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尊敬的老师、领导: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错误的严重性……我保证,坚决不会再犯第二次!我……” 楼珹的检讨书正`念到高潮之处,校长办公室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校长,转学生的档案我都看了,这犯的事儿性质有点恶劣了吧?又给分到我们四班这……”说话中年人声音嘶哑,像个残破的风箱。 窦老师年轻时候工作太拼命,喉咙长息肉,后来做了手术,声音就变成了这样,说话不仅沙哑,还总夹着卡痰的咳声。 他进来后,才注意到了校长办公室里的穿着球衣、拄着拐杖的高大少年。 而校长的黑色办公椅上,空无一人。 “你在这儿干嘛?周校长呢?”窦老师背着档案走到楼珹面前。 “哦,刚刚主任来了,他就出去了,让我在这儿念检讨呢,说念完我就可以走了。”楼珹单手撑着拐杖,回答得漫不经心,脸上是那种最惹老师讨厌的玩世不恭。 他的黑色球衣略有些湿润地贴着肉,手上戴着红色护腕,小麦色的手臂肌肉反射着光泽,那副明显流过汗的模样,让窦老师眉心一夹,望向他露出来的修长小腿、裹着一圈绷带的脚踝,最后落在他无辜的表情上。 肃清着脸道:“你校服呢?” “教室。” 楼珹是来学校打球的,方才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雨,体育馆也被社团的人给占用了,他就没继续了,他想起来就顺便来校长办公室做检讨。 他开学犯了一次事,每周都要来校长这里念一次检讨书。 窦老师突然嗅到了什么,又狐疑道:“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有吗?”他表情非常无辜。 他刚打完球,嫌热,加上更衣室里烟雾缭绕的,夹杂臭汗味,那味儿别提多冲了,于是就把校服丢在了更衣室里。 窦老师怀疑他抽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没逮到过证据,仅仅凭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烟味,的确不能给他定罪。 他扫了楼珹几眼:“那正好,你检讨书念完了吧?念完了回教室去呆着,等下我给你拿套月考卷子,你拿回去写,写完明天上课订正。” 楼珹:“……” 窦志伟看了他一眼:“没听清楚么?” 楼珹耸了耸肩,又笑了一声,说清楚了,接着一瘸一拐地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去。 正好,周校长迎面走来,楼珹跟他打了声招呼,礼貌地说:“校长,检讨我念完啦。” 周校长点点头,打发他走,一边展颜一边对着办公室门口的老窦道:“窦老师来得正好。” 两人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前,竖着耳朵的楼珹听见了几句对话。 “来问转学生的问题?我正好也要跟你说说他的情况,坐吧……” 对话声被关在门内,楼珹完全听不见后,就瘸着离开了,他演戏演全套,走了老远才丢开拐杖,健步如飞。 校长办公室内。 周校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推到窦老师面前。 “这是……?”窦老师翻开一份数学试卷,他刚改了一大堆试卷,所以不必仔细看就能看出,这是一份非常优秀的答卷,字迹漂亮而工整,粗略看去几乎全对,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 “白天我拿了上周的考卷给他,他刚转学过来,先摸个底。语数外三门三张试卷,数学是满分,英语是一百四十八,语文也有一百三十九。” 说到这里周校长露出了笑意,这个成绩在六中,也算是顶尖的尖子生了。 “这套考卷是咱们校内自己出的,难度中上,语文是超纲了的,但他思维很敏捷,坐在我这里平静地写了三个多小时就写完了三科。” “三个小时?!”窦老师惊声道。 楼珹下了楼梯,看见教室门开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没回教室,直接去了一楼的男厕。 一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很臭的烟味。 他讨厌烟,烟味在他这里就是臭不可闻。 今天是周末,他们六中周末有一节晚自习,从六点五十上到九点钟。现在不过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的校园,人烟稀少,学生通常都不会来这么早。 楼珹瞥见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在最内侧的隔间里,半垂着头静默地抽着烟。 下午光线柔软而朦胧,那个人站在逆光处,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烟雾里,映衬着灰蒙蒙的结了蜘蛛网的磨砂窗户,身影瘦削,夹着香烟的手指白生生的修长。 楼珹把自己的道具拐杖靠在洗手台的墙壁上,走到便池旁。而那个抽烟的男生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沉默地掐灭了烟,接着掏出一包面巾纸,用纸巾把烟蒂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楼珹很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看这个二手烟制造者。 楼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些明显的斗殴伤痕,青紫和红肿一团一团地印在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像刮刀一笔一笔在雪白画布上抹出来的痕迹,生硬又扎眼。哪怕他戴着又大又厚的圆片眼镜,也遮不住他脸上那些伤。 楼珹提上球裤,心里立马就联想到了——转学生。 方才窦老师所言的“恶劣”当事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看这伤口的严重程度……啧,是挺恶劣的。 难怪让老窦气得去质问校长。 转学生根本没看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漱口,最后还往嘴里喷了些什么,估计是消除烟味的。 对方如此娴熟,越发让楼珹肯定,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狠角色”。 这时,男厕忽地进了人,伴随一声含着老痰的干咳。 “楼珹。”窦老师严肃地喊了一声。 楼珹转身就对着老窦东闻西闻的模样。 烟味还没散去,老窦盯着楼珹,一副肯定但又苦于抓不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是不是你?” 楼珹说不是。 老窦冷哼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你,明天交一封八百字检讨上来!” 一口大锅从天上降!楼珹脸一黑:“我不抽烟,还要我说几次。”他直接翻出自己的裤兜,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直接掉出一把钱和一个打火机。 老窦眼睛倏地一亮,简直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得意地笑道:“好哇你,楼珹!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楼珹没想到会这样,他更是说不清,嘴一抿,解释:“打火机是我点蚊香才买的。” “点蚊香,”老窦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哼,“来我办公室。” 窦老师是本校监考最严的老师之一,每次由他监考的考室,总能抓到作弊的学生,他和其他三位监考统称为“四大名捕”,他不仅抓作弊学生,还喜欢抓别人谈恋爱、抽烟。 不是他班上的学生都听过他的事迹,说起他就咬牙切齿。 楼珹当然不可能替转学生背这个锅。 转学生人还没走,就站在洗手台旁,但是没有说话,只是他冷眼旁观这场“人赃俱获”的闹剧,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愧疚或者心虚。 这让楼珹更是窝火,笑容完全冷下来:“那我抽烟,总得有烟吧?打火机能说明什么?烟呢?”他提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裤兜:“证据呢?” “证据!味道就是证据!这么重的烟味,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楼珹也要气笑了,他抱着手臂:“窦老师,我提醒你一下,这里三个大活人呢。” 他不屑于指认别人为自己“脱罪”,言语之间有种清者自清的意思。 老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人,但跟校长的对话过后,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这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丁雪润的意思。 但楼珹既然这么说了,窦老师便扭头问了丁雪润,语气温和:“你看见是谁抽烟的吗?” 丁雪润犹豫了一下,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应该不是这位同学,刚刚有个男老师进来的时候好像在抽烟,您……误会他了。” 老窦审视着他,扭头又看了一眼楼珹。 一楼的办公室里有个老师是老烟枪,走到哪里抽到哪里,今天他正好提前来批改试卷了,老窦自然而然地猜到是他。 难道他真冤枉楼珹了?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这样,楼珹。”窦老师下令道,“你等下跟我去办公室拿试卷,然后你带新同学去男寝,他刚转学来六中,你带他熟悉一下校园。” 扶着拐杖的楼珹:“???” 窦老师云淡风轻地就把这件任务交给了他,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转身走了。 楼珹郁闷地跟着进了办公室,从窦老师那里拿了几张雪白的月考试卷捏在手里,听见老窦和颜悦色地跟转学生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四班是重点班,每周小考一次,每月大考一次,每次期中考和期末考后都会综合一下你们的平时成绩还有竞赛成绩调整一下班级。” “平行班的学生有机会考到我们重点班来,同样的,班上同学如果成绩一落千丈,就可能掉到平行班。” “六中竞争是很大的。” “每次考试成绩都占一定的比重,所以千万不能在高二这个当口掉链子。迟到、旷课都是不允许的,”他敲打道,“打架斗殴,更是不允许,轻者记大过,重者开除,你的情况……” “你是个聪明的学生,好好学,一定能为校争光。”他拍了拍丁雪润的胳膊,语气好不温和。那脸上的笑容楼珹非常熟悉,他对着班上的一部分得意门生,会露出类似的笑。 楼珹懒散地撑着拐杖站立,想到自己高一刚入学时,老窦也对他特别关注,也经常跟他说一句话:“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好好学呢?你要是好好学,肯定能……” 他扭头看向那位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转学生。 转学生神色平静而乖巧,一口一个“嗯”、“好的窦老师”、“知道了窦老师”。他声音很轻,这种声音天生给人一种懂事听话的感觉。 实在太过无聊,又懒得听老窦那破锣嗓子念经,楼珹手里玩着月考试卷,懒洋洋地上下打量着他。 转学生不仅脸上有伤,手上也是,手指关节上满是血痂,乌青一片,雪白脖子上,青绿色血管和几条暗红伤疤交相辉映。 他皮肤这种白,令楼珹联想到自己一个得了白化病的远方表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见血管的白,而且他毛发颜色偏浅,头发是一种有些飘金的棕色,发质看着非常柔软。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些伤,那他身上这股温和无害的气质,看起来简直像个优等生。 而且转学生还非常地瘦。打眼望去,他起码比自己矮一个头——当然,以楼珹一米八八的身高,在六中是相当的鹤立鸡群,俯视众生。 窦老师没说太多,过后交待楼珹:“五点钟的时候可以充值校园卡,楼珹你带新同学去办一张饭卡,带他去熟悉一下校园。” 楼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新同学转头来看他,说了句:“那麻烦同学了。”楼珹刚替他背了一锅,很不屑地别过头去:“不用谢。” 两人走出办公室,同时离对方远了几步。 楼珹盯着他,似笑非笑地垂头,压低声音:“你还挺会装的。” 他是低音炮,声音刻意压低时像在人心上挠痒痒似的。 楼珹凑近他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很淡的草莓味,那是口气清新剂的味,而且很奇怪的是,楼珹闻不到什么烟味。 丁雪润面不改色,看向他道:“刚刚谢谢你。” 楼珹嗯了一声,脸色稍霁,但也丝毫没有带他逛校园的意思。他转身想走,可却发现,刚停滞的太阳雨,这会儿又下了起来。 阳光依旧明媚,但雨声淅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青草香。 楼珹盯着这场忽如其来的雨,皱了皱眉。注意到转学生进了教室,半晌,他看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雨不大,但他也不想弄得满身湿透,所以只好也跟着转身—— 只是……楼珹站在门口,他看见新同学的位置,正好在自己的后面。 他一直是一个人单独坐一个座位,因为高,所以在最后面。他正好是班上多出的那个奇数,大概老师怕他影响其他同学,就没给他安排同桌。 新同学的座位,就在楼珹的后面,靠着阳台的门。 楼珹没有进去,两条长腿交叠着斜倚在教室门口。他看见转学生摸出一把伞,背着书包朝自己走来。 走到他旁边时,转学生停了一下,把伞放在了第一排的桌上。楼珹愣了一下,接着他从自己身旁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满身清冷不近人情。 楼珹看了眼桌上那把伞,又看了眼转学生,他正在想转学生要怎么办,便看见他从书包侧袋又摸出一把轻巧的五折伞出来。 他在雨幕前撑开了伞,没有回头地走下台阶。 那把撑开的漂亮花伞冷漠地渐行渐远,楼珹摸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想什么人会刻意带两把伞出门,难道专门备着借给别人的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把桌上那把更大的伞握在手里,伞折得很整齐,使用痕迹很深、很旧了。 楼珹心情好了点,他一手夹着自己的拐杖,一手打开伞走进雨中,抬头便看见伞上有个脱色的红色爱心标志,红心上印着一只白色的手,下面还有一串黑色的字。 他好奇地定睛一看,等分辨出字的内容,楼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关爱残障人士,传递城市关怀。” ------------ 2 第 2 章  丁雪润昨天深夜抵达,今天上午来学校报道,在校长办公室写了一套试卷,刚才又在学校传达室拿了一个快递拆了。 快递是一个原创文具品牌寄给他的,里面东西种类很多,书包、书皮、笔袋、笔以及手账本……甚至还有伞。 伞上面印着穆夏的画,伞柄是金属的,质感很好。丁雪润本来也不打算用,但正好下了雨,他不想欠着别人的人情,于是把自己的旧伞给别人用。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老家来到这个北方城市,他有些疲惫了,去男寝取到自己的行李箱,宿管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宿舍,拿了把钥匙给他:“你的寝室在五楼。” 他行李真的不多,一个人就提着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大包上去了,进宿舍前,丁雪润先敲了下门,再开门进去。 宿舍里有一个人在,也正在收拾行李。 看见丁雪润的行李箱,那人还有点意外,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506新来的?” 丁雪润嗯了一声,礼貌地说同学你好,然后推着箱子进去。 宿舍条件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好上不少,有阳台,卫生间和洗手台也都在阳台上,上床下桌,一共四个床位,有中央空调。 他扫了一眼,有两个床铺都是空的。 宿舍里的室友道:“我是高三的,刚签了免责协议要出去租房住,”他指了指一个床位,“这个位置是我同学,他也搬走了,但还有点东西留在这里,你住另一个吧。” 丁雪润点点头,抬头看见属于自己的床位是靠着另一个铺的,这个铺应该是现在宿舍唯一住着的人。 即将搬走的室友把一摞书放进纸箱里,又道:“那你以后就一个人使用这间宿舍了。” 丁雪润打湿了毛巾,扭头指了指那个唯一有人气的床位道:“这个室友呢?也搬出去了?” “嗯,他在外面住,一周就回来住一次,我们宿管查寝不严,就周四晚上查,平时偶尔□□。” 丁雪润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高三学长很快就收拾好走人了,宿舍空了下来。 他上去把床铺好,顺便洗了点衣服,晒在阳台。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地方,女生宿舍离食堂比较近,而男生宿舍在另一边,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更近。 从他的阳台往外望去,能看见操场。 他还注意到旁边室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都是教科书,看起来非常新,像是没有使用过一般,桌上还有几条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袜子,丢了一件校服,还放着几个做工非常精致摩托车模型,墙上贴着湖人队明星球员的照片。 六点,丁雪润去办了饭卡,在食堂一楼吃了一顿,六中的食堂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他点了两个素菜就要十块钱。 吃完饭再去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丁雪润没有穿校服,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阳台小门的位置,一些同学窃窃私语,扭头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偷偷看他。 大概是在猜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或许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籍和新文具。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话,让同学们交作业,又走到了丁雪润面前,轻声问他:“同学,你有《星火英语》的练习册吗?”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刚收的练习册:“就是这个。” 丁雪润说没有:“我以前用《高考必刷卷》和《五三》。” “这两个我们也用,大家刷题,会买几套不同练习册。星火的《巅峰训练》是MISS狄要求买的……”课代表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桌上摆出来的文具,“你的书皮和笔袋还有你书包都是一套的吧,真漂亮。”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书皮没有用。”丁雪润从书包里拿了几张崭新的书皮出来,直接递给了她。 “真的啊?”课代表脸一下有些红,非常意外也不敢去接,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个是皮的,肯定很贵的……” “不要钱。”是真的不要钱,那些文具商抢着给他送文具,他家里堆着很多。 “怎么可能不要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丁雪润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同学,能告诉我都要买哪些练习册吗?这附近有书店吗?如果我要出去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英语课代表收了他的礼物,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老师要求用的就是《星火》的一套,数学是……等下我写个纸条给你,你去学校对面的新华文轩买——我有文轩的卡,可以借你。至于出校……你是住校生吗?” “是。” “住校的话,平时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九点下晚自习,你们住校的得上到十点钟。但是九点钟下晚自习后,其实是可以跟着通校生一起出去的,不过九点半之前你必须得回来,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点名,他们发现人数不够,就会记上我们班名字,在年级群里通报。” “还有中午,你也可以出去,学校宿管查午休查得不严,中午不回去都行。” 课代表又道:“对了,同学,我们每周周末晚自习都是要小考的,今天是考物理,你做一下准备哦。” “好的,谢谢你了。” 课代表心想,虽然他鼻青脸肿得有点可怕,但好像为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知无不言,直到打铃了,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丁雪润写完一张物理试卷,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没来——这是班上唯一缺席的学生。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看见了班主任窦志伟,他给窦老师请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买练习册,窦老师对他这种学习态度很满意,批了假。 因为他没有校服,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张签了名的字条,嘱咐他回校的时候拿给门卫看:“注意安全,快点回学校知道吗,宿舍有门禁的。” 夜晚下课,六中外面停着非常多的私家车,还有许多流动商贩在卖小吃,味道飘香。 书店还没关门,而且这个时间人很多,他进去照着英语课代表写给他的单子,很快就挑好了练习册,又买了一点作业本,只是结账的学生太多了,他排了十分钟的队。 付款后,他又接到父亲丁兆文的电话:“报道了吗?见到了周校长了吗?” “嗯,下晚自习了。”丁雪润歪着头夹着电话,手上把买的一大堆教辅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书包登时涨得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 “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钱够不够?” “都挺好的。”他顿了顿,“钱够的。” 丁雪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疏远,一场通话结束,不到一分钟。 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淡薄。丁兆文因为丁雪润母亲在生理上的一些缺陷,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待她非常好,后来结婚了,更加对她好了。丁兆文从小教儿子也是,让他孝顺母亲。 或许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在妻子身上,也就忽视了儿子。等他意识到时,儿子已经大了、懂事了,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自律得近乎可怕。 这时候他再去弥补,却无论如何也跟儿子亲不起来。 丁雪润妈妈去世后,父子俩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没多久就出了事,丁雪润只好转学到D市的六中。周校长和丁兆文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师范专业。 从文轩出去,他看见外面打着伞的人,就意识到又下雨了。 因为要购买大量的练习册,所以他专门把书包腾空了背着出来,没想到雨说下就下。 站在书店门口,他一手提着书包装不下的作业本,一手伸出去试探了一下雨下得大不大。 这场雨比下午那几场要澎湃得多,正是所谓的瓢泼大雨,淋着雨冲到对面恐怕全身上下都会湿透。 丁雪润看了眼时间,十点住校生下晚自习,那么他十点就必须回去。 现在不过九点二十。 丁雪润回到书店,在阅读区坐下,拿了一支笔出来,随便掏了本练习册出来写。 他频繁地出去看雨势,到了五十,雨果然小了一些,但还在继续,这次丁雪润没有犹豫就迈开步伐。他沿着有屋檐的街边走到了学校对门,雨刮器的声音、车轮践踏积水的声音以及鸣笛声在夜色中交织。他看见绿灯亮了,汽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方才冲进雨幕。 南方潮湿,爱下雨,他不知道受大陆高压控制的北方居然也会这样。 丁雪润从人行道跑过去,刚到对面,背后呼啸而过一辆摩托,飞溅起地上低洼里的泥水,瞬间泼在丁雪润的整个后背上。 他停住了脚步,摩托车也在前面不远忽然刹车,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身材高大的车手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事故”。 他人没下车,连头盔也没取,在雨中喊了一声:“喂,你没事吧?” 丁雪润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幸好他书包是防水的。 但是他的眼镜也湿了,上面沾满水珠,完全看不清。他也顾不上雨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 楼珹见他没有伞,还站在原地,就双脚踏在地上,把摩托车倒回人行道。 他戴着头盔,还穿了一身皮衣,对雨没感觉。他看见这位同学后背全是泥点,有一丝不好意思,摸出一把伞来给他撑开:“抱歉弄脏你衣服了,我赔你干洗费吧。” “没关系。”丁雪润手上衣服上全是水,眼镜越擦越湿,他一边拿纸巾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 他近视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戴着黑色头盔的车手在他眼前,就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楼珹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这人不太记别人长相,但是……转学生的长相太让人有记忆点了,因为脸上都是伤,说是鼻青脸肿也不至于,但嘴角和脸颊都有点乌青。 楼珹上高中后就不跟人打架了,但他从小在武力方面就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从来都没有伤得像这么严重过。 不过或许因为转学生打架戴眼镜的缘故,眼睛四周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和其他近视的人一样,有一点无神,没有焦距。 那黑漆漆的瞳仁望了自己一眼,接着垂了下去,擦他的眼镜,低垂着的浓长睫毛湿漉漉的,淋雨过后的头发贴着额头,看起来怪可怜的。 楼珹隔着摩托车头盔的挡风玻璃,直视他朦胧的大黑眼睛,低声问他:“真的没事?” 他的低音炮让人过耳难忘,下午才听过,不至于忘记。丁雪润顿了顿,说没事,低头戴上了眼镜。 楼珹哦了一声,把伞塞到他的手心里:“还你了。” 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握着摩托车把手,楼珹轰了一下油门,发动机车。 他摩托车的声音嘈杂得有些悦耳,在学校最后的下课铃声中,丁雪润站在原地,撑着自己那把用了几年的旧伞,望着摩托车朦胧的车灯,拐进六中隔壁的高档小区。 ------------ 3 第 3 章  丁雪润离家仓促,而且从南到北,他好多东西都没带,衣服也带得少。丁兆文说等他到了,把冬天的衣服给他邮过来。 至于药,就更没带了。 他回到新宿舍,果然是空的。如那位刚刚搬走的学长所说,这间宿舍恐怕要成为他的私人宿舍了。 他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头发还没擦干,宿舍就倏地断电了。 丁雪润记得宿管给他说的:“十一点的门禁,十二点会断电。你们写作业的,来一楼写,一楼有个自习室,彻夜供电的。” 他换了衣服,去了一楼自习室,没想到不大的自习室里,坐了不少人。里面安安静静,笔尖沙沙地摩挲着纸张。 凌晨过了宿管就来自习室门口,提醒大家时间:“同学们早点休息,写不完的明天早点去教室写。” 丁雪润平日一般最迟是十二点睡,但他还没写完四班的六科老师上周五给同学布置的作业。 他从前都是自学,早就学完了高三的课程,做起高二的题来是非常轻松的,所以他草稿打得非常少,寥寥算几笔就能得出答案来。事实上,做这些题对他的用处不大。而且他有些困了,写到后面眼皮开始打架,头还有些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的缘故。 所以丁雪润也不想浪费时间,他索性翻出了练习册答案,除了“略”字,他把其他的答案都抄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自习室大半的同学都走了,丁雪润已经困了,他半眯着眼,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飞快地抄着答案。 一个男同学忽然走到他旁边来。 “抄答案你还不如不写呢。” 丁雪润抬头望向他。 男同学也戴眼镜,额头长了几颗青春痘,一张斯文的学霸脸。 “我是四班的学习委员,你是转学生丁雪润对吧?”学委认真地劝道,“抄答案真的不好,应付老师没意思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手上还在继续抄,他抄得速度快但字写得依旧很漂亮:“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的提醒。” 见他一面应和自己,一面还冥顽不灵,学委脸色一僵:“应付老师同时又是骗自己,同学,你这样不好。” 他是真的看不起这样的学生,不会写抄什么答案,不会写那就别写,像楼珹那样,别写也别交。 丁雪润不再看他,他喝了口水,声音有点混:“这些我都会写,谢谢学委,我没关系的。” 学委嘴角一撇,摇了摇头:“你不听就算了。” 四班固然是重点班,但他们班上恰好就有个例外,那就是楼珹。 楼珹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他看起来是那种典型的坏学生,但楼珹在班上人缘很不错。很多女生暗恋他,因为楼珹爱请客,人很大方,加上他成绩特烂,不仅上课睡觉,而且考试交白卷,跟班上人没有竞争,所以男生跟他关系也都不错。 就楼珹这样的学生,都能进他们四班,那再来个类似的转学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丁雪润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想喝点热水,却发现饮水机里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拿着保温杯去了教室,很多人在自习了。 他接了点水喝下,但没起什么作用。 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丁雪润也交了作业。没想到昨天晚上才来的转学生,竟然交了上周五布置的作业,课代表们都有些诧异,翻开他的作业一看,登时涌上一股危机感。 “转学生是个学霸?” 昨天收了丁雪润书皮的英语课黄丹露代表感叹道:“你好用功,而且英语字写得好漂亮。” 丁雪润嘴唇惨白,说谢谢。 黄丹露又低声说:“书皮我换上了,我室友他们都说很好看,问我在哪里买的。”她抿唇,“同学,你在哪里买的啊?” “网上有卖,书皮后面应该印了品牌的,你搜索就是了。” 他脸色太糟糕了,黄丹露本来想关心一句,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没问出来。 很快,班主任来了,赶大家去外面集合:“升旗了!快点,快点行动。” 丁雪润站起来时有点摇晃,他不太爱生病,但每年都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大病一场,他其实身体不太好,这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 他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老窦对他说:“今天你就不用去升旗了,你没有校服,就留在教室吧。” 丁雪润点点头,昨天窦老师跟他说了,校服要在教育处买,两百块买一套秋季校服,一般至少备两套才够。 北方冬天冷,六中的校服一共分为三套不同的季节,一套夏季穿,是纯棉短袖;一套秋季,正是目前这个季节穿的,但很快,就要穿冬季校服了,那是加厚的棉服棉裤,外套还是加长款,得三百八买一套。 教室人都走了,他趴在课桌上,头脑沉得仿佛灌了水一般。 楼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趴着睡觉,心里嘀咕这转学生还挺牛掰的,转学第一天就这么拽,不升旗趴着睡大觉。 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周校长给他打了个电话,估计是早就看出他脚上是装的,让他适可而止。 楼珹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再装,今天就早点来上课了。 他平时不犯大错,顶多上课迟到这种小问题,有时候实在有事,他会随便编个理由问老窦请假,不管准不准假,反正假他请了,就不会去了。 所以也不怪班主任对他有偏见,但好在楼珹不是个让人头疼的学生,成绩虽然不好但也不会惹是生非。 背后的转学生正在睡觉,楼珹也趴着,趴着玩游戏。 结果一把没打完,背后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他。 楼珹扭头:“干什么?” 丁雪润一张脸毫无血色:“同学,你知道……校医室在哪吗?” 楼珹看他脸色居然这么差,本来就白,现在更是一副病容,心里联想到昨晚上的雨,道:“在那边教学楼,你感冒了?” “不知道,”他声音哑着,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可能是发烧了。” “发烧不是脸会红吗,你怎么脸上白成这样?” 丁雪润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校医室在哪里?” “在一楼,”楼珹补充,“高三教学楼的一楼。” “噢。”丁雪润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看着人都要倒下去了,“高三是哪一栋?” “这一栋,就是……”他大概解释了一遍,丁雪润道了声谢,就走出了教室。 楼珹不常乐于助人,但转学生看着好像要病死了一样,太惨了,他都觉得同情,所以叫住了他:“暧你等会儿。” 丁雪润转头。 楼珹是那种狭长型的眼形,不笑的时候会显出一丝凶相,看着不是善茬。他扫了眼转学生,顿了顿说:“算了,我去校医室买点东西,你跟着我。” 教学楼就这么大,四班又在一楼,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校医室。丁雪润坐下,校医探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昨天是淋雨了?” 丁雪润点头,声音已经是沙哑了:“淋了点。” 校医甩了甩体温计,递给他:“夹腋窝。” 他量体温的时候,楼珹坐在旁边玩手机,丁雪润听见音效,是一款时髦的消消乐游戏。 他夹着体温计,扭头看向楼珹。 楼珹也许很喜欢这种游戏,打得很认真,一双深邃的眼睛特别执着地盯紧屏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 他人很高,穿一双限量版球鞋,和其他学生一样穿一身秋季校服,校服外套拉链拉到胸口,他里面穿的单薄,但是很壮实,哪怕校服宽松也掩盖不住他那和同龄人有着明显差距的健硕体魄。 昨天丁雪润就发现了,他身上有肌肉,还有腹肌,只是不知道是几块。 体温计取出来,校医凝重地摇头:“得去外面医院输液才行,快四十度了。” 丁雪润一听要出校输液,就摇头:“吃药行吗?” 校医摇头:“吃药退不了高烧,你哪班的?你们班主任谁?” 丁雪润坚持:“我吃药就行了。” “你这同学,怎么这么犟呢!你这个是高烧,你退不了烧等会儿晕过去了麻烦就大了。”校医觉得奇怪,一般学生听见去校外,可高兴了,就差放鞭炮了,这个怎么这样? “老师,我上午有课。” 楼珹听得扑哧就笑了,学渣还听什么课?你听得懂个屁! 校医:“上课是重要,但也不能耽误身体啊,你带着病怎么好好听讲?脑子烧坏了怎么学习?” 楼珹又乐了,不生病也听不懂啊,脑子不坏也不能学习啊,不然为什么叫学渣呢? 校医直接提笔开始写诊断书,问他:“名字?” 丁雪润静默几秒,正在打消消乐的楼珹忽然拍了下他:“问你名字呢,快点说。” 丁雪润看他一眼。 楼珹冲他眨了眨眼:“同学,我陪你去医院啊。” 丁雪润知道他是想出学校玩,加上他身体确实难受,可能还有水土不服的原因,才忽然这样。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丁雪润,春飞雪粉如毫润的雪和润。” 楼珹啧了一声:“这么装逼,还拽诗。” 丁雪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校医把诊断书给他,表情严肃地道:“去给你们班主任请个假,四十度可不能马虎,一定得打车去医院,记住了吗?” 要出校,楼珹特别积极,说实话他待在教室里是真的不自在,有时候他实在太无聊,也会听一点课,他觉得不难,也能听懂,但是没那个耐心去补之前的内容。 两人回到教室,升旗仪式结束了,楼珹拽着他去了办公室,很主动地跟窦老师说:“他生病了,高烧四十几度!校医说必须输液,不然要出大事!”他说话时表情太认真了,是在认真地夸大其词,不仅如此,他还一把搂上丁雪润的肩膀,“窦老师,我看小丁已经走不动路了,我必须得扶着他去医院才行。” 他的手臂忽然环上来,丁雪润浑身不自然地一僵。 窦老师看向他一双骚过一双的球鞋,没看见绷带:“你脚这就没事了?” 楼珹心虚地抓了抓头,嘿嘿了两声:“我身体好,好得快。” 窦老师没作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丁雪润,发觉他确实看起来非常糟糕。脸上又白又红的,病气浓重得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了。 丁雪润把校医开的诊断书给窦老师,说:“昨天晚上我出去买练习册,结果下雨了,我没带伞,回来的时候淋了雨,今天就有点不舒服。”他轻咳了一声,神色是令人动容的坚持:“老师,我也可以不去校外的,我吃点退烧药应该就没事了。” 老窦看了校医的诊断书,对待楼珹那副常年都刻薄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宽容起来了:“没事的,今天上午的内容都是订正月考试卷,你也用不着听这个课了。” 楼珹心里结结实实地震惊了一把。 老窦昨天让他写试卷,今天让他来学校订正,但是对待这个新来的学渣,老窦居然说他用不着听订正月考试卷的课!妈呀!这是比自己还无药可救? 那这成绩得烂到什么地步?负分吗??? 而且都这么烂了还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转学生是家里有矿还是说他其实是老窦的亲戚? 楼珹不着边际地想着,得到了假条后,他还很乐于助人扶着丁雪润的肩膀,把他扶了出去。 但是一出办公室门,就把他给松开了。楼珹是有点小洁癖的,不过转学生这个人吧,看起来倒是很白净,哪怕脸上这么多伤,但身上的确有种干净的气息,让人觉得舒服,楼珹还是闻到他身上没有半点烟臭味,才勉为其难碰上去的。 他一松开,丁雪润也松了口气,垂着头说:“我去拿下钱包。” 他跟楼珹一块消失,班上同学就开始讨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见他俩被老窦叫进办公室了,不会是惹了什么事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 “转学生怎么样啊,成绩好不好?能进我们班,那应该不错的吧?” “我早上收了他的作业,我翻开一看,我滴个天,几乎全对啊……” “我也收了他作业,特别厉害啊感觉。” “……厉害个屁!”学委忍无可忍了。 “学委怎么这么说?学委认识他吗?” “呵呵,我昨天在男寝自习室看见他了,他是在‘用功’,不过是在埋头苦抄答案呢!” 听见学委的话,同学们都“嚯”了一声:“那他怎么进我们班的啊……” 出了学校,楼珹问他要了电话号码:“你今天都别回学校了,你回去我就穿帮啦。你要是赶着回去就给我发个短信,知道了吗?” “嗯,我输完液就会回去。”他刚才脸色还是惨白,现在就是潮红,红得不太正常,加上伤,瞧着太可怜了。 “别太早,或者你回宿舍睡觉吧,躺着睡比趴着睡舒服。反正你上课也听不懂,去了也没用。”楼珹帮丁雪润拦了一辆车,还好心告诉司机送病人去最近的医院, 丁雪润去了医院,医生问他打针还是输液,他选择了打针,因为打针快。 楼珹没想到丁雪润四十分钟不到就给自己发来了短信:“我打完针了,现在回学校。” 提醒他也快点回去。 楼珹过了会儿给他回复:“艹艹艹,别去教室啊,校医让你输液你打针你这人怎么不听医嘱呢?我他妈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呢,我离学校远着呢!你回宿舍去睡觉知道不?” 丁雪润没理他了。大概是打针的缘故,他上课有点不在状态,但老师提问题抽了他一次,他站起来回答对了。 下午有班主任窦老师的数学课,他看见楼珹没在,就问丁雪润:“你们俩一块去的医院,他人呢?他是不是没跟你去医院?” “他跟我一起去的,陪了我一上午,医院病床紧张,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刚才说自己太困了,就回家了。” 老窦还真信了,无奈摇头:“这个楼珹。” 丁雪润方才看见了他崭新的书,知道了他的名字怎么写,王字旁的成,意为美玉,很难得一见的字。 丁雪润跟老窦请假,说:“窦老师,这是我的病历,我还要打两针,明天和后天都得去医院,我可以在下午第三节下课的时候离校吗?” 老窦同意了:“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好好学习。” 丁雪润点头,他过后把这件事给楼珹说了,没过多久,丁雪润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是楼珹。 他刚同意,那边就发来一条语音。 丁雪润很迷他这种声音。他听歌喜欢听男低音,BBC广播也喜欢低音炮,但是他们声音似乎都没有楼珹那样的好听。丁雪润很小心地摸出了耳机戴上,点了那条未读语音。 楼珹或许在户外,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很凶地道:“你他妈怎么不听老子话?” ------------ 4 第 4 章  “你上什么课,你几把又听不懂上什么,听天书。” “没用的,我们班老师早晚会知道你是什么水平,没用的我跟你说别装逼了。” “妈的你退烧了吗,退了吗就去上课???” 楼珹爱说脏话,这是他这样年纪的高中生的通病,不过他的脏话,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了。 丁雪润从来不会说脏话,他父亲丁兆文是高中语文老师,从小便教得严。 他非常非常讨厌所谓的“校霸”,只因为这类人,他们恃强凌弱、蛮不讲理。他以前的高中有个特殊班,这个班级里的学生都是在某些方面有缺陷的,或许是智力,或许是生理上的缺陷……他们经常会受到嘲笑、欺辱。 其中又以他父亲丁兆文的一个学生为首。 因为一些原因,丁雪润遭受了类似的暴力,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报复了回去,让对方永远记住了他这个人非常不好惹后,借此机会还转了学。 当然,他并不能确定,楼珹是不是那样的学生,只是校园暴力让他对这类校霸款男生产生了很深的偏见,以至于让他不能以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他听完那条语音,没有回复,只是又去听了一遍。 楼珹声音很有磁性,正常音色就是低音,性感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的静默,楼珹还以为损到丁雪润的自尊了。可是他觉得好无辜,他又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个学渣嘛……装啥牛逼呢。 没两分钟,楼珹又给他发了一条过来,这次是文字消息:“小丁,读书这种事呢,不必为难自己,有些人他读书不行,但是干别的在行呀,说不定你就是这种人才呢。”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如果老窦再问起我,就说我腿伤复发了去治疗了。” 丁雪润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嘴唇,最后只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他老老实实吃了药,晚上睡觉出了汗,第二天也就退烧了,但感冒症状还没下去,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卫生纸和热水。 他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快,但是刚刚转学,交朋友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过更好。 学校勒令学生不能用手机,但丁雪润没有管,每当上自习课时,他就戴着一只蓝牙耳机,用头发半遮住,作业写完时他会把手机放在桌上玩。 四班毕竟是重点班,学生之间竞争压力大,所以都很自觉,老师基本上不会太严格地监督他们,而是放任他们去自习。 哪怕丁雪润就把手机放在桌上玩,也不会被人注意到。但他拿出手机来并不是玩,他手机上有大量的刷题APP,他没事的时候要么刷题,要么直播。 丁雪润正在猿题库上大量地刷选择题,屏幕上方就跳出了一条消息。 “X神最近不直播吗?” 这是一家在原创的文具品牌商,丁雪润一年多以前开始直播刷题、写作业或者如何高效复习重点。刚开始他的直播无人问津,但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有名气,百万浏览量让他成为了一个直播从来只露手和声音的清新脱俗的“小网红”。 像他这样正能量的主播,还是直播平台头一份,平台经常推他上首页。 因此,很多文具品牌找上他,请他帮忙打广告,还会寄大量的学习用具给他,请他试用。 丁雪润以前基本每天都会开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直播,只是最近,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消息了。 所以才会有人特地来问他什么情况。 丁雪润低头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 他本无意和人斗殴,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性格,可拳头到了眼前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承受着,所以他反击了。最后被学校保安制止时,他的拳头是赤红的,浓稠的血从握紧的指节上“啪嗒”滴在地上,他的眼镜碎了,可是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得近乎可怕。 保安本来要大声呵斥他,但忽地看见他校服上的一团血,看见他捂着腹部的手指边缘,有血珠不断涌出,就吓到了。 完了,这回出大事了。 最让保安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年级第一的好学生,从衣兜里掏出了塑料袋,弯腰把地上的一把红色水果刀捡了起来,装进口袋里道:“报警,叫救护车。” 地上躺着的男同学是个大高个,他双眼惊恐地盯着语文老师家那个平时看起来很怯弱、很好欺负但现在却让他打心底觉得惧怕的学霸儿子,声音发抖道:“姓丁的……你故意的!你陷害我!” 丁雪润的运动鞋踩在血泊里,他非常冷静地捂着伤口,低头盯着这个男生,声音平和里有一丝温柔:“你今天成年了,生日快乐啊。知道故意伤害罪要进去几年吗?” 他腹部的伤不深,而且正好避开了要害。 所以差不多养好了肚子上的伤后,他脸上和手上仍旧是青紫一片。 丁雪润点进消息,回复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我右手被玻璃划了,有伤口,医生说要休养一段时日。” 对方表示理解,关心了几句,又问他对他们品牌的文具感觉怎么样。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丁雪润还要去医院打针,楼珹也正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楼珹看他这么光明正大的翘课,心说这转学生看着文弱,胆子贼大。 他去了医院打完针就回学校了,晚自习甚至还没开始,一点没有耽误上课。 晚上下了晚自习,丁雪润出校去药店买药膏,等待红灯时看见了一辆非常拉风的摩托停在隔壁小区外面。