从睫毛下迅速地把云真瞟一眼,“我还能怎么着,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只能屈从你的淫威……” 云真用钻研谜题的目光钻研他片刻,暂时放弃解题,拉开抽屉把拼命扑腾的白阮放出来,白阮一得到自由,立刻冲云真叽叽大叫,试图用噪音助师父一臂之力。 云真捏住白阮后颈把小团子拎起来,问云清:“你和他说什么了?” 云清一脸假笑:“什么都没说。” 白阮变出人形,急急道:“师父说,师伯是大坏妖怪,是狗妖怪,还扑师父!咬师父!” 云真神色顿时变得很复杂:“……” “去去去,胡说八道!”云清挤眉弄眼连连摆手,“为师可没说过这话!” 白阮皱眉:“师父说了!” 云清语重心长:“傻孩子,那是你做的梦啊。” 白阮惊呆了。 云清谆谆教导:“人生本是空虚大梦一场,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可是连庄子他老人家都弄不明白的事,你一只小兔子,分不清梦里梦外,自然再正常不过。” 白阮嗫嚅道:“但是……” 他虽只有一岁多,但有灵性,比寻常的一岁小孩儿聪明得多,隐约觉得师父这段话是在驴自己。 “人形光个屁股待着你羞不羞?快,快变回去!”云清啪地往白阮身上拍了张封窍符,小告状精失了妖气来源,一秒变回不会讲人话的兔子,被师父揣进口袋,失去了告状的能力。 于是云真背起行李,把小师弟逮回了观里。 上山的一路,云真一直牵着云清的手,云清唧唧歪歪的,总想寻隙把手抽回去,他反复抽了几次,被气恼的云真抓得更紧,还干脆从整只牵住改成十指紧扣。 “不许再动。”云真警告地盯了云清一眼。 十指交缠在一起,两人都有些脸红。 云清眼珠一转,疯狂试探师哥的底线:“那我再动呢?” 云真凉凉道:“再动就把你绑起来。” 这个不好……云清摇摇头,不再乱动,被揣进口袋的白阮总想探头看个究竟,却每次都是一冒头就被云清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皮皮清故意作死,找挨收拾…… ------------ 83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七)】  回了观, 云真把云清押解回房, 放下行李。 云清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倒:“累死了累死了……” 云真打开行李,正欲帮小师弟把东西放归原处,手却忽地僵住,直白地问:“你还跑吗?” 回观这一路上他不慎给了云清些好脸色看,于是云清果然重整旗鼓嘚瑟起来, 做出副苦大仇深状:“跑!” 云真:“……” 云真薄唇抿成一线, 低声问:“不能和我好好的?” 云清躺在床上,仰着脸, 朝天举起双手, 神色虔诚肃穆,目光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直抵苍穹尽处:“师哥,你看见天道了吗?” 云真猜不出小坏蛋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干脆不吭声。 云清用高举的双手在空气中虚抓了两把,贱兮兮道:“我只想和有胸的人好好的,阴阳调和, 没胸配有胸,这才叫天道,修道之人怎可逆天而为……” 云真一把攥住云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有。” “你那是胸肌。”云清撇嘴。 云真一咬牙, 粗声道:“昨天不是摸得挺高兴?” 他话音未落, 云清立刻鬼喊鬼叫掩盖他的声音:“哎哎哎哎师哥你别污我清白!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子,将来还要娶人呢!” 云真气得青筋直跳,竟破天荒地爆出句粗口:“放屁。” “鹰。”云清嘤嘤嘤着缩进床角, 一副良家妇女即将被恶霸那啥的无助模样。 可云真却并没那啥他,只蹲下将行李重新打包好,把云清从床上拽下来,道:“走。” “干什么?师哥你干什么?”云清唧唧歪歪着被一路拉到云真卧房,掼到床上。 云真冷声道:“你不是要跑吗?我与你同食同寝,看你往哪跑。”