楼珹一只胳膊抱着他的摩托车头盔,慵懒散漫地倚在车座椅上讲电话。他穿着皮靴,本就修长的腿显得更长了,眉眼在夜色下褪去凌厉,身上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特殊气质。 大概因为是刚下晚自习,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涌出来,丁雪润的目光只是看向他的一切目光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道。 楼珹完全没有发觉,自顾自地讲着电话。 楼珹基本每天都会来上课,不过吧,经常上着上着,人就不见踪影了。而且他上课也从来都是趴着,不知道是在玩消消乐还是睡觉,他睡觉没声音,不会影响到班上同学。 他偶尔也会坐直一点,拿着一杆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的,或是支着下巴发呆、玩手机。 他朋友很多,一到课间就来呼唤他,叫“珹哥打球去”。 一打球,楼珹就会翘课,大半天看不见人。 而且他从来不上晚自习,下午第四节自习课前就会消失,但是老师从来不过问,不知道什么原因。 周四,第三节课课间操后,有人跟窦老师打报告,说新同学的位置有点挡着阳台门了,出入不方便。 老窦趁着同学们上课,在后门站着研究了一下。 楼珹睡觉,丁雪润不知道在记笔记还是做题,挺认真的。 应该不会互相影响。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老窦走下讲台,跟丁雪润说:“你位置太靠后了,你视力行不行?” “没事的窦老师,我只有两百度,戴着眼镜没问题的。” 老窦思虑了一下,说:“你把座位挪到这儿来。” 他指了下楼珹旁边的空位。 丁雪润没说话,大概两秒,才点头,说好的。 楼珹还在睡觉,丁雪润搬动桌子的时候,把他给闹醒了。 他一脸被打扰到了的倦容,一抬头看见丁雪润在他身旁安家了。丁雪润脸上的伤好一些了,看着正常多了,楼珹懵了一瞬,因为刚睡醒,嗓音哑着道:“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班主任调的,说我挡着门了。” “那这也……”楼珹一个人坐惯了,不习惯突然有了一个同桌的感觉。 他觉着,没准因为丁雪润实在是太垃圾了,窦老师想让他俩互相伤害。 他懵了一会儿,抓了下头,最后趴下继续睡觉。 楼珹身材高大,他位置占得宽敞,前后桌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做了同桌,丁雪润明显感觉到和以前同桌的不同。 他以前的同桌是个女孩儿,特别娇小,楼珹特别大个儿,感觉……靠得特别近。 近到可以闻到楼珹身上淡淡的汗水味,还能感觉到一股温度,他身上的青春气,像是在燃烧一样发着烫。 丁雪润中午回宿舍睡觉的时候看见了,楼珹在篮球场跟一群人打球。他视力虽然不太好,但透过宿舍阳台窗户,还是能看见和其他同学有着明显不同的高大少年,夕阳渡在他的身上,飞扬挺拔,青春洋溢。 他不看篮球赛,高中男生喜欢NBA,他不感兴趣,但在夕阳的余晖下,丁雪润站在阳台眺望着篮球场,看了良久。 十点下了晚自习,丁雪润回了宿舍,他还没推门就看见宿舍亮着灯,这才忆起一件事来。 他们宿舍,其实还有一个人住。只是这个人平日里不回宿舍住,只在周四住,因为周四会查寝,人不在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丁雪润拿钥匙开了门,但是没有看见人,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室友在洗澡。 丁雪润回宿舍第一件事通常是洗澡洗漱,他作业全部在自习课上就写完了,所以洗漱后就直接躺上床,听一会歌,便睡觉了。 他本来想直接洗脸漱口,但是在看见一双脱掉的限量版AJ时忽然改变了注意。 这双鞋他在楼珹脚上见过。他不懂鞋,但是也知道这种鞋不是所有学生都买得起的,所以有很大的概率是楼珹的。 丁雪润没有出声,他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他那个床位和卫生间只一墙之隔,椅子离阳台和卫生间门很近。 楼珹是真的没听见任何声音,外面太安静了,他不知道有人回来了,出来时手上抓了个毛巾擦身上的水,脚上趿的拖鞋发出“呱唧、呱唧”的水声。 丁雪润扭头看去,楼珹身材非常漂亮,宽肩窄臀,六块腹肌。他注意到楼珹身上还有一小块纹身,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扭回头来了,所以也没能看清楚那块纹身到底是什么。 楼珹这下才看见了他,下意识遮裆:“我日。” “小丁!”他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自己的新同桌,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道,“你居然住506???” 丁雪润没有看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室友是你。”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往脸上流,再从下巴滴落,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 楼珹很快平静了下来:“是你我就放心了,你爱干净,你知道,我有洁癖的。” 他虽然跟丁雪润做同桌,也就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但楼珹这人对其他人的卫生情况是非常在意的,尤其是和他位置靠得近的。 一个不爱干净的人他是不乐意去近距离接触的。 丁雪润坐他后面,丁雪润桌上非常整洁,他穿着也很整洁,鞋面和鞋带永远是干净的,指甲也修得圆润干净。 刚才他拿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墙壁上的陈年污渍都擦干净了,新室友的桌上放着几本书,一个学习台灯,东西很少也有些过于整洁了。 床叠得很整齐不说,还没有臭汗味,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所以楼珹觉得,这个室友肯定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过他没想到是丁雪润。 楼珹本来很反感他抽烟这件事,但是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味道,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他边说边擦身上的水,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身材堪比篮球运动员,四肢都很修长,修长且肌肉结实,他的肌肤是性感的麦色,沾着水珠,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对于楼珹的“洁癖”,丁雪润不置可否,楼珹桌上的袜子他都看见了,堆了好几双。 丁雪润只余光瞄到一点他不穿衣服的模样,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他在他以前的县城,从没见过楼珹这么帅的男孩子,剑眉修目,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量和魅力,他在打篮球的时候,非常多的女生给他加油、为他尖叫,简直太疯狂了,像日漫里的情节。 下课的时候,高一的女孩子会专门过来看他:“你们班楼珹坐哪里啊?” “那个啊?在睡觉啊……什么时候醒啊?” “醒了醒了!我的妈呀他好帅……”有的女孩子看着他就张开嘴,最后嘴也合不拢了,眼睛也发直,在美色面前,其实男女都一样。 他课桌里每天都会塞满情书,还有人给他送早餐,丁雪润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女生追一个男孩子,倒是见过很多男生都给同一个女孩子送情书的。 楼珹擦干了身上的水,拉开衣柜拿了件睡衣出来,就在丁雪润以为他穿好了衣服的时候,楼珹突然又大骂了一声:“日。” “谁把老子丢掉的袜子捡回来放桌上了?” 丁雪润一扭头,就看见他捏着鼻子,很嫌弃地用纸巾把他桌上放着的那几双袜子捏进垃圾桶,而且,楼珹只穿了睡衣,没有穿睡裤,两条长腿肌肉流畅,有种蓬勃的爆发力。 哪怕他套上了内裤,但还是…… 丁雪润再一次别过头去,他自己是男人,上厕所也会看见不同尺寸的可是……楼珹这种对他是有吸引力的。 楼珹看他那副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哈哈大笑:“小丁你怎么了?怎么都不敢看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卑了?没事,我外号大丁哥哥,在学校尿`尿都没人敢用我旁边的便池。” 丁雪润没有理他,起身走到阳台的洗手台,放了一盆热水洗脸。 楼珹非常直男,堪称直男,他一边穿上了睡裤,一边随口调侃道:“小丁,你告诉哥哥,你多少厘米?” 丁雪润摘了眼镜,挤了洗面奶在手心里,埋头就开始搓脸,根本不理会他。 楼珹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怎么还用洗面奶啊,你好爱美,洗面奶能消肿吗?” 他叨逼叨得丁雪润简直有点受不了了,掬了一捧水洗脸,眼睛正好能睁开了,扭头瞪向他:“你够了啊楼珹。” 他近视,没戴眼镜的时候,楼珹在他面前是模糊的,他眼睛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瞪人,忽然有了一点晶亮的神采。 楼珹数了数,发现丁雪润有三层眼皮还是几层的,是非常好看的一双眼睛,很清澈。 他脸上的泡泡还没洗干净,额头、鼻子和下巴,全都沾着一点,而且他脸上基本上消肿了,依稀能看见正常的模样了。 楼珹以为自己数落他用洗面奶这件事又伤到他自尊了,他感觉丁雪润的自尊心应当非常强,一般学渣就是这样,自尊心会特别强……但楼珹无意伤害人,所以又补充了句:“我说你用洗面奶,你真可爱。” 丁雪润眼睛又睁大了一点,楼珹忍不住笑了,眼睛一弯,指着他的脸说:“小丁,你脸没洗干净。” ------------ 5 第 5 章  丁雪润洗漱过后,就爬上床躺着了。 因为怕楼珹看见后又大惊小怪地哈哈大笑,丁雪润是躲着他涂了一层药膏,吸收过后又加了一层护手霜。 他冬天容易生冻疮,北方比南方冷,加上他手上有好多伤,所以他这个时候就开始涂护手霜预防了。 楼珹就在他旁边的床铺,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珹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大喊道:“小丁、小丁,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不想理他,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珹“哦”了一声,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他就会好好休息,楼珹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虽然楼珹的声音也好听,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这都一周了,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楼珹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珹就走了过来,他太高了,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珹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珹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珹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珹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珹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珹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珹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珹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珹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珹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珹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珹弄好了。 楼珹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珹。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珹关了灯,爬上床来,他窸窸窣窣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不会。” “那就好,这层楼有个傻逼要梦游,有次半夜敲我们宿舍门,吓死老子了。”楼珹睡在这张小床上,感觉非常不舒服,不停地动弹,“结果我们宿舍高三那俩傻逼,睡得跟猪一样,老子以为他们死了。” 他人太高了,睡觉也总不踏实,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乱滚,之前有一次是真的睡梦中从床上掉下去了,好在他身体素质好,皮糙肉厚的没出什么大事。 但楼珹在学校里,是真睡不好,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住。 但是按照校规,只有高三学生才能搬走,所以楼珹每周四还是会回学校住,以免发生查寝人不在,半夜接到班主任电话——最后还惹出被全校通报的丑事。 他太爱说话了,一直说,丁雪润刚开始还回应他,慢慢就不理了,假装睡觉。 这时,宿管进来查寝,他是开了灯,确认是两个人而且脸都对得上人,才关门走了。 楼珹白天运动,所以晚上睡眠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雪润听他没说话了,摘了耳机,把英语广播停了下来,闭上眼睡觉。 楼珹第二天跟他一起去的教室。丁雪润本来要去食堂吃早饭,但楼珹不让他去:“你先别走,等会儿等我一起去教室。” 丁雪润看他还没起床,说自己要去食堂吃早饭。 楼珹人是醒了,可是他赖床,不肯起来:“我不,我还要睡,我困。”他的男神音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去食堂干什么啊,我们去教室,我好多早餐的。” 丁雪润默然,他知道那是楼珹的追求者送的,楼珹会吃,吃不完就分给周围的人。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丁雪润是不敢吃的,他怕。 楼珹蒙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地问他时间:“现在几点了?” “七点钟。” “七点?我艹!”楼珹心里又记了他一笔,看来这是个不输那两个高三的傻逼舍友,正常人谁这么早起来?那两个高三的都才七点起床。 “艹!你闹铃几点的?” 丁雪润:“六点。” 楼珹气死了:“你调那么早做什么……” 丁雪润答非所问:“我去食堂了。” 楼珹还在叨逼叨:“调这么早的闹铃做什么,你又不读书,那么早起来你要上天吗?啊!” 没有人理他。 楼珹半睁开眼,往下面看了一眼,面对空荡荡没有声响的寝室,他后知后觉,丁雪润真是说走就走—— 他觉得小丁这人有点冷。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晚了,去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他进去前刚好看见丁雪润好像在回答问题,老师让他坐下。楼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好,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小蜜蜂讲课。 楼珹桌上有很多份早餐,女生送早餐,总是送得特别精致可爱,小瓶子酸奶,小瓶子的牛奶,小饼干、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什么的。 当他看见桌上的包子时,还有点愣。 哪个女孩子送的包子这么实在。 楼珹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他插上酸奶的吸管,问丁雪润:“你刚才被MISS狄抽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 “回答上没?” 丁雪润又嗯了一声,他在玩笔,其他人在记笔记,就他在玩,也不写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又不像。 “问的选择题你给蒙对了?” 丁雪润嘴唇一抿,嘴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笑意,说嗯。 楼珹露出牙齿笑了:“你吃早餐没有?” 丁雪润说吃了,楼珹推给他一瓶奶:“再吃点吗?我这儿一大堆呢,还有包子,这几把谁买的……” “我买的。” “那你放我桌上做什么?”楼珹反应了过来,“你给我买的呀?” 丁雪润脸对着黑板,他面不改色地一边听课一边回答他:“我吃不完了,就给你了。” “你……”楼珹又觉得小丁人太好了,主要小丁是个学渣,上课可以陪自己说话,其他人就不行了,他们上课从来不开小差,因为他们一开小差就跟不上了。 所以他顿了顿问道:“你买的什么馅?” “素的。” “我喜欢肉包子,不过素的也能吃。”他试着低着头咬了一口,包子还没冷,楼珹大概是饿了,几口就给吃完了。 丁雪润侧头看了看他,楼珹吃东西很快,吃得嗷呜嗷呜的,但吃相却是顶好看的。 他吃完包子,又吃别的,还跟丁雪润分享水果,丁雪润不吃。 “你怎么不吃,我看你不是还要带水果来教室吃吗?” 丁雪润摇头:“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自从吃过一次这方面的亏,他就再也不会吃不知道来路的东西了。比如在超市买,有随机性,所以可以吃,比如在食堂点菜,也是有随机性,有毒的危险也很小。 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会有人想害他,可楼珹不一样,谁能保证他没有树敌,他的敌人如果知道他会随便吃桌上来历不明的食物,是非常危险的。别人吃中毒了跟他没关系,但丁雪润是吃过亏就会神经敏感,所以他从来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 “……你他妈有被害妄想症啊!”楼珹觉得他不是一般的有病,“她们那么喜欢我怎么会下毒害我?我是校草,校草!” 楼珹逼逼道:“你知道校草什么意思不?” 丁雪润没有回答,楼珹继续逼逼:“校草就是全校最帅的男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声音太大了,被英语老师听见了,戴着麦大声说:“楼珹,知道你帅,别瞎比比,吵到你同桌学习了。” 班上同学笑出了声。 楼珹虽然成绩不太好,各种小毛病很多,而且整天小错误不断,但是他却很招老师喜欢,在班上人缘也好。 英语老师一说话,他立马就坐直了,很无辜的样子。 说实话楼珹也想笑。 所以英语老师重新开始讲课后,他就又压低了声音,这次是凑近了丁雪润的耳朵说话:“她说我吵你学习了,她好不好笑啊,你学什么学,她是不是不知道你是文盲啊?” 丁雪润被他这样吹气,半边身子都有点麻,过电似的,楼珹的声音太……勾人了。 他是天然弯,又没谈过一个男朋友,正是十七八岁的年龄,突然遇上楼珹这种男生,的确很容易会心动。 楼珹又说:“如果她抽你回答个翻译题,小老弟,你就完犊子了。” 丁雪润本来没搭理他,这次真忍不住了:“楼珹,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他声音很轻:“你老家哪里的?东北?” 楼珹瞪大眼睛:“妈的……老子说的是明明是普通话好不好。” ------------ 6 第 6 章  丁雪润似乎觉得就让楼珹这么误会也挺好玩的,所以上课只要楼珹在,就看心情回答问题。 楼珹经常说:“你运气这么好,怎么都回答对了?” 丁雪润说:“抄的。” 楼珹“哦”了一声,摸着下巴道:“破案了。” 丁雪润现在脸上的伤口差不多完全好了,只有脖子和手背还有一点痕迹,但是穿校服他把拉链拉到最高,就完全遮住了。 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楼珹看他觉得还挺清秀一小伙,青涩洁净,皮肤又白,就是有点瘦。小丁人不高,眼睛挺大挺黑的就是可惜了,近视眼,戴着眼镜,把那么漂亮的眼睛都给遮住了。 丁雪润看着待人挺温和,其实是有些冷漠的一个人。楼珹跟他变得熟悉之后,又觉得他逗起来特别特别好玩,太有意思了简直——除了抽烟都挺好的。 楼珹想到自己的那些个朋友,几乎都要抽,而且抽得比小丁厉害多了,这么想想也就释然了,至少丁雪润不会满身烟臭,他抽完就消灭证据,嘴里会喷草莓味的口气清新剂,喷完就是香的。 但他会劝丁雪润:“你少抽一点,真的对身体不好。” 丁雪润每次就点头,可是也不听,我行我素。 而且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文具,总是送人文具,给这个送橡皮,那个送笔,还都是学校文具店见不到的款式,很漂亮的文具,女孩子非常喜欢。 楼珹不用这个东西,但还是收集了几样。 不过吧,班上还是在传着一点消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转学生的底,但是有证据表明:“他上课答得出来,那是因为他有答案。他每天作业都是抄答案来着。” 至于他的试卷,学校老师自己出的测试卷,又是怎么答对的,就没人知道了。 楼珹考试的时候从来不来,他不上晚自习,所以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每周也就周四在学校住一晚上,但是每周来都要带一床新的三件套换上,丁雪润帮他换,楼珹每次说请他出去吃饭,丁雪润是每次都谢绝。楼珹问:“请你吃你还不乐意啊,你是就喜欢吃食堂吗?” 丁雪润便点头:“我喜欢食堂。” 他太自律了,他的生活轨道一旦确定,就不会轻易打破。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都是一致的,睡觉的时间也基本一致,吃饭口味也是,只吃那几种。而且他从来都是今日是今日毕,从不会把今天的事堆积到明天去。 楼珹觉得食堂难吃,但是他知道食堂还有个“小食堂”,就和外面的中档餐厅差不多吧,点餐式,环境也好一些,在食堂顶楼,有个露天阳台,学生过生日、或者班上聚餐,就会在那里办。 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食堂了,饭卡也找不到了。楼珹打定主意要请他吃饭,但是懒得去跟人挤补办饭卡,所以他一下课就去了高二楼上,随便拽了个朋友:“东东,把你饭卡给哥用用!不,你直接给我,你里面多少钱?我给你发红包。” 李东懵逼,楼珹从来不吃食堂的,问他要饭卡? “不是啊珹哥,饭卡给你我怎么办呢?我吃什么?” “你刷你女朋友的,我中午要请人吃饭,我不想去挤着排队补办饭卡,你去挤。” 楼珹非常不喜欢“挤”,因为各种人往他身上凑,什么味儿都有,而且是真有人趁乱揩他油,楼珹不止一次让人摸`屁股了,有一次他把人给抓住了,一看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只能叹口气,放过人家。 他的假洁癖犯起来和真洁癖差不多,讲究太多了。 李东立马把卡给他了,好奇地问:“珹哥交新女朋友了吗?可以啊,这次的比校花还漂亮吗?是高一学妹?哪个班的?” 楼珹说不是:“就我同桌,”他把饭卡揣在校服兜里,嘴里嫌弃得不要不要的,“那家伙真有毛病,只吃食堂,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楼珹有同桌了这件事,他的很多朋友都知道。因为他们来四班门口找他玩的时候看见过。 李东诧异:“可珹哥你的同桌不是男的吗?又换新的了?” “是他,老子就是请他吃饭。” 楼珹不是没谈过女朋友,谈过,非常漂亮,会弹钢琴,学习好,才女,从外表来看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但是交往不久吧,女孩子比较主动一点,跟楼珹看电影牵了手,摸到他一手的汗以为他紧张,然后偷偷的想跟他接吻。 还没碰到楼珹,就被他给推开了。 女孩子很错愕:“你、你……” 楼珹有些无奈,说:“老妹儿啊,不是你的错,我有洁癖,我真的真的……吃不了别人的口水……”而且你口红看起来好像有毒哇。 就是想到,他都觉得恶心,哪怕对方美成了天仙,他都会难以接受。 女孩子最开始说没事,后面也受不了了,楼珹比较绅士,等对方说分手:“放宽心,是你甩的我。” 他这个人是不愿意让小姑娘伤心的,毕竟他是个一米八八的大男人。 后面就不谈了,感觉谈不谈没区别,没有心动的感觉,就像是找了个女性朋友,自己陪她出去玩,平淡得索然无味。 楼珹还是喜欢骑摩托,喜欢打篮球,这些对他而言,远比女人生动有趣。 李东非常好奇:“珹哥为什么请同桌吃饭?他给你写作业了?” “写个屁的作业,那傻逼就是个学渣!文盲!我实话跟你说,比我还不如,我好歹会背乘法表。”楼珹不好意思说人给他装被子,更不好意思说同桌每天早上给他买包子。 “当真?”李东感慨道,“他什么来头?那难不成跟你一样?家里有矿啊咋滴?你妈可是给学校捐了一栋大楼才让你进的四班吧!” “你可是东北矿厂小王子。”李东道,“他家矿哪儿的?你打听过没?” “应该也不是,”说起这个外号,楼珹脸色就微微发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我们老窦的亲戚,老窦挺疼他的。”他皱了下眉,“太奇怪了,老窦不是一向只喜欢好学生吗?” 他刷饭卡请丁雪润上食堂顶楼吃小食堂,丁雪润瞥见他卡上贴了个卡贴。那卡贴上面是个女人,不是女星,像是同龄人。 他以为是楼珹女朋友。 丁雪润拿着菜单翻了翻,他只点了一个菜一个汤:“你再点一个菜,我们两个人吃,够了。” “你多点两个,暧你怎么点了个青菜还点了个素汤啊,吃这么点怎么够,猫呢?”楼珹数落道,“你这么瘦是有原因的知道吗小丁?” “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你过来小丁。”楼珹勾了勾手指。 丁雪润手肘撑在桌上,头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小丁啊,”楼珹说话时嘴里吐出热气吹拂着他的耳朵,“吃得多不仅可以长个子的,还可以长小丁呀,你多吃点肉,吃补一点的,就可以变得像我一样了懂不懂?”他笑了两声。 楼珹荤段子特别多,但又不让人觉得猥琐,这可能真是长相的缘故,丁雪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是故意吃那么少的,不过他习惯了吃饭只吃七八分饱,加上生活费有限,他不愿开口问丁兆文要零花钱,就只能省吃俭用了。 原本也用不着这么惨的,但他刚开学就病了一场,还买校服,每个季节两套,他暂时没有买夏季校服,想等明年热起来了再买。 楼珹大概是少爷胃,点了很多菜,拦都拦不住,又是清蒸鱼又是红焖羊肉的,他平时运动量大,得吃大量的肉才能维持体能。 丁雪润对比起楼珹起来,吃得非常少,楼珹让他多吃点肉:“你瘦得好可怜,我那天看你洗澡出来,又白又瘦的,太惨了,你家里人是不是虐待你呢?”他顺手用公筷给丁雪润夹了块很大很肥的红焖羊肉。 他跟朋友出去吃饭也有这个怪毛病,不用公筷就不肯吃,宁愿一个人坐在旁边吃,都说他是少爷病。 丁雪润面对这个问题,选择沉默不语,低头一口一口把肉吃了。 楼珹看他吃相,点评:“斯文人。” 楼珹对吃的挺挑剔的,觉得食堂的小炒味道一般,但他胃口大,一边挑剔说味道不行,这个咸了这个淡了,结果一边还吃完了。 今天天晴,出大太阳,露台上热,他吃了一身的汗。 楼珹把校服脱了。 他住不惯宿舍,而住不惯最大的问题是他不习惯跟人合住一间房。而且跟他住一间的两个高三的,都有点楼珹受不了的毛病,一个撸完把纸丢地上也不收拾;另一个袜子内裤穿完了不洗,周末拿回家洗。 楼珹不会洗衣服,他不想洗就穿了丢。 而如今,住宿舍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床小,其次就是花洒小,他喜欢泡澡,喜欢瀑布型的花洒,所以能不住就不住,他想洗澡,也得憋到回家舒舒服服地洗。 两人从食堂出去,丁雪润问他:“你家就住在隔壁小区吗?” “对,我住不惯宿舍,然后成年了就在旁边买了套房子自住,其实就在男寝后面那墙隔壁,我翻个墙就到了。” “你怎么能翻墙,学校不是有铁丝网?而且还有监控啊……” 楼珹满不在乎:“铁丝网被我剪坏啦,监控也被我移开了,我弄了个死角出来,平时也没人往那边去。体育馆后面那边有个旧的宿舍楼你知道吧?前几年很邪乎的,每年都跳楼死一个人。都说那里阴气重,闹鬼不吉利啥的,连保安都不去那里。” 他还有些得意,剑眉挑起来:“不过我平时也用不着翻墙,我都正大光明进来。” “你晚上不上晚自习,为什么?” “因为我去上托福课啦。” “托福?”丁雪润很意外地看着他。 “是啊,不过名我倒是报了,就是一次都没去过。我拿着这个理由跑出去玩,老师都以为我要出国留学,所以你看他们现在也不管我,也不会生我气,我只要上课不给他们惹麻烦,不影响其他同学,他们就当我不存在。” 丁雪润笑了一下:“你跟我做同桌,你只跟我说话,当然不影响别人,你只影响我好不好。” “你又不算,”楼珹耸肩道,“在老师眼里,你跟我是一种人,区别就是我上课睡觉,你上课发梦。” 楼珹跟班上学生不怎么合得来,因为那些都是好学生,他不和那种优等生玩,优等生玩的东西跟他不一样。 丁雪润还好,虽然这个丁雪润爱装逼,爱装成好学生,看起来仿佛很喜欢学习的模样,但本质上和他是一路货色,楼珹挺中意他的。 从食堂走到男寝,要穿过操场,楼珹路过篮球场,正好有人招呼他,他飞奔过去抓起篮球就是一个三分,引起附近一些女生的连片尖叫声。 楼珹就投了个球便跑了,拒绝挽留:“我赶着回家洗澡睡午觉呢。” 他跑到丁雪润旁边,汗意涔涔地问他:“小丁,你是不是第一次看我打球?哥帅吧?” 丁雪润点头,说帅:“我在宿舍里,能从阳台看见你们篮球场,我看见过几次。” 校门和男寝在两个方向,两个人分道扬镳,丁雪润没有回宿舍,反而走向人烟稀少的旧宿舍。 就是楼珹嘴里说的那个,每年死一个学生的宿舍楼,这么一走,才发现六中占地面积居然这么广。 他之前选择这里,除了因为他丁兆文和周校长的那一层许多年都未曾联系的同学关系以外,还因为这间高中确实很牛逼。 六中的绿化和环境在全省的高中里都是排第一的。再说升学率,也是拔尖的,每年都为清华北大输送了不少人才。 所以家长们都挤破头地想把自家孩子送进来。 班上同学一个赛一个地认真,在楼珹看来,整个班级里就丁雪润一个人上课摸鱼。 就他一个人不记笔记,别人都记,就他那学渣样好还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因为都会了所以不记,拉倒吧牛逼可不是这么吹的…… 楼珹不信,丁雪润脾气挺好,或者说随和,也从不解释。 丁雪润顺着走到楼珹说的那一面墙,这边确实有几个监控,上面很厚一层灰,看着特别脏,但是也确实没有人往这边走,看来六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里死过人。 丁雪润胆子大。他顺着墙边一路找,很快就找到了楼珹说的那个死角。 他抬头看见被剪开的绿色铁丝网,旁边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体育器材箱子,可以移动过来方便翻墙。 而且墙头的玻璃也被人换成了塑料的,连塑料边角都磨成了圆角。丁雪润抬头扫了眼那个挂在树干上的监控器,算出了死角的角度和尺寸——还挺大的。 至少楼珹翻墙的话,是不会被监控逮到证据的。 他觉得楼珹在某些方面很聪明,因为监控角度移得恰到好处,普通人才不可能算出来这种精细的事。而且普通坏学生哪里知道翻墙还要移动监控啊,没准还会冲着监控竖中指。 丁雪润就站在死角处,他站在那里抽了一支烟。 他想得太多的时候,就需要抽一支清醒一下,尼古丁可以帮助他思考,帮助他提神,他对这个不怎么上瘾,买的也是最便宜的烟,抽得不多,所以嗓子不会疼。 第二天是周四,楼珹晚上回了宿舍,还买了一盒巧克力草莓,草莓很大,又红又大,看着就甜。 楼珹招呼他来吃:“这个甜。” 丁雪润过去,看见草莓盒子上的价格,一小盒一百块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草莓能卖这么贵的价格。 “你吃吧,我不吃了,这里有盐吗,你吃草莓前要用盐泡一泡。” 楼珹愣了下:“你不吃吗?” “不吃。” “你不喜欢吃吗?” “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吃草莓的?” “你几把……你不喜欢那你干什么买草莓味的口气清新剂,整天喷,闻着好香,日,”楼珹好生气啊,“我今天在生鲜超市外面看见了这个好大,闻起来很香,就买了一盒。老子是特意、特意给你买的!”他强调。 他觉得小丁这人不错,拿他当朋友才对他好的。 丁雪润听他满嘴爆粗,忽然笑了一下:“我买草莓味只是因为草莓味的当时在打折,比薄荷味便宜了一半。” 楼珹有点气,又发不出脾气,最后愤愤地盯着他说:“你惹我生气了哦。” 丁雪润说:“我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吃,我拿去洗吧。”说起来,他这人没什么喜好,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要说爱好,他喜欢分析,分析各种事情。 他从第一次去老窦办公室,就看出来他办公室对面坐着的数学老师是个烟鬼,时时刻刻都要抽烟的那种,一天至少三包烟。 他看见这些不是偶然,他能记住看见每一个人,每一点细枝末节的信息,那些信息会在他的脑子里串成片。 把一件事或一个人分析彻底,这是他的一样乐趣。 丁雪润去其他寝室借了点盐,把草莓泡上了。 楼珹伸手拔了一个绿色的草莓蒂丢掉:“要泡多久?” “泡十分钟吧,”丁雪润说着,先把眼镜摘了,再校服外套脱了,他背对着楼珹把里面的衣服褪去,楼珹盯着他的背看了一眼,再次感叹他好瘦,好白。 丁雪润往身上套了一件单薄的中袖睡衣。他只带了一套比较厚实的睡衣,现在洗了,就只能穿薄的。 他坐在椅子上脱裤子,楼珹便靠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小丁,我好像没在男厕里见过你脱裤子呢。” 丁雪润穿好裤子,扭头看他:“什么?” 楼珹修长的手指在玻璃碗里挑了挑,挑了一个最大的草莓出来,眨了下眼睛道:“你有这个大没?” ------------ 7 第 7 章  面对楼珹的调侃,丁雪润不为所动,冷淡地看了一眼道:“有本事比学习?” 楼珹就笑了,是那种看傻逼的笑:“你我比什么学习,半斤八两,小文盲。” 他说着从碗里捡了的颗大小基本均匀的鲜艳草莓出来,放在桌上排成一列,比划了一下道:“小丁,哥比这个粗三圈,你见过没?” 丁雪润把眼镜摘了,看不太清楼珹手里拿的草莓到底有多大,但他无意跟楼珹争执这种弱智的问题。 楼珹见他爱答不理的,倒是不觉得无趣,反而更好奇,就盯着他裤头看,非得戳穿他不可。 草莓泡了一会儿,楼珹兴高采烈地把水倒了,单手轻松拎起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的桌旁,招呼丁雪润吃。 但楼珹没吃两个就不动了,他好像是不喜欢吃这些,把玻璃碗更往丁雪润那边推了一点道:“你多吃点,别浪费。” 丁雪润本就没洗几个,他原本算好只吃两三个,但楼珹吃得太少了,他就只好负责把剩下的解决。这个季节的冬草莓又大又红,味道很甜。 他嘴唇被草莓汁水染红,楼珹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眼,心说小丁眼睛好看,嘴唇也怪好看的。他不知道丁雪润这种唇形叫做菱唇,只觉得好看。 他心想如果小丁是个学霸,那他这么好看,足以弥补他在身高上的缺陷了,至少肯定不会缺女生喜欢。 他觉得小丁矮,那也是跟他比,但要跟学校里其他男生比,也在平均线上了。 但小丁不仅不是学霸,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学渣!楼珹跟他做同桌后,经常上课看见他玩手机。 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来,从四面八方钻进丁雪润的睡衣里,他像一片风中枯叶般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楼珹看见了就道:“冷啊?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如今刚刚十一月,D市已经开始降温了,但学校的中央空调一般是从立冬过后才会开启。 现在很多学校还在用暖气,但六中已经用上了中央空调。 丁雪润摇头:“睡衣洗了,还没干。” “那你披个外套呗。”楼珹盯着他露出来的锁骨,丁雪润这么白的男生,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班上有个这种类型的男生,就是太娘了,但小丁不娘,虽然瘦弱,但他身上有种苍白单薄的斯文气,看着就像个三好学生似的。 说实话班上学霸都没丁雪润这种清冷高傲的气质,年纪第一都没他拽。 楼珹见他不动,又道了句:“你穿个外套,我去洗澡了。” 他直接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裤子也除掉,浑身上下就一条内裤,他匀称的肌肉线条分明,紧紧缠附着在那常年锻炼的躯体上。 楼珹大摇大摆从丁雪润旁边走过去。 他走到阳台,头不小心碰到丁雪润晾晒的衣服。楼珹伸手拉上窗帘,忽地闻到一股很舒服的皂香,这股香气有几分雨季的湿润,楼珹抬头,上面晾着丁雪润的校服、睡衣,内`裤还有袜子。 他恍然大悟,原来小丁身上那种若隐若现的香气是洗衣皂的味道。 楼珹出来的时候,看见丁雪润坐得很端正,背挺得笔直,微微垂着头在写作业,他身材单薄,穿着有些许宽松的校服外套,右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半截手套。 楼珹浑身水汽地走到他旁边看了一眼:“写什么呢?” 那是一张试卷。 楼珹看见那些个公式,以为是作业,很不可思议:“数学作业?你疯了啊。” “是物理。”丁雪润手上一刻不停,他的手机用自拍杆夹着,垂直对准桌面,他关了麦克风,所以他这边无论说什么,直播间里的人都是听不见的。 楼珹没注意到他的手机,不知道他在搞学霸直播,还当丁雪润真疯了,一边笑一边按着他的肩膀说:“你好好写,努力努力,说不定物理能考个三十分。” 丁雪润侧头看了他一眼,抿唇微笑:“借你吉言。” 他没戴眼镜,学习台灯的暖光映照在他雪白的脸上,轮廓很柔和,睫毛鸦羽一般,一双黑眼睛扫了楼珹一眼。 楼珹背上搭着一张浴巾,他本来在擦水,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接着他弯腰,从身后罩住了丁雪润瘦削的后背。 这近乎拥抱的动作,忽如其来得让丁雪润耳朵都微微动了动。他紧张的时候除了会僵硬,耳朵是会动的。 楼珹手直接伸过去,丁雪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抬起来把手机移开一点,这样直播画面就会停在他的书桌上。 丁雪润没想到,楼珹会抓起他的手腕。 “你手怎么了?”楼珹是忽然注意到的,丁雪润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块黑红的、发烂的肉。 这个颜色是新的,但依稀还能看见其他颜色更浅的伤疤,他感觉那圆圆的形状有些像烟头。 而那些颜色淡化的伤疤,是烟头烫过后又痊愈的状态。 楼珹是瞥见丁雪润桌上的烟盒才发觉的——那可能是烟头烫出来的。 因为丁雪润平时戴一块手表,伤口那一圈正好就被手表遮住。 “……拿烟烫的?” 丁雪润没说话。 “你自己烫的?”楼珹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变了,脸色沉了下来,“丁雪润,你自残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不是,我不小心烫的,你别管。”丁雪润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没想到楼珹握得死紧,根本不放开他。 “楼珹。”他皱了下眉,眼睛盯着他,“你放开我。” 楼珹也盯着他,但丁雪润近视,那双眼睛微微失神的显出澄澈的干净,对视之间,楼珹先放手了:“操,你真是有病。” “你管不着我。”他把校服袖子拽了下去,心里烦躁之余开始焦虑,他有轻微的焦虑症,但没人知道他有这种毛病。 楼珹冷哼一声:“你可劲儿造,关老子屁事。” 他爬上床去,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晃得丁雪润手机都差点从自拍杆上掉下来。 丁雪润没管他,他把手表扣上,把手机位置摆放好后,在草稿纸上用铅笔写道:“刚才宿管来了,搜出了室友的锅。” 这么写了一句后,他也不看屏幕,就在前摄像头下面开始打草稿,列出自己的解题思路。 看丁雪润视频的人,大部分都是学生党,有的学生说:“看博主的视频很减压,一边看我一边写作业,竟然写得比平时快。” 丁雪润的一双手尤为雪白好看、手指修长,他说话声音因为轻所以显得温柔,有时候他直播会开小课堂,讲一些学习方法,有人说听他上课,比听老师上课还管用。 弹幕经常说:“小哥哥声音好听,在学校上课只想睡觉,听你讲课就就立刻打起精神来了!” 丁雪润安静地写着作业,因为楼珹一直在上面乱动,发出各种声音,好像个发泄不满的小学生似的,丁雪润只好戴上蓝牙耳机,一边听《老友记》一边做题。 宿管来看了眼,确认都是本人就走了。 丁雪润心里有事,而且他焦虑症犯了,分了心,写作业时连草稿都懒得打,飞快地写完了一张卷子。 搞得直播间的人都很懵逼,怎么算都不算一下就得出了答案。 写卷子算是丁雪润减压的一种方式,他接着在纸上写道:“马上断电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晚安。” 他的字非常好看,赏心悦目的好看。丁兆文是语文老师,写得一手好板书,丁雪润从小练字帖,也写得一手很好看的钢笔字。 他以前学校的黑板报,都是交给他办的,他还拿过书法比赛的奖项。 关掉直播,把手机拿下来,丁雪润捏了捏太阳穴,站起来往上面看了一眼。楼珹这会儿好像已经生完闷气了,也没有继续不安分地闹了。丁雪润脱了校服,把校服挂进衣柜后,拉开抽屉摸了摸。他摸了一根烟和打火机出来,走进了厕所。 六中宿舍的卫生间小,就一个小小的蹲便器,一个花洒,总共也就两平。 不过外面的洗手台倒是很宽敞,一面大镜子,两个大洗手池子,上面放的基本上就是丁雪润自己的洗浴用品。 丁雪润爱干净,他基本上是一个人使用这个宿舍,卫生间是每天打扫,而且每天都会倒垃圾,所以很干净。 他刚进卫生间宿舍就断了电,灯光一下熄灭,宿舍楼不知道从何处发出一声喊叫,陷入彻底的黑暗。 丁雪润摸黑关上了门,用打火机照明,点燃了烟。 楼珹正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自残是什么心理”。 结果一下子跳出了好多图片,都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压抑恶心的图片。 楼珹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他耐着性子稍微看了一下,然后发现这是一种压力大、偏执的表现,而且网上那些人描述的病情,似乎都挺严重的,一刀一刀往自己手臂上割,触目惊心。 所以小丁这种情况算是非常轻微的了。 楼珹稍微好受点了。 他看见有专家解答声称:“如果发现有自虐倾向,一定要早日就医。” 但还是让楼珹心里有点觉得不舒服,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点生气愤怒,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这种心情,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时,他突然阳台方向闻到了飘过来的烟味。 “臭死了。”楼珹从床上坐起来。 他捂着鼻子,脸色阴沉得厉害,坐了好几秒后,突然翻身“蹬、蹬、蹬”地下床,骂道:“妈的,真是个神经病。” 他大步走过去,拧门把手,但厕所门从里面锁上了。 楼珹拧不开就开始砸门:“给我出来。” 丁雪润很淡定,把门打开,他手里夹着烟,表情漠然:“怎么?” “臭到老子了。”楼珹屏住呼吸,一把拽过他的手。 丁雪润抽烟是决计不会穿着校服的,他不会让校服上沾染到任何的证据,天气冷,他的手腕冰凉,楼珹怕捏到他的伤口,所以手掌是握住他的手心的。 他看丁雪润手上戴着表的,心里松了口气,没烫自己就好。但同时他又觉得好生气:“有病,真是有病,姓丁的,你这烟头烫得肉都烂了,你不贴创口贴就算了,白天居然还戴手表捂着,你是不是傻逼?” “真是个傻逼。”他肯定地道。 楼珹是个爱出汗的体质,他是个汗手,什么都不干手心就会出汗,湿漉漉热烘烘地拉着丁雪润白生生的手。 丁雪润右手夹着烟,又抽了一口,嘴里徐徐吁出一口烟雾,喷在了楼珹脸上。 全校都断了电,窗帘拉上后,宿舍里只有一点薄薄的月光,烟头那点橘红的光芒,微弱而朦胧地照亮他有点冷然,可是嘴角微微勾起的脸庞。 楼珹低头盯着他看,望进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又骂了句:“你有病。” “楼珹。”丁雪润跟他对视着,其实他看不太清楚,因为他视力不好,加上黑,只有一个非常非常模糊的英俊轮廓。因为看不清,所以就看得很认真,企图把他给看清楚。 楼珹瞪着他,没好气地“哎”了一声:“叫老子干什么?” 他心想丁雪润一个半瞎,一个摘了眼镜就抓瞎的人居然有一双这么深刻漂亮的黑色眼睛,而且眼底还有星星。 晚上的丁雪润,和白天的丁雪润,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缕一缕的烟丝从丁雪润嘴里喷到他的脸上。 楼珹好像被扼住喉咙一般,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中了二手烟的度,所以脸色很难看,又骂道:“臭死了,你他妈抽的是屎吗!给老子掐了!” “楼珹,”丁雪润又叫了他一次,他顿了顿,感受了一下手心里的温度和湿润感,在黑暗里哑声道:“你手上黏糊糊的是什么玩意儿?” ------------ 8 第 8 章(捉虫)  楼珹这才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抓住了人小丁的手。 他连忙放开,生气道:“操!我汗手不行啊?你这个人,思想怎么回事!” 丁雪润不置可否地低声“嗯”了下:“我烟还没抽完,你离我远点。”说完,他就又把卫生间的小门给轻轻关上了。 楼珹在外面“操”了一声:“神经病。”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念头——小丁的手好滑啊。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了。事实上他上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他都给忘了,只记得眼睛挺大,不过没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没有他嫩,也不如小丁白净…… 楼珹暗自嘀咕着,他讨厌烟味,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面,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有股细微的烟味。楼珹受不了,换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 丁雪润没有烟瘾这回事,他抽了一根就满足了,漱了口,他把手表取下来后把手洗干净了,也上床睡觉了。 楼珹赖床,丁雪润没有等他,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他早上去教室的时间非常早,但不是最早的,班上苦学的学生,六点教学楼的锁一打开,他们就来了。丁雪润要早读,而迟到时间就是从早读开始算起,没有赶上早读就算是迟到了。 而楼珹每天都会迟到。 今天楼珹也没有例外,第一节课快下课了,他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门出现。 他没穿校服,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夹克,手插在衣兜里,台上讲课的是物理老师,人称灭绝师太,看见他这样,就讽刺地说了句:“楼珹,还没到下课的点,你怎么就来教室了?” “噗……”有同学笑出声。 楼珹站在后面,看了一眼丁雪润,发现丁雪润根本没有看自己,就望向讲台,理直气壮:“我去校医室了,校医室八点过才开门,我一直等着的。” “不知道下课再去?” “我等不了。” 灭绝师太严厉地盯着他:“你出去,下课再进来。” 楼珹“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手插裤兜:“那我去拿个东西哦。”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丢在丁雪润的桌上。 他也饿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着手顿了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楼珹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垂下头看了丁雪润一眼,发现他今天又在假认真——小丁在玩手机。 楼珹又拨了拨桌上的早餐,仔细地找寻了一遍。 灭绝师太看他还不出去,眉毛已经生气地吊起来了:“楼珹,你还没找到?” “你是不是要影响大家上课?” “马上。”楼珹头也不抬,他确信丁雪润今天没给他买包子后,脸色臭得特别厉害,他走出教室前,伸腿踹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前面认真听课的同学弄得吓了一跳,回过头哆哆嗦嗦地看那位平日里都还挺和气的大佬。 楼珹满身压抑,冷着面容走了出去。 灭绝师太听见他弄出的动静,本来要骂他,结果楼珹走得太快了,她的骂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楼珹就跑了。 小兔崽子。 丁雪润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捏着笔,最后伸手打开了楼珹放他桌上的小袋子。 里面有一管烫伤膏,还有一盒创口贴,一瓶消毒喷雾。 灭绝师太本来是让楼珹在外面罚站的。 结果楼珹出去后,直接就没人了,他跑去了篮球场。 但这才刚刚上午第一节课,谁没事逃课打篮球,就只有楼珹一个人,他在篮球场一个人来回运球、灌三分、灌篮,弄得满身是汗,他好像不知疲惫一样,肆意地流着汗。 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操场,也没有班级第二节课就是体育课,所以这整个偌大的操场,就只有楼珹一个人的挥洒汗水的身影。 操场离高二教学楼还有点距离,走过来要穿过两栋教学楼,要绕过体育馆和学校的一段绿化带,至少得走上五六分钟。 丁雪润还要赶着上下一节课,所以走得很快。他走到体育馆背后的小路上——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篮球场的方向,树荫茂密。 他站定,过了一分钟就走了。 楼珹似乎正准备休息,他停下灌篮,篮球在地上轻轻弹跳,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望向教学楼上课铃响起的方向,只看见茂密的树荫后一个穿校服的背影快步离开。 楼珹感觉背影眼熟,但他没有在意。 丁雪润回到教室后,那天周五,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楼珹了。 他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周末大多都待在学校学习,有的会去外面上补习班,有的会趁着周末出去玩。 他们六中原本星期六要补课一天的,后来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学校就再也不给学生补课了。 有些学生高兴,有些学生却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学生家长,埋怨道:“现在补习班好贵的啊,一节课两个小时三百起步,那个举报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学校给我们做家长的省了多少钱啊!” 丁雪润觉得没课挺好,他上午便早早地出门,查了市区的公交路线,坐地铁然后转公交,去了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残障人士家园托养中心。 他之前在网上了解过这个托养中心,里面住着大量的残障人士,小到几岁孩子,大到花甲老人,整个家园住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有的呢,早年因铁路事故导致大腿截肢,被家里人送到这里来,有的呢,从出生开始就是智障儿,和常人不同,他们被家人放弃,也被送到托养中心来。 这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 丁雪润提前打过电话,一过去就见到了院长,发现这个来电的志愿者居然是这么小的学生,院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失望来。 “丁同学,你还在读书吧?” “嗯,我周末没有课,可以过来帮点忙。”丁雪润提着一个大的手提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家园看起来并不大,这其实就是小区铺面,朝外有个门,朝内也有个门。 丁雪润是先进入小区,才按门铃进来的,因为他打电话时,对方特地告诉了他:“外面的门我们上了锁,是出不去的。” 听见丁雪润的话,院长勉强地笑了一下:“那谢谢你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丁同学,你带了身份证和学生证吗?先做个登记吧。” 他跟着院长进了办公室,院长看见他的学生证:“你是六中的学生啊。” “是。”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院长笑着说,“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丁雪润说:“院长,您这里有家园里病人的资料吗?我想了解一下他们。” “有的。”院长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来,“你就在这里看吧,这些资料不能外传的。” 所谓资料,就是每个病人的姓名、照片还有医生诊断证明。 丁雪润一边慢慢地看,一边听院长说话。 “向日葵家园成立挺久了,九五年成立的,经历过三次搬迁,名字也换过两次。” “靠着一些社会爱心人士、政府的支持,也维持到了现在。” 院长说了一会儿,又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望着丁雪润道:“丁同学,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孩子不多了。” 丁雪润脸上有一丝落寞,接着笑了笑说:“我家里人和他们一样,所以我很想做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院长道。 “不过我钱不多,也没法为家园做太多。”他说完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些文具,“我听说这里小孩子很多,所以就带了点他们用的上的东西来。” 院长看见这些市面上很少见到的、漂亮精巧的文具,非常高兴,站起来跟他说谢谢:“你还是学生,就这么有心……” 丁雪润说应该的。 他母亲是个聋哑人,天生有缺陷,可是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惊艳的脸蛋,跟丁兆文在一起不久后,就生下了丁雪润。 聋哑人和健全人的结合,仍有一定几率产下聋哑儿童,丁雪润刚出生时不哭不叫,丁兆文没有去管孩子,第一时间去看妻子。 妻子又聋又哑,听不见孩子的哭叫声,非常着急,比划着手语,问丁兆文孩子怎么样了。 护士在孩子屁股上拧了一把,丁雪润才哭出来。 丁兆文安慰妻子说:“他哭了,出声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丁兆文对小孩不太好,生活上不苛待他,但是在感情上……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丁雪润从前年纪小,那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缺陷,所以父亲才不喜欢他。这渐渐地就成为了他的一种偏执,他会钻牛角尖,学会抽烟后不久,他往手上烫了第一次。 那种痛感很隐秘让他释放了压力,他畅快地看着那块烂掉的皮肉,感觉自己身体上有了缺陷,心理就会变`态地得到一定的满足和安慰。 不过他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也不会做更过分更可怕的事。 丁雪润在残障人士家园里做了一天的义工,到了晚上,才做地铁回到学校。 周六的校园,几乎没有人,丁雪润肚子饿了,他在学校对面坐着吃了一碗牛肉面。 校外的牛肉面和校内食堂的价格,差价不多但是味道更好。 他吃完面,拖着累了一天的疲惫身躯,向学校走去。 他进校门时,正好接到了丁兆文打来的电话。 丁雪润走在夜晚静谧的校园里,丁兆文在电话里道:“快递给你寄过去了,明天就到了,给你寄了棉被子,还有毛衣和羽绒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不,需要爸爸给你寄。” 丁雪润说不需要了。 就像之前那么多次的通话一样,不过十秒,电话就挂了。 他回寝室后,直播写了一张数学试卷,正好有人找他打广告,对方开了价。 丁雪润犹豫片刻,留了个联系方式。 周一上午,楼珹来上课了,他先是扫视课桌,没有看见包子。 他“刺啦”一声拉开桌子,弄出了很大的声响,一张俊脸臭得厉害。 丁雪润单手撑着额头,露出手上戴着的石英表。 楼珹一看火就大了,强忍着怒气,拍他的桌子:“老子给你买的药呢?!” 丁雪润扭头看了他一眼,楼珹两道剑眉蹙起,满脸都是不悦之色。 “问你呢!”楼珹盯着他的脸颊,特别想使劲掐一把,说小丁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老子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丁雪润还是没说话,他右手抠开自己的手表,露出了里面紧紧贴着皮肤的创口贴来。 楼珹表情好了一些,可是一想到丁雪润又没给他买包子,而且好像无事发生一眼,还是不高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 9 第 9 章  楼珹其实也不喜欢吃什么包子,他嘴比较挑,但是他觉得丁雪润买的包子味道还可以。 丁雪润给他买了那么多天,突然一天不给他买了,他就特别不习惯,特想问一句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自己惹到他了吗,明明那天晚上往他脸上吐烟,他才委屈好不好! 可是问了又显得他好像很斤斤计较一样。 一个包子而已,还是素包子——楼珹安慰着自己,快乐地咬了一口曲奇饼干。 第二节课课间,班主任窦志伟进了教室,他把投影荧幕放了下来,道:“周四和周五期中考,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答道。 “期中考没什么特别的,全市联考,难度不会比我们校内月考还难,大家放松心态就行了。不过这次考试,因为是联考所以会出一个全市的排名,昨天开会说了,这次进入全市前十名的,都有奖励。” “哇。” 全班喧哗起来:“是什么奖励?” “是奖金。” “不过奖金肯定比不上一些竞赛,数学竞赛下个月要开始选拔了,班上同学最好全都去报名试一试吧。下个月七号在九中考试,没有报名的同学要留在学校正常上课。那个,陈治邦。”他喊道学委的名字,“把报名表都发下去,明天收上来。” 这节课是自习,窦老师发了一张试卷下来让他们写,他人坐在讲台上玩手机,学习委员陈治邦便下来挨个登记要报名同学的名字,发报名表顺便收取报名费。 他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为了不打搅到其他同学自习,是一个个询问的:“你们要报名吗?报名费是二十五。” “我要报!我找找钱,二十五是吧……” 陈治邦挨个登记,交钱了的就在名字后面画一个勾,没交钱的就画圈,大家全都选择了报名。 学习委员本来应该每个人都问一遍的,但是他询问到丁雪润和楼珹这对同桌这里,直接略过了他们。 楼珹在玩手机,连头都没抬。 丁雪润在写试卷,看见陈治邦直接走过了他们,到他们前面那一桌,弯腰递给他们报名表,于是停下了笔:“学委。”他喊道:“我要报名。” “什么?”陈治邦回头道,“你要考数学竞赛?” “嗯。”丁雪润点头,他们以前的学校在小县城,能参加的竞赛很少,因为老师都不会通知学生有竞赛。但六中不一样,各科竞赛在这个学校非常火爆。 陈治邦抬了抬眼镜,仿佛觉得丁雪润很扯淡的样子。他甚至笑了:“那你同桌报不报名?二十五块虽然不多,但是交了钱又不去还是挺浪费的。” “不浪费,奖金不是有五千吗?” “那是省一等奖!你?”陈治邦还没忘记转学生刚来的时候,彻夜抄答案的事,第二天作业交了,还有老师夸了转学生。 他嗤笑,接着道:“成,那给你一张报名表,二十五块钱。” “报啥啊?”丁雪润旁边的楼珹抬起头来了。 “竞赛,”丁雪润道,“你要去吗?” 楼珹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不去。” 丁雪润:“不报名的话,竞赛当天一个上午都要在学校上课。” “报名就可以不用上课了?”楼珹一下眼睛亮了,“日,小丁你简直机智哦。” 丁雪润微微笑了,转头对陈治邦伸手道:“学委给我两张报名表吧。” 他翻出书包里的钱包,掏出了一张五十块,递给他道:“我和楼珹的报名费。” 楼珹看见他主动掏钱的动作,眨了眨眼,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个红包过去。 其实他好几天没怎么搭理小丁了,他老是想问丁雪润怎么不给他买早餐了,是不是没钱了。 但是一直也没问。 丁雪润没玩手机,他没有那种随时随地掏手机看一眼的习惯,手机关了声音,他如果没有刷题的需求,就能一天不看手机。 楼珹一直等他看手机,结果他一直没看。 或许是因为要期中考的缘故,老师们纷纷开始发卷子让学生写。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楼珹懒洋洋地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他一手抓起校服穿上,一手抓向丁雪润的头,在他头发上薅了一把:“小丁,走,别写了,上体育课了。” 楼珹不喜欢跟好学生玩,他就喜欢小丁这种学渣。 丁雪润把试卷收好,站了起来。班上同学稀稀拉拉地走教室,走向操场,楼珹单手勾着他的肩膀,因为丁雪润个子矮一些,也单薄一些,看起来就好像是被楼珹整个搂在怀里似的。 楼珹低头闻了一下,只闻到一股清爽温暖的香气,清爽的是衣服上皂香,温暖的是丁雪润皮肤的那股气息。 “你今天没抽烟吧?”他压低声音道。 “没抽,”丁雪润挣了一下,蹙眉道,“楼珹,你别这样,别搂我。” 楼珹啧了一声:“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似的。” 丁雪润不高兴这个形容词,很用力地用手肘把他推开,这次给推开了,丁雪润没管他大步往前走,楼珹腿长,两步追上去:“你脾气还挺大。” “你转学是不是就是因为脾气太差,被人打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惹我,他被我弄进医院了。”丁雪润声音很轻松,听起来就好像在开玩笑似的。 可丁兆文的那个学生,因为故意伤害罪本来要被拘留,而且由于已经成年了,所以会判刑,他家里为了拖延时间想办法,就把人直接送到医院住下了。 楼珹压根不信,发出一声嘲笑的鼻音:“尽吹牛逼。” 他没等丁雪润回应,就又继续道:“明明什么都不会,还整天对付作业,你装逼给谁看啊。”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丁雪润的脑门。 丁雪润被他戳得头歪了过去,扭头瞪他:“你烦不烦?” 楼珹哼了一声:“你怎么不玩手机?手机没电了?” “有电。” “那你怎么不玩?” 丁雪润道:“我要写作业,要学习,没时间。” 楼珹十分无言,心里万分鄙视,说:“那现在是体育课,你掏出来玩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楼珹憋了憋,说:“老子给你发了一个红包,你再不点就过期了。” 丁雪润“噢”了一声,知道是那二十五的报名费。他看楼珹特别执着的样子,便摸出了手机来,打开数据网,领取了楼珹的红包。 他盯着红包数字顿了顿。 “发这么多?” 楼珹正好在看他的反应,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别过头去,有点不自在地说:“手滑了。” 丁雪润神情淡淡:“哦,那我退给你。” “别退!”楼珹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丁雪润又看他。 楼珹有点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别退,老子有钱,”他垂头盯着丁雪润,浓眉下的狭长双目一派懒散,“喂,你明天拿这笔钱去给我买早饭。” 丁雪润不言不语。 “你都一星期没给老子买早饭了,难道不是缺钱了?” “我不要素包子,要肉包子。”他提出要求,“你之前给我买的素包子太难吃了,从小到大老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包子。” 楼珹说话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每天早上把素包子吃得一干二净的事。 丁雪润低着头,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珹又戳了下他的脑门:“你发什么呆,听见没有?我命令你给我买早饭。” “楼珹,你不能好好说话?” 楼珹鼻孔出气,侧过头去时展露出优美的下颌曲线:“不能。” 丁雪润绷着下颌道:“你别给我发红包,我给你退回去,微信里的钱提不出来。” “你要现金?” “你把你饭卡给我,明天我给你带。” “我没卡,”楼珹说完就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哦不对,我有卡的。”他好像高兴了,露出了笑来,他一笑那股五官带来的凶戾就会融化成水,眼睛弯起来的弧线像两轮弯月一般:“等会儿就给你。” 体育课做完广播体操,就是自由活动,楼珹被其他高年级的人招呼着去打球。 楼珹大声回答:“来了。” 他把校服脱掉,直接丢给丁雪润,丁雪润下意识地给他接着,接完自己也愣住了。 楼珹里面穿一件黑色的球衣,虽然是宽松款但是依旧能看出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臀倒三角。 “校服给我看好了啊。” 丁雪润还没说话,楼珹就飞快地跑向他的那群朋友们。 篮球场旁边有很多条长椅,上面坐满了女生,因为没有落座的空位,甚至还有女生垫着校服坐在地上。楼珹一跑过去,就惊起一串“啊啊啊”的浪潮。 楼珹很受女生欢迎,他在这个以学习闻名的六中,算是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流。 丁雪润抱着他的校服,也走向了篮球场,和很多男生不同,他不懂这项运动,所以他这个门外汉站在篮球场旁边,只能像那些个女生一样,望着楼珹打球的英姿。 楼珹每进一个球,就能获得一波尖叫,楼珹便绕着球场跑上一圈,他看见丁雪润,还对对方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球衣卷了起来卖弄风骚。 丁雪润看了一会儿,抱着他的校服走了,楼珹正在运球,他一瞥见丁雪润走了,一慌神,黏在手上的篮球就被人抄走了。 “珹哥!球!” 丁雪润穿过操场去了食堂,食堂已经开放了,第五节课上体育课的学生,一般会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去吃午饭,免得等会儿高中部和初中部全都放了学跟别人挤。 因为不用排队,他直接到窗口打饭,很快就吃完了。 他吃完的时候已经快下课了,丁雪润去买了一瓶水,他听见了口哨声,走过去集合。 楼珹刚刚打完篮球,汗水浸湿他的球衣,他黑发湿透了,有许多女生追上去送水给他:“楼珹,给。” 面对同时送到面前的矿泉水,楼珹接哪瓶都不对。 正巧,他看见丁雪润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他的校服,还有一瓶貌似没开过的矿泉水—— “谢谢,我朋友给我买水了。”说完,楼珹就跑向丁雪润,留下几个女孩子一脸失望,但又暗自开心,因为校草跟她们说话了。 “小丁!”楼珹大声喊道。他奔跑时掠起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跑到了丁雪润面前:“我热死了。”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不由分说拧开往嘴里灌。 丁雪润都还没反应过来,楼珹半瓶水就灌下去了,他仰着头,从下颌到脖颈的漂亮曲线微微鼓动,汗水淌下来,他的喉结攒动,丁雪润盯着他的脖子,轻轻别开眼睛:“楼珹……” 上体育课的人都去集合了,只有楼珹跟丁雪润还在篮球场这边。 楼珹快把水喝完了,他甩了甩头发,汗水不小心溅到丁雪润脸上了,楼珹睁开一双运动过后精神奕奕的眼睛:“怎么?” “水我喝过的。” 楼珹脸色微微僵住,他的黑发全部被打湿,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淌到睫毛,再滴落下去。 丁雪润望着他的眼睛:“而且我还抽了烟。” 楼珹:“……” 大概有两三秒的时间,楼珹都没说话,过后咬牙切齿地掀起自己被汗水浸透的球衣,一把将丁雪润的脑袋拢住,将他闷在自己的汗水味里:“小丁,你胆子不小啊。” 丁雪润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因为楼珹按着他的头,所以他的整张脸都贴着楼珹的胸膛,他的脸被打湿了,一股汗水的味道,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他。 他脑子一阵迷乱的眩晕,心脏咚咚跳着。 楼珹的荷尔蒙,严重麻痹了他的神经。 ------------ 10 第 10 章  “还敢不敢?嗯?还敢不敢?”楼珹摁住他,刚开始是想惩罚他,恶心他,结果丁雪润一动不动,他也就停住了,接着,楼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小丁的呼吸,热烘烘地喷在他的肌肤上。 楼珹忽然就感觉特别地痒,一瞬间有股电流通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愣了一会儿,丁雪润先反应过来,满面通红地从他衣服里钻出来:“楼珹,你……” 丁雪润皮肤很白,冷调子的白,楼珹还真没看见他脸红过,他心里有一丝奇怪,紧接着他就大笑起来,眉毛挑高:“小丁?你红什么脸啊。” 丁雪润的鼻尖尚且萦绕着那股味道,混淆着冬至过后的冷空气,丝丝缕缕地冲进他的鼻腔。 学校的枫叶落了,放学铃声响了,他们的放学铃声是凯丽金的萨克斯风,舒缓而温柔。 楼珹听见丁雪润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清,他微微俯身:“你说什么?” “我说——”丁雪润似乎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温度,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手都在抖,道,“你满身骚味。” “……” 楼珹第一次听丁雪润说这么不文明的话,还有点耍流氓的意思。楼珹足足呆滞了有好几秒:“你才骚呢,你……”你他妈往老子胸口哈气! “我怎么?” “……没什么。”楼珹连校服都忘记问他要了,“我回家了,拜拜。” 丁雪润抱着他的校服回到宿舍,放在他的桌上,过了一会儿,他把蓝白色的校服晾晒在了阳光充足的高处。 那件校服让他抱了一节课,还残留有楼珹身上的气味,但不是汗味。 丁雪润低低地叹了口气。 下午连着两节的英语课,英语老师还格外占了一节自习。还没上课就让课代表发下一套模拟卷。 尽管他们才高二,但他们班的进度非常快,加上又是英语这样的学科,所以他们做的是高考真题卷。 英语老师道:“和其他考试一样,不准交头接耳,不准用手机,桌上的书收下去,安静做题,下午放学交。” 因为要考试,楼珹直接玩消失,英语老师盯着教室里那唯一的空位,摇了摇头。 楼珹晚上不上课,老师们都知道他去上托福课了。 但就楼珹那个英语水平,上个屁的托福。 丁雪润做题速度很快,而且老师发的这套试卷,他之前写过,他买过这套高考真题卷。 英语老师给三节课的时间,他第二节课还没下课就做完了,他检查了一遍答案,就开始做别的事情了。 手机嗡了一声。 丁雪润没有理会,紧接着又嗡了几声。 他意识到可能不是移动公司的短信,就掏出来看了一眼。 果然,是楼珹的消息。 “小丁,我忘记拿饭卡给你了。” “但我已经出学校了。” “我晚上再给你,你等我的电话,我会打给你的。” 丁雪润看着他的消息,想告诉他,一个包子而已,他饭卡里有钱,但是……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最后发送消息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明天吃包子呢?” “我就想吃,你有意见?” 他这种小孩儿似的语气,让丁雪润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手机屏幕亮着,他垂着头想了想,觉得楼珹或许……不是想吃包子,而是想吃他买的包子。 “好,我等你电话。”他回复道。 大家都在安静做题,丁雪润玩手机的动作还挺明显的,学委陈治邦走到后面接水,忽然看见他桌上有亮光。 他从丁雪润身边走过,对方毫无反应。 陈治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走上了讲台,弯腰跟英语老师说了句:“MISS狄,好像有人作弊。” 正在做PPT课件的英语老师直接抬起头来:“谁?” 陈治邦道:“楼珹的同桌,丁雪润,我看见他在用手机……” 英语老师眺望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她皱起眉头,走下讲台。 察觉到老师走下来,丁雪润把手机锁了屏,轻轻用试卷遮住。 英语老师走到他旁边,然后停了下来,敲了敲他的课桌,丁雪润没有做出反应,他沉默地握着笔。 “你用手机了?”她声音很严肃。 丁雪润知道她一定是看见了,也知道自己撒谎是肯定没用的,他的表现很平静,很低地“嗯”了声,说用了。 虽然MISS狄和丁雪润的声音都很小,但在安静得连落一颗针都能听见的教室里,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 “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他用手机作弊了?” “好像真的是欸?MISS狄收了丁雪润手机……”在他们学校,不是没有抓到过作弊的学生,不过在四班这样的班级,学霸们都不屑于作弊,他们踏实努力地学习,所以一下出了这样的事,对这个陌生的转学生的看法立刻就变了。 丁雪润把手机关机然后交了出去,然后又把试卷交了出去,一字一句地阐述道:“我试卷写完了,我用手机不是在查答案,我也没有作弊,我只是因为写完了试卷,才拿出手机玩的。” “现在才一个小时多点。”英语老师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不仅作弊还撒谎,她非常讨厌这种学生,拔高音量道:“你说你写完了?你自己写的?” 丁雪润冷静地点头,丝毫不惧地望着她的眼睛,字字铿锵:“我没有作弊。” “手机我收了。”她把丁雪润的试卷拿走,“期末再找我拿手机。”说完,她转身走回了讲台,接着,她重新拿着一张试卷走下讲台,拍到丁雪润的课桌上,神色严厉:“一个小时,你写给我看。” 丁雪润低下头笑了,他拔开钢笔笔帽,提笔就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行书标准得像是字帖印刷。 班上同学窃窃私语:“怎么了,MISS狄重新拿了一张跟我们不一样的试卷给他写吗?” “他真作弊了啊?” “我还以为他是学霸呢,上课老师请他回答问题,他都能答上。” “他说他写完了试卷,说自己没有作弊,怎么可能?我才刚写到完形。” 学委说:“欺骗是不能长久的,等着吧,他要被打回原形了。” “敢情他的学霸样都是装的啊?” 同学们都非常鄙夷作弊的人。 丁雪润没心情去竖起耳朵偷听别人对他的评价,这张试卷,好巧不巧又是他做过的,他写起来真是下笔如有神助。 讲台上,英语老师每隔一会儿就看一眼丁雪润,看见他一直在写,没有其他动作。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丁雪润的这张试卷,发现正确率高得离谱。 英语能考满分的大有人在,她也不是不信任学生,但考试时玩手机,无论有没有搜索题目,都视为作弊。 丁雪润的底细她不清楚,这个学生上课有时候认真,有时候开小差,而且他刚刚转学来时的那副模样各科老师都有目共睹,脸上鼻青脸肿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学生。 过了会儿,她走下讲台环视了一圈,走到丁雪润后面时,她特意站了两分钟。 这一停留不得了。 丁雪润在写完形填空 ,他的阅读速度非常快,令人吃惊,特别快速地选出了正确的单词,没有一点犹豫,下笔非常肯定。 英语老师心里难免诧异,心想或许丁雪润还真没有查答案,就是因为做题太快,写完了开始玩。 她沉默地绕过了丁雪润,很快,下课了,她站起来道:“没写完的同学停笔了,交试卷了。” 丁雪润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一个S飘逸地画到垫着试卷的本子上。 他把试卷交了,英语老师粗略地看了一遍,过后叫住他:“丁雪润,老师冤枉你了,不过手机不能还给你,期末考试后,你再来问我要,我会给你保管好的。” “谢谢MISS狄,考试玩手机是我的不对。”丁雪润主动认错,让英语老师不至于难堪。 老师和学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在其他同学眼里,不是什么好事。 陈治邦在班级里大声地吐槽:“学习不好没事啊,不会就别写,一边作弊还一边不承认算什么,敢做不敢当……” 丁雪润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现在他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他的手机被没收了,他平日里用APP刷题,现在怕是也不行了,而且他的直播也只能暂时中断。 今天楼珹说,晚上要给他打电话,送饭卡给他。 以楼珹的脾气,电话要是打不通,第二天就得给他脸色看。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收拾了书包,背着书包出了学校。 学校对门的小店里这个时间很热闹,黄澄澄的店面排得很整齐,很多下课的通校生在里面吃夜宵。 丁雪润跟随人流出了校门后转右。 右边是一个看着环境很不错的小区,从外面看,小区里应该都是别墅。别墅开发在学校旁边这种地儿,一般除了学生家长没有人会购买,因为学校实在是太吵闹了。 丁雪润直接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询问:“叔叔,我给同学送个东西,但是我忘拿手机了。” 他穿着六中的校服,戴着眼镜,看着很斯文,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我同学他骑一辆摩托车,车应该是宝蓝色的,他回家了吗?” 他一说摩托车,保安就有了印象:“噢,你说他啊。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但他今天回来没有,我不知道。这位小同学,你记得他家门牌号吗?不如你去敲门问问看?” 丁雪润不知道门牌号,他去办公室找了注册表看了一眼,楼珹的地址根本不是隔壁小区。 其实他去问的话,问到楼珹的电话不难,但他并没有去询问任何人。 丁雪润点点头,对保安道:“那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谢谢您了。” 他人站在萧瑟的夜风中,一身薄薄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显得很单薄。 霜降过后,天气就开始慢慢转凉,而冬至过后,就开始急速降温,丁雪润平日都待在教室里,没想到外面能冷成这样,他不由自主把校服拉链拉高,跺了跺脚。 保安看他冻成这样,不忍道:“小同学,你要不要进来等?里面暖和点,外面太冷了。” 丁雪润说不用,他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站在这里,能同时看见校门和小区大门。 他站着一直等,手冻僵了,慢慢地脚也冷得动不了,他全身都冰冷。 但好在,楼珹在晚上十一点前回来了,丁雪润远远地就听见了摩托车悦耳的引擎声,楼珹一边骑车一边打电话,同时从嘴里爆出一句句的粗口:“关尼玛机。” “是不是挂老子电话了。” “妈蛋难道拉黑我了?” “微信电话也不接……” 楼珹的摩托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一下,车灯璀璨,他的长腿支在地上,又摘了头盔试着打了一次电话。眼见着校园里黑漆漆的,楼珹也放弃了,嘴里嘟嘟囔囔:“你给爸爸等着,老子明天不收拾你就跟你姓!”他话音刚落,就瞥见了小区外面那棵树下站着的人。 他定睛一看,那白得晃眼的皮肤,穿着宽松校服瘦削得不成样子的男生,不是丁雪润是谁。 楼珹重新戴上头盔,他躲在温暖闷热的摩托车头盔里默念一声:“刚刚说的话当我没说过,我才不跟他姓!” 丁雪润身体靠着树,他手揣在校服兜里,下巴被宽大的校服领遮住一半,面容失去了血色。 在楼珹慢吞吞骑着车停在他面前时,丁雪润才叫他:“楼珹。” 楼珹把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头被弄乱的黑发,声音吊儿郎当的:“你不接老子电话,可以啊。” “我手机被没收了,”丁雪润安静地看着他,有点冷地瑟缩了一下,“就在下午,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楼珹起初是静默,然后有点不可思议,他目光盯着丁雪润,发现一些微小的细节——丁雪润似乎被冻僵了似的。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Vyrus在不动时发出一种很低沉的喘息,懂摩托的人都爱死了这种象征着金钱的音色。 丁雪润回答:“没多久,下课我才出来。” “你怎么不知道去借个手机给我打电话?没手机你也可以不理我啊,反正我打不通你电话,我就回家去了。” “忘了,我怕你打不通,就出来等等你。”丁雪润抱着胳膊,因为冷而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等不到我就回去。” 楼珹还是第一次遇到丁雪润这种性格的人,高中生都很简单,很容易看透,但他这个同桌不是这样,他给楼珹一种复杂的感觉。 而且他在这样的小事上都非常守信。 楼珹看他冷得那逼样,鼻子都给冻红了,心里莫名其妙地愧疚:“那为什么不去小区保安室坐着?” 风吹下来一片树叶,他连睫毛都像是被冻住了,眼睛忽然一眨,抬头望向楼珹,就仿佛冰雪融合了。丁雪润道:“……我忘了。” “……学渣就是学渣,智商低!”楼珹把车熄了火,放肆不羁地一扬下巴:“走,哥请你吃涮羊肉。” ------------ 11 第 11 章(捉虫)  丁雪润摇了摇头:“再晚回去就没有热水洗澡了。” “叫你丫造!穿这么点出来吹风,傻不拉几的。”楼珹毫不客气地骂他,“吃点羊肉就不冷了。” “楼珹,我回去了,”丁雪润看着他,“宿舍要门禁了。” “怕啥,今天又不查寝,谁知道你回去没?”楼珹不在意地一指小区大门,“我家就这儿,客房可多,你今天就住我那里。”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带着丁雪润去寻找涮羊肉。 学校对门一条街都是吃的,涮羊肉的门店还开着张,只是因为时间略晚,生意显得有些冷清。 但那一排澄黄的亮灯无疑为深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暖意。 里面开了空调,一进去后,丁雪润那被寒风吹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的身躯,就活泛了过来。 丁雪润吐出一口气,用冰冷的双手捂了捂脸,嘴唇微张着哈气,鼻尖冻得通红,垂下来的睫毛仿佛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丁雪润给楼珹的印象是薄凉如冰的类型,突然做了这么个小动作,平添了几分可爱。 楼珹抓了抓头发,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嘴里很嫌弃:“知道冷啦?知道不多穿点?傻叉。” “我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那么冷。”他说道,“所以没有带厚衣服。”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人数。 “就俩,”楼珹是大少爷作风,走哪儿都要包间,这种路边小店他也点了个包间:“来六斤羊肉。”说完他问丁雪润,“你吃羊杂吗?我不吃那个。” 丁雪润摇头:“我也不吃。” 楼珹点点头,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挂着布帘的小包间,嘴里问丁雪润:“小丁,你哪儿的人?” “桂林。” 楼珹地理学得不好,想半天不知道哪个省,就记得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 “好山好水的,所以才把你养得这么白?”丁雪润进了温暖的室内,灯光一映,皮肤显得白里透红的,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眼镜都被冻得雾了。 “不是,我妈妈是少数民族。” 楼珹“噢”了一声,心想小丁他妈肯定是个美人才对,不过他问出来的又是另一句:“哇,那你高考岂不是可以加分了?” 丁雪润刚应了一声,就看见楼珹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道:“不过加分对你也没用,你考零鸭蛋,哪怕加一百分也上不了大学。” 丁雪润摇头失笑,不言不语地摘了眼镜,用校服兜里的眼镜布擦花掉的镜片。 “你笑什么?不服气啊!”楼珹观察着他,他发现小丁一摘眼镜,气质顿时变了,原本还有点像好学生,摘了就不大像了,或许是他的眼睛太沉静了,显得成熟,而且总感觉有些邪门,密长的睫毛下,深黑的瞳仁沉静得像一汪倒映着夜空的泄湖。 楼珹似乎陷进去了,一直盯着他。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因为丁雪润是个近视,他只要一摘眼镜,自己怎么看都不会被发现。 “不是,楼珹,”丁雪润重新戴上了眼镜,语气很平静地道,“论学习,我吊打一百个你。” “又开始装逼了。”楼珹啧了声,“小丁,你不装逼会死?” 两人吃完饭,楼珹结账时,把饭卡一起摸了出来。 丁雪润摸出钱包说:“吃了多少?。” “不用,说了我请,”楼珹也看见了饭卡,顺手递给他,“喏,收好。” 丁雪润低头看了看卡贴上的女孩子。 很漂亮,模样清纯,看得出年纪不大,她穿一件一字肩的露脐上衣,一条超短裙,配渔网丝袜,涂大红唇。 原来楼珹喜欢这种类型。 “你女朋友很漂亮。” 楼珹把服务员找回来的钱随手揣进兜里,也没数:“……什么?” “我说她。”他指了指卡贴上的女生,表情很平淡,似乎单纯地在夸人家的长相,“你女朋友漂亮。” “你喜欢啊?”楼珹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丁雪润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扭头看着他。 楼珹在笑,他笑的时候眯着眼,像一只人形大猫,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这个一般吧。”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丁雪润,这张饭卡是他小弟李东的,卡贴上的女人是他刚分手的前女友,所以李东也没有管他要回这张饭卡。 丁雪润没说话了,把他卡揣在钱包里,接着翻找出零钱出来:“给你。” 楼珹皱眉:“怎么回事儿啊你,说了不用给,我请,两三百块还用AA吗?砢碜我呢。” 丁雪润抿抿唇,把钱收回来:“下次换我请你。” 楼珹笑了笑:“好啊。”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了,校园外的路灯昏黄地亮着,夜色弥漫,整座校园静悄悄得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一些刚下补习班的学生,在附近吃夜宵。 因为喝了羊肉汤,出来的时候丁雪润并不觉得冷,楼珹推着他的重型机车,正准备小区,却发现丁雪润站在原地不动。 “你快点的。”楼珹回头,“跟上啊。” “不了,”丁雪润摇了下头,声音听起来很疏远,“我不去你家。” “那你去哪儿?校门都关了,你现在回去,要被记大过懂不懂?”楼珹对此显然很有经验。 “你别管我,我又不是无处可去。” 楼珹气笑了:“谁他妈管你。”说完他戴上头盔,就启动了摩托车。 风驰电掣地离开。 丁雪润在他家小区门口站了大概几秒钟,定定地注视着楼珹骑着摩托车的身影越来越远后,他转身离开。他前几周周末的时候,在附近逛过,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知道附近有不少快捷酒店。 他对楼珹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单纯的想法,但是知道楼珹有女友过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至少不能跟他走太近了。 然而他没走两分钟,再次听见了背后呼啸的摩托车引擎声,那声音刺耳还透着危险。 楼珹打开摩托车的大灯射`他:“喂。” “你成年了吗?”他慵懒地道,“住酒店?嗯?” 楼珹带他回自己家的时候,是走回去的,他的车从不载人,车就是他的老婆,只有他一个人能上。 六中隔壁是个高档小区,小别墅,因为离学校近,诚然平日会很吵闹,但也卖得很抢手。 楼珹推着摩托车,在小区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靠墙的别墅前头。 在夜色下,别墅只有一个黑黝黝的轮廓,丁雪润注意到这栋别墅紧挨着学校的围墙,他甚至能眺望到学校高大的钟楼,那钟摆静默地走动着。 楼珹开了门,他穿过院子,把车推进车库里。 丁雪润看见他车库里还停着好几辆摩托车,有骚气的红色,有上次见过的黑色,除了摩托,甚至还停了一辆汽车,是一辆很高大的路虎。 他平日从不研究这些,只认识那个路虎标志,不认车型。 “楼珹,你还开车?” “开啊,不过没有骑机车爽,机车我一个人飙,还不怕堵车,汽车就无聊多了。”楼珹玩过赛车,但他还是更喜欢摩托。 “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了,”楼珹说,“我刚满十八就去考了。” 进门第一件事,楼珹先给他找了双新的拖鞋,他这里经常来朋友,备了很多。 “告诉你啊,不准在我家里抽烟,听见没?让我抓住小心削你。” 丁雪润坐下脱了鞋:“我没带烟出来。” 楼珹领他去了一间客房,推开房门时表情带有一丝兴味:“小丁,你就住这儿。” 丁雪润看着这间客房的装修,陷入了沉默。 楼珹这栋房子买的时候,那家人刚装修好不久,正准备搬进来,结果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急着脱手,楼珹就给买了下来。 别墅室内面积是五百平,室外还赠送了一百五的花园。 以前房子的主人家里有好几个孩子,最小的女孩才六岁大。 一楼就有专门为小女孩准备的,一间充满童趣和浪漫的粉红色公主房。 房间很大,白色的法式家具、地毯,浅粉色的墙,圆形的大床上还有一圈帷幔,整个房间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蕾丝元素,台灯是蕾丝罩,窗帘也是白色蕾丝。 平心而论,装修得很精致。 楼珹看他欲言又止,也不等他说话,把他往房间里一推,笑着道:“晚安。” 因为是小孩子的房间,房间里是没有浴室的。丁雪润打开门,看整栋别墅的灯都熄灭了,楼珹房间所在的二楼也灭了灯,便放轻步伐,走向一楼的那间浴室。 丁雪润进去后,找不到灯在哪里,他四处摸索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有钱人家装修搞什么名堂,电灯开关难道在天花板不成? 于是他借着一点窗外月光,伸长手臂打开了花洒,免得水溅到身上。 他试了一会儿,才弄出热水来。 他把衣服脱在旁边挂好,正准备一脚迈进浴缸,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楼珹穿着睡衣进来,一脚踢到电灯开关上,浴室刹那间被点亮。 他正欲脱裤放水,猛地瞥见旁边有个什么,在泛着光。 楼珹扭头。 明晃晃的光晕下,是一具瘦削的男孩躯体,那背影很瘦,瘦得见骨但不柴,如同丝缎一般的后背,雪白得仿佛会发光似的,映衬着脖子处的几颗艳丽红痣。 而且他腿上还挂着一半的内`裤,估计是想穿上,结果被他给打断了。 楼珹也不知道自己眼睛怎么一下就到人家屁股上去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僵住,怔在原地几秒,只听心跳震耳欲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羊肉的缘故,楼珹有点燥,红着耳朵骂道:“操,小丁,你洗澡为什么不穿衣服!” ------------ 12 第 12 章  丁雪润背对着他,用衣服把自己裹起来,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对比起楼珹来,他冷静得有点过头了:“楼珹,你先出去。” 楼珹“哦哦”两声,下意识后退,接着反应过来,不对啊,小丁是男的,这有什么好避嫌的?不都是三条腿儿? “楼珹。”丁雪润眉头都皱起来了。 楼珹稍微缓过劲儿来了,男人女人从后面看,差别不太大,他当时绝对是被丁雪润的白皮肤闪瞎了眼,才心跳加速的。 何况小丁的背是真的好看,瘦而不柴、肌理匀称的背脊,最惊人的是他连痣都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玫瑰色的痣,明明只有几颗,却牢牢吸附住他的目光。 楼珹尊重他,还是转过身去,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窸窸窣窣地穿衣服,这澡还没洗,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珹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俩一寝室,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珹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丁雪润回到公主房,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楼珹早上起得一般是很晚的,因为他从来不调闹铃,听见隔壁学校打铃了,知道早读开始了,便悠悠转醒,慢条斯理地起床,开始洗漱。 下楼后,楼珹敲了敲公主房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拧开门把手,果然,里面没有人,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之前没有来人住的时候。 “没良心的东西。”楼珹低咒了一声,“上课也不叫我,一个人就跑了,哼。” 他找了校服穿上,正准备出门时,忽然看见桌上的饭菜。 楼珹以为自己眼花了,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真的是早餐。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碗像模像样的虾仁粥,还有一小碟凉菜,一个白煮鸡蛋。 不知道丁雪润走了多久,粥已经失去了温度。 楼珹注意到被饭碗压住一角的纸条,上面是丁雪润的字,告诉他:“希望你不介意我使用你的厨房,看见你冰箱里有食材将就做了一点早饭,你起来时如果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粥加热一分半,鸡蛋用锅里的沸水煮三分钟。我去上课了。” 字条上有一个落款,是“润”字。他的字很漂亮,赏心悦目,只是看字的话,还真像个读书人。 楼珹有一丢丢的感动,心想小丁还是很好的。 略一思索,他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没用过的手机来。那手机是他爸给的,土豪金的颜色。当时他爸打电话问他:“儿子,可以定制镶钻的款,你要多少克拉的钻儿?” 楼珹拒绝了钻,拿到手发现跟电视上“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的手机长得差不多,丑得一比。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手机。 楼珹开了机,看见电量还剩很多,就暴力地往地上磕了两下,把手机一角磕出了一个缺口,才满意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 他没从校门进去,而且从旁边围墙翻进去的。因为他每天都迟到,每次迟到都要在门外登记——学校门卫高一就把他给记住了。迟到次数多了,就会联系班主任,甚至扣四班的分。 楼珹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窦志伟对他的容忍,是看在他不惹麻烦的份上,他如果影响班集体了,影响好学生学习了,那肯定要挨批。 所以他都不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不说有没有他看得上的,这谈恋爱,当然是距离产生美了,一个班多不方便?三天就得分! 看来班上也只有小丁能跟他玩了。 楼珹今天去的格外迟,他翻墙进学校时第二节课还没下,楼珹慢悠悠地从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穿过,走到废弃宿舍时,看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躲在树下悄悄打啵。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暗自嘀咕这些狗男女也不嫌脏,口水多脏啊。 他走到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响了,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刚下课的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所以这会儿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背书,几乎没有学生出去。 楼珹看见丁雪润拿着语文书,在小组长那里排队,等着人家背完。 楼珹早上吃饱了,所以笑意盎然地走过去,走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丁。” 丁雪润扭头看他:“你来啦。” 楼珹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或许是怕影响前面同学背书,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也凑得极近,呼吸挨着。 丁雪润没有去躲,很自然平静地道:“那你等会儿给我看吧,我先背个书。” 楼珹“扑哧”就笑了,低笑声仿佛带着电流似的,勾得人心头酥痒。 丁雪润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里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楼珹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背书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 楼珹挑眉:“别背了,你背什么啊背,你会背书老子把吊剁下来给你泡酒喝!” 