语毕,打开行李帮小师弟收拾东西,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大师兄在观里有些特权,弟子房比其他人的大些,有内外两间,外间是厅堂,里间才是卧室,云真把白阮的小草窝放在外间,然后掏出那白团子塞进草窝,关上往内室去的门。 云清坐在床上看云真忙活,试探着问:“师哥,我要再跑你怎么办,是不要打断我的狗腿?跑一次打断左腿,跑两次打断右腿,跑三次打断中腿?” 云真哀怨地盯他一眼,明知他是试探,也狠不下心对云清说出打断腿这样暴力的威胁,默然片刻,气郁道:“……不打。” 云清心头一跳,面皮微微发热,循循善诱道:“你至少得吓唬吓唬我啊,要不我再跑你就三天不给我饭吃?” 云真长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道:“给你饭吃。” 云清啧啧不已。 这会儿云真待他温柔起来,他便好像忘了在山下旅馆被云真吓成孙子的怂样儿,摇头撇嘴道:“你一点儿惩罚措施都没有,那我今晚上就跑。” “你!”云真本来在给他垫鞋垫,闻言霍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云清!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那覆了层寒霜般的俊脸却一点点红起来,显然后半句没说出口的威胁是不好出口的,是床.事方面的威胁。 这也难怪,既然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饿,那除了“X得你下不来床”之外也没什么能吓住人的威胁了。 一句威胁没说完,云真便面红耳赤地蹲下继续垫鞋垫。 云清闭紧嘴巴,蜗牛状瑟缩在床角,一副终于怂了的样子,似乎很怕被云真这样那样。 把云清的东西收拾好,云真坐到床上,按着云清躺下,一手环着背,一手揽着腰,把人整个圈进怀里,道:“今天早课不去,睡觉。” 他一宿没合眼,云清也没睡几个小时,两人又来回爬了趟山,纵是修行者也会疲惫。 “……就这么睡?”两人身体贴得严丝合缝,云清别扭着想往外挣脱些,却被云真死死按住。 “今天开始,”云真沉声道,“就这么睡了。” 鼻腔中满是云真的气息,又被紧紧搂着,加上这张床还是昨天两人荒唐时用的那张床,在此情此景前再想转移注意力也是徒劳,云清想东想西了半天,大脑都快抽筋了,也做不到无视当下的状况。于是与云真有关的前尘往事尽数涌入脑海,两人多了层关系,每桩回忆都在蜜里滚过一遭,甜到令人窒息,云清忐忑不安,羞臊得一秒也静不下来,在云真怀里拱来拱去。 云真纹丝不动,由着他在怀里乱滚。 几分钟后,云清小声道:“师哥,硌得慌……” 于是云真手臂力量放松了些,两人间空出些距离来。 这一觉他们睡得艰难,与对方贴得这么近,又各自都有心事,简直胡思乱想得一刻也停不下来,可昨天实在折腾得太累,最终紧绷的神经还是让位于疲累的身体,先后放两人坠入梦乡。 云清醒时已是下午,睁眼便看见一竖条白亮,定睛一看发现是云真正推开门往外走。 听见身后动静,云真回头瞥他一眼,道:“睡醒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语毕,回身关上里屋的门。 几秒钟后,咔嚓一声,是落锁的声音。 “嗯?”云清光脚跳下床,在里屋门上推了两下,发现门外挂了枚挺大的铁锁头。 “师哥!师哥你别把我锁起来啊!”云清抻着脖子叫,话音未落,远远的又是咔嚓一声。 竟是外屋门上也落了道锁。 云清:“……师哥你不是吧?” 不知道院门锁不锁。 他刚转过一个念头,院中便隐约传来院门被合拢的嘎吱声。 云清:“……” 厅堂里的白阮变出人形,跑到里屋门前捶门:“师父,师父!” 云清:“嗳,在呢。” 白阮又吧嗒吧嗒跑到外屋门后捶门,大喊道:“妖怪!还我师父!” 颇有几分当年孙悟空的风范。 云清隔门呼唤:“回来回来,甭敲了……还有,别总妖怪妖怪的,说了你那是做梦。” 白阮焦急:“师伯不是大坏妖怪?那师伯怎么关你啊?” 因为你师伯想随时随地让你师父屁股开花?这话显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云清沉吟片刻,装逼道:“为师昨天练功,在突破筑基期时不慎走火入魔,现在心性不稳,随时会冲出去大开杀戒,屠尽天下苍生黎民,只好暂且关在房中静养……” 白阮怂怂地退开两步:“那师父你可好好关着呀。”过了一会儿,用小胖手捧来几个小花盆,忧心忡忡地摆在里屋门前抵着门,生怕他师父破门而出,血洗落霞观。 …… 从这天开始,云真就这么盯贼似的盯着云清了,晚上睡觉紧紧搂着睡,白天云清去哪他跟到哪,不能跟的时候就把云清关在自己屋中,落下三道大锁。 在这样全场紧盯的防守状态下,思想上的逃避完全失去了可能,人就在眼前晃悠,怎么可能将他屏除在脑海之外?于是这几天云清不得不被动地想着云真,被动地思考两人间的关系。他向来是聪慧敏锐的,只是不愿想、不敢想罢了,可一旦管不住念头开始想了,那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他比谁都清楚,蠢到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对云清来说是不可能的。 云真对他有多重要;他对云真的感情有没有转化;深埋于心底的恐惧与抗拒究竟源自何处;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云真;他起初为何会故意激怒云真……这些问题他根本不需要如何探询苦思,他脑子太快了,所以只消把念头往大概的方向一闪,心下就登时明镜一片。 而且云真这些天半是怕刺激到云清,半是担心云清身子没恢复,自打抓回来就没再强迫过他,最多就是睡觉时抱着,连亲都不怎么敢亲,怕一亲上就控制不住,而且待云清的态度也恢复往日温柔的状态,不再像下山逮人那天那么强势了。 竟是完全不给云清顺水推舟的机会…… “啊啊啊啊啊!烦!”云清抄起枕头一抛,狠狠砸在门上,气鼓鼓的。 他烦自己天生的这副别扭性子——虽说他想明白了,但以他的别扭程度,让他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和云真好了,或是主动示爱让云真与自己亲近,那羞耻的折磨是要命的……都不如干脆一刀杀了他。可心里明白归明白,性格这东西可不是光靠“明白这样不好”就能立马改了的。 “烦人!”云清在床板上蹦跳不已,火冒三丈,“烦人烦人烦人!” 云真不明白云清其实是在气他自己的性子,还当是这些天的软禁生活害得云清烦躁,不禁心下愧疚,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书,道:“……明天我陪你下山逛逛。” “不去!不逛!都赖你!”云清跳下床,像头暴躁的小狮子,在屋里来回疾走。 赖的是云真为何要喜欢他,又为何要害得他也跟着凡心大动,赖的是云真明知他别扭,为何不再强迫强迫他,为何强势过一次之后却又这么没出息地顺着他了。 云真却以为是云清赖自己软禁他,自认理亏,垂着眼帘不吭声,任由云清撒野。 于是这天夜里,云清趁云真熟睡,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这些天云清都没试图逃跑,云真的戒心也多少轻了些,所以云清下床的响动没能把他惊醒。 云清挪开云真堵门的桌子——这桌子放得十足无用,只是心理上的慰藉罢了——推开里屋门,无声无息地溜出去,刚把外屋门推开条缝,身后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师父?”白阮从外屋的小床上坐起来,白白的小圆脸上满是惊恐,“你要去屠尽天下苍生黎民了?” ——竟是把原话复述了一遍,记性好得很。 大的没醒,小的怎么醒了!?云清吓得一蹦,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把白阮嘴堵上,见白阮还要挣扎,慌忙把小孩儿整个往胳膊底下一夹,一阵风似的溜出去了。 直到出了观,迈上了下山的路,云清才松开一直唔唔嗯嗯的白阮,把他放在地上,颇为头疼地看着这个拖油瓶。 白阮终于等到自由,吓得圆尾巴颤抖,还以为走火入魔的师父要拿自己祭旗,忙规劝道:“师、师父……不能杀人啊!” 云清眼睛一瞪,厚起深逾三尺的脸皮:“嘿你个小兔崽子,为师堂堂名门正派,怎么就要杀人了?” 白阮:“那……” 云清凑到白阮耳边,轻轻嗓子,神秘兮兮道:“其实你师伯是个大坏妖怪,为师今天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 “!?”白阮幼小的心灵在这一瞬间彻底懵逼了。 