他刚刚瞥了一眼,那课文跟裹脚布似的,比他吊都长,丁雪润能背下来才怪! 前面背书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楼珹的豪言壮语,忽然就卡了一下:“今夜闻君琵琶语,今夜闻君……” 他卡了好几秒,小组长才把目光从楼珹身上收回来,望向背书的男生:“背完啦?” “不……”男生话还没说出口,小组长就在他的名字后面给他打了个勾,然后让他走开,眼睛偷偷瞄了瞄楼珹,温柔地道:“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自然是丁雪润了。 他把语文书关上,又看了旁边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他不可能背下来的楼珹一眼,接着对小组长道:“我开始了。” 小组长嗯嗯几声,高高抱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偷偷地瞅楼珹。 楼珹平常要么睡觉要么不在,想看见他正脸挺难的。 “《琵琶行》,白居易,浔阳江头……” 他背得很流畅。 刚背一两段的时候,楼珹表情还很淡然自若。但是听见丁雪润语速飞快,越背越顺溜的时候,他慢慢开始心里打鼓,甚至抽了一本语文书出来,打算盯着丁雪润背诵。 结果他翻书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一页,还是小组长看见了,提醒的他。 楼珹翻到了《琵琶行》,然而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小丁在背哪里,他一看见这么多字,还是文言文,就脑子犯晕,有种要吐的感觉。 他只好拉长了脸,跟小组长说:“你听着他背,背错了给我说。” 听着丁雪润滔滔不绝背书的声音,楼珹脸上从容不迫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 丁雪润背得很快,等到他最后一个字收音,说:“我背完了。”楼珹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小组长给丁雪润打了一个勾。 她望向楼珹,轻声问他:“楼珹,你……你要背书吗?” 他浑身低气压:“……我背个吊啊背。” 丁雪润怀里抱着语文书,气定神闲地拽着楼珹走:“走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楼珹现在满脑子都是剁吊剁吊,他还沉浸在丁雪润居然背下了那么长的课文的震惊当中,昔日比自己还渣渣的文盲突然翻身,弄得楼珹心下五味杂陈,有点茫然地回答:“……看吊啊。” 丁雪润无言地看着他:“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不,不是,”楼珹这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出来,一下塞到丁雪润手里。 “小丁,这个给你呀。别剁我命根子啦,那个泡酒不好喝。” 楼珹一脸真诚:“真的不好喝,我喝过。” “楼珹……没人想喝那种酒。”丁雪润有点无奈。他捏起楼珹塞给他的东西,轻声问:“这是什么?手机?” “是啊,你手机不是因为我被没收了吗?这个你拿去用,是我以前淘汰的手机。”楼珹立刻转移开了话题。 他撒谎的时候惯用的表情是一脸无辜,他一装无辜就会努力睁大眼睛,用纯洁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小丁你先凑合用着,觉得不合适再去买新的。” 没人能抵御这样的眼神,丁雪润避开他的注视,垂头看着手机,他看见手机很新,屏幕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刮花,然后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不用了,没有手机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住校生而言,没有手机用,还真是一件大事。 楼珹不高兴地说:“你没有手机玩那你上课怎么办?” “学习。” “……神他妈学习。”楼珹再次把手机给他,这次直接塞到他抽屉里,“你用你用,你不用我也要把这个丑逼拿去丢了。” 丁雪润抿了下唇,把手机拿了出来,问他:“那我花钱买吧,你手机多少钱买的?” 楼珹听得牙酸,他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但小丁老是搞得泾渭分明的,他还就想要小丁占点自己的小便宜,可丁雪润偏偏不——他似乎不习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 “我们关系这么好,谈钱伤感情。”他一脸无所谓,“别给了,我也记不得多少钱了,很便宜的。” 实际上,这个手机确实没花钱,但造价并不低,而且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再也找不到同款了。他爸喜欢搞投资,所以他家各行各业都涉及一点,前两年的时候他爸就瞄上了电子产品市场,弄了个公司。 楼珹他爸为了他矿厂老总的逼格,请专人设计了几款手机,花费重金打造!他甚至还打算往手机上镶钻!专门打电话问楼珹要多少克拉的钻石,要什么颜色的钻。 据楼珹所知,这个手机外壳的土豪金颜色,绝壁是掺了真金的。 设计师声称,这款手机以法拉利166为设计灵感,流线型设计,但成品实在是土得掉渣, 楼珹一次都没用过,他嫌丢人。 丁雪润不满他的回答,轻轻皱眉道:“你不告诉我多少钱,我就不要了,你拿回去。” “别啊,别。”手机在俩人手里推来推去,楼珹硬着头皮编道:“其实这个手机,是我爸买的,他在电视上花九百九十八买来的,买手机还送洗衣机,相当于不要钱,白捡似的。” “真的不要钱的,”他语气真诚,眨了眨眼道,“你拿去用吧,你看。”他指了指,睁眼说瞎话:“都让我给摔坏了,我用好久了。” 因为手机壳太过坚硬,他粗暴地砸了几下,才砸出一个很小的缺口,可见其质量是很过关的,缺点就是有些重,硬件虽然不如现在的最新款,但在当时,都是最好的手机硬件。 丁雪润顿了顿:“不行,还是……” “小丁,我实话告诉你吧,”楼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这998掉进过粪坑,洗不干净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个色?” 丁雪润一脸复杂:“……” 他感觉自己好像捏着一坨屎。 楼珹看他好像终于被说服了,心里松了口气,他容易嘛,为了送个手机,甚至给998编了这么个离奇的故事。 “屎……手机给你了,你就别还给我了。”楼珹说完扇了扇鼻子,仿佛空气里真有异味似的。 好在丁雪润接受了他的说法,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对楼珹道了声谢:“我请你吃饭吧。” “吃食堂吗?” “嗯,食堂。” “好啊。”楼珹高兴了,压低声音说,“你做的早饭好吃。” 丁雪润笑了一下,因为正好上课了,也就没有出声了。 这节课是地理,虽然四班是理科班,班上同学基本上都是下学期要选理科的学生,但对于文科科目,他们照样很认真。 因为考试排名,文科科目的成绩也会算在内,总共会出三个排名,一个是全科,一个是理科,一个是文科排名。三者对比,给学生期末选文理科提供一点参考。 楼珹对地理毫无兴趣,他趴着吃了会儿鸡,一局完了,他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小丁也在开小差。 他看见丁雪润用纸巾包着那个手机,低头偷偷地闻了下——像是在确认到底有没有残留的味道。 楼珹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这下,他游戏也不打了,就那么埋着头偷偷看丁雪润上课到底都干些什么。丁雪润闻了闻,没有闻到奇怪的异味,心稍微安了些,紧接着,他就好像一个研究员一样,低头仔细地检查手机的细缝,看看里面有没有神秘残留物。 楼珹这回真的忍不住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丁雪润听见了,知道被楼珹看见了,就用书挡住了新手机,恼怒道:“别笑了。” 楼珹把头抬了起来,下巴支在他桌上那堆书山上,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盛着璀璨的碎光,慵懒的模样好似一只趴着的人形大猫:“小丁啊小丁,你怎么这么可爱。” 丁雪润不言不语,心说这都怪谁? 可手机是白来的,是楼珹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不可能当着楼珹的面检查到底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当然,楼珹是不可能告诉小丁的,手机不仅没有进过粪坑,而且还是金子做的,贼值钱。 中午,丁雪润说好要请楼珹去吃饭,两人上了食堂顶楼的小食堂。 楼珹把菜单给他,让他点菜。 丁雪润会体贴地一个个地问他,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 “要酸辣汤还是豆腐汤?或者虾仁汤?” “都可以。”楼珹是东北人,从不喝汤,而且他嗜糖,很喜欢吃甜食。 楼珹看着他点菜,发现一件小事,丁雪润请客,比自己请客的时候点菜大方多了,他记得上次两人来小食堂的时候,他点得很少,说够了。 这次换丁雪润请客,他却点了很多,他在食堂给的单子上写下了菜名,接着走到小食堂窗口,把单子交给食堂大叔:“六号桌的。” 丁雪润回到饭桌,一对情侣从他面前走过去。 丁雪润忽然顿住,抬头盯着那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虽然没有拉手,但那种亲密氛围,很显然是情侣关系。 一男一女在他们旁边一桌坐下。 丁雪润不动声色,低头从校服兜里摸出楼珹给他的那张饭卡,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化了淡妆的漂亮女生,确认是同一人过后,丁雪润以一种略带同情又有些复杂的目光望向楼珹。 仿佛他头顶有一片青青草原。 楼珹回望进他的眼睛里:“怎么?” “……没事。”丁雪润别开目光,又看了眼那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的女生。坐在她旁边的男生挺帅的,但显然不如楼珹,差距很大。 楼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焦点去看,丁雪润心里不由自主一紧,以为楼珹看见会很生气,没想到楼珹看了一眼,又平淡地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跟他说:“你看人家女朋友做什么?你喜欢啊?” 丁雪润:“……” 楼珹歪着头,以一种点评江山的语气:“那个长得还可以吧,你要是想追,我帮你打听一下。” 丁雪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认真地盯着楼珹。 他目光专注,楼珹让他看得都有点不自在了,低头把一次性筷子剥开:“小丁,我知道我帅,你也别这么看我。” “楼珹,”丁雪润装作不在意的语气,“你认不认识那个女孩子?” “哪个?旁边桌上吃饭那个?” 丁雪润“嗯”了一声。 楼珹扭头看了一眼,他一脸茫然:“……她谁啊,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想认识?” “这个。”丁雪润把他的饭卡拿出来,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个不就是她吗?你女朋友?” 楼珹认真地看了几眼,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这卡是我小弟的,卡贴是他前女友。”只是那天丁雪润问,他没有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没想到丁雪润以为他被人给绿了。 “你睁大眼睛看看,那男的有我一半帅吗?谁他妈想不开给我戴绿帽?” 楼珹慢悠悠道:“而且老子单身,老子不喜欢这种她那款的小女生。” 丁雪润正在桌上慢慢点着的手指缓缓停住了,他不经意地道:“你不喜欢小女生,你喜欢什么?” “那得等我喜欢上才知道。”楼珹很无所谓地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喜欢的人?” 小食堂上菜比较慢,他们可以聊很久。 楼珹开玩笑似的道:“当然,我这么帅,那得多好的女孩儿才能配得上我?”说完,他话锋一转,满脸兴味地问丁雪润:“暧,小丁你谈过恋爱吗?” 丁雪润摇头。 楼珹“咦”了一声,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小丁虽然人不错,但这么冷冰冰的性格,很难被女生被追到吧,他见丁雪润跟其他人说话,都是礼貌而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楼珹托着下巴:“那你不是初吻都还没送出去?处?” 丁雪润这回没有说话了,说到这些话题上,他不如楼珹那么开放,他是腼腆的。 楼珹了然一笑,沉默就是承认的意思。他又说:“追你的女孩子应该不少,你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来一场奔放的初恋?你喜欢哪种?清纯的还是成熟的?胸大还是胸小的?” “不了,我不喜欢那些,我也没时间。” 丁雪润身上的那股冷漠劲儿又上来了,楼珹啧啧道:“怎么没时间?你时间都拿来干嘛了?” “学习。” 楼珹:“……”又来了,这个人不装逼会死吗! 丁雪润熟悉了一下新手机,又抽空出校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他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手机丢了,换了个新的,这是他的新号码。 周三,考试座位安排表出来了。 窦老师进教室后先把座位表贴在公告栏处,接着站在讲台上道:“同学们,明天就是期中考了。” “这次考试的难度如何,我们老师也不知道,大家不要有压力,平常心对打,按照自己的平时水平发挥就是了。”大概说了一些每次考试前都会讲的话后,老窦又道:“刚才开了个会,这次考试过后,会根据排名轻微调整班级。” “成绩退步太严重的学生,会被分到平行班去,如果,我说如果有同学被分走了,那也没关系,好好努力,还有回来的机会。” 六中这种制度,在全省是独一份,经常被其他学校拿来当谈资:“你们不知道六中,那才叫地狱,一次考差了就会被分到差班去,考差的学生心态都崩了吧,换谁谁受得了?难怪那么多跳楼的……” 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的家长,前仆后继地把自家孩子送进这所“地狱”学习。 但实际上,这种传闻有些夸大其词了,六中的学生大部分都很有上进心,也很自觉,尤其是重点班学生,他们进了这个班,就绝不会想被赶出去。 那种因为退步太多被分出去的事件发生的概率很小,因为他们的成绩都非常稳定。 丁雪润也想起来了这回事。 他刚来学校那天,窦老师就跟他说过这件事,让他不要受影响,安心学习。 丁雪润本不在意这件事,因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可现在……丁雪润侧头望向正在象征性收拾书包的楼珹。 楼珹上学总是不背书包,昨天又被教导主任逮到,训斥他:“你看看你!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样!你书包呢?不背书包上什么学?” 比教导主任高三个头的楼珹站得笔直,低头看着主任说:“我下楼遇见了一只野狗,它把我的书包叼走了,我今天就去买新的。” 主任露出那种“无药可救”的神情,摇摇头走了。 楼珹把校服塞进了书包里,他里面穿的牛仔外套,他平常骑摩托就这样穿,要上赛道跟人比赛的时候才会换一身芯片气囊服和流体护具。 对他来说,考试就等于放假,这么一算他又有四天假期了,美滋滋。 丁雪润看他那副听见考试就兴奋的模样,知道他可能不会来的。他离开座位,去前面看了眼座位安排表,考试估计是按照成绩来分的,他这个转学生,跟上次缺考的楼珹,正好在一间考室,而且座位挨得很近。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用手机查了点资料,接着问了句:“楼珹,你明天来考试吗?” “我考什么啊,我又不会。”楼珹头也不抬。 “那你来考吧。” “嗯?可是我不会啊。” “我刚刚看了考室,我们在一间考室。” “嗯?”楼珹没有继续收拾书包了,而是看向丁雪润。 丁雪润不疾不徐地道:“而且我们挨得很近。” 楼珹张了张嘴,丁雪润又道:“你没听见老窦说的,最后一名可能会被踢出去吗?” 楼珹好像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露出了恍然大悟又震惊的神色:“小丁,你想抄我答案?” “……”丁雪润差点把手里的自动铅笔捏断。 ------------ 13 第 13 章(加更)  楼珹似乎也想到了这点。 丁雪润是学渣,如果说要把吊车尾踢出去的话,那那个即将被踢走的人肯定是丁雪润了没得跑。想到这里,楼珹有点开始急了,说:“那怎么办,我可能只比你好一点而已……那我要不要去买个答案……” “你过来。”丁雪润直接打断他,并且把楼珹拽了过来,他直接贴上楼珹的耳朵,“明天你一定来考试,我给你答案,你照着抄。” 他嘴唇几乎直接压在了楼珹的耳朵上,弄得楼珹愣了一秒,小丁干什么? 他晕乎乎的,有点没听清楚丁雪润在说什么,什么答案? 丁雪润的手臂勾在了楼珹的脖子上:“考室都有监控,还有信号屏蔽器,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 楼珹想小丁声音还挺温柔的,听着很舒坦。 “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我见过,他喜欢抽烟,所以考试中途,他一定会不停出去抽烟。另一个女监考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不清楚具体的。考试开始过十分钟,我就把2B铅笔给你,四十分钟,我就会出去一趟,你过十分钟出去,拿我写好的答案,照着全部抄上去。” 楼珹呆滞地“哦”了声,完全忘了质疑,他心说说话就说话,说什么悄悄话啊……哎呀他耳朵好痒啊,小丁干什么要往他耳窝里吹气,小丁这个变`态,好像在咬他耳朵一样。 丁雪润声音压得很低:“等下我带你去看看,我会把答案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听清楚没?”他嘴唇从楼珹的耳朵上分开。 楼珹挠了挠发红的耳朵,主动把脸凑过去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呗?” 丁雪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楼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分神,结果越听越震惊,啥玩意儿,丁雪润给他抄答案? 他哪来的答案? 楼珹想到一个可能性,嘶了一声:“我靠,小丁,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牛逼的。” 丁雪润心想楼珹还不算太傻,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接着,他就听见楼珹上下扫他几眼,目光奇异:“你真的牛逼,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搞到正确答案。” 丁雪润从来没有作过弊,但像他这样的好学生作起弊来,往往比差生要方便。但这次不一样,他是转学生,他在最差的考室,老师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连如果被人举报后脱罪的方法都想好了。 而楼珹很坚定地认为他有门路,因为丁雪润的坚持,楼珹勉强同意了明天来考试。他想的是,他反正考零分考满分都没关系。他完全用不上作弊,因为他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好成绩,哪怕他是吊车尾,他也不会被踢出四班——因为他家真的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没有愧对他这个姓氏。 但是小丁就不一样了,丁雪润如果真有答案,他传给自己是会增大被抓到的风险的。 楼珹也不打算抄,他才懒得抄,他就是去给小丁打个掩护。毕竟小丁有答案这种好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他呢。 而且丁雪润这么蠢,又是个文盲,要是被抓住了,他站出来顶罪就没事了。 债多不压身,这么点小事情对他而言,学校最多在周一升旗通报一声,加上写几百字检讨就完事儿。 小丁这么好一个人,要是被抓到然后记个过,肯定可怜兮兮得要哭了。 耳边,丁雪润的声音很轻。“你明天早点起床,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的,不要迟到了。” 楼珹无精打采地“噢”了一声。 因为明天要考试的缘故,晚自习过后的男寝自习室,非常火爆,丁雪润去的早,占了个位置。 宿舍开了中央空调,他穿得比白天少,坐着复习了一会儿,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丁雪润并没有抬头去看,结果旁边人故意发出了一声轻咳:“同学,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是没有任何用的。” 丁雪润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班那个很聒噪的学习委员。他不喜欢学委这种人,也不看他,淡淡道:“抱了总比不抱来得好。” 他说着翻了一页书。 陈治邦认为自己是在履行学习委员的职责,好心提醒他,没想到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冷笑一声:“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我才这么说的,你们明天要是考试作弊,我一定会举报给教务处。” 丁雪润这才看了他一眼。 陈治邦:“你没想到我会知道吧?”他盯着丁雪润的表情,原以为他会紧张、惊慌失措,结果并没有,反而一脸波澜不惊。 下午第四节课的时候,他去上厕所,正好看见了楼珹和他一个小弟。 他小弟是楼上十九班的一个混子,学习成绩中游,在像他这种学生里,还算成绩好的了。特别狠一个人,人高马大又剃了个光头,看着很凶悍。陈治邦以前跟他在一个初中,见过杜畴打架,那叫一个不要命。 结果他去男厕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坑位,光头很苦恼地说:“珹哥,真要拉啊?” “快点儿的!趁热,502胶还没干,你快点拉!” 光头脱了裤子蹲着:“我拉不出来,为什么让我拉?” 楼珹一脸忍无可忍,他用两团纸塞着鼻子,校服拉上去蒙住面,忍着拍他光头的冲动骂道:“刚才问你们谁吃多了,你不是第一个说你要大便吗?而且,”楼珹扫了一眼大个子,“你看着大,吃得多,屎肯定很多。” 光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又不想拉了……话说珹哥你为什么这么缺德,学校清洁工惹到你了吗?” “你管那么多,拉你的。” “冲不下去怎么办?” “要的就是冲不下去,最好明天后天都冲不下去。” 这时,厕所里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楼珹差点昏厥,直翻白眼:“卧槽,你吃了什么东西!”他飞快地冲出去,正好撞上了在外面偷听,也被臭得不行的陈治邦。 楼珹看他一脸尴尬,立刻明白过来,眼神像掺了冰渣一眼盯着他,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小子清楚,让我知道你跑出去乱说话,把你的脑袋塞进杜畴的屁股里。” 在里面蹲着的光头发出一声怪叫:“喂!珹哥!这样不好吧?直接丢到垃圾场过夜不是好多了……” 陈治邦脸上白了又白,他的确不敢惹楼珹。 后面两人试了又试,果然是冲不下去。 楼珹兴高采烈地跟丁雪润说:“小丁,我在一楼厕所发现一个好安全的地方!答案藏那里,保管不会被人发现。” 他拉着丁雪润去看,丁雪润脸是真的黑了:“你怎么尽想些馊主意?” 楼珹眨了下眼:“这主意很馊吗?” “……你觉得呢。” 这会儿又听见陈治邦说起,丁雪润猜他可能是听见了什么。 丁雪润转过目光,声音平静:“学委似乎很喜欢告状?” 陈治邦脸一僵,他的确经常告状,揭发人,背后有人管他叫长舌妇。他初中就有这毛病了,起初是老师让他盯着班上的人,什么上课说话,同桌搞暧昧,他只要一揭发,老师就会说他做的很对。 这个习惯到现在,就改不掉了。 陈治邦脸色难看道:“丁雪润,我可能拿楼珹没什么办法,但是收拾你是很容易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那我等着。” 因为计划有变,丁雪润起得很早,他一起来就给楼珹打电话,打了好几通才终于接通。 “……喂。”楼珹刚睡醒,声音沙哑。 “醒了没?” 楼珹用鼻音“唔”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道:“小丁,我好像感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边揉一边骂道:“好多眼屎,我肯定是感冒了……” 丁雪润一边觉得有点好笑,一边担心他的情况:“怎么会感冒的?家里有体温计吗?你起来量一□□温,如果发烧了,就立刻去医院。” “我好重啊,算了还是……来考试吧。”楼珹挣扎着爬起来,他昨天回来得特别晚,晚上突然大降温,温度低至零下,结果他仗着身体好穿得又少,骑车兴奋,觉得热了还脱衣服。 在大家都开始穿羽绒服的季节,楼珹穿个牛仔外套耍酷,当然会遭报应。 丁雪润开了免提,一边快速地换衣服一边道:“第一堂考语文,不考也没事,你听话。”他原本给楼珹谋划的分数是语文及格线,剩下几科贴着班上三十名的同学来,如果语文缺考的话,剩下几科他多给楼珹写几道答案就是了。 他做题速度很快,别人写一张试卷的时间,他一刻不停能写两张,哪怕被抓住,两张试卷对比起来,也是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 说是互抄都不可能。 楼珹在电话里用浓重的鼻音发出笑声:“什么叫我‘听话’啊,你像我妈一样。”他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道:“我不考试没事,你不考不行。” “我是关系户,你知道吧,我考不考无所谓,再说了,我什么水平老师不清楚吗,你得回去考啊,答案花了不少力气才弄来的吧?别浪费了。” 丁雪润愣了下,接着抿唇道:“我不考也没事,语文而已。”语文是最难拿分的科目,他哪怕缺考,他的其他科目成绩,也可以弥补这一百三四的分数。 至少考个年纪前列没问题。 楼珹夹着电话,在家里翻找了一会儿:“小丁,我家里好像没有感冒药……” 丁雪润立刻道:“你在家别动,我给你买点感冒药过来。” 他已经穿戴好了,也没时间洗漱,直接穿上鞋,犹豫了一下,拿上了笔袋,就出去了。 椅背上,披着他本打算穿的羽绒服。 楼珹在电话里拒绝他:“别来别来,干嘛呢,我是小公主吗?大男人一点小感冒都忍不了了?”楼珹瓮声瓮气的,“等会儿你还要考试,别来了,我还能撑住。” 而丁雪润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现在时间还早,我翻墙过来,你等会儿我,我给你买了药就回来考试,来得及。” “你先喝杯热水,我马上到。”说完,丁雪润也不听他怎么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只能翻墙出去,因为除了放学时间,其他时间段学校大门都是只进不出的。现在他要出去,只能开假条,不如翻墙来得快。 围墙不算很高。 大概比楼珹高一点的样子,丁雪润找到了装体育器材的箱子,踩上去后,能轻松够到围墙顶,他抓住了铁丝网。 丁雪润运动量不够,身体弱,引体向上都做不了太多,所以很卖力才爬上去,手还被划破了,在绿色的铁丝网上留下了一点猩红。 他蹲在上面,喘着粗气,正当他犹豫着怎么下去的时候,是直接跳下去还是怎么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穿得像头白熊似的楼珹。 楼珹外面是一件雪白的皮草大衣,里面是他毛茸茸的厚实珊瑚绒睡衣,两件衣服都很厚实,尤其是皮草,非常夸张,有种土大款的Feel。 但是穿在楼珹身上,并不显得土。 而且他还戴了一个非常可笑的耳罩,皮草大衣的大毛领甚至遮住了他的脖子。 只见他圆滚滚地跑过来,近了才道:“你居然真的爬墙,还好我在窗户那里盯着,不然你掉下来摔了怎么办?”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搞笑,鼻子完全堵住了。 楼珹看见他的校服空荡荡的,皱眉:“你怎么又穿这么点?那天看你穿的那件羽绒服呢?” “出门太急了,没有穿。”丁雪润没想到能冷成这样,在他们家那里,这是最冷最冷的时节才会有的温度。 楼珹丢了一句“叫你造!可劲儿造!”给他。 丁雪润看着下面站着的楼珹,道:“你让开点,我要跳下来了。”因为围墙不算很高,所以楼珹其实离他很近了。 楼珹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跳什么跳,摔了怎么办?咱俩一块去医院挂号啊?” 他走得更近了,张开双臂道:“下来,哥哥接着你。” 丁雪润犹豫了一下,他蹲在墙头,接着,把手伸给了楼珹。 楼珹一愣,下意识用双手去拥抱他。 ——他说的接,不是这个接啊。 可是等他反应过来,丁雪润已经在他怀里了。 小丁还挺好抱的,好轻——这是楼珹的第一反应。 丁雪润穿得特别少,楼珹抱着他,感觉他特别地瘦,比看上去还要瘦,好像被家里虐待了,不给他饭吃一样。 他闻到丁雪润身上有股温暖干净的皂香,还没来得及深入感受,丁雪润就把他给推开了。 楼珹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他生病了,反应也跟着迟钝了。 丁雪润的确有些冷了,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上许多,他吸了吸鼻子,有点后悔没拿羽绒服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什么热烘烘毛茸茸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耳朵,世界忽然就变得安静了。 扭头一看,是楼珹黑若宝石的双眼,他取了自己的耳罩,戴在了丁雪润头上。见丁雪润看自己,楼珹好像也有点不自在,毕竟他从没这么关心过别人,但是小丁关心他,自己对他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楼珹揉了揉鼻子,他声音沙哑,听在丁雪润耳朵里,像是被过滤了般:“不冷啊?走,我给你拿件外套穿上。” ------------ 14 第 14 章  到楼珹家里,他给丁雪润拿了一双自己没穿过的棉拖鞋:“你跟我上楼,你挑件外套。” 他屋子里暖气十足,楼珹把身上的皮草大衣给脱掉了。 丁雪润投过去一个目光,他平时看楼珹穿得很帅,然而万万想不到他会买这种衣服。 楼珹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子道:“衣服不是我买的,我没有这么土的审美。我爸弄的,他十多年前跟人去西伯利亚打猎,正好两头熊在打架,他就把尸体拖回来了。” 他说:“我平时是不穿的,今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带着丁雪润上楼,语气有点小委屈,“而且我还生病了,我很少生病的,身体倍儿棒,又强壮,你知道的吧。” 人一生病就会变脆弱,需要人关怀,无论大病小病,丁雪润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 楼珹“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逼逼:“我跟你一起出去买药,然后我们去考试吧?” “不考,你需要休息。” “我吃了药去考室睡一觉就好了。”楼珹推开房间门,他房间是原本主人家的主卧,法式装修,吊顶上是复杂的石膏雕花,或许以前那位女主人是学雕塑的,房间里很多或大或小的白色石膏像。 有的放在花瓶旁边,有的立在地上。 丁雪润说:“既然是去睡觉,那你去考室做什么?” 楼珹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小丁可能要被抓到作弊,他去的话,能安全点,发现监考要是表情不对,他就伸腿把他绊倒! 他没有回答,从一堆外套里翻了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出来:“我高一穿过的,那时候虽然也没比现在矮多少,不过这件羽绒服是高腰的,你也可以穿,试试看。” 楼珹低头看着丁雪润拉开了校服拉链,露出了里面的毛衣来,黑色的毛衣和雪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衣服都是我妈买的,皮肤白的穿才好看,我穿不行。”他一边说,一边看丁雪润换衣服。 蓦地,他瞥见对方手心的伤口。 “小丁,你手怎么了?” 丁雪润刚拉上羽绒服拉链,低头一看,手心确实有一条长长的新伤口,血还没有干透。他不在意地低头舔了一口止血,淡定地道:“没事,我宿舍里有创口贴。” 看着他伸出舌头舔手上的血迹,楼珹有点血气上涌,小丁看着这么白净一个人,怎么做些动作起来这么……楼珹也说不上来,舔个伤口而已,为什么他感觉像是看脱`衣舞。 楼珹干咳一声,脸上带着病容的潮红:“小丁,衣服还合适吗?” 有点大,但没有大太多,丁雪润说合适:“我穿完周末给你拿去干洗,然后周一给你。” 楼珹正想说不用,衣服都旧了,他早就不穿了,便听见丁雪润干净的声音:“我不能这样白拿你东西。” 楼珹嘴唇动了动,片刻后说好:“不用干洗了,我家衣服有阿姨洗,你可以周末晚上来找我。” 他惦记着小丁做的早饭,楼珹他妈妈之前给他请了个做饭阿姨,但楼珹不喜欢让人随意出入他的家,而且那个阿姨给他做饭,他又经常不在,饭菜最后一口没动的浪费掉了。 后面他就打发阿姨走人了。 丁雪润重新把校服穿上了,伸出手来:“我看看你发烧没有,发烧了我们就去医院,没有发烧的话出去买点药,然后休息一下。” 他用手背去探了探楼珹的额头,大概感受了有好几秒,丁雪润把手拿下来:“可能我手太凉了,我摸着你像是发低烧了,有点烫。” 楼珹脑子短路了,摸了下他的手,说:“是有点凉……” “……我去给你拿个手套吧。”楼珹说完,也没有撒手,他觉得小丁手冰冰凉凉的还很滑,好降温哦,仿佛拉着就能退烧了似的。 丁雪润神情自若,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楼珹,你休息,我去给你买药。” 楼珹要跟着他去,还穿上了他的白熊皮,丁雪润看着他摇头:“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了。” 最后丁雪润走的时候,从他家院子大门出去,回头还看见门口站着一只很高的毛茸茸的熊。 楼珹冲他挥了挥手。 他去买了温度计,退烧贴和几盒感冒药,药店宰人,一点点感冒药花了一百多块。结账时药店护士说:“你的耳罩挺可爱的,在哪里买的?” “同学的。” 护士问他:“你们不是考试?怎么现在出来了。” 丁雪润说:“同学病了。” 学校已经打铃了。 丁雪润从药店出去,看了一眼时间,离考试开始只有五分钟了,校园大门外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了。他去买了点早餐。 “这个药一天三次,一次三粒,这个白色的是两粒,别搞错了,还有这个冲剂一次一包也是一天三次的,”丁雪润说完,把温度计的盒子打开,递给他,“你先把温度计夹上。” “夹哪儿?” 丁雪润瞥他一眼:“没量过体温?腋窝。” 校园铃又响了一次。 楼珹在铃声里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乖乖把温度计夹好了,问他:“小丁,你真的不去考试了吗?现在还赶得及,迟到十五分钟都是可以的。” 他虽然病了,但眼睛依然很亮,只是脸颊浮起一种不健康的粉红,眼尾垂了下来,像是从凶恶的不羁少年,变成了乖宝宝。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吃早餐。 丁雪润给他配好药,还给他接了水,冲泡了冲剂,用咖啡勺一边搅拌一边道:“等会儿再看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万一高烧了没有人管你怎么办?” “可是第一堂考试不是考语文吗?语文应该是你最好的科目了吧?你看你昨天背课文,挺费劲儿吧……” “你放心好了,这一科就算是零分,也无伤大雅。”其实他还挺想要那个奖金的。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楼珹误以为是他学习太差了,差到考不考都无所谓了,就跟自己一样。 楼珹叹了口气。 “那……”楼珹坐在沙发上,像一位客人那样,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感觉今天分外的迟钝,从起床接到丁雪润那个电话就开始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望着丁雪润道:“我给老窦打个电话请假吧。” 他给窦老师打的微信电话,他们有个班群,大家都加了老师的微信,楼珹也加了,而且单独把各科老师拉了个分组。 时不时一个动态,说野狗叼走了他的书包、上托福学英语好累呀什么的。 电话很快接通,老窦不等他说话就开了机`关`枪扫`射:“楼珹你是不是又没来考试?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我生病了,我想请个假。” 楼珹的声音哑得一听就是病了,所以老窦听见后便沉默了几秒:“好好养病,平时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病了奇了怪了……” “我下午会来考试的。” “哦。”信你的鬼话! 楼珹:“还有啊,丁雪润跟我一块,我们一起请假。” 老窦一听这个名字,态度瞬间变了,心肌梗塞般急吼道:“你说什么?他跟你一块?!你们在校内还是校外?快!快让他来考试!” 楼珹不明白老窦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激动啥呢,怕小丁缺考给班上拖平均分? 考了也得拖好不好! “不行,我俩现在在医院,刚挂号。” 老窦皱眉:“他怎么了?严不严重?能赶回来考试吗?” “呃……他被狗咬了。”楼珹抓了抓头。 老窦:“……”很好,这是楼珹管用的谎言。每次说他他还不乐意:“您别罚我啊,您罚狗,是狗的错。” 老窦每次都气得肝疼,从师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楼珹这种五毒俱全的学生。 关键是生气吧,他又不是那种坏学生,平时还很尊敬你,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丁雪润听不下去了,伸手:“楼珹,我来说。” 他走到旁边去了,楼珹只听见了几句话。“他烧糊涂了。”““没有被狗咬。”“……书包也没有被叼走。”“老师,我心里有数。”“下午我肯定会来的,我现在从医院赶回去也来不及。” 电话挂了,丁雪润把手机还给他:“好了。” “老窦还挺关心你……”楼珹腋窝夹着体温计,所以坐得特别端正地看着他,“小丁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是不是亲戚?” “……不是。” “那不应该啊,怎么对你这么好,还一直让你去考试,他难道不知道你成绩有多差吗?” “可能吧。”丁雪润笑了笑,“体温计拿出来,药喝了。” 楼珹被他照顾着,躺到了床上去,用被子捂着。丁雪润说:“捂出汗了,退烧快,你只是有点低烧,睡会儿起来就好了。” 楼珹说:“你也休息会儿。” “没事,我复习。”他坐在了窗户旁的沙发上。 或许是因为吃了药,楼珹睡得很快,额头一直冒汗。过了会儿,丁雪润也困了,他调了个闹铃,摘了眼镜放在旁边,侧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屋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十一点,学校打铃了,楼珹听见校园里传来的广播声:“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注意掌握时间。” 他是只要一听见学校铃声就会转醒,这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而丁雪润属于平时睡觉时间很不足的人,他长期六点钟起床,他的学习方式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同学那么费劲,但却比其他人要更消耗脑力,所以他也会更累一些。 所以楼珹浑身是汗地掀起被子坐起来,看见的就是微微蜷缩睡在他卧室沙发上的丁雪润。 楼珹嘴巴很干,嘴里发苦,他把脑门上的退烧贴揭下来,喝了一口水才下床。因为怕吵醒丁雪润,他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他甚至不敢穿拖鞋,好在暖气够暖和,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觉得冷。 他身上出了很多汗,但是那种迟钝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身体原本就好,生一场小病也好得比常人更快。 他原本是要去洗澡的,但是看见丁雪润身上什么都没盖,就给他拿了条毯子。 楼珹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这时丁雪润似有所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他的手臂垂了下来。 楼珹注意到了他的手,丁雪润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贴创口贴,手上一条细长的血痕,在他那么白的手心里,看着很扎眼。 他下楼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处理伤口的药和创口贴,因为他平时打篮球、骑车,难免有个小磕碰,这些家里倒是备有。 他下楼的时候,丁雪润眼睛睁开了,但是没有动,再次阖上了眼。 楼珹看了眼他,发现他睡得还很沉,呼吸绵长。丁雪润睡颜很安静,他嘴唇天生带笑,然而平日小丁并不太爱笑,整个人特别清冷薄凉,然而他睡着时,就显现出了原本的柔软乖巧来,皮肤白嫩得让他想捏一下试试,睫毛也很长,连眼睛闭上的弧度都很好看。 他本来拉着丁雪润的手,要给他手心的伤口涂碘伏的,结果看他颜色偏浅的头发很软很好摸的样子,就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一下。 可这时,丁雪润忽然醒了。 他睫毛颤了颤,慢慢睁眼,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懵:“楼珹,你干什么?” 他是近视眼,每次摘了眼镜,看人都是茫然的,恍然地把焦点聚在楼珹身上。 “你别胡说八道啊!”楼珹差点跳起来,“我才没有摸你头!” ------------ 15 第 15 章(加更)  楼珹火急火燎地解释完,还发现自己拉着小丁的手,立马也放开了。他直接把棉签和碘伏,还有创口贴一股脑塞给他:“你自己上药,小伤口也不要大意,尤其是手,容易感染的。”他没有看丁雪润,转身道,“我去洗个澡,你也起来吧。” 丁雪润坐了起来,手里捏着毛毯的边角:“毯子是你给我盖上的吗?谢谢。” 楼珹颇为高冷地“嗯”了声,实际上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刚刚睡醒几分钟而已,给丁雪润盖毯子,也就几分钟之前的事……道谢搞得这么隆重。 丁雪润又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好点没有?” “鼻子通了,退烧了,还有点小症状吧,再吃一道药就好了。” 楼珹洗完澡,收拾了一下,两人去了学校对门的餐厅吃饭。 丁雪润一个人都是在面馆点碗重庆小面解决,不过今天多了个楼珹,这还是个挑嘴的大少爷,是个病患,所以他们进了一家在学校旁边来说,相对比较高档一些的中餐厅。 他们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下了好几桌的学生。 没有点包间,就在大厅随意坐下,丁雪润点菜。 六中的学生,到了校外,话题当然还是学习,而且他们今天的话题,都离不开期中考试。 有些在对答案,有些在懊悔:“作文写偏题了!不应该!”学校老师作文扣分普遍比较狠,偏题了就四十分以下,如果实在写得好,可以再往上加几分。 但六中历来都缺少满分作文。 “对了,今天监考好严,怎么忽然考前又来了个监考,还检查抽屉。” “对的对的,说的那么严重,什么作弊开除处理……” “肯定啊,这次是统考嘛,初中部老师都调来了。” “我有个小道消息,听说是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给校长,说有人买答案,但是没有说是谁,只是说高二年级,还说受对方威胁不敢多说……” 有学生“嘶”了一声道:“这是黑`社会了吧,居然威胁人!” “查到是谁了吗?” “这好像没有,就好像有人带缩印的小抄吧。” “举报得好!大家都凭借努力考试,买答案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楼珹越听气压越低,简直气炸了,他臭着一张病着的脸,恶狠狠道:“肯定是那个傻逼,我非要弄死他不可!说我威胁他,我明明是好声好气的请求他!不要脸!还告状给校长!” “嘘,小声点。”丁雪润的腿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想被人听见吗?” 楼珹不悦地用筷子使劲插桌子,像个发脾气的小学生:“可是我不高兴。” “别气了,等下给你买糖吃。” 楼珹:“……”哄小孩儿呢这是。 丁雪润道:“学委那种人,虽然告状,但没有说出你我的名字,你的‘请求’肯定是管用了的,告状是他的‘职责’,弄死没必要,小小惩罚他一下就好了……” “怎么惩罚?”对于这种贱人,楼珹的好脾气都要没了,心里只想着弄死他。 丁雪润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楼珹下意识捂了捂耳朵,哎妈呀,小丁又要说悄悄话了? “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哦哦……”楼珹略一倾身,把耳朵凑了过去。 半小时后,两人回到学校,还没开始考试,教室里的同学基本已经结束了午休,大家本来都在学习。 忽然,有个男生上厕所回来,大喊道:“一群男的跑咱们一楼男厕所来围观了!” 这声大喊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 男同学嬉笑道:“哈哈哈哈他们是不是来看那吨‘生化`武`器的?’” “估计是。” “不知道哪个兄弟干的,‘太牛逼’了,怎么冲都不下去,就像化石一样……” “笑死咯,猪五花都被熏得脸色铁青,说比硫化氢还可怕。” 猪五花是他们班化学老师,因为姓朱,加上人白白胖胖的,外号猪五花。 陈治邦偷偷看了楼珹一眼。 平时都缺考的楼珹,上午也不负众望地缺考了,丁雪润也没来,可是下午,两人又出现了。 陈治邦当然知道男厕的“生化武`器”是谁制造的,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时,忽然有个其他班的走到他们班门口:“喂,听说屎是你们班的人制造的?” 正是楼珹的小弟大光头。 陈治邦又偷偷地瞥了一眼楼珹。 没想到楼珹也在看他,而且还冲他笑了。 他当即寒气就从脚底下升腾了起来。 楼珹笑得幸灾乐祸:“对啊,是我们班的人干的。” 这句话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可不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吗?” 全班视线齐刷刷侧向陈治邦,陈治邦脸色一白,心想完了,这个锅他必须背了。 “学委,你说是吧?”楼珹脸上是笑的,但眼底一片冰冷。 陈治邦的同桌很惊讶,又没忍住笑出声来:“真的是你啊?卧槽,那个核`武`器是你拉的啊?” 陈治邦心里疯狂呐喊,面对全班同学向他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嗯……是我。” “我……肠胃不好。” 同桌哈哈大笑,班上有个损人厉害的,直接道:“那你可太牛逼了,学委,你不该高考,你应该去当兵!上战场打仗!给他们生产手榴`弹哈哈哈!!” 这件事传开了。 下午考试,他们考室就在一楼,很近,楼珹连笔都没带,丁雪润借给他一支。 楼珹已经跟他说了:“我不抄,你把自己管好,小心点别被抓了。” 开考前,教室里的三位监考下来,挨个检查学生抽屉:“衣服兜翻出来,袖子捋上去,手心摊开。” 甚至认真检查桌上有没有用2B铅笔写的答案,这种招数早就用烂了,老师们心头都有数。 这是六中今年最戒备森严的一次考试,一个考场居然有三个监考,信号屏蔽器和高清摄像头全部开着,谁要是作弊,回头查一下监控,一目了然。 楼珹在考室里接热水冲药,当着监考老师的面喝下去,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 监考老师看见了还有点心疼:“生病了?” 楼珹长得帅,在哪里都占便宜。 他考试的时候笔放在抽屉里,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考号一个字也没写,也不敢老是看小丁,怕被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所以只是假装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趴在桌上侧头看小丁写试卷。 他发现小丁写得好快,埋着头一直“唰唰唰”地狂写,而且动作好隐蔽,楼珹看都看不出来他在抄答案! 监考老师看这个考生趴着不写,就走下来柔声问他:“同学,还能坚持吗?” 楼珹白着脸虚弱地说:“我还可以,谢谢老师。” 那年轻女老师母性大发:“我给你接点热水喝吧。” 她把水接回来:“好歹写一点题?” 楼珹可怜地说:“我不会……” “唉。”监考叹口气,“多喝点水,再看看试卷,万一遇到你会的呢?” 接连三天,楼珹都这么装病,枯燥地在考室趴着思考人生。 全部科目考完后,大家回教室收拾,把桌椅位置复原。 楼珹特别好奇地问地丁雪润:“我咋没看见你抄呢?你还一直写,你在写什么?” 丁雪润回答:“我在认真做题。” 他这次考试比以往要认真几分,考完他还多检查了两遍。