跳跳……又在做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清:嘻嘻嘻嘻~抓我呀~师哥来抓我呀~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 84 番外之【师哥饶命(十八)】  云清让怀疑兔生的小白阮变回兔形, 把他的小衣服裤子叠好用左手拿着, 右胳膊则托着白阮让他继续睡觉。 跳跳真的在做梦吗?白阮把三瓣嘴张得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越想越糊涂,没多一会儿就被云清走山路的颠簸摇睡了。 云清这次落跑跑得粗糙,除了一身衣服和白阮什么都没带, 下山这一路也是走走停停, 路过观景台便停下看看月亮,路过山溪还坐下泡个脚, 生怕谁逮不着似的。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云清才走到半山腰, 怀里的小白兔四脚朝天酣睡着,毛脑壳枕着云清胸口,热乎乎的,云清单手抓着两颗沿途摘来的野桃, 就着石缝里的泉水搓皮上的细毛,打算待会儿拿这当自己和跳跳的早饭。 他正洗着,山路上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云清!” 云清扭头, 远远望去。 云真这次追得急,连头发都没绾,墨云似的披着, 晨间清凉风气朝他掠过去, 撩着他道袍宽松的袖口和衣角,实力诠释什么叫做俊美出尘,仙风道骨。 就是脸色阴沉了些, 略煞风景…… “哇,师哥你这……”云清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确实是视觉动物不假。 云真大步走至近前,他本来面如寒霜,可待看清云清的模样,他的神色便缓和了些许——除了白阮,云清什么都没带,哪有半分真心要逃跑的样子? “哎呀……”云清演技浮夸地捶了两下胸,顿了两下足,贱兮兮地观察云真表情以精确掌握作死度,惋惜道,“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怎么又被抓住了!” 云真不吭声,一手接过熟睡的白阮,一手揽过云清的腰,背一躬,肩一沉,竟是将云清大头朝下扛了起来。 云清双脚凌空踢蹬几下,吱儿哇乱叫:“放下!师哥你放下!我跟人家小姑娘约好的,天亮山脚见呢!” 云真不理他,只是按在他腰间的右手威胁地紧了紧。 “师哥——师哥……师哥!”云清变幻各种语调叫着师哥,比起求饶更像是在撩拨——这些天软禁下来,“师哥”在云清的认识中已变成了一个暧昧的、隐含调情意味的称呼,云清除了云真还有几个师哥,可从前几天起云清就忽然不管他们叫师哥了,张嘴闭嘴直呼道号,颇有些没大没小。可云真惯着他,不仅惯着,云清没大没小时他还一脸迷之愉悦,愉悦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浪,所以也没人敢说云清,只好随他胡叫。 这时白阮被两人的动静吵醒,眼睛半开半合,三瓣嘴微启:“叽叽?” 跳跳还在做梦吗? 云清连借口都懒得想,直接道:“你做梦呢,傻孩子。” 白阮:“……” 白阮用三瓣嘴咬住云真的衣服拽拽:“叽?” 真的是梦吗? 师伯虽可怕,但似乎比师父靠谱。 云真面无表情:“……是梦。” 白阮只好呆呆地端坐在师伯手臂上,等待梦醒。 云真继续扛着云清闷头走。 云清生怕回去屁股开不了花似的,想方设法作死。 云清:“妖怪,还我女朋友!”随即像纤夫喊号子般有节奏地重复,“女、朋、友!女、朋、友!” 云清:“累了,吃会儿桃。”遂大头朝下开始吃桃,吃了两口,叽咕道,“师哥啊,倒着我咽不下去……” 云清:“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个姿势,你看你这,大头朝下扛着……跟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似的……” 压寨夫人是什么?听起来很重的样子。幼小的白阮有听没有懂,用爪子托着毛绒绒的脸蛋,陷入沉思。 身下人仍旧闷声不语,就在云清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时,云真却抛出一句:“你就是。” 那嗓音压得很低,所以格外磁性,云清被撩得心头一跳:“我就是什么?” 又一阵熟悉的沉默后,云真挤出四个字:“压寨夫人。” 云清目瞪口呆:“师哥你变了!你以前死也说不出来这种话!” 云真颔首,字斟句酌道:“以后还会变得更多。”顿了顿,又道,“我上次抓你回来,你让我威胁你,我说如果你再跑,就把你……” “师哥师哥!跳跳在呢!”云清张牙舞爪拼命阻止。 云真发狠地咬了咬嘴唇:“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把你……你对我有意。” “没有的事儿!闭嘴闭嘴!”云清扑腾得像只大兔子。云真被他弄得重心不稳,扬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粗声道:“别闹。” 云清被打了屁股,嚎得像杀小猪仔,那两瓣屁股蛋在道袍下鼓起两轮圆溜溜的形状,一巴掌打下去手感又韧又弹,还会果冻似的抖一抖。云真喉结滚动,又拍了一巴掌,道:“不许大喊大叫。” 云清还叫,那巴掌便毫不留情地打下来,云清挨了几屁板,瘪着嘴不吭声了。 岂料万籁俱寂中云真忽地又拍了他一巴掌,轻叱道:“还叫。” “……”云清一愣,冤得六月飞雪,“我叫了吗!?” 云真瞬间理直气壮:“这不是叫?” 啪,又一巴掌。 云清捏住嘴巴,誓死不再吭声。 师哥学坏了啊!跟谁学的这是? 难道是跟我?云清心里很有逼数地想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师哥近我,黑了倒也正常。 安静持续了片刻,云真貌似忠良道:“师哥下手没轻重,给你揉揉。” 云清:“……你是被夺舍了吧?” 殊不知云真由于之前压抑了太久,不仅和正人君子四字扯不上关系,甚至还憋出了那么一点儿可以原谅的变态,只是平时藏得太好,实际上脑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能吓跑一个排的云清,还是真跑的那种。 两人这么一路拌着嘴回了观,云真照例把白阮放在外屋。 眼见那小白团子仍乖巧地蹲坐在草窝里等梦醒,云清体贴地冲他打了个响指,道:“我定一下,你醒了。” 白阮惊了:“……叽叽叽!” ……但是跳跳觉得不太对劲! 嘭的一声,云清被丢在床上,紧接着,通往卧室的门合上了。 门内传出了更加不对劲的声音。 …… 月至中天。 云清贼溜溜地越过云真,从床上摸下去。 此时距离他第二次被抓回观又过了好几天,他掩了掩道袍四敞大开的领口,将褪色的残留吻痕遮好,故技重施溜出弟子房。 云真心疼云清是男子,要用本不该干那事的地方干那事,所以整体上仍然克制,发泄过一次就能连憋许多天,把食髓知味的云清愁坏了。 但别扭人设不能崩! 于是云清决定再次落跑,好刺激刺激师哥——与其说是落跑,不如说是夸父逐日。 云清溜回自己的弟子房,搬了个小马扎,翻出一袋瓜子,在落霞观门口五米远处岔着腿儿一坐,咔嚓咔嚓嗑瓜子看星星……非常欠日。 也不能总半夜赶山路不是,那也忒反人类了,反正也要被抓回来,随便跑跑就得。 没过一会儿,观门嘭地被人踹开。云真杀气腾腾地迈出门槛准备千里缉夫,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云清坐在小马扎上,满身杀气没地儿使,泄了个一干二净。 云真:“……你在做什么?” 云清磕着瓜子,表情却绷得一本正经:“我这跑路呢。” 云真眉梢缓缓扬起,一字一顿确认道:“跑路?” 下一秒,云清屁股一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拎着小马扎走出三步,又坐下了,理直气壮道:“这不,跑路呢。” 云真嘴角微微一抽:“你……” 云清斜眼睨着他:“怎么着,门规规定跑路必须往远了跑吗?主要是这个跑的态度。” 云真被气得嗤地笑出声,走上前去抓住云清的后衣领,拎兔子似的把他拎起来,往怀里死死一扣。 月似清霜,霜色无边。 片刻安静后,云真把嘴唇凑近云清耳朵,怕音量大了惹小师弟害臊一般,压低嗓门用气声问:“喜欢师哥了,为什么不承认?” 云清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云真噙住嘴唇撕咬舔.吻,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吻毕,云真竖起食指抵住云清被吮得湿润的唇瓣,问了问题,却不许他答。 