毕竟缺考一门,其他科目这回不能随便考考了。 楼珹显然不信。 ——他觉得丁雪润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作弊技巧,甚至怀疑起他的眼镜是不是什么信号发射器,侧着头认真地盯他的眼镜。 老窦在上面说话,楼珹在下面交头接耳:“喂小丁,你明天干什么呢?” “我白天有事,怎么?” “明天晚上你来我这里吗,家里床空着也是空着,你过来睡,周一正好给我做早饭嘿嘿。” “明天再说吧。”他微微笑了笑,“楼珹,别说话了,老师看我们了。” “我们小声点说……”楼珹头趴在桌上,眨了眨眼睛,“他不会管我们这种学生的。” 周末晚自习,好多同学都在对答案,丁雪润没有参与,他从来不做这种无谓的事,而他的同桌照例没有来。 班主任一出现,就有学生按捺不住问他:“窦老师,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 而他老神常在说:“不急,全年级这么多学生,试卷还在加紧批改呢。” “啊,那大概……” “数学改得快,明后天就有消息。” 过会儿老窦又走了,是去批改试卷了,他对学生放心,所以放任学生在班上自习。 考试完一般学生都比较浮躁,六中这种情况倒还好,才过了一天同学们就都冷静了下来,该怎么学习还怎么学习。 刚下晚自习,丁雪润就接到了楼珹的电话。 问他:“你们下课了吧?你现在出来,我在校门口。” “下课了,但还有一节晚自习。” “最后一节又没人管,上什么上,别上了,学生会会长是我小弟,”楼珹一副大哥的口气,“你别去了,我跟他说一声以后点名都屏蔽你。” 丁雪润顿了顿说:“楼珹,你先回家吧,我就不出来了,老是逃课不好。” 楼珹有点烦躁:“出来,快点儿的,我打包了一份夜宵给你。”他这两天吧,总是忘不了那天丁雪润翻墙时掉进他怀里的触感,觉得他太瘦了,得多吃点肉养养,不然这么瘦小的,出门遇见坏人怎么办。 丁雪润听了,沉默了会儿:“好,我马上出来,你等我。” 为了不让楼珹这急性子等得不耐烦,他是跑着出去的。 他出去时,看见楼珹站在树下暗处,他今天没有骑他的车,估计是已经把车骑回家停放好了才出来的。楼珹今天穿出门的装束很帅,是一件中长款的焦糖色大衣,而他不老老实实扣扣子,反而敞开,露出白色的毛衣和一双大长腿来,站姿透出懒散。 虽然他站在暗处,但依旧是校外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有小女生在讨论他:“那个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叫楼珹。” “他打篮球很帅的。” “不打篮球也帅。” 丁雪润走过去,楼珹便把打包盒给他:“记得要吃完。” “谢谢,”丁雪润提着感受了一下,还是热的,手提袋是牛皮纸,是个高档餐厅。 他轻声说,“多少钱啊,我给你。” “钱钱钱,老子像是缺钱的人吗?”楼珹听见这个字眼就不耐,他摆摆手,“滚吧,你不是要上最后一节自习吗。” 丁雪润看见楼珹的这种状态,没有说什么,他再提还他钱这几个字,估计楼珹要踹人了。 “那我走了啊。” “快走别废话。”他眉头皱了起来。 结果丁雪润刚转身,楼珹就叫住他:“等下。” “怎么?”他回头。 楼珹想问他早饭的事,再不济也得给自己买包子吧? 他脑子转了个弯,招手让他过来:“小丁,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饭?我给你带?” “不用了。”丁雪润看着他惴惴不安的神情,忽然一下笑了,“楼珹,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打电话,你家冰箱还有菜吗?” 楼珹当即眼睛一亮。 夜里,丁雪润准备睡了,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你睡没有?” 他点进去,还没回复就又收到一条:“好了我看见你正在输入,你没有睡。” “XXXXXX”楼珹发送了一串神秘数字过来。 言简意赅:“我家密码,早上别叫我起床!!你自己进来,懂?”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楼珹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贱了,又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谢谢小丁。” 从新的一周开始,年级上便有流言散播开来。 “白天有消防队来了。” “消防队??来学校??来干嘛来了?” “学校打电话让消防队来处理男厕高二一楼男厕所埋藏的‘地雷’,差点连警察都惊动了。” “噗……” “真事儿,太好笑了,也不知道消防员看见所谓的‘地雷’该做何感想。” 这事儿一传开,就有人问是谁干的谁这么牛逼。 “是四班的学习委员,瘦高瘦高的,一脸萎靡发际线贼高那个,叫陈治邦。” 陈治邦忽然之间就成了八卦当事人,然而这八卦还是这么的不雅观,有人问起他也只能虚弱地解释:“不是我……” “那是谁?外面都说是你,都传到外校去了,说咱们学校出了一个空屁股拉石头的神人!而且都知道你叫陈治邦!学委!你火啦!” 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录个抖音,让他火遍全国。 “真的不是我……”他压根就不敢提杜畤和楼珹的名字。 他是真的很委屈,气不过,不敢惹楼珹,所以只能找丁雪润麻烦。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楼珹就背着书包跑了,陈治邦走过去,正准备坐在丁雪润旁边,结果刚把椅子拉开,丁雪润就“咚”一声把自己的书包放在楼珹的座椅上,转头盯着他:“学委,你有事?” 陈治邦:“……” “楼珹有洁癖,知道你坐他的座位,他会生气的。” 陈治邦脸色都变了变。座位不是个人的,是学校的集体财产,你霸占着自己的也就罢了,霸占着别人不让我坐几个意思? 陈治邦深吸口气:“没什么,就过来看看,想到你马上就要离开我们班了。” “哦?” “监考那么严,你们缺考了一科,答案也没抄到吧。”他说道,“楼珹不会离开我们班,他有关系,但你肯定是要走的。” 丁雪润不说话,单是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无知小儿。 陈治邦被他气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咒骂:“看你能得意多久,跟楼珹当了好朋友就这么拽了吗?” 丁雪润并不在意他,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人,更恶劣的他也遇过不少了,但最终都“妥善”解决了。 晚自习,窦老师带来一个好消息。 “统考成绩出来慢一些,要从省上那边过一遍,大家不要着急。” 接着他道:“不过呢,数学试卷大致批改完了,有两份非常出色的满分试卷。” “全年级这次只有两个数学满分,一个在我们班上。” 全班就“哇”了一声:“是谁啊?” 他们六中数学有那个本事、能拿满分的人,其实还不少,起码能有十个吧。而这次只有俩,可见其难度并不像他们班主任一开始所说“肯定不会比咱们学校自己出的试卷难的”那么简单。 相反,要难得多,倒也不是说难,就是题型出的新颖刁钻,连英语作文都不是李华了!这才把人给难住了。 而在他们四班,数学成绩比较好的也有几个,曾经拿过数学满分的有五个。 大家开始猜:“是周举?”周举是数学课代表,典型的偏科生。 “是学委吗?”学委是综合成绩都不错,其中数学尤其好的那种学生。 “还是……” 有个数学学霸对过答案,黯然道:“不是我,我选择题就错了一个。” “我这次也马虎了,有个三小题没有写。” 最后排查下来,大家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学委,说:“学委可以啊,拉得出手`雷,考得了满分。” 陈治邦这两天深受流言蜚语影响,对答案也对了,不过不是很仔细,他选择填空都全对,后面大题也全写完了,答案似乎也都是全对。 班上同学一起哄,连他自己都以为这次他拿到了班上唯一的满分,谦虚地说:“不一定,不一定,成绩还没出来呢。” “好了好了,安静,别乱猜了。”老窦用铁尺拍了拍讲台,“具体是谁呢,我也不清楚,卷子不是我批改的,其他班老师改的,如果是我改的,我一定能第一眼认出咱们班同学的笔迹。” 其实那个老师告诉他,说这份满分试卷出自最后一间考室,他心里就有数了,不过毕竟是没有谱的事,他没有现在就说出来。 一切以学校公布的排名为准。 最让他觉得可惜的,就是丁雪润的语文了,怎么就缺考了呢?什么事儿能重要到缺考呢? 他自然想不通丁雪润的目的。 楼珹来教室的时候,不出一天就觉得有些稀奇:“为什么总有人去跟陈治邦说恭喜呢?他当爹了?” “他数学可能拿了满分吧。” 丁雪润头也不抬,语气很淡:“跟他关系好点,就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报告给老师了吧。” 楼珹嗤笑一声:“小小年纪,满身官`僚主义。”我东北矿厂小王子说什么了吗? 一周里,老师把期中考试卷点评完了,还上了高三新课。 周五,办公室传来捷报:“排名出来了!!!” ------------ 16 第 16 章  那个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同学,气喘吁吁地道:“排名、排名出来了……” “在哪?在哪!!” 平日里一贯都很淡定的学霸们,听见这个瞬间不淡定了,全部站起来张望。 “第一是谁?” “啊啊啊谁帮我看看我多少分!!” “单子,单子还没打印,我在办公室看的,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登时,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他没去凑热闹。 楼珹从睡梦中被吵醒了,他茫然四顾,发现班上怎么空了,也跟着起身,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珹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珹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珹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珹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珹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老窦进来把三张排名贴好,一窝蜂的同学围着他,老窦说:“都回去坐好,我刚才做了个PPT,下节体育课,就不上了,咱们分析分析成绩。” 起来上厕所的楼珹:“……” “操!两节体育课就被这两个禽兽给占了!”他义愤填膺。 ------------ 17 第 17 章  楼?真的忍不住了,他反正零分, 听着也丢脸, 索性脱了校服就往外跑:“小丁,我打篮球去了啊, 拜拜。” 他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分析成绩的课,楼?这个零鸭蛋一个人去上体育课, 班主任也懒得管他, 他放下投影屏幕, 直接开始讲大数据。 “我们班四十五名学生, 进入全年级前十的,很遗憾,这次只有一名。上次是两名。班级第一,于明晨,综合总分951,理科总分700, 文科总分658。” “上次你排年级第五, 这次第八, 下滑了。你很均衡,除了文综成绩, 其余都没有偏科的情况。虽然咱们班是理科班, 但文科科目成绩都不要忽略了。而且单科排名的话, 每一科都还可以但都不是最好, 重点提升语文, 你语文这次只考了一百二, 反思一下。” “第二黄丹露,综合总分933,理科……” 他每念一个名字,屏幕的PPT上就会出现一行表格数据,上面是这些第一第二的每科分数和年级排名,最高的单科有排第二的,有排十几名甚至几十名的。 老窦会从他的角度帮每一位学生分析他们的分数。 “卧槽黄丹露英语一百四十九,太牛逼了我们课代表。” “咦她英语居然才年级第四。” “第六名。”窦老师念到这里时顿了一下。 因为第一排离贴着成绩单的公告栏最近的那一排的一个男同学,实在受不了班主任这种慢吞吞的语速,上半身压在桌子上拼命离排名单更近一点,然后猝不及防倒栽过去,连带着桌子人仰马翻,书本落了一地,灰尘升腾。 同学很尴尬,很快自己毫发无损地爬起来,把桌子弄正了。 老窦接着念:“第六名,丁雪润,总分888。”这分数吉利得听着跟玩儿似的。 “理科总分……”他表情有一丝古怪,似乎觉得这个分数非常不可思议一样。 从他念出这个名字起,班上就响起了阵阵吸气声。 “理科总分597,文科总分590……”随着他鼠标一点,丁雪润的各科成绩浮现在投影屏幕上,其中,语文那一科的0分十分显眼。 “零分是什么骚操作……” “天啊他怎么那么多满分,英语数学物理全150??历史也是满分……” “他那天考语文好像缺考了。”有人解释。 随即,屏幕上又出现了他的单科排名,除了那个零鸭蛋,其余科目都是单科第一。 “我靠太强了……”那一排排名1,让人背脊生寒。 最后一排,丁雪润还是那副斯文的学生模样,他静静地注视着屏幕,表情没有多少惊喜,仿佛预料到了一般,平静得出乎人的意料。 当然,他平日素来也是这种淡漠的神态,以前有人还觉得他傲气,现在看见了分数,突然发觉……人傲气都是有理由的。 忽然之间,全班同学心中,都对他油然而生了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发自内心,并且下意识地想到,这个丁雪润没有考语文还是第六名,这要是没有缺考,哪怕他语文再差,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碾压年级第一? 老窦似乎不知道怎么分析,顿了顿后道:“文综还可以加强,当然你读理科的话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丁雪润的文综有二百九。 “都二百九了还让人加强,噗……” “全部单科第一还想怎样?” “嗯……”老窦迟疑了一下,“还有,下次不要缺考了。” 老窦很快略过了他,挨个念排名。 然而丁雪润的成绩,他的排名,他整个人,都在四班同学心湖中砸下了一枚核`弹。 从没见过这种神人。 在看见丁雪润的数学满分时,陈治邦心底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不是说年级上只有两个满分,他们班占了一个的话,那他…… 果然。 “第七,陈治邦,总分885,理科……”不得不说四班的总体水准还是不错的,在八百五以上总分的人有十五个,而且基本上他们的理科总分都要高出文科总分很多。这部分学霸平日学习的精力,都放在了理科科目上,文科当然他们也要学,但学得不会那么钻研、那么认真。 一节课他用半节课念了每位同学的成绩,并且挨个分析了短板、偏科和优点。 下课了,大家再次挤到教室前门看成绩,陈治邦面如死灰,他维持了自己平时的水准,他平日里也是在这个名次徘徊,但他并不觉得庆幸或者高兴,他远远看了丁雪润一眼,最后追着班主任出去。 他要找班主任问个明白。 教室里因为成绩吵闹了一会儿,有人欢喜有人愁,班上有一半的视线都投向了最后一排的丁雪润。 过了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坐在丁雪润前排,平日很少说话的女生转过头来问他了:“丁雪润,你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考这么多的满分,而且你还有那么多的单科第一。” 赵曼莎也不是第一次跟丁雪润说话,平日偶尔也会说几句,丁雪润还送过她文具,当然,他是直接拿了一盒笔出来,挨个发给周围同学们的,没有特殊对待任何人。 就因为丁雪润的这点礼貌大方,哪怕他为人再冷,不少同学对他的印象都还是不错的,即便学委总是宣传他抄答案啊,不学习啊。 赵曼莎觉得他人很好,但是又不太敢跟他说话,他看上去太冷冰冰了。 丁雪润笑了笑,赵曼莎看见他笑了,就赶紧大着胆子道:“你语文为什么缺考啊?” “那天上午有点事,没能走开。” “你肯定很用功。” 丁雪润又笑了一下。 “那……我有道物理题没有听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 丁雪润物理考了满分,而方才物理老师说,他们班除了这一个满分,最高分是九十二,这个区间…… “可以。”他放下手中的事情。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旁边又凑过来一个女同学。 楼?打完球,浑身是汗地回教室的时候,破天荒地发现他那文盲小同桌的桌前,竟然围着三个女生!!! 这是在勾搭小丁??? 楼?根本不明白在他离开的这四十五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心里莫名其妙,还觉得有点不舒服,走过去一看,他发现丁雪润居然在给人家讲题……疯了不成? 而且还讲的头头是道的,什么速度啊,哎呀完全听不懂。 楼?坐在他的座位上,忽然把头凑过去,他几乎紧挨着丁雪润,一股运动后的汗味钻进丁雪润鼻子里,他不喜欢臭汗味,但楼?很爱干净,他身上没有那种臭味,相反,是很迷人的。 丁雪润原本没理他,只是轻轻用左手胳膊推了推他,可忽然,他感觉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有一滴汗落在了他手背上,而且楼?还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侧着头看他在讲什么。 楼?的头发扫到了他的脸颊。 他声音就那么忽地停了下来:“楼?,你坐过去。” 楼?心底酸气上涌,三个女同学找你问题,她们是瞎了吗?不知道你不会啊,打肿脸充胖子。 “我不能听吗?我也想学好数学,丁老师给我讲一个呗。”他挑了挑眉。 丁雪润偏过头看他一眼,两张脸几乎挨在一起,他不由放低了声音:“我们在讲物理,你要听吗?” 楼?根本没有质疑他的工夫,丁雪润的声音离他是那么地近,很温柔,温柔到要流入他心里了,楼?懵里懵懂地就嗯了声:“听。” 更让楼?吃惊的事在下一个周一发生了。 已经是十二月了,D市已经全面降温,开始下雪了。 白雪笼罩了校园,楼?那天破天荒来得很早,他桌上有好多份早餐,楼?坐下后,先开始喝热牛奶。 他有时候使唤不动丁雪润,因为丁雪润不会每天都给他做早餐,常常给出的解释是要学习,楼?好声好气地请求他,他一周才来那么两三次。 楼?咬着牛奶吸管,忽然看见丁雪润桌上的鸡蛋灌饼,很厚实,还是全家福套餐! “你买的啊?”楼?有点想吃,他想吃咸味的。 丁雪润正在看书,闻言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在我桌上了,可能是送给你的吧。” 楼?迟疑地看了眼他:“你早上吃了吗?吃饱没?” “吃了,饱了。”他言简意赅。 “那,那我们一人一半儿。”楼?想吃,可是觉得小丁太瘦了,早餐肯定得吃丰盛点,饼子大,一人一半正好。 丁雪润摇头:“你吃吧。” 楼?说不动他,因为丁雪润就是这样,从来不吃其他人的东西,他上次说的话楼?还记得,说什么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笑死他了。 楼?高兴地把鸡蛋灌饼拿过来,手上摸到却倏地摸到一张便签纸。他以为是给自己表白的关心的,没在意,吃了两口才低头看了一眼。 便签上写着:“丁同学,早餐是一天的能量来源,要吃饱哦。” 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女生写的字。 楼?脸倏地黑了下来。 “嘶拉。” 丁雪润听见他把粉红色的便签纸给撕碎了。 楼?面无表情:“字写得太难看了,我看着难受,狗爬字。” 丁雪润还看见他把鸡蛋灌饼丢了:“饱了?” “……气饱了!不吃了!” 天啊,上周有三个女生问小丁问题!今天丁雪润还收到了女生送的鸡蛋灌饼!明天是不是就该是情书了? 从来不关注成绩和分数的楼?,到现在还没有去前面看过丁雪润的分数。 饶是丁雪润再聪明一个人,也不明白楼大少爷怎么忽然又生起闷气来了,不过他忙着听课,也没空去想这件事。 因为下雪的缘故,今天不上课间操,好多同学一打下课铃,就跑去小卖部买零食、奶茶。 丁雪润是南方人,没见过这大雪,他想出去看看,就问旁边生气生了三节课的楼?:“喝奶茶吗?我请你喝。” 楼?抬起头来:“那我要加布丁。” “好,加。” 六中食堂,有面包店奶茶店西餐厅和水果店,种类齐全。 两人下了一楼台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上都有了一层积雪,丁雪润抬头望向明亮的天空,接着撑开一把伞。 楼?看着他的举措:“……” 而且那把陈旧的伞上面,还印着让楼?蛋疼的“关爱残障人士,传递城市关怀。”几个字。 “下雨了?”他抬头一看,有些无言,“没下雨啊,你打什么伞?” “下雪不用打伞吗?”丁雪润反问他。 “你们桂林不下雪吗?” “下的,不过没有这么大的雪。” 楼?嗤笑一声,拉着他的手臂:“走吧,这点雪淋不坏你的。” 丁雪润便把伞放了回去。看他这么宝贵他那把伞,楼?问道:“这伞都这么破旧了,你怎么还不丢?” “还能用用。”伞是他第一次去残障人士互助家园做义工时,政`府开办活动时送给他的。 下了雪的校园,和往常不太一样,让丁雪润产生了一丝初次见面般的新奇来、 因为不做课间操,食堂人特别多,买烤串的排着队,面包店也排着队,奶茶店也是。 楼?不喜欢跟人挤,丁雪润排队,他就站在旁边,拿了一张奶茶单子在选。 楼?很少出现在这里,他每次出现,总能引起很多人注意,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故而都偷偷地看他。 不过楼?很习惯这些目光,泰然处之,低头研究要喝什么。 “我要奥利奥蛋糕奶茶加布丁。”他很快选好了,“小丁,你喝什么?” “柠檬红茶就行了。” “这个好喝?” “还行。”就是立顿冲泡的,好在便宜,是奶茶店里最便宜的一款饮料。 楼?说:“这么便宜能好喝?” “你可以点一杯试试。” 楼?当然不会点这种听起来就酸溜溜的茶喝了,他点单,丁雪润刷卡。奶茶店的店员是个阿姨,偷偷拿了张优惠券给他,说:“这个是满五十才送的,其他人都没有。” 两杯饮料一共二十六,丁雪润的柠檬红茶七块钱,楼?的奥利奥蛋糕奶茶加布丁是十九。 楼?还有点不好意思:“你拿我那张卡,再去买二十串里脊肉吧。” “我不吃,那是合成肉,没营养。” “……真会养生。” 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等奶茶,楼?就被三个女生搭讪了,而且三个都长得不差,都是漂亮的女同学。 一个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那女孩满身的香奈儿邂逅味道,似乎正是在等待着他,还有个大胆,直接问他要微信,楼?说:“我没带手机,不巧啊。” 剩下那个给楼?从旁边的面包店买了雪媚娘,说:“学长,奶茶配这个更好吃,我亲测好吃。” 这是个高一学妹。 楼?没要。 楼?人缘好,小弟众多,一会儿工夫就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叫他“?哥”,问:“?哥干什么呢?” “等我的奥利奥奶茶。” 有人要请客,楼?说:“已经有人请我了。” 两人拿到奶茶,当即把吸管插`进去开喝,从奶茶店出去,楼?说:“你想吃雪媚娘不?” 就是刚刚高一学妹送给楼?楼?没要的那个,用糯米皮包裹着的一个小团子,看着粉糯可爱。 丁雪润摇头:“不想吃。” “可是我想吃,”楼?不由分说拽着他往面包店里跑,“小丁,刷我的卡。” 他买了一盒,一盒里面有两个小的。 两人往回走,楼?狂喝他的奶茶,喝着喝着就腻到了,奥利奥、奶油和布丁的味道混合,成功让楼?被?住了。 他扭头盯着丁雪润的柠檬红茶,就是个红茶包,飘着几片柠檬而已,但看起来好解腻。 “小丁你的看起来比我这个好喝。” 丁雪润看着他,手里握着温热的红茶:“你要喝一口吗?” 楼?心里动摇了,然而他的洁癖战胜了理智:“嗯……不喝了。” 因为奶茶是丁雪润买的,楼?再嫌弃也没有丢,而是拿回了教室。 他回到教室,不甘心地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腻,学校卖的奶茶果然劣质……楼?又瞥向了丁雪润桌上的柠檬红茶。 丁雪润出去上厕所了。 楼?看着他出去,没了人影,挣扎了一会儿,一个没忍住,就把小丁没喝完的柠檬红茶拿了过来,快速喝了一口放了回去,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然,有洁癖的他是不肯吃人家口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所以他用嘴唇接触吸管之前,用纸巾擦了下。 丁雪润回来了,他并不知道红茶被楼?动过了,低头吮了一口吸管。 吸管头是湿的。 楼?忽然站起来。 丁雪润问他怎么了。 楼?说尿急,然后跑了。 他刚刚看见丁雪润喝那杯红茶,心里好不自在。他喝的时候倒是擦了一下,但是喝完他忘了擦下自己的口水,小丁刚刚这么含着吸管,不就等于丁雪润吃了他口水吗…… 当晚,语文晚自习上,语文老师单独把丁雪润叫了出去,谈了几分钟的心。 “语文为什么缺考了?” 他看见四班的成绩单时,忽然看见了这个语文考零分的学生,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个语文考零分,拖了班级后腿的学生,居然门门都考了年级第一! 其中大部分都是满分,不是满分也近似于满分。 他就怀疑这个学生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丁雪润解释了一下,语文老师还是不满,心里感觉憋着一口气:“我等下拿张作文纸给你,你晚自习写一下作文,然后交给我。” 考试过去了这么多天,答案早就出来了,他当然不可能现在让丁雪润做题,做了也不知道他真实水平如何。 反而是写作文,很能看出一个人的语文底子。 于是,其他同学自习,丁雪润埋头写作文,期间坐在他前面的女生赵曼莎回头悄悄给他塞了零食吃。 诚然是学霸班级,但学霸也是爱吃零食的,更是会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吃。 丁雪润写作文很快,他写字速度快,脑子动得也快,八百字他写了不到半小时。 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写。 他写完后自己看了一遍,就交了上去。 语文老师看了眼教室后面的大钟表:“半小时?” 他摊开作文纸,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开始看起了丁雪润的这份试卷。 首先的直观感受,就是字写得漂亮,卷面不用说肯定是满分。 第一段是个排比句,也是个比喻句,文字非常优美,他看得不由暗自点头,然而这才刚刚开始,他是越看越吃惊,越看越吃惊! “好!”他忍不住拍了大腿,眼冒精光。 台下正在安静的自习的学生,惊讶地看着老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足球赛吗,这么忘我? 这次考试的语文试卷都发下去了,年级上出了好几个优秀范文,但那些范文,都不如手里这份好,不说文采,单说内容深刻程度,就天差地别! 他又把丁雪润叫上来,问了几个问题,类似这个题目你之前写过吗,这些书你都看过吗之类的。 “作文很好,我先拿走了,拿去给其他老师看看,打算印成范文发下去。” 丁雪润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写的作文,没有抄袭的可能性,所以作文肯定是他自己写出来的,而且他非常流畅,引经据典根本没有经过思索的样子。 这才是最让人吃惊的。 星期三那天,一通电话打到了教育局,举报说这次统考泄题。 教育局很重视,马上联系了六中校长。 周校长吓得站起来:“有这样的事?” “我们学校的学生买答案?” “我们也是接到了举报,你们学校有个学生,是不是除了缺考的语文,门门单科第一,而且大部分都还是满分?” 校长顿了顿,他想到了丁雪润,这是他老同学丁兆文的孩子,一个刚转学到六中不久的好学生。他虽然档案上有不好的记录,但根据丁兆文跟他说的,孩子打架是因为对方一直以来校园霸陵他们学校特殊班的同学,而且丁雪润是受伤害的那个,腰上还被坏学生扎了一刀。 说实话丁雪润这次的考试成绩,也很出乎他的意料,撇开缺考那一科不说,其他单科每一科拎出来,都可以吊打其他人。这和他之前展现出来的实力,是差不多的,但是这次发挥要更好。 “是有这么个学生……但是他是不可能作弊的。”校长比较相信学生。 “我们要调查一下。”电话那头严肃地道,“泄题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 18 第 18 章  上面下来调查,首先就是查监控, 和当堂考试的监考核对, 其次就是查草稿纸,最后再是叫来学生本人询问。 校长带着那天考试的监考, 以及窦老师,陪着那个副调研员一起去看了快进版的监控, 结果看他一直在写, 两只手都在桌子上面, 袖子撩起, 手上只佩戴着一块手表。 六中的摄像头非常高清,放大看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在做什么。 丁雪润看起来非常正常,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学生…… 调研员指了指屏幕:“这个学生是谁,他在干什么?” 他指的是楼?。 “他生病了。”监考道。 调研员皱眉:“一直这么趴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是不是在传答案?他有没有问题?” “他没有问题,”校长说起这件事还有点尴尬, “实际上他是我们全校唯一一个考零分的学生, 教室有信号屏蔽器, 这两个学生都没有出过教室,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接收外面传来的答案。” 大概花了两个小时, 几个人认认真真地把全部科目考试的监控视频都看完了。 调研员的确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 “这个学生, 生病这个, 他病了三天, 趴了三天, 一个字没有写,就趴着看他旁边那个,他们关系是很要好?” 窦老师说:“这两个同学都是我们班的,您可以放心,您说的这个学生真的什么都不会,不可能有人抄他答案的。” “那他怎么进你们六中的?还没有开除?” 调研员问了个实在问题,周校长差点就想直接告诉他这小孩姓楼!他压低声音说了句:“他妈妈是岳筠。” 岳筠是本地的女企业家,房地产公司大老板。 调研员一听立刻就不问那么多了,接着检查了他的草稿纸,六中把学生的草稿纸都保存得完好,每个考生都要在草稿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考号,然后每个考室的草稿纸全部收好放进一个档案袋里管理。 要查的时候,非常方便就找出来了。 调研员发现了点问题:“他的草稿怎么打这么少?英语文科就算了,数学、物理,他怎么草稿纸上都这么干净?” “其实这个学生是刚转学的,他来的那天我让他来我这里写了一套试卷,”周校长解释道,“就是咱们校内自己出的月考试卷,他刚过来我就拿给他做,他也是考了满分,而且我看着他写的,草稿打得不多。” 因为有了疑虑,调研员决定亲自验一验这个学生。 下午,丁雪润还在上课,就忽然被叫出去了,同时被叫出去的还有陈治邦。 “怎么回事?窦老师怎么那么严肃的表情啊……” “我好像知道,那天不是排名下来了吗,学委跟着就去办公室了,说什么成绩是不是有水分,他是不是说的丁雪润?” “可人家丁雪润单科全部第一!他这能有什么水分?他能抄谁的啊?谁能让他抄成满分……” 那天,陈治邦的确去找了窦志伟,但他没有挑明,而是说:“窦老师,这次考试有没有成绩录入错误的情况啊……” “试卷都发下来了,怎么会录入错误?” “我的意思是,某些人的成绩,会不会有点水分……” “你指的是谁?有什么证据吗?” 学委告状频率太高,把老窦都给告烦了,没有证据的事他也敢乱编造! 陈治邦的确是看见了,才笃定他成绩不真实,所以才来告状的。他那天明明看见楼?跟丁雪润密谋,楼?还去男厕搞埋伏,而且被他发现还警告了他,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但他不敢提楼?的名字。 老窦把他打发走了:“认真学习,别钻研歪门邪道的,你成绩这么好,努力一年半,还有上升空间。” 他是班主任,自然知道陈治邦的底细。 陈治邦家里挺有钱。 他舅舅承包了学校食堂,家里人在教育体系里有点关系,老窦不相信他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陈治邦回家,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我们班上有个人考了八科的单科年级第一,剩下一科语文他缺考了。” “考试前我就知道他们买答案了。” “他作弊了,这不公平。” “可是老师不相信我的话。” 他家里人有点关系,就把这件事举报给了教育局,教育局很重视,反复问他:“你确定他买答案了?” “反正他提前做准备,被我发现了,他这个分数,几乎全科满分,900总分他考了888,只可能是漏题了。” 这个分数太高了,高得惹人怀疑。 丁雪润跟陈治邦一起被叫走后,楼?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他没管现在还在上课,火速冲到教室前门,看前门张贴栏贴着的成绩。 他一眼就看见了语文零分的小丁,排名竟然在班级第六! 后面一整排的满分,数学150,英语150,物理100……单科全部第一,煞为壮观! 这真把楼?给惊到了,心里狂喊卧槽丁雪润你还真敢!你怎么全抄的满分啊卧槽!你也不怕出事! 现在出事了吧!! 楼?跟着就跑了出去,老窦看见他就骂道:“你出来干嘛?滚回去上课!” 丁雪润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丁雪润冲他摇了摇头,用轻的听不见的声音说:“没事的,楼?,你回教室去。” 楼?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结果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上了六楼的校长室。 这是要干什么? 楼?吓得不轻,怎么进校长室了啊!该不会是要开除小丁吧?!他在门口偷听,奈何里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他怎么也听不清。 校长室。 丁雪润进去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的模样。 周校长有些歉疚地看向丁雪润,道:“丁雪润同学,今天叫你过来呢,就是想让你当场做一套试卷,咱们就做个调研。”为了不让学生多想,他没有说丁雪润是被人举报买答案,避重就轻地道:“你呢,就照常发挥,在这儿写完这张试卷就行了,来,笔,这里是草稿纸。” 调研员就在旁边坐着,眼神看向跟着一起进来的学生。 校长没有解释,那天直接从门缝塞进他办公室的匿名信,就是陈治邦塞的。而根据窦老师所言,考试成绩下来后,陈治邦曾经去找他说成绩有问题,然而拿不出证据,也说不出证言。 所以无论陈治邦是不是那个向教育局举报的人,叫这个学生过来亲眼看看,是校长的意思。 周校长在看了监控过后,心里是完全相信丁雪润的,毕竟一个多月以前,丁雪润就是这样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三个多小时写完了三张主科试卷,而且分数奇高。 调研员也并不知道这个就是举报的那个学生,但是他心里有数,所以点点头也没有问。 调研员把试卷从密封袋里拿出来,这张试卷连他自己都没有拆开看过,而且他们是突然袭击的,如果这个学生会做,并且能做对,那就说明没有问题;如果他不会,拿着试卷一筹莫展,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丁雪润坐下后,拧开笔帽,道:“周校长,就这一张试卷吗?写完就好了吗?” 周校长点头:“是的,写完就可以离开了。” 虽然只是一张试卷,但上面囊括了各科的难题,为了不浪费时间,直接印出这样一张全面性的试卷给他做,试卷难度比统考更难,而且难不少,普通的学霸都不一定会做,如果这个学生的成绩真实,那么这张试卷肯定难不倒他。 丁雪润也点点头,提起笔就开始写试卷,没有丝毫停顿——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而陈治邦脸色发白地坐在旁边,他似乎有点被这个阵仗给吓到了,但同时,他不认为丁雪润真的会写。 老窦看他脸色不太好,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安心等他写完吧。” 他言语之中没有挑明,也没有指责陈治邦的意思,只是让他亲眼看看,丁雪润的成绩没有任何水分。 很快,陈治邦心里的那一丝笃定,就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而烟消云散了! 因为丁雪润确实在做题!而且速度很快!最厉害的是,他几乎不会打草稿,可见他心算能力很强,而且思路太清晰了,在写之前答案脑海里便有了眉目。 楼?贴着门缝偷听。 啥也没听见。 也不知怎地,他忽然撞到了门把手,就那么撞进了校长办公室。 楼?:“……” 校长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学生:“……” “楼?,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敲门?” “呃、呃……门没关来着……”他两手空空如也,眼睛不由自主瞥向坐在校长那张书桌前,挺直背脊埋头写着什么的丁雪润,胡扯道,“我来念检讨书的。” 校长嘴角一抽:“你的检讨是一个月,上上周你就念完了。” “我忽然感觉自己犯的错罪孽深重,我越想越悔恨,简直痛哭流涕,所以我又来了……”他戏上来了,满脸的痛恨。 校长无奈地摆手:“你先出去吧,等会儿进来背,我这里还有点事。” 旁边沉默的窦老师忽然出声:“没事的校长,我第四节的课,这还有时间,我去盯着楼?背检讨。” 楼?:“……” 老窦把不听话的楼?拎出去后,走到了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教训他:“不是让你回去上课的吗?你在干什么?你还趴在门上偷听是不是?楼?,你知不知道……” 他特别喜欢说话,声音都那样了还喜欢说话,楼?听得好烦,他直接打断道:“丁雪润他在写什么?检讨?他会不会被开除??” “你想什么呢?他在写试卷,写完就可以走了。” 楼?听见“写试卷”三个字,表情已然僵住:“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楼?不鸟他,直接跑掉,他满脑子都是丁雪润买答案的事曝光了!他要被开除了! 以六中的严格程度,能容纳下他一个楼?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但丁雪润有什么?他一定会被开除的!然后学校借此机会杀鸡儆猴,警告学生这就是作弊的下场…… 楼?沿着楼梯飞奔而下,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岳筠平时一个月也难得接到儿子一个电话,一是她太忙了,二是楼?太混了、太贪玩了。 她刚刚接起电话,就听见儿子的一句:“妈,你给校长打电话,咱再给学校捐一栋楼吧……” ------------ 19 第 19 章  楼?在电话里,一口咬死:“他没有买答案、更没有抄, 他是无辜的。” 岳筠在电话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但听楼?那副紧张他同桌的模样, 心里怀疑他是不是跟同桌谈恋爱了。 “这样,不要太着急, 一切都还有回转余地。你等你同桌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再问问情况, 我一会儿派个秘书过去, 电话我暂时不打。” 楼?六神无主,望了望这茫茫的大雪天,应了一声好。 他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又茫然无措地等了一会儿。 办公室里,丁雪润花了一个半小时,写完这张囊括了所有科目大难题的试卷, 有些难题难到单是一道小题, 就得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运算, 若是普通学生,遇上这种题看都看不懂。 丁雪润写完后, 草稿纸只用了半张, 依然干净。 调研员拿起试卷, 又从档案袋里拿出来了对应的答案, 就在现场检查了一遍。 周校长和窦老师都提心吊胆的, 陈治邦站在一旁, 抿着唇沉默不语,看得出他已经被打击到了。 “……全部正确。” 周校长松了口气,说:“丁雪润同学,你做得很棒,考试考得不错。” 丁雪润说谢谢校长。他心里通透,这个人是谁,是来干嘛的,他一清二楚,然而他不问。 周校长说:“窦老师,事情解决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回班上吧,别耽误上课了。” “等等……”就在这时,陈治邦突然出声了,他脸色这下已经完全变得苍白无血色了,“我……周校长,我能看看这份试卷吗?” 周校长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这个年纪的学生,嫉妒心总是有的,何况丁雪润这个成绩,实在是太过稀奇了点,但这不足以成为他在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就把同班同学举报到教育局去的理由。 周校长目光投向了调研员:“可以借给我们学生看看吗?” 确认了成绩,试卷就得拿回去了,但看看倒无妨。 陈治邦拿到卷子,低头大致扫了一下题目,对于普通学生而言可能完全看不懂的题目,陈治邦却能轻松看懂,但看得懂是一回事,会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拿着试卷的手,慢慢地开始发抖,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题思路,但是一看到丁雪润的答案,他就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解的,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这就好比他遇到不会做的题,翻开看一眼标准答案,心里就会有思路了。 “同学,看完了吗?”调研员问道,“我得拿回去交差呢。” 把卷子还给调研员,陈治邦心里却久久不能平复,可他必须得承认自己这次看错了,丁雪润的确没有作弊,他已经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考满分了,又为什么要作弊呢? 答案只有一个,当初他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事实,应该是楼?要求丁雪润帮他作弊,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的因为监考太严格了,最终他们没能实施,楼?也考了零分。 杜绝他们作弊,这也是他原本的想法,结果丁雪润成绩下来,让他大跌眼镜,心里充满不可思议,只一心认为他弄到了标准答案。 却没有想到这就是他原本的实力,从一开学,他在男寝自习室遇见正在抄答案的丁雪润,他的偏见就产生了,并且逐渐根深蒂固。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调研员一走,他也跟着沉默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门一开,楼?立马从靠在门上的姿势变成了站立.他看见丁雪润出来,根本没有顾忌校长和班主任都在,一把拽住丁雪润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身旁,好像要保护他似的。 校长和窦老师把客气地调研员送进电梯,楼?趁他们没注意,冲不知为何,垂头丧气的陈治邦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森冷地盯着他:“等着。” 电梯上来,调研员走了,窦老师原本也要带几个学生回去,这时,校长忽然叫住楼?:“你不是要做检讨?” “我不检讨了!我上上周就检讨完了。” 校长本来都忘记那回事了,今天楼?突然闯进校长办公室,说要检讨,说悔恨,这又想起来了,咬了咬牙:“你在马路上骑摩托本就违反了校规,你还刮了我的车!” 楼?自知不对,但这会儿工夫,没时间跟校长理论这件事, 他拽着丁雪润就往楼梯口跑,连班主任叫他他也没有理。 他把丁雪润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着急地问他:“怎么样了?处罚你了吗?” “你担心我?”丁雪润刚写完一份难度在线的试卷,神清气爽,“没事的,没有处罚。” 楼?急得满手心都是汗,那些汗水现在全部贴在丁雪润手上,丁雪润也没嫌弃,任由他捉着手心。 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窦说你在写试卷,我还以为……” “我是写了一份试卷,有人举报我作弊,或者说买答案,举报给了教育局。刚才那个西装男就是教育局的副调研员,来查我的。”丁雪润并不需要了解事实经过,通过校长对对方的称呼、态度,以及档案袋上的标志,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艹他妈的陈治邦,他等着死吧!”楼?的重点在这里,他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肯定是他举报的你!” “或许是他吧。”但也无所谓了,他看得出来,陈治邦已经完全被他击垮了,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斗志”了。 窦志伟带着他们四班的学习委员离开,回到了一楼办公室里,窦志伟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你前两天来找过老师,说成绩有水分。” 他坐下来:“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对他有偏见,但是这次你做的确实太过了。” 陈治邦本就白的脸色,更是白得不能再白,他腿都有些软了,这是他告状生涯中的第一次失利,因为他总是一告一个准。 见这小孩说着说着就要哭似的,窦老师的语气也变轻了,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做错了事,冤枉了人,就得跟人家道歉,或许丁雪润并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但错了就是错了,陈治邦,你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这是学生犯错时,老师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陈治邦点头,声音发抖地说:“明、明白,我不应该以貌取人,对转学生产生偏见,更不应该看他跟楼?做了朋友,就以为他们是一丘之貉……” 他长这么大,没有被老师骂过,最多被很多同学记恨过。 被老师骂,对他而言是一件挺严重的事。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你说的这些都对,但不是主要的,”他对待这个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学习委员,眼神很严厉,“你错在没有一点包容之心,没有半分同学友爱,我说的对不对?” 老窦跟他谈了很久的心。 楼?给老妈回了个电话,说没事了同学被冤枉了,不用打电话更不用派秘书过来。 然后他带着丁雪润跑到旁边没有人的阶梯教室,找了个靠后排高处的位置坐下:“还没有下课,现在回去肯定又要被老师刁难,好烦,我们就坐在这儿吧。” “我还没有问你,你不是在校长办公室做试卷吗?你怎么办到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的底下写完卷子的……?”楼?盯着丁雪润那泛着光的眼镜看。 心说这是这么好莱坞高科技,电影里才见过这种作弊手段,只有特工才能用。 “那张卷子不难。”也就比统考难一点点。 “不难也是啊,你怎么会做?”楼?想不通,小丁难道真的家里有矿?桂林矿儿子? 阶梯教室的窗户没有关,轻轻拂起教室的白纱窗帘,一点飞雪飘进了教室。 “楼?,”在被寒冷充斥的阶梯教室,他的声音却温暖如春,“你真以为我不会写?” 楼?猛地瞪大眼睛:“……难道你会?” 丁雪润表情不变,看着他:“是什么给了你我跟你一样是文盲的错觉?” “可是……”楼?盯着他,眼神微微怔忪,有些哑口无言,这种冲击力不亚于彗星撞地球,激荡的嗡鸣声在楼?耳边响了半天,好半天才说,“那、那你会,你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不考试呢,还翻墙给我买药……” 他特别地不解,看着现在这个丁雪润,觉得对方相当陌生,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你说你要是考了,那不就没年级第一什么事儿了吗?” “是没他什么事儿了。”丁雪润附和了一句,补充道,“很快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楼?注视一如既往清冷又薄凉的丁雪润,有点沮丧,垂下头不发一言,过了会儿道:“小丁,那你是不是马上就不是我的同桌了?你成绩好,老窦肯定怕我影响你学习。你上课要学习,我肯定不能找你说话,那、那你还跟我好吗……” 他有种要失去丁雪润的失落感。可是小丁对他那么好,他这样的学生,考试对他而言肯定非常重要,那他不考试都要照顾生病的自己,岂不是说丁雪润很在乎自己这个朋友? 只是丁雪润可能不愿意说。 “为什么不好?”丁雪润才发现楼?居然这么敏感。 “我……我这不是坏吗……”楼?从前说起自己坏来,可以脸上带笑,不屑一顾,现在却有点羞赧。他这辈子第一次遇见丁雪润这种朋友,对方能考出一个又一个的满分,甚至能碾压他们六中一直被奉为传说的某个年级第一。 “你觉得我不坏?” 楼?注视着他:“你当然不坏。” 丁雪润吸了口冷空气,忽然转移了话题:“你带打火机没有?我想抽根烟。” “……” 楼?心里的酸楚瞬间消失干净,他立刻挪了一个位置,并且拽起校服领子蒙住自己的脸,嫌弃之意溢于言表:“……那你滚那边抽,别他妈臭到我。” 丁雪润就笑了:“好和坏不是这么分的,你学习不好,可以学,我不行,戒不了烟。” 他摸出一根烟来,这根烟有点皱巴巴的,是早上从烟盒里拿出来,用纸巾包裹着揣在兜里的。 他不在教室抽烟,所以只是用嘴叼着,扭头含糊道:“你说是不是,楼??” 那声音伴随着他的低笑声,温热的气流吹入楼?耳朵。 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下丁雪润,对方身上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聪明、睿智…… 楼?傻傻地盯着他,心里很懊恼。 他决心要洗刷自己的形象。 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刚下课,老师一出去,楼?进去就看见了陈治邦沉默不言地坐在座位上,他早就想教训他了,这下气冲脑门,大步跨过去,一脚踢翻他的放满书的课桌。 桌子“咚”一声巨响倒在地上,伴随着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杯子里的水差点烫到旁边的女生,她尖叫了一声,旋即害怕地捂住嘴。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楼?这枚定时炸`弹,终于炸了。 他好长时间没有惹事了,甚至让四班的同学觉得他很好相处,而且脾气很好,跟传闻当中的不一样。除了不爱学习,别的都没得挑。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人意识到他其实也是会发火的,他并不是没脾气了,而是没人能惹怒他。 楼?双手插在校服兜里,暴戾地踢了一脚那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书包满脸要死不死的陈治邦,薄唇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你,出来挨打。” ------------ 20 第 20 章  四班同学都以为这次陈治邦死定了, 然而没有人敢冲出去告诉老师。就在这时,楼?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别在学校里打人。” 丁雪润不像其他人一样被吓到了, 他神色如常,走过去拽住楼?的一只胳膊,把他拉走了。 楼?心不甘情不愿,吼道:“为什么不打?他自己犯贱, 自找的!” 丁雪润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背,像是在顺毛一般,道:“会被处分的, 你想写检讨?” “写就写, 写我也要打他,”楼?挣了一下, 没用力所以也没有挣脱开,嘴里叫嚣着, “你放开我,别拽着我, 我要打死这个贱人!” 场面一时有些无法收拾, 附近的同学都忍不住躲开,怕波及到自己。 有同学忍不住好心提醒陈治邦:“学委, 你不如先跑吧……” 陈治邦好像没听见一样,坐着没有动。 丁雪润自己受到过校园暴力的伤害, 就因为他爸爸是学校老师。所以他非常厌恶校园暴力, 哪怕陈治邦应该得到一点教训,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见楼?不听, 丁雪润原本拉着他胳膊的手,顺着往下捉住了他的手掌。 楼?一愣,满手是汗。 丁雪润冲他摇了摇头,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他的手心挠了两下:“别惹事。” 楼?心里卧槽一声,就这么愣愣地被他拉走了。 四班同学便看见,方才还暴跳如雷的楼?,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像宠物狗一样被主人拽走了。 “丁雪润真有办法……” “……原来当学神还能收服校霸的?” 尽管丁雪润这次考试的排名只排第六,但他除了缺考科目几乎全部满分的成绩,让人不得不叹服。六中学生什么都不服,就服气这种成绩好的学霸,谁成绩好,他们就认可谁。 一回到座位,丁雪润就松了手,楼?心里莫名有点失落,想说要不小丁咋俩再拉一会儿呗,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预备铃响,语文课代表抱着一摞资料,跟着语文老师进了教室。 教语文的巴老师一进来,就嗅到教室里那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她看见地上倒下的桌子,和满地的书,大声道:“发生了什么?谁欺负同学了?” 陈治邦抱着书包坐着的样子,的确很像是被欺负的模样。 楼?差点就要举手说:“我欺负的咋滴,他长得丑我不欺负他欺负谁。”结果被他身旁的丁雪润一下捂住了嘴。 丁雪润的手掌是湿润的,有点滑。 而且还是香的!楼?知道,丁雪润平时爱美得要死要活,用洗面奶不说,居然还要涂护手霜!!! 楼?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这样。 在丁雪润捂住楼?嘴的时候,陈治邦出声回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倒的。”他蹲下来收拾面前的残局。 楼?这才消停下来,不屑地哼了声,因为被人捂着嘴,他要说话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动静。 丁雪润放开了他。 楼?脸被他捂得有点红,声音哑着道:“小丁,你手怎么湿的啊。” 丁雪润瞥他一眼:“你的汗。” “……哦。”楼?暗自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上是很多汗,他习惯性拿了张纸擦了下,接着停住,然后鬼使神差地装作擤鼻涕,闻了一下。 哎呀,是小丁护手霜的味道。 不知道丁雪润买的什么牌子的护手霜,楼?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淡的奶味。 语文老师从第一排传下来了几张纸。 发给楼?的时候,楼?拒绝说:“不要不要,我不要卷子,抽屉里全都是,塞不下了。” “这节课点评一下作文,作文上次还没讲。刚刚发下去的是这次考试的满分范文,有一张是咱们学校的,有一张是二十中的学生写的。” 二十中是文科学校,和六中是D市的文理双骄。 “这不是三张吗老师?还有一张是谁写的?” 巴老师轻飘飘地道:“哦,咱们班同学写的。” “哇,我们班有人考作文满分?” “哪一张是咱们班同学写的?” 巴老师说:“字最漂亮的那张,是丁雪润同学的。” 楼?立马抬头。 三张作文卷,其中有一张字非常突出,行书写得很标准。 “咦,”有同学很惊讶,“可是丁雪润语文缺考……” “我事后让他写的,拿去给年级上的老师都看了下,综合了一下意见都认为这是一篇标准的范文,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印下来发给全校。” 话音刚落,四班同学看丁雪润的目光中,敬畏变得更深了。 “字好好看……” “文采也好…”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他身上仿佛笼罩上了一圈光环。 楼?赶紧用笔戳前面同学的背:“喂喂喂,我的呢?作文卷怎么不发给我?” 前面同学哑口无言:“刚刚给你,你不是……” “少废话,”楼?打断他,“赶紧的,给我一套。” “小丁,哪张是你写的?”楼?翻了翻三张作文卷,很快找到了丁雪润那张,他认识丁雪润的字。 他破天荒地开始认真看起了这篇作文,看着看着还低声读了出来。其实他看不太懂,但是能看出来丁雪润是有文化的人,作文里很多古诗词什么的,还有好些他不认识,也不明白意思的辞藻。 楼?看书速度慢,看了好久,耐着性子看完了,最后夸道:“写得太好了!” “你字也好看,文采也好。”说完他拿起另外两张作文,看了一行就看不下去了:“字好丑,写得什么鬼。” “小丁,还是你写得好。” 他彩虹屁乱放,惹得丁雪润都笑了:“小声点说话。” “……哦。”楼?一想到人家成绩好,要学习,立马悻悻然闭嘴了。他趴在桌上,耳边是语文老师点评的声音,在讲体裁什么的。 他左耳进右耳出。 兜里手机响了一下,楼?有点无聊地拿出手机,却看见消息是旁边的丁雪润发的。 “想说话我们发消息,别说出声来,老师会注意到你的。” 楼?心里一暖,扭头看了他一眼。丁雪润貌似听得很认真的模样,手里拿着笔,他垂着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很丑的黑框眼镜,但眼神专注,一点也看不出来在开小差。 “我发消息给你,会影响你吗?” 楼?戳了一下他的腰,示意他看消息。 丁雪润很快回复:“不会。” 周六下午放学那天,班主任进来说了下奖学金的事:“很遗憾,咱们班没有考进全省前十的同学。” “但学校还是准备了奖金给校内前十的同学。第一名奖励一千块,第二、三名奖励八百块,其余的都是五百块奖金。于明晨。”老窦喊道,“再接再厉,不要骄傲。” “另外,学校还将给予单科特别优秀的同学,发一份奖金。” “每个科目的单科第一发两百块,咱们班丁雪润同学,包揽了七科单科第一。” “我靠!这就是一千四???” “这比全校第一的奖金还高了天啊……羡慕哭了,好多钱啊。”一千四,对高中生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而且六中原本是没有单科第一发奖金这个惯例的。可今天开会的时候,校长突然提出来,应该给这些单科特别优秀的同学,发一点奖金,不多,就两百块以示鼓励。 校长自然知道丁雪润拿了七个第一,他是故意这么提议的。丁雪润家长他认识,知道他们家里情况。 领导听了也同意了。 结果总共八科,七科的单科第一,都在他们四班。 当时窦老师的脸就要笑烂了,走出去就跟几个同事说:“咱们班一个同学,七科都考了第一名。” 其他班老师也知道他们班有这样一个人物。 下课,丁雪润跟于明晨去办公室领了奖金,于明晨第一次跟这个转学生说话,两人聊了几句学习上的问题,于明晨很真心地夸他,说:“丁雪润,你是真的厉害。” “谢谢,你也很厉害。”丁雪润给楼?发了个短信——今天楼?又提前跑了。 “我拿到奖金了,很多钱,楼?,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楼?找了几个兄弟在校门附近蹲点,他还是生气,所以打算在校外把陈治邦那个贱人给收拾一顿。他一收到消息,立马乐了,说有空。 小弟们看他乐得嘴都合不拢,低头发消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哥,交新女友啦?” “什么女友,没有,我同桌。” “哦……”几个小弟兴致缺缺。 “喂,你们几个什么表情?”楼?不高兴了,“放尊重点啊,老子同桌可是全校第一!” “全校第一不是那个吗……孙浩良……他不是一班的吗……怎么成你同桌了?” “孙……孙什么的,他算个屁,”楼?不知道年级第一叫什么,他根本不关注学习成绩,但是这会儿,他特别骄傲,人本来就高了,还抬起下巴说话,“在我同桌面前,他只能当孙子,明白不?” “我同桌考了八百八十八,知道什么概念吗?” 有个小弟无语了:“?哥,孙浩良考了一千多分。” “他算个屁!”楼?又来了句,“我同桌要不是语文缺考,能有他什么事?满分一千零五十对吧?减掉语文是九百分,我同桌考了八八八!只扣了十二分!!牛不牛逼!!!” 小弟们听得有些震惊,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神色。他们不为这个逆天的分数,而是为楼?居然算得清楚每科多少分而吃惊。 “还有这个,”楼?从校服兜里掏出折叠起来的作文卷,在冰天雪地里眉飞色舞地吹着牛逼,“这个你们都有吧?全校人手一份的作文范文,满分作文!我同桌写哒!” “你们这些文盲,有时间多读点书,学学人家,看人家作文写的多好。整天打架,不学好。”楼?一脸鄙视。 小弟们:“……” 貌似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大的文盲。 而且今天打架,还是你叫我们来的。 “我靠那是有点牛逼,”小弟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他为什么要缺考?” “他……他考试那天早上被狗咬了。”楼?叹口气,“说起来都怪我。他来给我做早饭,结果让小区里的狗咬了一口,我只好陪他去打针啦。”他绝口不提自己因为骑车太风骚而生病的事。 “卧槽?哥你同桌早上还来给你做早饭?这么好?” 楼?很得瑟,眼睛都要笑没了:“那当然好了,我们好着呢!” ------------ 21 第 21 章  丁雪润要出校门的时候, 忽然被人给拦住了。 学委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外面拢着蓝白色的校服, 手上拿了个苹果手机,递到了丁雪润面前。 丁雪润看着他:“学委什么意思?” “这个赔给你。”陈治邦一张脸很丧气,估计是被这件事影响了,好多天都没睡好觉, 黑眼圈浓重。他也是想了好多天,才犹豫不决地来道歉了,“我用去年的奖学金买的, 你英语课手机被没收那次, 是我举报的,对不起, 我冤枉了你。” 丁雪润似乎有点意外,好几秒没说话, 接着他笑了笑:“手机我有用的,不必赔给我, 下个月期末我就能拿回我的手机了。” “对不起……还有统考, 也是我告的状。”陈治邦却还是很固执的模样,执着地伸着手, 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歉意。 他发现丁雪润是真的很厉害后,才认为有道歉的必要。 然而丁雪润依旧摇头:“手机你自己用吧, 不用愧疚, 这件事对我没有影响。我有点事, 就先走了。” 他说完后, 就转身了,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道:“学委,你今天走后门出去吧,让你家里人到后门来接你。” “为什么要从后门……” 丁雪润没有回答他的话,背着身摆了摆手。 他背着书包的背影潇洒利落地走出了校门。 楼?在校门口站着等他,看见他就高兴地挥了挥手。 他的一票小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似乎是想看清楚被楼?夸出一朵花来的学神到底长什么样。楼?专门说了:“我同桌请我一个人吃饭,你们不要凑热闹,滚远点,装作不认识。记住你们今天还有任务呢,锤死陈治邦那个傻逼!” 楼?的小弟大光头一听今天要锤的人居然是陈治邦,还特地准备了推子:“嘿嘿,陈治邦啊。” 陈治邦初中的时候跟大光头一个班,他那时候还是班长。而大光头以前还不是光头,他初一的时候头顶生疮,后来头上有一大块忽然就不长头发了。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中年地中海,大光头就留头发去盖住头顶斑秃的部位,甚至还贴假发片。 结果陈治邦个傻逼跑去跟老师打报告说他发型不合格。 大光头只好剪了头发,戴着帽子上学,有天早操的时候被检查到了,当场摘掉他的帽子,他头顶那一片像火烧似的光秃秃的空心圆,引得全班甚至隔壁班都哄然大笑。 说:“他头发比校长那个老头子还少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光头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剃了个光头。 是初中毕业后,才有人当做趣事一样告诉他:“你头发那件事,是陈治邦打的报告。” 大光头今天就打算给陈治邦推个地中海头。 丁雪润走到楼?旁边,问他要吃什么,楼?说吃什么都可以。丁雪润注意到了不远处有几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看起来甚至不太像是高中生的学生,鬼鬼祟祟地盯着这边。 丁雪润早就观察过了,他几乎能认出楼?的每一个小弟。 他问楼?:“那边是你朋友?” 楼?警惕地回头看了眼,怕那群猪过来蹭吃,立刻摇头:“不认识,小丁我们快走吧。” “可是他们好像认识你的样子。” 楼?再一回头,发现猪队友们一脸傻笑地冲他招手:“?哥,好吃好喝!” 最终,丁雪润还是带上了楼?的一票蹭吃蹭喝的小弟去吃晚饭了。 陈治邦已经从后门走了,他们在校门口等多久也堵不到人的。 丁雪润说自己拿了很多奖金,所以几人进了附近一家商场里的潮汕牛肉火锅店。 点餐的时候,楼?就给他们发了消息:“都给我点素菜,不许点肉。” 他还发了红包:“等会都机灵点,我付钱,然后你们抢着AA,懂不懂?” 然而大光头他们甚至还点了啤酒。 问丁雪润喝不喝的时候,丁雪润竟然点头,说:“要一点吧。” 楼?的脸当场拉下来:“你怎么跟他们一样?还喝酒?我都不喝。” “?哥,你这话就没意思了。你自己不喝酒,还不准许别人喝吗?东北大老爷们不会喝酒说出去多丢人!喝酒又不犯法!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学霸,喝!” 旁人也催促:“来来来,给年级第一满上。” “?哥,喝一点吗?酒入愁肠,借酒消愁,好东西啊……” “不喝,”楼?很不高兴地嘀咕,“就你们会念诗是吧……” 他不喜欢别人抽烟,同时也不喜欢别人喝酒,然而酒味比起烟味来,他觉得要能忍受一点。 楼?眼看着丁雪润一杯啤酒下肚,脸瞬间变得通红起来,像熟透了。 楼?忍不住,侧头问他:“小丁啊,你是不是喝醉了?” “啊?你说什么?”丁雪润没听清。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 “我说,”楼?凑过去了,挨得很近,吐气在他的耳廓,“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我晚上还要写作业呢。”丁雪润面上笑意盈盈,吹了他一脸的酒气。 楼?迎上他发亮的目光,倏地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不适应地转过头去“哦”了声,没有管他了。吃得热了,楼?把校服脱了,继续吃。 吃完结账,楼?一问,才知道丁雪润刚才把钱都给了。他回过身去,看见丁雪润穿了一件校服还不够,拿着他的校服继续往身上套,而且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穿了两件校服的自觉。楼?走过去,听见他在咕哝:“吃了顿饭校服都大了……” 楼?没有提醒他这是自己的校服,担心他走路不稳,便扶着他的手臂出去。 他打发几个人走了,大光头上了出租车后问:“学霸怎么办?”楼?说:“我送他回学校。” 商场离学校不远,步行就能到。走到学校门口是接近晚上十点,两人正要分别,楼?这才提醒他:“小丁,你倒是把校服还我啊。” 丁雪润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了楼?的衣服,抿唇说了句“对不起”,把校服脱了后,示意楼?伸出手臂。 楼?一愣:“干什么?” 丁雪润解释:“给你穿上,手给我。” “……哦。”楼?乖乖伸开手臂,感受着丁雪润从校服袖子开始,给他把校服套上了,套另一个衣袖时,丁雪润的手穿过他的后颈,那姿态就好像在抱他一样。 他呼吸不由得加快,变得急促起来。 打从楼?有记忆开始,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穿衣服——就连他妈都不会照顾他到这种地步。 然而楼?就好像不会动了一样,任由他给自己整理了衣领,身体略有些僵硬。 丁雪润身上那股酒气离他很近,但楼?居然不觉得难闻,反而还想再闻一口。 他低头看着丁雪润柔软黑发,见他正在专注地对付着自己身上校服的拉链,想说不用拉上了反正他也不冷,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丁雪润给他把校服拉链拉上去了,他抬起头,正好和低头的楼?对视了一眼。 楼?看见他的脸还是很红,白里透红,连嘴唇也是红润的,泛着光泽。或许因为隔着一层镜片,楼?见他连眼神都是朦胧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醉意。 “楼?,我走了啊。”丁雪润的手离开了他的衣服,揣进了兜里。 “你……你要不要去我家住,别回学校了?”楼?一对黑丸似的眼睛,低头凝视着他。 “不了,我还有作业要写呢。” 楼?清咳一声,显然也意识到了丁雪润已经不是他以前认为的那个丁雪润了,对方是个很强的学霸,是个乖学生,要写作业的。 丁雪润转身进了学校,走到校门口时再次回头,跟还伫立在原地的楼?挥了下手。 他进了被雪光和路灯映衬得比以往夜晚要更亮堂的校园后,目光显得很清明。 楼?还在原地,听见自己刚才很不正常的心跳声,渐渐平复了下来。 没过几天,就是数学竞赛,楼?也报了名,他本来以为丁雪润跟他一起报名,只不过是为了逃课,哪知道人家是真要考试。 楼?上午便在家睡了一上午,下午也没去上课,想起来了问他一句:“考得如何?” 丁雪润说还好。 学霸的普遍推辞,一般说还好,那都是满分。 校判赛结果很快出来,丁雪润真的以满分成绩进入了排名。跟他一起进入下一轮的,他们班还有一个学委,而全校就那么六个人入围而已。 六个人,他们高二四班占了两个,老窦满面荣光。 而楼?原本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丁雪润入了围,不知道还有一个学委,是突然有几次,他莫名其妙地瞥见陈治邦杵在丁雪润的座位前头跟他说话,这才得知的。 楼?很不舒坦,逮住丁雪润问:“你怎么跟那个傻逼搅在一块?你忘了这狗逼是个告状精?” 丁雪润很平静地解释:“他过了竞赛第一轮,我也过了,我们探讨一下数学题而已。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两人并不熟悉,还真的就是探讨题目罢了,虽然陈治邦好像有意在跟他交好,但丁雪润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的。 楼?感觉很受伤,沉默了好久才郁闷地道:“……小丁,你不跟我玩,是因为我不懂数学,不能跟你探讨数学题吗?” “我什么时候没跟你玩了?”丁雪润反问。 “就、就……”楼?卡壳了,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烦躁地抓了抓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在意这件事。从来没有关注过学习的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关注起了这个,他甚至拿出了数学书,想看一看,却怎么也看不明白,感觉跟天书似的。 “楼?,别乱想。”丁雪润做题的空档,伸出一只手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 楼?脸一黑:“……你他妈干什么摸我的头?” “想让你乖一点。”说完,丁雪润继续埋头研究竞赛题目了。 楼?:“???” 好了,楼?不仅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看不起了,还感觉丁雪润似乎把自己当成小学生了。他心里气得要命,想暴打陈治邦一顿,打爆他的狗头。但楼?也知道,丁雪润跟他关系就那样,听他说话态度都能听出来,爱答不理的——小丁显然跟自己关系最好,但他还是不爽。 因为竞赛的缘故,这些要参加竞赛的学生们,被特批可以不上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等等,另外每天下午的自习、晚上的自习,他们都要去空教室一起做竞赛题,还有专门的老师给他们上课。 楼?上完体育课回教室。他刚刚打完球,流了一身热汗,大冬天的,他就穿一套几近全湿的球衣球裤,手里抱着一件冬季校服,光着胳膊和小腿,仿佛一点也不知道冷似的。 他进教室的时候,上完竞赛培优课程的丁雪润,也抱着资料书回到了教室,陈治邦像他的跟班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楼?心里逼逼道:“好你个丁雪润,哼,现在都会收小弟了。” 他心里越发不爽,手指尖转着一块篮球,大摇大摆走到座位上坐下。他一手把篮球拍到课桌上,一手毫不客气地把刚刚坐下来,身上干干净净很清爽的丁雪润拽了过来,在丁雪润话还没说出来时,楼?便一把把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被打湿了的球裤上。 幼稚嚣张地道:“学习好不是万能的,小丁,好学生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懂不懂?闻闻,这叫男人的味道。” ------------ 22 第 22 章  ……楼?在外面“操”了一声:“神经病。”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念头——小丁的手好滑啊。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了。事实上他上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他都给忘了,只记得眼睛挺大, 不过没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没有他嫩, 也不如小丁白净…… 楼?暗自嘀咕着, 他讨厌烟味, 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面,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果然有股细微的烟味。楼?受不了,换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 丁雪润没有烟瘾这回事,他抽了一根就满足了, 漱了口, 他把手表取下来后把手洗干净了,也上床睡觉了。 楼?赖床,丁雪润没有等他, 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他早上去教室的时间非常早,但不是最早的,班上苦学的学生,六点教学楼的锁一打开,他们就来了。丁雪润要早读, 而迟到时间就是从早读开始算起, 没有赶上早读就算是迟到了。 而楼?每天都会迟到。 今天楼?也没有例外, 第一节课快下课了, 他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门出现。 他没穿校服, 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夹克,手插在衣兜里,台上讲课的是物理老师,人称灭绝师太,看见他这样,就讽刺地说了句:“楼?,还没到下课的点,你怎么就来教室了?” “噗……”有同学笑出声。 楼?站在后面,看了一眼丁雪润,发现丁雪润根本没有看自己,就望向讲台,理直气壮:“我去校医室了,校医室八点过才开门,我一直等着的。” “不知道下课再去?” “我等不了。” 灭绝师太严厉地盯着他:“你出去,下课再进来。” 楼?“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手插裤兜:“那我去拿个东西哦。”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丢在丁雪润的桌上。 他也饿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着手顿了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楼?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垂下头看了丁雪润一眼,发现他今天又在假认真——小丁在玩手机。 楼?又拨了拨桌上的早餐,仔细地找寻了一遍。 灭绝师太看他还不出去,眉毛已经生气地吊起来了:“楼?,你还没找到?” “你是不是要影响大家上课?” “马上。”楼?头也不抬,他确信丁雪润今天没给他买包子后,脸色臭得特别厉害,他走出教室前,伸腿踹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前面认真听课的同学弄得吓了一跳,回过头哆哆嗦嗦地看那位平日里都还挺和气的大佬。 楼?满身压抑,冷着面容走了出去。 灭绝师太听见他弄出的动静,本来要骂他,结果楼?走得太快了,她的骂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楼?就跑了。 小兔崽子。 丁雪润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捏着笔,最后伸手打开了楼?放他桌上的小袋子。 里面有一管烫伤膏,还有一盒创口贴,一瓶消毒喷雾。 灭绝师太本来是让楼?在外面罚站的。 结果楼?出去后,直接就没人了,他跑去了篮球场。 但这才刚刚上午第一节课,谁没事逃课打篮球,就只有楼?一个人,他在篮球场一个人来回运球、灌三分、灌篮,弄得满身是汗,他好像不知疲惫一样,肆意地流着汗。 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操场,也没有班级第二节课就是体育课,所以这整个偌大的操场,就只有楼?一个人的挥洒汗水的身影。 操场离高二教学楼还有点距离,走过来要穿过两栋教学楼,要绕过体育馆和学校的一段绿化带,至少得走上五六分钟。 丁雪润还要赶着上下一节课,所以走得很快。他走到体育馆背后的小路上——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篮球场的方向,树荫茂密。 他站定,过了一分钟就走了。 楼?似乎正准备休息,他停下灌篮,篮球在地上轻轻弹跳,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望向教学楼上课铃响起的方向,只看见茂密的树荫后一个穿校服的背影快步离开。 楼?感觉背影眼熟,但他没有在意。 丁雪润回到教室后,那天周五,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楼?了。 他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周末大多都待在学校学习,有的会去外面上补习班,有的会趁着周末出去玩。 他们六中原本星期六要补课一天的,后来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学校就再也不给学生补课了。 有些学生高兴,有些学生却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学生家长,埋怨道:“现在补习班好贵的啊,一节课两个小时三百起步,那个举报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学校给我们做家长的省了多少钱啊!” 丁雪润觉得没课挺好,他上午便早早地出门,查了市区的公交路线,坐地铁然后转公交,去了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残障人士家园托养中心。 他之前在网上了解过这个托养中心,里面住着大量的残障人士,小到几岁孩子,大到花甲老人,整个家园住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有的呢,早年因铁路事故导致大腿截肢,被家里人送到这里来,有的呢,从出生开始就是智障儿,和常人不同,他们被家人放弃,也被送到托养中心来。 这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 丁雪润提前打过电话,一过去就见到了院长,发现这个来电的志愿者居然是这么小的学生,院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失望来。 “丁同学,你还在读书吧?” “嗯,我周末没有课,可以过来帮点忙。”丁雪润提着一个大的手提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家园看起来并不大,这其实就是小区铺面,朝外有个门,朝内也有个门。 丁雪润是先进入小区,才按门铃进来的,因为他打电话时,对方特地告诉了他:“外面的门我们上了锁,是出不去的。” 听见丁雪润的话,院长勉强地笑了一下:“那谢谢你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丁同学,你带了身份证和学生证吗?先做个登记吧。” 他跟着院长进了办公室,院长看见他的学生证:“你是六中的学生啊。” “是。”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院长笑着说,“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丁雪润说:“院长,您这里有家园里病人的资料吗?我想了解一下他们。” “有的。”院长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来,“你就在这里看吧,这些资料不能外传的。” 所谓资料,就是每个病人的姓名、照片还有医生诊断证明。 丁雪润一边慢慢地看,一边听院长说话。 “向日葵家园成立挺久了,九五年成立的,经历过三次搬迁,名字也换过两次。” “靠着一些社会爱心人士、政府的支持,也维持到了现在。” 院长说了一会儿,又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望着丁雪润道:“丁同学,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孩子不多了。” 丁雪润脸上有一丝落寞,接着笑了笑说:“我家里人和他们一样,所以我很想做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院长道。 “不过我钱不多,也没法为家园做太多。”他说完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些文具,“我听说这里小孩子很多,所以就带了点他们用的上的东西来。” 院长看见这些市面上很少见到的、漂亮精巧的文具,非常高兴,站起来跟他说谢谢:“你还是学生,就这么有心……” 丁雪润说应该的。 他母亲是个聋哑人,天生有缺陷,可是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惊艳的脸蛋,跟丁兆文在一起不久后,就生下了丁雪润。 聋哑人和健全人的结合,仍有一定几率产下聋哑儿童,丁雪润刚出生时不哭不叫,丁兆文没有去管孩子,第一时间去看妻子。 妻子又聋又哑,听不见孩子的哭叫声,非常着急,比划着手语,问丁兆文孩子怎么样了。 护士在孩子屁股上拧了一把,丁雪润才哭出来。 丁兆文安慰妻子说:“他哭了,出声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丁兆文对小孩不太好,生活上不苛待他,但是在感情上……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丁雪润从前年纪小,那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缺陷,所以父亲才不喜欢他。这渐渐地就成为了他的一种偏执,他会钻牛角尖,学会抽烟后不久,他往手上烫了第一次。 那种痛感很隐秘让他释放了压力,他畅快地看着那块烂掉的皮肉,感觉自己身体上有了缺陷,心理就会变`态地得到一定的满足和安慰。 不过他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也不会做更过分更可怕的事。 ------------ 23 第 23 章  ……丁雪润是学渣, 如果说要把吊车尾踢出去的话,那那个即将被踢走的人肯定是丁雪润了没得跑。想到这里, 楼?有点开始急了,说:“那怎么办, 我可能只比你好一点而已……那我要不要去买个答案……” “你过来。”丁雪润直接打断他, 并且把楼?拽了过来, 他直接贴上楼?的耳朵, “明天你一定来考试, 我给你答案,你照着抄。” 他嘴唇几乎直接压在了楼?的耳朵上,弄得楼?愣了一秒, 小丁干什么? 他晕乎乎的, 有点没听清楚丁雪润在说什么,什么答案? 丁雪润的手臂勾在了楼?的脖子上:“考室都有监控,还有信号屏蔽器, 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 楼?想小丁声音还挺温柔的,听着很舒坦。 “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是十九班的班主任,我见过,他喜欢抽烟, 所以考试中途, 他一定会不停出去抽烟。另一个女监考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 不清楚具体的。考试开始过十分钟, 我就把2B铅笔给你, 四十分钟,我就会出去一趟,你过十分钟出去,拿我写好的答案,照着全部抄上去。” 楼?呆滞地“哦”了声,完全忘了质疑,他心说说话就说话,说什么悄悄话啊……哎呀他耳朵好痒啊,小丁干什么要往他耳窝里吹气,小丁这个变`态,好像在咬他耳朵一样。 丁雪润声音压得很低:“等下我带你去看看,我会把答案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听清楚没?”他嘴唇从楼?的耳朵上分开。 楼?挠了挠发红的耳朵,主动把脸凑过去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呗?” 丁雪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楼?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分神,结果越听越震惊,啥玩意儿,丁雪润给他抄答案? 他哪来的答案? 楼?想到一个可能性,嘶了一声:“我靠,小丁,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牛逼的。” 丁雪润心想楼?还不算太傻,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接着,他就听见楼?上下扫他几眼,目光奇异:“你真的牛逼,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搞到正确答案。” 丁雪润从来没有作过弊,但像他这样的好学生作起弊来,往往比差生要方便。但这次不一样,他是转学生,他在最差的考室,老师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连如果被人举报后脱罪的方法都想好了。 而楼?很坚定地认为他有门路,因为丁雪润的坚持,楼?勉强同意了明天来考试。他想的是,他反正考零分考满分都没关系。他完全用不上作弊,因为他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好成绩,哪怕他是吊车尾,他也不会被踢出四班——因为他家真的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没有愧对他这个姓氏。 但是小丁就不一样了,丁雪润如果真有答案,他传给自己是会增大被抓到的风险的。 楼?也不打算抄,他才懒得抄,他就是去给小丁打个掩护。毕竟小丁有答案这种好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他呢。 而且丁雪润这么蠢,又是个文盲,要是被抓住了,他站出来顶罪就没事了。 债多不压身,这么点小事情对他而言,学校最多在周一升旗通报一声,加上写几百字检讨就完事儿。 小丁这么好一个人,要是被抓到然后记个过,肯定可怜兮兮得要哭了。 耳边,丁雪润的声音很轻。“你明天早点起床,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的,不要迟到了。” 楼?无精打采地“噢”了一声。 因为明天要考试的缘故,晚自习过后的男寝自习室,非常火爆,丁雪润去的早,占了个位置。 宿舍开了中央空调,他穿得比白天少,坐着复习了一会儿,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丁雪润并没有抬头去看,结果旁边人故意发出了一声轻咳:“同学,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是没有任何用的。” 丁雪润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班那个很聒噪的学习委员。他不喜欢学委这种人,也不看他,淡淡道:“抱了总比不抱来得好。” 他说着翻了一页书。 陈治邦认为自己是在履行学习委员的职责,好心提醒他,没想到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冷笑一声:“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我才这么说的,你们明天要是考试作弊,我一定会举报给教务处。” 丁雪润这才看了他一眼。 陈治邦:“你没想到我会知道吧?”他盯着丁雪润的表情,原以为他会紧张、惊慌失措,结果并没有,反而一脸波澜不惊。 下午第四节课的时候,他去上厕所,正好看见了楼?和他一个小弟。 他小弟是楼上十九班的一个混子,学习成绩中游,在像他这种学生里,还算成绩好的了。特别狠一个人,人高马大又剃了个光头,看着很凶悍。陈治邦以前跟他在一个初中,见过杜畴打架,那叫一个不要命。 结果他去男厕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坑位,光头很苦恼地说:“?哥,真要拉啊?” “快点儿的!趁热,502胶还没干,你快点拉!” 光头脱了裤子蹲着:“我拉不出来,为什么让我拉?” 楼?一脸忍无可忍,他用两团纸塞着鼻子,校服拉上去蒙住面,忍着拍他光头的冲动骂道:“刚才问你们谁吃多了,你不是第一个说你要大便吗?而且,”楼?扫了一眼大个子,“你看着大,吃得多,屎肯定很多。” 光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又不想拉了……话说?哥你为什么这么缺德,学校清洁工惹到你了吗?” “你管那么多,拉你的。” “冲不下去怎么办?” “要的就是冲不下去,最好明天后天都冲不下去。” 这时,厕所里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楼?差点昏厥,直翻白眼:“卧槽,你吃了什么东西!”他飞快地冲出去,正好撞上了在外面偷听,也被臭得不行的陈治邦。 楼?看他一脸尴尬,立刻明白过来,眼神像掺了冰渣一眼盯着他,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小子清楚,让我知道你跑出去乱说话,把你的脑袋塞进杜畴的屁股里。” 在里面蹲着的光头发出一声怪叫:“喂!?哥!这样不好吧?直接丢到垃圾场过夜不是好多了……” 陈治邦脸上白了又白,他的确不敢惹楼?。 后面两人试了又试,果然是冲不下去。 楼?兴高采烈地跟丁雪润说:“小丁,我在一楼厕所发现一个好安全的地方!答案藏那里,保管不会被人发现。” 他拉着丁雪润去看,丁雪润脸是真的黑了:“你怎么尽想些馊主意?” 楼?眨了下眼:“这主意很馊吗?” “……你觉得呢。” 这会儿又听见陈治邦说起,丁雪润猜他可能是听见了什么。 丁雪润转过目光,声音平静:“学委似乎很喜欢告状?” 陈治邦脸一僵,他的确经常告状,揭发人,背后有人管他叫长舌妇。他初中就有这毛病了,起初是老师让他盯着班上的人,什么上课说话,同桌搞暧昧,他只要一揭发,老师就会说他做的很对。 这个习惯到现在,就改不掉了。 陈治邦脸色难看道:“丁雪润,我可能拿楼?没什么办法,但是收拾你是很容易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那我等着。” 因为计划有变,丁雪润起得很早,他一起来就给楼?打电话,打了好几通才终于接通。 “……喂。”楼?刚睡醒,声音沙哑。 “醒了没?” 楼?用鼻音“唔”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道:“小丁,我好像感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边揉一边骂道:“好多眼屎,我肯定是感冒了……” 丁雪润一边觉得有点好笑,一边担心他的情况:“怎么会感冒的?家里有体温计吗?你起来量一□□温,如果发烧了,就立刻去医院。” “我好重啊,算了还是……来考试吧。”楼?挣扎着爬起来,他昨天回来得特别晚,晚上突然大降温,温度低至零下,结果他仗着身体好穿得又少,骑车兴奋,觉得热了还脱衣服。 在大家都开始穿羽绒服的季节,楼?穿个牛仔外套耍酷,当然会遭报应。 丁雪润开了免提,一边快速地换衣服一边道:“第一堂考语文,不考也没事,你听话。”他原本给楼?谋划的分数是语文及格线,剩下几科贴着班上三十名的同学来,如果语文缺考的话,剩下几科他多给楼?写几道答案就是了。 他做题速度很快,别人写一张试卷的时间,他一刻不停能写两张,哪怕被抓住,两张试卷对比起来,也是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 说是互抄都不可能。 楼?在电话里用浓重的鼻音发出笑声:“什么叫我‘听话’啊,你像我妈一样。”他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道:“我不考试没事,你不考不行。” “我是关系户,你知道吧,我考不考无所谓,再说了,我什么水平老师不清楚吗,你得回去考啊,答案花了不少力气才弄来的吧?别浪费了。” 丁雪润愣了下,接着抿唇道:“我不考也没事,语文而已。”语文是最难拿分的科目,他哪怕缺考,他的其他科目成绩,也可以弥补这一百三四的分数。 至少考个年纪前列没问题。 楼?夹着电话,在家里翻找了一会儿:“小丁,我家里好像没有感冒药……” 丁雪润立刻道:“你在家别动,我给你买点感冒药过来。” 他已经穿戴好了,也没时间洗漱,直接穿上鞋,犹豫了一下,拿上了笔袋,就出去了。 ------------ 24 第 24 章  ……楼?其实也不喜欢吃什么包子, 他嘴比较挑,但是他觉得丁雪润买的包子味道还可以。 丁雪润给他买了那么多天,突然一天不给他买了, 他就特别不习惯,特想问一句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自己惹到他了吗, 明明那天晚上往他脸上吐烟,他才委屈好不好! 可是问了又显得他好像很斤斤计较一样。 一个包子而已, 还是素包子——楼?安慰着自己, 快乐地咬了一口曲奇饼干。 第二节课课间, 班主任窦志伟进了教室, 他把投影荧幕放了下来, 道:“周四和周五期中考,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答道。 “期中考没什么特别的, 全市联考, 难度不会比我们校内月考还难, 大家放松心态就行了。不过这次考试, 因为是联考所以会出一个全市的排名, 昨天开会说了,这次进入全市前十名的, 都有奖励。” “哇。” 全班喧哗起来:“是什么奖励?” “是奖金。” “不过奖金肯定比不上一些竞赛, 数学竞赛下个月要开始选拔了, 班上同学最好全都去报名试一试吧。下个月七号在九中考试, 没有报名的同学要留在学校正常上课。那个,陈治邦。”他喊道学委的名字,“把报名表都发下去,明天收上来。” 这节课是自习,窦老师发了一张试卷下来让他们写,他人坐在讲台上玩手机,学习委员陈治邦便下来挨个登记要报名同学的名字,发报名表顺便收取报名费。 他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为了不打搅到其他同学自习,是一个个询问的:“你们要报名吗?报名费是二十五。” “我要报!我找找钱,二十五是吧……” 陈治邦挨个登记,交钱了的就在名字后面画一个勾,没交钱的就画圈,大家全都选择了报名。 学习委员本来应该每个人都问一遍的,但是他询问到丁雪润和楼?这对同桌这里,直接略过了他们。 楼?在玩手机,连头都没抬。 丁雪润在写试卷,看见陈治邦直接走过了他们,到他们前面那一桌,弯腰递给他们报名表,于是停下了笔:“学委。”他喊道:“我要报名。” “什么?”陈治邦回头道,“你要考数学竞赛?” “嗯。”丁雪润点头,他们以前的学校在小县城,能参加的竞赛很少,因为老师都不会通知学生有竞赛。但六中不一样,各科竞赛在这个学校非常火爆。 陈治邦抬了抬眼镜,仿佛觉得丁雪润很扯淡的样子。他甚至笑了:“那你同桌报不报名?二十五块虽然不多,但是交了钱又不去还是挺浪费的。” “不浪费,奖金不是有五千吗?” “那是省一等奖!你?”陈治邦还没忘记转学生刚来的时候,彻夜抄答案的事,第二天作业交了,还有老师夸了转学生。 他嗤笑,接着道:“成,那给你一张报名表,二十五块钱。” “报啥啊?”丁雪润旁边的楼?抬起头来了。 “竞赛,”丁雪润道,“你要去吗?” 楼?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不去。” 丁雪润:“不报名的话,竞赛当天一个上午都要在学校上课。” “报名就可以不用上课了?”楼?一下眼睛亮了,“日,小丁你简直机智哦。” 丁雪润微微笑了,转头对陈治邦伸手道:“学委给我两张报名表吧。” 他翻出书包里的钱包,掏出了一张五十块,递给他道:“我和楼?的报名费。” 楼?看见他主动掏钱的动作,眨了眨眼,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个红包过去。 其实他好几天没怎么搭理小丁了,他老是想问丁雪润怎么不给他买早餐了,是不是没钱了。 但是一直也没问。 丁雪润没玩手机,他没有那种随时随地掏手机看一眼的习惯,手机关了声音,他如果没有刷题的需求,就能一天不看手机。 楼?一直等他看手机,结果他一直没看。 或许是因为要期中考的缘故,老师们纷纷开始发卷子让学生写。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楼?懒洋洋地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他一手抓起校服穿上,一手抓向丁雪润的头,在他头发上薅了一把:“小丁,走,别写了,上体育课了。” 楼?不喜欢跟好学生玩,他就喜欢小丁这种学渣。 丁雪润把试卷收好,站了起来。班上同学稀稀拉拉地走教室,走向操场,楼?单手勾着他的肩膀,因为丁雪润个子矮一些,也单薄一些,看起来就好像是被楼?整个搂在怀里似的。 楼?低头闻了一下,只闻到一股清爽温暖的香气,清爽的是衣服上皂香,温暖的是丁雪润皮肤的那股气息。 “你今天没抽烟吧?”他压低声音道。 “没抽,”丁雪润挣了一下,蹙眉道,“楼?,你别这样,别搂我。” 楼?啧了一声:“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似的。” 丁雪润不高兴这个形容词,很用力地用手肘把他推开,这次给推开了,丁雪润没管他大步往前走,楼?腿长,两步追上去:“你脾气还挺大。” “你转学是不是就是因为脾气太差,被人打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惹我,他被我弄进医院了。”丁雪润声音很轻松,听起来就好像在开玩笑似的。 可丁兆文的那个学生,因为故意伤害罪本来要被拘留,而且由于已经成年了,所以会判刑,他家里为了拖延时间想办法,就把人直接送到医院住下了。 楼?压根不信,发出一声嘲笑的鼻音:“尽吹牛逼。” 他没等丁雪润回应,就又继续道:“明明什么都不会,还整天对付作业,你装逼给谁看啊。”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丁雪润的脑门。 丁雪润被他戳得头歪了过去,扭头瞪他:“你烦不烦?” 楼?哼了一声:“你怎么不玩手机?手机没电了?” “有电。” “那你怎么不玩?” 丁雪润道:“我要写作业,要学习,没时间。” 楼?十分无言,心里万分鄙视,说:“那现在是体育课,你掏出来玩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楼?憋了憋,说:“老子给你发了一个红包,你再不点就过期了。” 丁雪润“噢”了一声,知道是那二十五的报名费。他看楼?特别执着的样子,便摸出了手机来,打开数据网,领取了楼?的红包。 他盯着红包数字顿了顿。 “发这么多?” 楼?正好在看他的反应,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别过头去,有点不自在地说:“手滑了。” 丁雪润神情淡淡:“哦,那我退给你。” “别退!”楼?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丁雪润又看他。 楼?有点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别退,老子有钱,”他垂头盯着丁雪润,浓眉下的狭长双目一派懒散,“喂,你明天拿这笔钱去给我买早饭。” 