云清往后退了些,错开他的手指:“怎么不让我说话?” 子夜时分,道观外没有灯火,唯余涟涟月光,人眼看不清太远,五步开外的一切都只是反射着淡淡银芒的朦胧影廓,天地静谧得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平时说不出口的话都变得容易说了些。 云真脸上浮起一丝孩子式的委屈,低声道:“不敢听。” 云清看着他,眸光闪动,心头一阵发热,提议道:“你再多强迫强迫我呢?肯定说你爱听的。” 云真扣住他后颈,与他额头相抵,像在摇头似的左右摩挲片刻,轻声反问:“强迫来的,有什么意思?” 云清:“怎么就没意思?” 云真盯他一眼,目光灼灼:“都是假的。”像是故意等他反驳。 云清大逆不道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问:“你不是都夜观星象观出来了么,是真是假心里没点儿数吗?” 云真笑了一声,笑得很温柔,温柔得像是从苍穹降下的一缕星光:“我有数……我都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的语调既轻且慢,“和我白头偕老,百岁无忧,就是你的命……但师哥想听你自己说。” 云清嘶嘶吸冷气,牙疼似的:“嘶——两个男的能不能别这么肉麻?都这样儿了还不够明白,还得海誓山盟啊?再说了,跳跳那么小呢,我俩天天在跳跳面前腻腻歪歪的,影响不好,别到时候他长大也找个公兔子……” “你就肉麻这一次,师哥以后再也不逼你。”云真扫了一眼天色,含笑道,“说吧,趁着天黑。” “嗯——啊——呃——”云清别扭半天,抽冷子一拧身子,想跑,却被云真牢牢按住。 “你就忍心让师哥一直被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一直难受着,是吗?”云真淡淡地问。 “行行行,”云清狠狠抹了把滚烫的脸,“算你狠!那个……我,云清,”云清拍拍胸口,又戳戳云真心口,“以后就喜欢你了!……好了好了说完了,回屋睡觉去。”语毕,一猫腰就要往观里溜,可刚跑出几步又被逮回来按回原处。 云真:“不够。” 云清:“……” 云真:“再说。” 云清一不做二不休,仗着天黑看不大清脸,没白天那么羞耻,梗着脖子一鼓作气道:“你在我心里,就是头一位,十几年前开始就是了,师父和跳跳都得排第二。我以后也疼你,也对你好,天天逗你开心,逗你笑……等过几年出师了,你给我算彩票去,算完了,我教你怎么花钱,怎么享受人生,好吧?” 云真的笑容越来越明亮:“好,继续。” 云清:“……还继续?” 云真:“没听够。” 云清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像个写不出作文的小学生,把床上被云真迫着说的那套也搬了出来:“那个……以后我就是师哥的人了。” 云真声音微微喑哑:“还有。” 云清一低头,把前额抵在云真肩上,小声嘟囔:“师哥想对我怎么样都行。” 云真:“我记得还有。” 云清背课文状:“师哥弄得我快要上天……呸呸呸!你还没弄呢就在这占我便宜啊!” 云真环过他的背,从满地霜雪般的月光中掬起一捧小师弟,抱着大步朝观门走去。 ——“现在开始也不迟。” ——“哎师哥我跟你说,我们这事儿先别告诉跳跳,等他长成大兔子的……不然就我这样儿的……怎么看都不可能在上面,师道尊严何在啊?” ——“嗯,随你。” ——“出师了你真得算彩票,不带驴我的。” ——“说到做到。” ——“嘿嘿嘿嘿说好了啊到时候不带反悔的!来来来啵一个!” ——“啵。”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 非常纠结和龟速的一篇番外~ 无论如何,总算是搞完了…… 其实这篇番外的题材我是真的不太擅长,以前也没怎么写过这种纠结还略带一点虐的风格,对我来说算是个(没有任何卵用的)小小的挑战,自己感觉写得比较认真,但就算认真,客观上也仍然有很多可改进之处,就以后再接再厉吧!(我的意思是再接再厉甜哈哈哈~虐的就不厉了,厉不起……) 中途还遭遇儿砸肺炎住院,导致了很长时间的断更……承蒙大家不嫌弃我,万分感激!_(:з」∠)_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