丁雪润不言不语。 “你都一星期没给老子买早饭了,难道不是缺钱了?” “我不要素包子,要肉包子。”他提出要求,“你之前给我买的素包子太难吃了,从小到大老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包子。” 楼?说话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每天早上把素包子吃得一干二净的事。 丁雪润低着头,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又戳了下他的脑门:“你发什么呆,听见没有?我命令你给我买早饭。” “楼?,你不能好好说话?” 楼?鼻孔出气,侧过头去时展露出优美的下颌曲线:“不能。” 丁雪润绷着下颌道:“你别给我发红包,我给你退回去,> “你要现金?” “你把你饭卡给我,明天我给你带。” “我没卡,”楼?说完就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哦不对,我有卡的。”他好像高兴了,露出了笑来,他一笑那股五官带来的凶戾就会融化成水,眼睛弯起来的弧线像两轮弯月一般:“等会儿就给你。” 体育课做完广播体操,就是自由活动,楼?被其他高年级的人招呼着去打球。 楼?大声回答:“来了。” 他把校服脱掉,直接丢给丁雪润,丁雪润下意识地给他接着,接完自己也愣住了。 楼?里面穿一件黑色的球衣,虽然是宽松款但是依旧能看出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臀倒三角。 “校服给我看好了啊。” 丁雪润还没说话,楼?就飞快地跑向他的那群朋友们。 篮球场旁边有很多条长椅,上面坐满了女生,因为没有落座的空位,甚至还有女生垫着校服坐在地上。楼?一跑过去,就惊起一串“啊啊啊”的浪潮。 楼?很受女生欢迎,他在这个以学习闻名的六中,算是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流。 丁雪润抱着他的校服,也走向了篮球场,和很多男生不同,他不懂这项运动,所以他这个门外汉站在篮球场旁边,只能像那些个女生一样,望着楼?打球的英姿。 楼?每进一个球,就能获得一波尖叫,楼?便绕着球场跑上一圈,他看见丁雪润,还对对方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球衣卷了起来卖弄风骚。 丁雪润看了一会儿,抱着他的校服走了,楼?正在运球,他一瞥见丁雪润走了,一慌神,黏在手上的篮球就被人抄走了。 “?哥!球!” 丁雪润穿过操场去了食堂,食堂已经开放了,第五节课上体育课的学生,一般会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去吃午饭,免得等会儿高中部和初中部全都放了学跟别人挤。 因为不用排队,他直接到窗口打饭,很快就吃完了。 他吃完的时候已经快下课了,丁雪润去买了一瓶水,他听见了口哨声,走过去集合。 楼?刚刚打完篮球,汗水浸湿他的球衣,他黑发湿透了,有许多女生追上去送水给他:“楼?,给。” 面对同时送到面前的矿泉水,楼?接哪瓶都不对。 正巧,他看见丁雪润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他的校服,还有一瓶貌似没开过的矿泉水—— “谢谢,我朋友给我买水了。”说完,楼?就跑向丁雪润,留下几个女孩子一脸失望,但又暗自开心,因为校草跟她们说话了。 “小丁!”楼?大声喊道。他奔跑时掠起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跑到了丁雪润面前:“我热死了。”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不由分说拧开往嘴里灌。 丁雪润都还没反应过来,楼?半瓶水就灌下去了,他仰着头,从下颌到脖颈的漂亮曲线微微鼓动,汗水淌下来,他的喉结攒动,丁雪润盯着他的脖子,轻轻别开眼睛:“楼?……” 上体育课的人都去集合了,只有楼?跟丁雪润还在篮球场这边。 楼?快把水喝完了,他甩了甩头发,汗水不小心溅到丁雪润脸上了,楼?睁开一双运动过后精神奕奕的眼睛:“怎么?” “水我喝过的。” 楼?脸色微微僵住,他的黑发全部被打湿,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淌到睫毛,再滴落下去。 丁雪润望着他的眼睛:“而且我还抽了烟。” 楼?:“……” 大概有两三秒的时间,楼?都没说话,过后咬牙切齿地掀起自己被汗水浸透的球衣,一把将丁雪润的脑袋拢住,将他闷在自己的汗水味里:“小丁,你胆子不小啊。” 丁雪润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因为楼?按着他的头,所以他的整张脸都贴着楼?的胸膛,他的脸被打湿了,一股汗水的味道,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他。 他脑子一阵迷乱的眩晕,心脏咚咚跳着。 楼?的荷尔蒙,严重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连忙放开,生气道:“操!我汗手不行啊?你这个人,思想怎么回事!” 丁雪润不置可否地低声“嗯”了下:“我烟还没抽完,你离我远点。”说完,他就又把卫生间的小门给轻轻关上了。 楼?在外面“操”了一声:“神经病。”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念头——小丁的手好滑啊。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了。事实上他上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他都给忘了,只记得眼睛挺大,不过没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没有他嫩,也不如小丁白净…… 楼?暗自嘀咕着,他讨厌烟味,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面,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有股细微的烟味。楼?受不了,换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 丁雪润没有烟瘾这回事,他抽了一根就满足了,漱了口,他把手表取下来后把手洗干净了,也上床睡觉了。 楼?赖床,丁雪润没有等他,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他早上去教室的时间非常早,但不是最早的,班上苦学的学生,六点教学楼的锁一打开,他们就来了。丁雪润要早读,而迟到时间就是从早读开始算起,没有赶上早读就算是迟到了。 而楼?每天都会迟到。 今天楼?也没有例外,第一节课快下课了,他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门出现。 他没穿校服,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夹克,手插在衣兜里,台上讲课的是物理老师,人称灭绝师太,看见他这样,就讽刺地说了句:“楼?,还没到下课的点,你怎么就来教室了?” “噗……”有同学笑出声。 楼?站在后面,看了一眼丁雪润,发现丁雪润根本没有看自己,就望向讲台,理直气壮:“我去校医室了,校医室八点过才开门,我一直等着的。” “不知道下课再去?” “我等不了。” 灭绝师太严厉地盯着他:“你出去,下课再进来。” 楼?“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手插裤兜:“那我去拿个东西哦。”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丢在丁雪润的桌上。 他也饿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着手顿了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楼?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垂下头看了丁雪润一眼,发现他今天又在假认真——小丁在玩手机。 ------------ 25 第 25 章  …… 宿舍里有一个人在, 也正在收拾行李。 看见丁雪润的行李箱,那人还有点意外, 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506新来的?” 丁雪润嗯了一声, 礼貌地说同学你好,然后推着箱子进去。 宿舍条件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好上不少,有阳台, 卫生间和洗手台也都在阳台上,上床下桌, 一共四个床位, 有中央空调。 他扫了一眼, 有两个床铺都是空的。 宿舍里的室友道:“我是高三的,刚签了免责协议要出去租房住, ”他指了指一个床位,“这个位置是我同学,他也搬走了,但还有点东西留在这里,你住另一个吧。” 丁雪润点点头, 抬头看见属于自己的床位是靠着另一个铺的,这个铺应该是现在宿舍唯一住着的人。 即将搬走的室友把一摞书放进纸箱里, 又道:“那你以后就一个人使用这间宿舍了。” 丁雪润打湿了毛巾,扭头指了指那个唯一有人气的床位道:“这个室友呢?也搬出去了?” “嗯,他在外面住, 一周就回来住一次, 我们宿管查寝不严, 就周四晚上查,平时偶尔□□。” 丁雪润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高三学长很快就收拾好走人了,宿舍空了下来。 他上去把床铺好,顺便洗了点衣服,晒在阳台。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地方,女生宿舍离食堂比较近,而男生宿舍在另一边,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更近。 从他的阳台往外望去,能看见操场。 他还注意到旁边室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都是教科书,看起来非常新,像是没有使用过一般,桌上还有几条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袜子,丢了一件校服,还放着几个做工非常精致摩托车模型,墙上贴着湖人队明星球员的照片。 六点,丁雪润去办了饭卡,在食堂一楼吃了一顿,六中的食堂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他点了两个素菜就要十块钱。 吃完饭再去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丁雪润没有穿校服,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阳台小门的位置,一些同学窃窃私语,扭头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偷偷看他。 大概是在猜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或许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籍和新文具。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话,让同学们交作业,又走到了丁雪润面前,轻声问他:“同学,你有《星火英语》的练习册吗?”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刚收的练习册:“就是这个。” 丁雪润说没有:“我以前用《高考必刷卷》和《五三》。” “这两个我们也用,大家刷题,会买几套不同练习册。星火的《巅峰训练》是MISS狄要求买的……”课代表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桌上摆出来的文具,“你的书皮和笔袋还有你书包都是一套的吧,真漂亮。”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书皮没有用。”丁雪润从书包里拿了几张崭新的书皮出来,直接递给了她。 “真的啊?”课代表脸一下有些红,非常意外也不敢去接,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个是皮的,肯定很贵的……” “不要钱。”是真的不要钱,那些文具商抢着给他送文具,他家里堆着很多。 “怎么可能不要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丁雪润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同学,能告诉我都要买哪些练习册吗?这附近有书店吗?如果我要出去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英语课代表收了他的礼物,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老师要求用的就是《星火》的一套,数学是……等下我写个纸条给你,你去学校对面的新华文轩买——我有文轩的卡,可以借你。至于出校……你是住校生吗?” “是。” “住校的话,平时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九点下晚自习,你们住校的得上到十点钟。但是九点钟下晚自习后,其实是可以跟着通校生一起出去的,不过九点半之前你必须得回来,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点名,他们发现人数不够,就会记上我们班名字,在年级群里通报。” “还有中午,你也可以出去,学校宿管查午休查得不严,中午不回去都行。” 课代表又道:“对了,同学,我们每周周末晚自习都是要小考的,今天是考物理,你做一下准备哦。” “好的,谢谢你了。” 课代表心想,虽然他鼻青脸肿得有点可怕,但好像为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知无不言,直到打铃了,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丁雪润写完一张物理试卷,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没来——这是班上唯一缺席的学生。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看见了班主任窦志伟,他给窦老师请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买练习册,窦老师对他这种学习态度很满意,批了假。 因为他没有校服,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张签了名的字条,嘱咐他回校的时候拿给门卫看:“注意安全,快点回学校知道吗,宿舍有门禁的。” 夜晚下课,六中外面停着非常多的私家车,还有许多流动商贩在卖小吃,味道飘香。 书店还没关门,而且这个时间人很多,他进去照着英语课代表写给他的单子,很快就挑好了练习册,又买了一点作业本,只是结账的学生太多了,他排了十分钟的队。 付款后,他又接到父亲丁兆文的电话:“报道了吗?见到了周校长了吗?” “嗯,下晚自习了。”丁雪润歪着头夹着电话,手上把买的一大堆教辅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书包登时涨得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 “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钱够不够?” “都挺好的。”他顿了顿,“钱够的。” 丁雪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疏远,一场通话结束,不到一分钟。 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淡薄。丁兆文因为丁雪润母亲在生理上的一些缺陷,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待她非常好,后来结婚了,更加对她好了。丁兆文从小教儿子也是,让他孝顺母亲。 或许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在妻子身上,也就忽视了儿子。等他意识到时,儿子已经大了、懂事了,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自律得近乎可怕。 这时候他再去弥补,却无论如何也跟儿子亲不起来。 丁雪润妈妈去世后,父子俩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没多久就出了事,丁雪润只好转学到D市的六中。周校长和丁兆文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师范专业。 从文轩出去,他看见外面打着伞的人,就意识到又下雨了。 因为要购买大量的练习册,所以他专门把书包腾空了背着出来,没想到雨说下就下。 站在书店门口,他一手提着书包装不下的作业本,一手伸出去试探了一下雨下得大不大。 这场雨比下午那几场要澎湃得多,正是所谓的瓢泼大雨,淋着雨冲到对面恐怕全身上下都会湿透。 丁雪润看了眼时间,十点住校生下晚自习,那么他十点就必须回去。 现在不过九点二十。 丁雪润回到书店,在阅读区坐下,拿了一支笔出来,随便掏了本练习册出来写。 他频繁地出去看雨势,到了五十,雨果然小了一些,但还在继续,这次丁雪润没有犹豫就迈开步伐。他沿着有屋檐的街边走到了学校对门,雨刮器的声音、车轮践踏积水的声音以及鸣笛声在夜色中交织。他看见绿灯亮了,汽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方才冲进雨幕。 南方潮湿,爱下雨,他不知道受大陆高压控制的北方居然也会这样。 丁雪润从人行道跑过去,刚到对面,背后呼啸而过一辆摩托,飞溅起地上低洼里的泥水,瞬间泼在丁雪润的整个后背上。 他停住了脚步,摩托车也在前面不远忽然刹车,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身材高大的车手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事故”。 他人没下车,连头盔也没取,在雨中喊了一声:“喂,你没事吧?” 丁雪润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幸好他书包是防水的。 但是他的眼镜也湿了,上面沾满水珠,完全看不清。他也顾不上雨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 楼?见他没有伞,还站在原地,就双脚踏在地上,把摩托车倒回人行道。 他戴着头盔,还穿了一身皮衣,对雨没感觉。他看见这位同学后背全是泥点,有一丝不好意思,摸出一把伞来给他撑开:“抱歉弄脏你衣服了,我赔你干洗费吧。” “没关系。”丁雪润手上衣服上全是水,眼镜越擦越湿,他一边拿纸巾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 他近视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戴着黑色头盔的车手在他眼前,就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楼?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这人不太记别人长相,但是……转学生的长相太让人有记忆点了,因为脸上都是伤,说是鼻青脸肿也不至于,但嘴角和脸颊都有点乌青。 楼?上高中后就不跟人打架了,但他从小在武力方面就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从来都没有伤得像这么严重过。 不过或许因为转学生打架戴眼镜的缘故,眼睛四周竟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和其他近视的人一样,有一点无神,没有焦距。 那黑漆漆的瞳仁望了自己一眼,接着垂了下去,擦他的眼镜,低垂着的浓长睫毛湿漉漉的,淋雨过后的头发贴着额头,看起来怪可怜的。 楼?隔着摩托车头盔的挡风玻璃,直视他朦胧的大黑眼睛,低声问他:“真的没事?” 他的低音炮让人过耳难忘,下午才听过,不至于忘记。丁雪润顿了顿,说没事,低头戴上了眼镜。 楼?哦了一声,把伞塞到他的手心里:“还你了。” 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握着摩托车把手,楼?轰了一下油门,发动机车。 他摩托车的声音嘈杂得有些悦耳,在学校最后的下课铃声中,丁雪润站在原地,撑着自己那把用了几年的旧伞,望着摩托车朦胧的车灯,拐进六中隔壁的高档小区。 “怕啥,今天又不查寝,谁知道你回去没?”楼?不在意地一指小区大门,“我家就这儿,客房可多,你今天就住我那里。”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带着丁雪润去寻找涮羊肉。 学校对门一条街都是吃的,涮羊肉的门店还开着张,只是因为时间略晚,生意显得有些冷清。 但那一排澄黄的亮灯无疑为深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暖意。 里面开了空调,一进去后,丁雪润那被寒风吹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的身躯,就活泛了过来。 丁雪润吐出一口气,用冰冷的双手捂了捂脸,嘴唇微张着哈气,鼻尖冻得通红,垂下来的睫毛仿佛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丁雪润给楼?的印象是薄凉如冰的类型,突然做了这么个小动作,平添了几分可爱。 楼?抓了抓头发,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嘴里很嫌弃:“知道冷啦?知道不多穿点?傻叉。” “我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那么冷。”他说道,“所以没有带厚衣服。”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人数。 “就俩,”楼?是大少爷作风,走哪儿都要包间,这种路边小店他也点了个包间:“来六斤羊肉。”说完他问丁雪润,“你吃羊杂吗?我不吃那个。” 丁雪润摇头:“我也不吃。” 楼?点点头,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挂着布帘的小包间,嘴里问丁雪润:“小丁,你哪儿的人?” “桂林。” 楼?地理学得不好,想半天不知道哪个省,就记得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 “好山好水的,所以才把你养得这么白?”丁雪润进了温暖的室内,灯光一映,皮肤显得白里透红的,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眼镜都被冻得雾了。 “不是,我妈妈是少数民族。” 楼?“噢”了一声,心想小丁他妈肯定是个美人才对,不过他问出来的又是另一句:“哇,那你高考岂不是可以加分了?” 丁雪润刚应了一声,就看见楼?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道:“不过加分对你也没用,你考零鸭蛋,哪怕加一百分也上不了大学。” ------------ 26 第 26 章  ……伞上面印着穆夏的画, 伞柄是金属的, 质感很好。丁雪润本来也不打算用,但正好下了雨, 他不想欠着别人的人情,于是把自己的旧伞给别人用。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老家来到这个北方城市,他有些疲惫了, 去男寝取到自己的行李箱, 宿管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宿舍, 拿了把钥匙给他:“你的寝室在五楼。” 他行李真的不多, 一个人就提着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大包上去了,进宿舍前,丁雪润先敲了下门,再开门进去。 宿舍里有一个人在,也正在收拾行李。 看见丁雪润的行李箱,那人还有点意外, 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506新来的?” 丁雪润嗯了一声,礼貌地说同学你好, 然后推着箱子进去。 宿舍条件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好上不少,有阳台,卫生间和洗手台也都在阳台上, 上床下桌, 一共四个床位, 有中央空调。 他扫了一眼, 有两个床铺都是空的。 宿舍里的室友道:“我是高三的, 刚签了免责协议要出去租房住,”他指了指一个床位,“这个位置是我同学,他也搬走了,但还有点东西留在这里,你住另一个吧。” 丁雪润点点头,抬头看见属于自己的床位是靠着另一个铺的,这个铺应该是现在宿舍唯一住着的人。 即将搬走的室友把一摞书放进纸箱里,又道:“那你以后就一个人使用这间宿舍了。” 丁雪润打湿了毛巾,扭头指了指那个唯一有人气的床位道:“这个室友呢?也搬出去了?” “嗯,他在外面住,一周就回来住一次,我们宿管查寝不严,就周四晚上查,平时偶尔□□。” 丁雪润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高三学长很快就收拾好走人了,宿舍空了下来。 他上去把床铺好,顺便洗了点衣服,晒在阳台。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地方,女生宿舍离食堂比较近,而男生宿舍在另一边,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更近。 从他的阳台往外望去,能看见操场。 他还注意到旁边室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都是教科书,看起来非常新,像是没有使用过一般,桌上还有几条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袜子,丢了一件校服,还放着几个做工非常精致摩托车模型,墙上贴着湖人队明星球员的照片。 六点,丁雪润去办了饭卡,在食堂一楼吃了一顿,六中的食堂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他点了两个素菜就要十块钱。 吃完饭再去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丁雪润没有穿校服,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阳台小门的位置,一些同学窃窃私语,扭头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偷偷看他。 大概是在猜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或许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籍和新文具。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话,让同学们交作业,又走到了丁雪润面前,轻声问他:“同学,你有《星火英语》的练习册吗?”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刚收的练习册:“就是这个。” 丁雪润说没有:“我以前用《高考必刷卷》和《五三》。” “这两个我们也用,大家刷题,会买几套不同练习册。星火的《巅峰训练》是MISS狄要求买的……”课代表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桌上摆出来的文具,“你的书皮和笔袋还有你书包都是一套的吧,真漂亮。”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书皮没有用。”丁雪润从书包里拿了几张崭新的书皮出来,直接递给了她。 “真的啊?”课代表脸一下有些红,非常意外也不敢去接,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个是皮的,肯定很贵的……” “不要钱。”是真的不要钱,那些文具商抢着给他送文具,他家里堆着很多。 “怎么可能不要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丁雪润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同学,能告诉我都要买哪些练习册吗?这附近有书店吗?如果我要出去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英语课代表收了他的礼物,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老师要求用的就是《星火》的一套,数学是……等下我写个纸条给你,你去学校对面的新华文轩买——我有文轩的卡,可以借你。至于出校……你是住校生吗?” “是。” “住校的话,平时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九点下晚自习,你们住校的得上到十点钟。但是九点钟下晚自习后,其实是可以跟着通校生一起出去的,不过九点半之前你必须得回来,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点名,他们发现人数不够,就会记上我们班名字,在年级群里通报。” “还有中午,你也可以出去,学校宿管查午休查得不严,中午不回去都行。” 课代表又道:“对了,同学,我们每周周末晚自习都是要小考的,今天是考物理,你做一下准备哦。” “好的,谢谢你了。” 课代表心想,虽然他鼻青脸肿得有点可怕,但好像为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知无不言,直到打铃了,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丁雪润写完一张物理试卷,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没来——这是班上唯一缺席的学生。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看见了班主任窦志伟,他给窦老师请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买练习册,窦老师对他这种学习态度很满意,批了假。 因为他没有校服,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张签了名的字条,嘱咐他回校的时候拿给门卫看:“注意安全,快点回学校知道吗,宿舍有门禁的。” 夜晚下课,六中外面停着非常多的私家车,还有许多流动商贩在卖小吃,味道飘香。 书店还没关门,而且这个时间人很多,他进去照着英语课代表写给他的单子,很快就挑好了练习册,又买了一点作业本,只是结账的学生太多了,他排了十分钟的队。 付款后,他又接到父亲丁兆文的电话:“报道了吗?见到了周校长了吗?” “嗯,下晚自习了。”丁雪润歪着头夹着电话,手上把买的一大堆教辅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书包登时涨得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 “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钱够不够?” “都挺好的。”他顿了顿,“钱够的。” 丁雪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疏远,一场通话结束,不到一分钟。 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淡薄。丁兆文因为丁雪润母亲在生理上的一些缺陷,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待她非常好,后来结婚了,更加对她好了。丁兆文从小教儿子也是,让他孝顺母亲。 或许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在妻子身上,也就忽视了儿子。等他意识到时,儿子已经大了、懂事了,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自律得近乎可怕。 这时候他再去弥补,却无论如何也跟儿子亲不起来。 丁雪润妈妈去世后,父子俩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没多久就出了事,丁雪润只好转学到D市的六中。周校长和丁兆文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师范专业。 从文轩出去,他看见外面打着伞的人,就意识到又下雨了。 因为要购买大量的练习册,所以他专门把书包腾空了背着出来,没想到雨说下就下。 站在书店门口,他一手提着书包装不下的作业本,一手伸出去试探了一下雨下得大不大。 这场雨比下午那几场要澎湃得多,正是所谓的瓢泼大雨,淋着雨冲到对面恐怕全身上下都会湿透。 丁雪润看了眼时间,十点住校生下晚自习,那么他十点就必须回去。 现在不过九点二十。 丁雪润回到书店,在阅读区坐下,拿了一支笔出来,随便掏了本练习册出来写。 他频繁地出去看雨势,到了五十,雨果然小了一些,但还在继续,这次丁雪润没有犹豫就迈开步伐。他沿着有屋檐的街边走到了学校对门,雨刮器的声音、车轮践踏积水的声音以及鸣笛声在夜色中交织。他看见绿灯亮了,汽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方才冲进雨幕。 南方潮湿,爱下雨,他不知道受大陆高压控制的北方居然也会这样。 丁雪润从人行道跑过去,刚到对面,背后呼啸而过一辆摩托,飞溅起地上低洼里的泥水,瞬间泼在丁雪润的整个后背上。 他停住了脚步,摩托车也在前面不远忽然刹车,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身材高大的车手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事故”。 他人没下车,连头盔也没取,在雨中喊了一声:“喂,你没事吧?” 丁雪润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幸好他书包是防水的。 但是他的眼镜也湿了,上面沾满水珠,完全看不清。他也顾不上雨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 楼?见他没有伞,还站在原地,就双脚踏在地上,把摩托车倒回人行道。 他戴着头盔,还穿了一身皮衣,对雨没感觉。他看见这位同学后背全是泥点,有一丝不好意思,摸出一把伞来给他撑开:“抱歉弄脏你衣服了,我赔你干洗费吧。” “没关系。”丁雪润手上衣服上全是水,眼镜越擦越湿,他一边拿纸巾出来,扭头看了一眼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 他近视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戴着黑色头盔的车手在他眼前,就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楼?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这人不太记别人长相,但是……转学生的长相太让人有记忆点了,因为脸上都是伤,说是鼻青脸肿也不至于,但嘴角和脸颊都有点乌青。 ------------ 27 第 27 章(捉虫)  …… “楼?, 我回去了,”丁雪润看着他,“宿舍要门禁了。” “怕啥, 今天又不查寝, 谁知道你回去没?”楼?不在意地一指小区大门,“我家就这儿,客房可多, 你今天就住我那里。”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带着丁雪润去寻找涮羊肉。 学校对门一条街都是吃的,涮羊肉的门店还开着张,只是因为时间略晚,生意显得有些冷清。 但那一排澄黄的亮灯无疑为深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暖意。 里面开了空调, 一进去后,丁雪润那被寒风吹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的身躯,就活泛了过来。 丁雪润吐出一口气,用冰冷的双手捂了捂脸,嘴唇微张着哈气,鼻尖冻得通红, 垂下来的睫毛仿佛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丁雪润给楼?的印象是薄凉如冰的类型, 突然做了这么个小动作, 平添了几分可爱。 楼?抓了抓头发,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 嘴里很嫌弃:“知道冷啦?知道不多穿点?傻叉。” “我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那么冷。”他说道, “所以没有带厚衣服。”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人数。 “就俩, ”楼?是大少爷作风,走哪儿都要包间,这种路边小店他也点了个包间:“来六斤羊肉。”说完他问丁雪润,“你吃羊杂吗?我不吃那个。” 丁雪润摇头:“我也不吃。” 楼?点点头,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挂着布帘的小包间,嘴里问丁雪润:“小丁,你哪儿的人?” “桂林。” 楼?地理学得不好,想半天不知道哪个省,就记得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 “好山好水的,所以才把你养得这么白?”丁雪润进了温暖的室内,灯光一映,皮肤显得白里透红的,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眼镜都被冻得雾了。 “不是,我妈妈是少数民族。” 楼?“噢”了一声,心想小丁他妈肯定是个美人才对,不过他问出来的又是另一句:“哇,那你高考岂不是可以加分了?” 丁雪润刚应了一声,就看见楼?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道:“不过加分对你也没用,你考零鸭蛋,哪怕加一百分也上不了大学。” 丁雪润摇头失笑,不言不语地摘了眼镜,用校服兜里的眼镜布擦花掉的镜片。 “你笑什么?不服气啊!”楼?观察着他,他发现小丁一摘眼镜,气质顿时变了,原本还有点像好学生,摘了就不大像了,或许是他的眼睛太沉静了,显得成熟,而且总感觉有些邪门,密长的睫毛下,深黑的瞳仁沉静得像一汪倒映着夜空的泄湖。 楼?似乎陷进去了,一直盯着他。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因为丁雪润是个近视,他只要一摘眼镜,自己怎么看都不会被发现。 “不是,楼?,”丁雪润重新戴上了眼镜,语气很平静地道,“论学习,我吊打一百个你。” “又开始装逼了。”楼?啧了声,“小丁,你不装逼会死?” 两人吃完饭,楼?结账时,把饭卡一起摸了出来。 丁雪润摸出钱包说:“吃了多少?。” “不用,说了我请,”楼?也看见了饭卡,顺手递给他,“喏,收好。” 丁雪润低头看了看卡贴上的女孩子。 很漂亮,模样清纯,看得出年纪不大,她穿一件一字肩的露脐上衣,一条超短裙,配渔网丝袜,涂大红唇。 原来楼?喜欢这种类型。 “你女朋友很漂亮。” 楼?把服务员找回来的钱随手揣进兜里,也没数:“……什么?” “我说她。”他指了指卡贴上的女生,表情很平淡,似乎单纯地在夸人家的长相,“你女朋友漂亮。” “你喜欢啊?”楼?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丁雪润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扭头看着他。 楼?在笑,他笑的时候眯着眼,像一只人形大猫,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这个一般吧。”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丁雪润,这张饭卡是他小弟李东的,卡贴上的女人是他刚分手的前女友,所以李东也没有管他要回这张饭卡。 丁雪润没说话了,把他卡揣在钱包里,接着翻找出零钱出来:“给你。” 楼?皱眉:“怎么回事儿啊你,说了不用给,我请,两三百块还用AA吗??碜我呢。” 丁雪润抿抿唇,把钱收回来:“下次换我请你。” 楼?笑了笑:“好啊。”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了,校园外的路灯昏黄地亮着,夜色弥漫,整座校园静悄悄得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一些刚下补习班的学生,在附近吃夜宵。 因为喝了羊肉汤,出来的时候丁雪润并不觉得冷,楼?推着他的重型机车,正准备小区,却发现丁雪润站在原地不动。 “你快点的。”楼?回头,“跟上啊。” “不了,”丁雪润摇了下头,声音听起来很疏远,“我不去你家。” “那你去哪儿?校门都关了,你现在回去,要被记大过懂不懂?”楼?对此显然很有经验。 “你别管我,我又不是无处可去。” 楼?气笑了:“谁他妈管你。”说完他戴上头盔,就启动了摩托车。 风驰电掣地离开。 丁雪润在他家小区门口站了大概几秒钟,定定地注视着楼?骑着摩托车的身影越来越远后,他转身离开。他前几周周末的时候,在附近逛过,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知道附近有不少快捷酒店。 他对楼?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单纯的想法,但是知道楼?有女友过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至少不能跟他走太近了。 然而他没走两分钟,再次听见了背后呼啸的摩托车引擎声,那声音刺耳还透着危险。 楼?打开摩托车的大灯射`他:“喂。” “你成年了吗?”他慵懒地道,“住酒店?嗯?” 楼?带他回自己家的时候,是走回去的,他的车从不载人,车就是他的老婆,只有他一个人能上。 六中隔壁是个高档小区,小别墅,因为离学校近,诚然平日会很吵闹,但也卖得很抢手。 楼?推着摩托车,在小区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靠墙的别墅前头。 在夜色下,别墅只有一个黑黝黝的轮廓,丁雪润注意到这栋别墅紧挨着学校的围墙,他甚至能眺望到学校高大的钟楼,那钟摆静默地走动着。 楼?开了门,他穿过院子,把车推进车库里。 丁雪润看见他车库里还停着好几辆摩托车,有骚气的红色,有上次见过的黑色,除了摩托,甚至还停了一辆汽车,是一辆很高大的路虎。 他平日从不研究这些,只认识那个路虎标志,不认车型。 “楼?,你还开车?” “开啊,不过没有骑机车爽,机车我一个人飙,还不怕堵车,汽车就无聊多了。”楼?玩过赛车,但他还是更喜欢摩托。 “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了,”楼?说,“我刚满十八就去考了。” 进门第一件事,楼?先给他找了双新的拖鞋,他这里经常来朋友,备了很多。 “告诉你啊,不准在我家里抽烟,听见没?让我抓住小心削你。” 丁雪润坐下脱了鞋:“我没带烟出来。” 楼?领他去了一间客房,推开房门时表情带有一丝兴味:“小丁,你就住这儿。” 丁雪润看着这间客房的装修,陷入了沉默。 楼?这栋房子买的时候,那家人刚装修好不久,正准备搬进来,结果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急着脱手,楼?就给买了下来。 别墅室内面积是五百平,室外还赠送了一百五的花园。 以前房子的主人家里有好几个孩子,最小的女孩才六岁大。 一楼就有专门为小女孩准备的,一间充满童趣和浪漫的粉红色公主房。 房间很大,白色的法式家具、地毯,浅粉色的墙,圆形的大床上还有一圈帷幔,整个房间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蕾丝元素,台灯是蕾丝罩,窗帘也是白色蕾丝。 平心而论,装修得很精致。 楼?看他欲言又止,也不等他说话,把他往房间里一推,笑着道:“晚安。” 因为是小孩子的房间,房间里是没有浴室的。丁雪润打开门,看整栋别墅的灯都熄灭了,楼?房间所在的二楼也灭了灯,便放轻步伐,走向一楼的那间浴室。 丁雪润进去后,找不到灯在哪里,他四处摸索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有钱人家装修搞什么名堂,电灯开关难道在天花板不成? 于是他借着一点窗外月光,伸长手臂打开了花洒,免得水溅到身上。 他试了一会儿,才弄出热水来。 他把衣服脱在旁边挂好,正准备一脚迈进浴缸,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楼?穿着睡衣进来,一脚踢到电灯开关上,浴室刹那间被点亮。 他正欲脱裤放水,猛地瞥见旁边有个什么,在泛着光。 楼?扭头。 明晃晃的光晕下,是一具瘦削的男孩躯体,那背影很瘦,瘦得见骨但不柴,如同丝缎一般的后背,雪白得仿佛会发光似的,映衬着脖子处的几颗艳丽红痣。 而且他腿上还挂着一半的内`裤,估计是想穿上,结果被他给打断了。 楼?也不知道自己眼睛怎么一下就到人家屁股上去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僵住,怔在原地几秒,只听心跳震耳欲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羊肉的缘故,楼?有点燥,红着耳朵骂道:“操,小丁,你洗澡为什么不穿衣服!” “在哪?在哪!!” 平日里一贯都很淡定的学霸们,听见这个瞬间不淡定了,全部站起来张望。 “第一是谁?” “啊啊啊谁帮我看看我多少分!!” “单子,单子还没打印,我在办公室看的,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登时,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他没去凑热闹。 楼?从睡梦中被吵醒了,他茫然四顾,发现班上怎么空了,也跟着起身,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老窦进来把三张排名贴好,一窝蜂的同学围着他,老窦说:“都回去坐好,我刚才做了个PPT,下节体育课,就不上了,咱们分析分析成绩。” 起来上厕所的楼?:“……” “操!两节体育课就被这两个禽兽给占了!”他义愤填膺。 楼?稍微缓过劲儿来了,男人女人从后面看,差别不太大,他当时绝对是被丁雪润的白皮肤闪瞎了眼,才心跳加速的。 何况小丁的背是真的好看,瘦而不柴、肌理匀称的背脊,最惊人的是他连痣都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玫瑰色的痣,明明只有几颗,却牢牢吸附住他的目光。 楼?尊重他,还是转过身去,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地穿衣服,这澡还没洗,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俩一寝室,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丁雪润回到公主房,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 28 第 28 章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就把丁雪润的手捧到唇边吹了吹。 丁雪润愣住几秒,仰头望着他。他看见楼?特别认真地呼着他的手指,热气吹拂在皮肤上, 暖暖的,痒痒的。他站着没有动, 单是这样看着楼?,最后嘴边慢慢浮出了笑意来。 楼?看他笑, 瞪了他一眼:“还笑呢,烫得这么严重!要去医院了!”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润的, 水就那么滴下来,滴在丁雪润的手背上。 楼?用拇指抹去。 “楼?,我的手没事,”丁雪润仰脸对着他微笑,“不是烫伤,是冻疮,你没有见过吗?” 楼?显然是一怔, 健康的小麦色面颊忽地一红, 咕哝一声:“我不知道, 冻疮原来是这样的吗?我看着好严重, 要去医院吗?”他这么说着, 也没有把丁雪润的手放开, 低头仔细端详着他的手指, 心里莫名回想起丁雪润有一天给自己抹护手霜的异样感觉。 他神情都染上了心疼, 然而自己并未察觉,只有一直望着他的丁雪润发现了。 他抿唇笑了:“不碍事,我以前也长,有时候几天就消了,有时候半个月。消下去了手也不会肿了。” 很多人长了冻疮手会变得粗大一圈,他不会。 楼?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指:“那……痛不痛?” “也不痛,就是会痒。” 楼?低低“嗯”了一声,又轻轻地摸了摸。丁雪润把手抽回来了:“别摸了,摸的我好痒。” 楼?从丁雪润给的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还有几个盒子,包装得都很精美,特意用带印花的包装纸裹了起来。楼?感觉像是包书纸,丁雪润好像很喜欢买这种乱七八糟的文具的感觉。 他在旁边像拆礼物一样拆包装,丁雪润问他:“寒假作业写了吗?” “有寒假作业?我怎么不知道。” “有的,”丁雪润无奈,“我还帮你把发下来的试卷全部收了起来,放在你书包里,你是不是放假后就没有开过书包了?” 楼?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也不会做……我好久没有写过作业了。”因为老师也不管他,连抄作业都懒得敷衍。 他不想在这种学习的话题上继续下去,果断转移了话题:“这个糖长得好漂亮,哎呀也好吃!你是怎么做的?” 丁雪润大致说了下制作方法,什么熬化蔗糖,用了多少克芝麻和多少克干桂花作为原料……楼?反正听不懂,只会夸他厉害,说:“润润好聪明。” 下午楼?本来想带丁雪润去看喜临门糖果厂,但是那家糖企生产的糖楼?吃了,觉得一般,决定重新换配方。 他掐指一算,反正丁雪润也快生日了,楼?想,可以等那一天再带他去,当成生日礼物嘛。 而且丁雪润也有事,他下午要去向日葵残障人士家园托养中心做义工,他几乎每周都去,只有放假这几天没有去。 楼?推着摩托车跟他一起走出小区,问他去哪,丁雪润说:“清泉路那边。” “那跟我挺近的啊。”那边属于城中村,几年前的时候还没有开发出来,地价非常便宜。楼?跟他爸看他总在公路上骑车,觉得不安全,就掏钱买了百亩地,修了个堪比专业的摩托车赛道。而且由于占地面积太广,有一半就空了下来,后来从国外移植了草坪,打造了一个拥有大片果岭的高尔夫球场。 楼宏业有时候请一些老板过来打高尔夫。 由于是完全私人的一个球场外加赛道,连当地人也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在地图上一划拉,居然是个什么矿业有限公司。 而丁雪润口中的清泉路,就在那旁边。楼?每天从那里经过,都有记忆了。 “你怎么去?”他看着背着书包,模样特别乖巧的丁雪润。 “坐公交。” 楼?卧槽了一声:“那么远你坐公交?得坐多久?打车吧。” “我坐地铁再转公交,一个多小时吧,不是很久。” “不行不行,你这还病着呢。” “冻疮而已。”他把手放在衣兜里插着。 “不行!今天才初六,没开学没上班呢,我看新闻上说地铁站挤爆啦!你这么矮这么瘦弱去凑什么热闹,小心被人挤成饼。”楼?心里是很想送他过去的,因为确实离得很近,但他摩托车不载人这个规矩……从来没有破例过。 连岳筠有次想坐他的车,楼?不敢说不行,只说“危险”,然后就不让岳筠坐他的车,爱护得不得了。 摩托是他的老婆,别说坐他的车了,碰都不让人碰的,谁碰一下他跟谁急。 他犹豫不决了半天,坐在摩托车上没有动。 丁雪润看他也不说话,就跟他挥手说再见:“楼?,我得赶紧过去了。” “站住。”楼?轰了下油门,“你回来。” 丁雪润回头,看见楼?满脸认真地在纠结,最后,他仿佛下了一个特别重大的决定,咬着牙说:“你在这儿等着啊,我回去换个摩托车。” 他现在骑的这一辆红色MVAGUSTA ,是他的新欢,被誉为两轮的法拉利。而他车库里还有一些排量小的,250CC的摩托,是专门买来参加CRRC赛事的摩托,他不是那么地爱惜,但也从没让人碰过。 楼?反复说服自己:“十万块的川崎而已,它还不配做我的老婆!润润坐就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这一次……” 他骑着车回去,大概五分钟又换了一辆没有那么拉风,但在路人眼里依旧酷炫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黑色川崎出来。 楼?在丁雪润面前停下车,长腿微曲伫立在地上,他把自己的摩托车头盔递给丁雪润:“骑车的时候很冷的,你戴上。” “那你怎么办?” “哥看起来像是怕冷的人吗?”楼?一扬下巴,往前面坐了点,给丁雪润空出一个座,“上来。” 他跨坐上车的时候,楼?特别紧张,第一次总是紧张的,他从来没有骑车带过人——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 “坐好没?”楼?低头检查,沉声告诉他,“你把脚放在这里,还有,我骑车的时候你得抱紧我的腰,不然会被甩下去的,懂?” 丁雪润点头,说好,接着,他把楼?刚才给自己的头盔,给楼?戴了上去。 “你做什么?”楼?回头看他。丁雪润从没有用过头盔,但他看见构造就知道怎么用的,他一边给楼?系好头盔的安全带,一边透过玻璃盯着他道:“冷的话我就靠着你的背,你挡着风,我就不会很冷了。” 楼?有点愣,心湖像是忽然被人丢下了一颗石子般,微微荡漾起了涟漪。 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觉得头盔戴上空气就显得不足了,他怎么开始有点热了呢? 楼?佯装无事发生,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轰上了油门给川崎热身,声音透过头盔传出,音色变得更沉:“你手套是露指的,肯定会冷,把手放进我衣兜里,这样就不会冷了。” 丁雪润应了一声,手臂从后面缠绕上去,找到楼?的衣兜,轻轻把手放了进去,把他搂紧了。 楼?太紧张了。他感觉到丁雪润整个人都贴着自己的后背,头很温存地靠着他……两个人的腿也是叠在一起的,而丁雪润的手离他的腹肌只隔着一层毛衣—— 这是一种近乎亲密的拥抱姿态,让楼?暗暗叫苦,发誓以后再也不骑车带人了,原来骑车带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他都快烧起来了!丁雪润你丫腿往哪儿放呢! 他往常骑着大排量的MVAGUSTA,在马路上非常拉风,横冲直撞。或许今天是因为他换了一辆便宜车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史无前例的载了人,楼?骑车不敢骑太快了,温温吞吞的,怕刺激到丁雪润。 骑车跟坐公交速度差不多,也是一个多小时,楼?上了清泉路,问他:“润润,你在哪里下?” 结果没有人回应他,楼?微微动了动,可是丁雪润抱他抱得很紧,手臂像是长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楼?想他估计是睡着了,忍不住嘀咕:“这么暖和吗,这都可以睡着……” 他左手摘掉头盔,低头随意地咬掉右手的皮手套,接着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里,打算把丁雪润的手拿出来。 就在他手放进去的瞬间,丁雪润好像是醒了,有点迷糊地仰起头,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只奶猫似的,惊得楼?侧头过去,嘴唇擦着他雪白的脸颊而过。 丁雪润皮肤柔软的触感在冷冽的空气中像雪糕似的。 楼?眼睛忽然瞪大,心跳如擂鼓般,惊慌失措下差点立不住了,身下的摩托晃了一下,把他给晃醒神了! 丁雪润下巴很快离开了他的肩膀,只是他好像还没有彻底清醒,额头抵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迷糊:“楼?,到了吗……” “还没……你想睡就再靠会儿,”楼?在衣兜里摸了摸他变得很温暖的手指,压低声音道,“在哪里下?” “前面那个小区门口。”他声音懒懒的。 楼?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你去那里干什么?有亲戚住那里?” “不是,小区里有个残障人士中心,我去做义工的。” “哦,义工。”楼?心想,小丁果然是好孩子,而且是很好很好的那种,他们学校那么多学霸,有几个人跑出去做义工啊,善良又很可爱。 楼?重新戴上了头盔,他一只手插在兜里,舍不得拿出来,另一只手握着车把手,骑得特别特别慢,慢吞吞地挪到了小区门口,他才道:“润润,到了,还困吗?” 丁雪润摇了下头,意识到楼?应该看不见,他就把手从楼?兜里抽了出来,说自己不困了。他双手撑着楼?的肩膀,单脚撑地,另一只腿跨下了车。 “谢谢你了楼?。” “不谢,”楼?戴着头盔,看不见神情,他随手一指,“我就在那里,前面十字路口,有个被围起来的园区,我在那里骑车。” 丁雪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嗯了一声,又说:“谢谢,那我就走啦。” 楼?把车把手捏得紧紧的,手汗几乎要渗透了他的皮手套:“润润!”他把丁雪润叫住了,长腿落在地上,“那个……你做义工,要做到多久?我骑车带你回去吧,反正,嗯……就很近。” 他给自己找了个超棒的理由。 ------------ 29 第 29 章  …… 他说:“我平时是不穿的, 今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带着丁雪润上楼, 语气有点小委屈,“而且我还生病了,我很少生病的, 身体倍儿棒, 又强壮,你知道的吧。” 人一生病就会变脆弱, 需要人关怀,无论大病小病,丁雪润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 楼?“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逼逼:“我跟你一起出去买药, 然后我们去考试吧?” “不考, 你需要休息。” “我吃了药去考室睡一觉就好了。”楼?推开房间门,他房间是原本主人家的主卧,法式装修,吊顶上是复杂的石膏雕花,或许以前那位女主人是学雕塑的,房间里很多或大或小的白色石膏像。 有的放在花瓶旁边, 有的立在地上。 丁雪润说:“既然是去睡觉, 那你去考室做什么?” 楼?也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小丁可能要被抓到作弊, 他去的话, 能安全点, 发现监考要是表情不对,他就伸腿把他绊倒! 他没有回答,从一堆外套里翻了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出来:“我高一穿过的,那时候虽然也没比现在矮多少,不过这件羽绒服是高腰的,你也可以穿,试试看。” 楼?低头看着丁雪润拉开了校服拉链,露出了里面的毛衣来,黑色的毛衣和雪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衣服都是我妈买的,皮肤白的穿才好看,我穿不行。”他一边说,一边看丁雪润换衣服。 蓦地,他瞥见对方手心的伤口。 “小丁,你手怎么了?” 丁雪润刚拉上羽绒服拉链,低头一看,手心确实有一条长长的新伤口,血还没有干透。他不在意地低头舔了一口止血,淡定地道:“没事,我宿舍里有创口贴。” 看着他伸出舌头舔手上的血迹,楼?有点血气上涌,小丁看着这么白净一个人,怎么做些动作起来这么……楼?也说不上来,舔个伤口而已,为什么他感觉像是看脱`衣舞。 楼?干咳一声,脸上带着病容的潮红:“小丁,衣服还合适吗?” 有点大,但没有大太多,丁雪润说合适:“我穿完周末给你拿去干洗,然后周一给你。” 楼?正想说不用,衣服都旧了,他早就不穿了,便听见丁雪润干净的声音:“我不能这样白拿你东西。” 楼?嘴唇动了动,片刻后说好:“不用干洗了,我家衣服有阿姨洗,你可以周末晚上来找我。” 他惦记着小丁做的早饭,楼?他妈妈之前给他请了个做饭阿姨,但楼?不喜欢让人随意出入他的家,而且那个阿姨给他做饭,他又经常不在,饭菜最后一口没动的浪费掉了。 后面他就打发阿姨走人了。 丁雪润重新把校服穿上了,伸出手来:“我看看你发烧没有,发烧了我们就去医院,没有发烧的话出去买点药,然后休息一下。” 他用手背去探了探楼?的额头,大概感受了有好几秒,丁雪润把手拿下来:“可能我手太凉了,我摸着你像是发低烧了,有点烫。” 楼?脑子短路了,摸了下他的手,说:“是有点凉……” “……我去给你拿个手套吧。”楼?说完,也没有撒手,他觉得小丁手冰冰凉凉的还很滑,好降温哦,仿佛拉着就能退烧了似的。 丁雪润神情自若,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楼?,你休息,我去给你买药。” 楼?要跟着他去,还穿上了他的白熊皮,丁雪润看着他摇头:“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了。” 最后丁雪润走的时候,从他家院子大门出去,回头还看见门口站着一只很高的毛茸茸的熊。 楼?冲他挥了挥手。 他去买了温度计,退烧贴和几盒感冒药,药店宰人,一点点感冒药花了一百多块。结账时药店护士说:“你的耳罩挺可爱的,在哪里买的?” “同学的。” 护士问他:“你们不是考试?怎么现在出来了。” 丁雪润说:“同学病了。” 学校已经打铃了。 丁雪润从药店出去,看了一眼时间,离考试开始只有五分钟了,校园大门外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了。他去买了点早餐。 “这个药一天三次,一次三粒,这个白色的是两粒,别搞错了,还有这个冲剂一次一包也是一天三次的,”丁雪润说完,把温度计的盒子打开,递给他,“你先把温度计夹上。” “夹哪儿?” 丁雪润瞥他一眼:“没量过体温?腋窝。” 校园铃又响了一次。 楼?在铃声里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乖乖把温度计夹好了,问他:“小丁,你真的不去考试了吗?现在还赶得及,迟到十五分钟都是可以的。” 他虽然病了,但眼睛依然很亮,只是脸颊浮起一种不健康的粉红,眼尾垂了下来,像是从凶恶的不羁少年,变成了乖宝宝。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吃早餐。 丁雪润给他配好药,还给他接了水,冲泡了冲剂,用咖啡勺一边搅拌一边道:“等会儿再看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万一高烧了没有人管你怎么办?” “可是第一堂考试不是考语文吗?语文应该是你最好的科目了吧?你看你昨天背课文,挺费劲儿吧……” “你放心好了,这一科就算是零分,也无伤大雅。”其实他还挺想要那个奖金的。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楼?误以为是他学习太差了,差到考不考都无所谓了,就跟自己一样。 楼?叹了口气。 “那……”楼?坐在沙发上,像一位客人那样,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感觉今天分外的迟钝,从起床接到丁雪润那个电话就开始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望着丁雪润道:“我给老窦打个电话请假吧。” 他给窦老师打的微信电话,他们有个班群,大家都加了老师的微信,楼?也加了,而且单独把各科老师拉了个分组。 时不时一个动态,说野狗叼走了他的书包、上托福学英语好累呀什么的。 电话很快接通,老窦不等他说话就开了机`关`枪扫`射:“楼?你是不是又没来考试?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我生病了,我想请个假。” 楼?的声音哑得一听就是病了,所以老窦听见后便沉默了几秒:“好好养病,平时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病了奇了怪了……” “我下午会来考试的。” “哦。”信你的鬼话! 楼?:“还有啊,丁雪润跟我一块,我们一起请假。” 老窦一听这个名字,态度瞬间变了,心肌梗塞般急吼道:“你说什么?他跟你一块?!你们在校内还是校外?快!快让他来考试!” 楼?不明白老窦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激动啥呢,怕小丁缺考给班上拖平均分? 考了也得拖好不好! “不行,我俩现在在医院,刚挂号。” 老窦皱眉:“他怎么了?严不严重?能赶回来考试吗?” “呃……他被狗咬了。”楼?抓了抓头。 老窦:“……”很好,这是楼?管用的谎言。每次说他他还不乐意:“您别罚我啊,您罚狗,是狗的错。” 老窦每次都气得肝疼,从师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楼?这种五毒俱全的学生。 关键是生气吧,他又不是那种坏学生,平时还很尊敬你,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丁雪润听不下去了,伸手:“楼?,我来说。” 他走到旁边去了,楼?只听见了几句话。“他烧糊涂了。”““没有被狗咬。”“……书包也没有被叼走。”“老师,我心里有数。”“下午我肯定会来的,我现在从医院赶回去也来不及。” 电话挂了,丁雪润把手机还给他:“好了。” “老窦还挺关心你……”楼?腋窝夹着体温计,所以坐得特别端正地看着他,“小丁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是不是亲戚?” “……不是。” “那不应该啊,怎么对你这么好,还一直让你去考试,他难道不知道你成绩有多差吗?” “可能吧。”丁雪润笑了笑,“体温计拿出来,药喝了。” 楼?被他照顾着,躺到了床上去,用被子捂着。丁雪润说:“捂出汗了,退烧快,你只是有点低烧,睡会儿起来就好了。” 楼?说:“你也休息会儿。” “没事,我复习。”他坐在了窗户旁的沙发上。 或许是因为吃了药,楼?睡得很快,额头一直冒汗。过了会儿,丁雪润也困了,他调了个闹铃,摘了眼镜放在旁边,侧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屋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十一点,学校打铃了,楼?听见校园里传来的广播声:“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注意掌握时间。” 他是只要一听见学校铃声就会转醒,这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而丁雪润属于平时睡觉时间很不足的人,他长期六点钟起床,他的学习方式看起来似乎没有其他同学那么费劲,但却比其他人要更消耗脑力,所以他也会更累一些。 所以楼?浑身是汗地掀起被子坐起来,看见的就是微微蜷缩睡在他卧室沙发上的丁雪润。 楼?嘴巴很干,嘴里发苦,他把脑门上的退烧贴揭下来,喝了一口水才下床。因为怕吵醒丁雪润,他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他甚至不敢穿拖鞋,好在暖气够暖和,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觉得冷。 他身上出了很多汗,但是那种迟钝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身体原本就好,生一场小病也好得比常人更快。 他原本是要去洗澡的,但是看见丁雪润身上什么都没盖,就给他拿了条毯子。 楼?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这时丁雪润似有所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他的手臂垂了下来。 楼?注意到了他的手,丁雪润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贴创口贴,手上一条细长的血痕,在他那么白的手心里,看着很扎眼。 他下楼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处理伤口的药和创口贴,因为他平时打篮球、骑车,难免有个小磕碰,这些家里倒是备有。 他下楼的时候,丁雪润眼睛睁开了,但是没有动,再次阖上了眼。 楼?看了眼他,发现他睡得还很沉,呼吸绵长。丁雪润睡颜很安静,他嘴唇天生带笑,然而平日小丁并不太爱笑,整个人特别清冷薄凉,然而他睡着时,就显现出了原本的柔软乖巧来,皮肤白嫩得让他想捏一下试试,睫毛也很长,连眼睛闭上的弧度都很好看。 他本来拉着丁雪润的手,要给他手心的伤口涂碘伏的,结果看他颜色偏浅的头发很软很好摸的样子,就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一下。 可这时,丁雪润忽然醒了。 他睫毛颤了颤,慢慢睁眼,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懵:“楼?,你干什么?” 他是近视眼,每次摘了眼镜,看人都是茫然的,恍然地把焦点聚在楼?身上。 “你别胡说八道啊!”楼?差点跳起来,“我才没有摸你头!” 可是问了又显得他好像很斤斤计较一样。 一个包子而已,还是素包子——楼?安慰着自己,快乐地咬了一口曲奇饼干。 第二节课课间,班主任窦志伟进了教室,他把投影荧幕放了下来,道:“周四和周五期中考,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答道。 “期中考没什么特别的,全市联考,难度不会比我们校内月考还难,大家放松心态就行了。不过这次考试,因为是联考所以会出一个全市的排名,昨天开会说了,这次进入全市前十名的,都有奖励。” “哇。” 全班喧哗起来:“是什么奖励?” “是奖金。” “不过奖金肯定比不上一些竞赛,数学竞赛下个月要开始选拔了,班上同学最好全都去报名试一试吧。下个月七号在九中考试,没有报名的同学要留在学校正常上课。那个,陈治邦。”他喊道学委的名字,“把报名表都发下去,明天收上来。” 这节课是自习,窦老师发了一张试卷下来让他们写,他人坐在讲台上玩手机,学习委员陈治邦便下来挨个登记要报名同学的名字,发报名表顺便收取报名费。 他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为了不打搅到其他同学自习,是一个个询问的:“你们要报名吗?报名费是二十五。” ------------ 30 第 30 章  …… “妈的你退烧了吗, 退了吗就去上课???” 楼?爱说脏话,这是他这样年纪的高中生的通病,不过他的脏话,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了。 丁雪润从来不会说脏话,他父亲丁兆文是高中语文老师,从小便教得严。 他非常非常讨厌所谓的“校霸”, 只因为这类人,他们恃强凌弱、蛮不讲理。他以前的高中有个特殊班, 这个班级里的学生都是在某些方面有缺陷的, 或许是智力, 或许是生理上的缺陷……他们经常会受到嘲笑、欺辱。 其中又以他父亲丁兆文的一个学生为首。 因为一些原因, 丁雪润遭受了类似的暴力,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报复了回去,让对方永远记住了他这个人非常不好惹后,借此机会还转了学。 当然,他并不能确定,楼?是不是那样的学生,只是校园暴力让他对这类校霸款男生产生了很深的偏见,以至于让他不能以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他听完那条语音, 没有回复, 只是又去听了一遍。 楼?声音很有磁性, 正常音色就是低音, 性感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的静默, 楼?还以为损到丁雪润的自尊了。可是他觉得好无辜,他又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个学渣嘛……装啥牛逼呢。 没两分钟,楼?又给他发了一条过来,这次是文字消息:“小丁,读书这种事呢,不必为难自己,有些人他读书不行,但是干别的在行呀,说不定你就是这种人才呢。”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如果老窦再问起我,就说我腿伤复发了去治疗了。” 丁雪润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嘴唇,最后只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他老老实实吃了药,晚上睡觉出了汗,第二天也就退烧了,但感冒症状还没下去,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卫生纸和热水。 他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快,但是刚刚转学,交朋友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过更好。 学校勒令学生不能用手机,但丁雪润没有管,每当上自习课时,他就戴着一只蓝牙耳机,用头发半遮住,作业写完时他会把手机放在桌上玩。 四班毕竟是重点班,学生之间竞争压力大,所以都很自觉,老师基本上不会太严格地监督他们,而是放任他们去自习。 哪怕丁雪润就把手机放在桌上玩,也不会被人注意到。但他拿出手机来并不是玩,他手机上有大量的刷题APP,他没事的时候要么刷题,要么直播。 丁雪润正在猿题库上大量地刷选择题,屏幕上方就跳出了一条消息。 “X神最近不直播吗?” 这是一家在原创的文具品牌商,丁雪润一年多以前开始直播刷题、写作业或者如何高效复习重点。刚开始他的直播无人问津,但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有名气,百万浏览量让他成为了一个直播从来只露手和声音的清新脱俗的“小网红”。 像他这样正能量的主播,还是直播平台头一份,平台经常推他上首页。 因此,很多文具品牌找上他,请他帮忙打广告,还会寄大量的学习用具给他,请他试用。 丁雪润以前基本每天都会开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直播,只是最近,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消息了。 所以才会有人特地来问他什么情况。 丁雪润低头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 他本无意和人斗殴,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性格,可拳头到了眼前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承受着,所以他反击了。最后被学校保安制止时,他的拳头是赤红的,浓稠的血从握紧的指节上“啪嗒”滴在地上,他的眼镜碎了,可是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得近乎可怕。 保安本来要大声呵斥他,但忽地看见他校服上的一团血,看见他捂着腹部的手指边缘,有血珠不断涌出,就吓到了。 完了,这回出大事了。 最让保安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年级第一的好学生,从衣兜里掏出了塑料袋,弯腰把地上的一把红色水果刀捡了起来,装进口袋里道:“报警,叫救护车。” 地上躺着的男同学是个大高个,他双眼惊恐地盯着语文老师家那个平时看起来很怯弱、很好欺负但现在却让他打心底觉得惧怕的学霸儿子,声音发抖道:“姓丁的……你故意的!你陷害我!” 丁雪润的运动鞋踩在血泊里,他非常冷静地捂着伤口,低头盯着这个男生,声音平和里有一丝温柔:“你今天成年了,生日快乐啊。知道故意伤害罪要进去几年吗?” 他腹部的伤不深,而且正好避开了要害。 所以差不多养好了肚子上的伤后,他脸上和手上仍旧是青紫一片。 丁雪润点进消息,回复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我右手被玻璃划了,有伤口,医生说要休养一段时日。” 对方表示理解,关心了几句,又问他对他们品牌的文具感觉怎么样。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丁雪润还要去医院打针,楼?也正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楼?看他这么光明正大的翘课,心说这转学生看着文弱,胆子贼大。 他去了医院打完针就回学校了,晚自习甚至还没开始,一点没有耽误上课。 晚上下了晚自习,丁雪润出校去药店买药膏,等待红灯时看见了一辆非常拉风的摩托停在隔壁小区外面。楼?一只胳膊抱着他的摩托车头盔,慵懒散漫地倚在车座椅上讲电话。他穿着皮靴,本就修长的腿显得更长了,眉眼在夜色下褪去凌厉,身上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特殊气质。 大概因为是刚下晚自习,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涌出来,丁雪润的目光只是看向他的一切目光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道。 楼?完全没有发觉,自顾自地讲着电话。 楼?基本每天都会来上课,不过吧,经常上着上着,人就不见踪影了。而且他上课也从来都是趴着,不知道是在玩消消乐还是睡觉,他睡觉没声音,不会影响到班上同学。 他偶尔也会坐直一点,拿着一杆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的,或是支着下巴发呆、玩手机。 他朋友很多,一到课间就来呼唤他,叫“?哥打球去”。 一打球,楼?就会翘课,大半天看不见人。 而且他从来不上晚自习,下午第四节自习课前就会消失,但是老师从来不过问,不知道什么原因。 周四,第三节课课间操后,有人跟窦老师打报告,说新同学的位置有点挡着阳台门了,出入不方便。 老窦趁着同学们上课,在后门站着研究了一下。 楼?睡觉,丁雪润不知道在记笔记还是做题,挺认真的。 应该不会互相影响。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老窦走下讲台,跟丁雪润说:“你位置太靠后了,你视力行不行?” “没事的窦老师,我只有两百度,戴着眼镜没问题的。” 老窦思虑了一下,说:“你把座位挪到这儿来。” 他指了下楼?旁边的空位。 丁雪润没说话,大概两秒,才点头,说好的。 楼?还在睡觉,丁雪润搬动桌子的时候,把他给闹醒了。 他一脸被打扰到了的倦容,一抬头看见丁雪润在他身旁安家了。丁雪润脸上的伤好一些了,看着正常多了,楼?懵了一瞬,因为刚睡醒,嗓音哑着道:“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班主任调的,说我挡着门了。” “那这也……”楼?一个人坐惯了,不习惯突然有了一个同桌的感觉。 他觉着,没准因为丁雪润实在是太垃圾了,窦老师想让他俩互相伤害。 他懵了一会儿,抓了下头,最后趴下继续睡觉。 楼?身材高大,他位置占得宽敞,前后桌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做了同桌,丁雪润明显感觉到和以前同桌的不同。 他以前的同桌是个女孩儿,特别娇小,楼?特别大个儿,感觉……靠得特别近。 近到可以闻到楼?身上淡淡的汗水味,还能感觉到一股温度,他身上的青春气,像是在燃烧一样发着烫。 丁雪润中午回宿舍睡觉的时候看见了,楼?在篮球场跟一群人打球。他视力虽然不太好,但透过宿舍阳台窗户,还是能看见和其他同学有着明显不同的高大少年,夕阳渡在他的身上,飞扬挺拔,青春洋溢。 他不看篮球赛,高中男生喜欢NBA,他不感兴趣,但在夕阳的余晖下,丁雪润站在阳台眺望着篮球场,看了良久。 十点下了晚自习,丁雪润回了宿舍,他还没推门就看见宿舍亮着灯,这才忆起一件事来。 他们宿舍,其实还有一个人住。只是这个人平日里不回宿舍住,只在周四住,因为周四会查寝,人不在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丁雪润拿钥匙开了门,但是没有看见人,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室友在洗澡。 丁雪润回宿舍第一件事通常是洗澡洗漱,他作业全部在自习课上就写完了,所以洗漱后就直接躺上床,听一会歌,便睡觉了。 他本来想直接洗脸漱口,但是在看见一双脱掉的限量版AJ时忽然改变了注意。 这双鞋他在楼?脚上见过。他不懂鞋,但是也知道这种鞋不是所有学生都买得起的,所以有很大的概率是楼?的。 丁雪润没有出声,他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就坐在自己位置上。他那个床位和卫生间只一墙之隔,椅子离阳台和卫生间门很近。 楼?是真的没听见任何声音,外面太安静了,他不知道有人回来了,出来时手上抓了个毛巾擦身上的水,脚上趿的拖鞋发出“呱唧、呱唧”的水声。 丁雪润扭头看去,楼?身材非常漂亮,宽肩窄臀,六块腹肌。他注意到楼?身上还有一小块纹身,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扭回头来了,所以也没能看清楚那块纹身到底是什么。 楼?这下才看见了他,下意识遮裆:“我日。” “小丁!”他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自己的新同桌,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道,“你居然住506???” 丁雪润没有看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室友是你。”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往脸上流,再从下巴滴落,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 楼?很快平静了下来:“是你我就放心了,你爱干净,你知道,我有洁癖的。” 他虽然跟丁雪润做同桌,也就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但楼?这人对其他人的卫生情况是非常在意的,尤其是和他位置靠得近的。 一个不爱干净的人他是不乐意去近距离接触的。 丁雪润坐他后面,丁雪润桌上非常整洁,他穿着也很整洁,鞋面和鞋带永远是干净的,指甲也修得圆润干净。 刚才他拿钥匙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墙壁上的陈年污渍都擦干净了,新室友的桌上放着几本书,一个学习台灯,东西很少也有些过于整洁了。 床叠得很整齐不说,还没有臭汗味,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所以楼?觉得,这个室友肯定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过他没想到是丁雪润。 楼?本来很反感他抽烟这件事,但是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味道,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他边说边擦身上的水,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身材堪比篮球运动员,四肢都很修长,修长且肌肉结实,他的肌肤是性感的麦色,沾着水珠,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对于楼?的“洁癖”,丁雪润不置可否,楼?桌上的袜子他都看见了,堆了好几双。 丁雪润只余光瞄到一点他不穿衣服的模样,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他在他以前的县城,从没见过楼?这么帅的男孩子,剑眉修目,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量和魅力,他在打篮球的时候,非常多的女生给他加油、为他尖叫,简直太疯狂了,像日漫里的情节。 下课的时候,高一的女孩子会专门过来看他:“你们班楼?坐哪里啊?” “那个啊?在睡觉啊……什么时候醒啊?” “醒了醒了!我的妈呀他好帅……”有的女孩子看着他就张开嘴,最后嘴也合不拢了,眼睛也发直,在美色面前,其实男女都一样。 他课桌里每天都会塞满情书,还有人给他送早餐,丁雪润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女生追一个男孩子,倒是见过很多男生都给同一个女孩子送情书的。 楼?擦干了身上的水,拉开衣柜拿了件睡衣出来,就在丁雪润以为他穿好了衣服的时候,楼?突然又大骂了一声:“日。” “谁把老子丢掉的袜子捡回来放桌上了?” 丁雪润一扭头,就看见他捏着鼻子,很嫌弃地用纸巾把他桌上放着的那几双袜子捏进垃圾桶,而且,楼?只穿了睡衣,没有穿睡裤,两条长腿肌肉流畅,有种蓬勃的爆发力。 哪怕他套上了内裤,但还是…… 丁雪润再一次别过头去,他自己是男人,上厕所也会看见不同尺寸的可是……楼?这种对他是有吸引力的。 楼?看他那副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哈哈大笑:“小丁你怎么了?怎么都不敢看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卑了?没事,我外号大丁哥哥,在学校尿`尿都没人敢用我旁边的便池。” ------------ 31 第 31 章  ……学校对门一条街都是吃的, 涮羊肉的门店还开着张,只是因为时间略晚, 生意显得有些冷清。 但那一排澄黄的亮灯无疑为深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暖意。 里面开了空调,一进去后,丁雪润那被寒风吹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的身躯,就活泛了过来。 丁雪润吐出一口气, 用冰冷的双手捂了捂脸, 嘴唇微张着哈气,鼻尖冻得通红,垂下来的睫毛仿佛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丁雪润给楼?的印象是薄凉如冰的类型, 突然做了这么个小动作,平添了几分可爱。 楼?抓了抓头发,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嘴里很嫌弃:“知道冷啦?知道不多穿点?傻叉。” “我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那么冷。”他说道, “所以没有带厚衣服。”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人数。 “就俩,”楼?是大少爷作风, 走哪儿都要包间, 这种路边小店他也点了个包间:“来六斤羊肉。”说完他问丁雪润,“你吃羊杂吗?我不吃那个。” 丁雪润摇头:“我也不吃。” 楼?点点头, 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挂着布帘的小包间,嘴里问丁雪润:“小丁,你哪儿的人?” “桂林。” 楼?地理学得不好, 想半天不知道哪个省, 就记得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 “好山好水的, 所以才把你养得这么白?”丁雪润进了温暖的室内,灯光一映,皮肤显得白里透红的,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眼镜都被冻得雾了。 “不是,我妈妈是少数民族。” 楼?“噢”了一声,心想小丁他妈肯定是个美人才对,不过他问出来的又是另一句:“哇,那你高考岂不是可以加分了?” 丁雪润刚应了一声,就看见楼?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道:“不过加分对你也没用,你考零鸭蛋,哪怕加一百分也上不了大学。” 丁雪润摇头失笑,不言不语地摘了眼镜,用校服兜里的眼镜布擦花掉的镜片。 “你笑什么?不服气啊!”楼?观察着他,他发现小丁一摘眼镜,气质顿时变了,原本还有点像好学生,摘了就不大像了,或许是他的眼睛太沉静了,显得成熟,而且总感觉有些邪门,密长的睫毛下,深黑的瞳仁沉静得像一汪倒映着夜空的泄湖。 楼?似乎陷进去了,一直盯着他。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因为丁雪润是个近视,他只要一摘眼镜,自己怎么看都不会被发现。 “不是,楼?,”丁雪润重新戴上了眼镜,语气很平静地道,“论学习,我吊打一百个你。” “又开始装逼了。”楼?啧了声,“小丁,你不装逼会死?” 两人吃完饭,楼?结账时,把饭卡一起摸了出来。 丁雪润摸出钱包说:“吃了多少?。” “不用,说了我请,”楼?也看见了饭卡,顺手递给他,“喏,收好。” 丁雪润低头看了看卡贴上的女孩子。 很漂亮,模样清纯,看得出年纪不大,她穿一件一字肩的露脐上衣,一条超短裙,配渔网丝袜,涂大红唇。 原来楼?喜欢这种类型。 “你女朋友很漂亮。” 楼?把服务员找回来的钱随手揣进兜里,也没数:“……什么?” “我说她。”他指了指卡贴上的女生,表情很平淡,似乎单纯地在夸人家的长相,“你女朋友漂亮。” “你喜欢啊?”楼?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丁雪润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扭头看着他。 楼?在笑,他笑的时候眯着眼,像一只人形大猫,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这个一般吧。”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丁雪润,这张饭卡是他小弟李东的,卡贴上的女人是他刚分手的前女友,所以李东也没有管他要回这张饭卡。 丁雪润没说话了,把他卡揣在钱包里,接着翻找出零钱出来:“给你。” 楼?皱眉:“怎么回事儿啊你,说了不用给,我请,两三百块还用AA吗??碜我呢。” 丁雪润抿抿唇,把钱收回来:“下次换我请你。” 楼?笑了笑:“好啊。”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了,校园外的路灯昏黄地亮着,夜色弥漫,整座校园静悄悄得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一些刚下补习班的学生,在附近吃夜宵。 因为喝了羊肉汤,出来的时候丁雪润并不觉得冷,楼?推着他的重型机车,正准备小区,却发现丁雪润站在原地不动。 “你快点的。”楼?回头,“跟上啊。” “不了,”丁雪润摇了下头,声音听起来很疏远,“我不去你家。” “那你去哪儿?校门都关了,你现在回去,要被记大过懂不懂?”楼?对此显然很有经验。 “你别管我,我又不是无处可去。” 楼?气笑了:“谁他妈管你。”说完他戴上头盔,就启动了摩托车。 风驰电掣地离开。 丁雪润在他家小区门口站了大概几秒钟,定定地注视着楼?骑着摩托车的身影越来越远后,他转身离开。他前几周周末的时候,在附近逛过,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知道附近有不少快捷酒店。 他对楼?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单纯的想法,但是知道楼?有女友过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至少不能跟他走太近了。 然而他没走两分钟,再次听见了背后呼啸的摩托车引擎声,那声音刺耳还透着危险。 楼?打开摩托车的大灯射`他:“喂。” “你成年了吗?”他慵懒地道,“住酒店?嗯?” 楼?带他回自己家的时候,是走回去的,他的车从不载人,车就是他的老婆,只有他一个人能上。 六中隔壁是个高档小区,小别墅,因为离学校近,诚然平日会很吵闹,但也卖得很抢手。 楼?推着摩托车,在小区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靠墙的别墅前头。 在夜色下,别墅只有一个黑黝黝的轮廓,丁雪润注意到这栋别墅紧挨着学校的围墙,他甚至能眺望到学校高大的钟楼,那钟摆静默地走动着。 楼?开了门,他穿过院子,把车推进车库里。 丁雪润看见他车库里还停着好几辆摩托车,有骚气的红色,有上次见过的黑色,除了摩托,甚至还停了一辆汽车,是一辆很高大的路虎。 他平日从不研究这些,只认识那个路虎标志,不认车型。 “楼?,你还开车?” “开啊,不过没有骑机车爽,机车我一个人飙,还不怕堵车,汽车就无聊多了。”楼?玩过赛车,但他还是更喜欢摩托。 “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了,”楼?说,“我刚满十八就去考了。” 进门第一件事,楼?先给他找了双新的拖鞋,他这里经常来朋友,备了很多。 “告诉你啊,不准在我家里抽烟,听见没?让我抓住小心削你。” ------------ 32 第 32 章  ……他进来后, 才注意到了校长办公室里的穿着球衣、拄着拐杖的高大少年。 而校长的黑色办公椅上,空无一人。 “你在这儿干嘛?周校长呢?”窦老师背着档案走到楼?面前。 “哦, 刚刚主任来了, 他就出去了,让我在这儿念检讨呢,说念完我就可以走了。”楼?单手撑着拐杖, 回答得漫不经心, 脸上是那种最惹老师讨厌的玩世不恭。 他的黑色球衣略有些湿润地贴着肉, 手上戴着红色护腕,小麦色的手臂肌肉反射着光泽,那副明显流过汗的模样,让窦老师眉心一夹, 望向他露出来的修长小腿、裹着一圈绷带的脚踝, 最后落在他无辜的表情上。 肃清着脸道:“你校服呢?” “教室。” 楼?是来学校打球的,方才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雨,体育馆也被社团的人给占用了, 他就没继续了, 他想起来就顺便来校长办公室做检讨。 他开学犯了一次事,每周都要来校长这里念一次检讨书。 窦老师突然嗅到了什么,又狐疑道:“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有吗?”他表情非常无辜。 他刚打完球,嫌热, 加上更衣室里烟雾缭绕的, 夹杂臭汗味, 那味儿别提多冲了, 于是就把校服丢在了更衣室里。 窦老师怀疑他抽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没逮到过证据,仅仅凭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烟味,的确不能给他定罪。 他扫了楼?几眼:“那正好,你检讨书念完了吧?念完了回教室去呆着,等下我给你拿套月考卷子,你拿回去写,写完明天上课订正。” 楼?:“……” 窦志伟看了他一眼:“没听清楚么?” 楼?耸了耸肩,又笑了一声,说清楚了,接着一瘸一拐地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去。 正好,周校长迎面走来,楼?跟他打了声招呼,礼貌地说:“校长,检讨我念完啦。” 周校长点点头,打发他走,一边展颜一边对着办公室门口的老窦道:“窦老师来得正好。” 两人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前,竖着耳朵的楼?听见了几句对话。 “来问转学生的问题?我正好也要跟你说说他的情况,坐吧……” 对话声被关在门内,楼?完全听不见后,就瘸着离开了,他演戏演全套,走了老远才丢开拐杖,健步如飞。 校长办公室内。 周校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推到窦老师面前。 “这是……?”窦老师翻开一份数学试卷,他刚改了一大堆试卷,所以不必仔细看就能看出,这是一份非常优秀的答卷,字迹漂亮而工整,粗略看去几乎全对,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 “白天我拿了上周的考卷给他,他刚转学过来,先摸个底。语数外三门三张试卷,数学是满分,英语是一百四十八,语文也有一百三十九。” 说到这里周校长露出了笑意,这个成绩在六中,也算是顶尖的尖子生了。 “这套考卷是咱们校内自己出的,难度中上,语文是超纲了的,但他思维很敏捷,坐在我这里平静地写了三个多小时就写完了三科。” “三个小时?!”窦老师惊声道。 楼?下了楼梯,看见教室门开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没回教室,直接去了一楼的男厕。 一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很臭的烟味。 他讨厌烟,烟味在他这里就是臭不可闻。 今天是周末,他们六中周末有一节晚自习,从六点五十上到九点钟。现在不过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的校园,人烟稀少,学生通常都不会来这么早。 楼?瞥见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在最内侧的隔间里,半垂着头静默地抽着烟。 下午光线柔软而朦胧,那个人站在逆光处,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烟雾里,映衬着灰蒙蒙的结了蜘蛛网的磨砂窗户,身影瘦削,夹着香烟的手指白生生的修长。 楼?把自己的道具拐杖靠在洗手台的墙壁上,走到便池旁。而那个抽烟的男生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沉默地掐灭了烟,接着掏出一包面巾纸,用纸巾把烟蒂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楼?很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看这个二手烟制造者。 楼?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些明显的斗殴伤痕,青紫和红肿一团一团地印在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像刮刀一笔一笔在雪白画布上抹出来的痕迹,生硬又扎眼。哪怕他戴着又大又厚的圆片眼镜,也遮不住他脸上那些伤。 楼?提上球裤,心里立马就联想到了——转学生。 方才窦老师所言的“恶劣”当事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看这伤口的严重程度……啧,是挺恶劣的。 难怪让老窦气得去质问校长。 转学生根本没看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漱口,最后还往嘴里喷了些什么,估计是消除烟味的。 对方如此娴熟,越发让楼?肯定,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狠角色”。 这时,男厕忽地进了人,伴随一声含着老痰的干咳。 “楼?。”窦老师严肃地喊了一声。 楼?转身就对着老窦东闻西闻的模样。 烟味还没散去,老窦盯着楼?,一副肯定但又苦于抓不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是不是你?” 楼?说不是。 老窦冷哼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你,明天交一封八百字检讨上来!” 一口大锅从天上降!楼?脸一黑:“我不抽烟,还要我说几次。”他直接翻出自己的裤兜,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直接掉出一把钱和一个打火机。 老窦眼睛倏地一亮,简直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得意地笑道:“好哇你,楼?!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楼?没想到会这样,他更是说不清,嘴一抿,解释:“打火机是我点蚊香才买的。” “点蚊香,”老窦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哼,“来我办公室。” 窦老师是本校监考最严的老师之一,每次由他监考的考室,总能抓到作弊的学生,他和其他三位监考统称为“四大名捕”,他不仅抓作弊学生,还喜欢抓别人谈恋爱、抽烟。 不是他班上的学生都听过他的事迹,说起他就咬牙切齿。 楼?当然不可能替转学生背这个锅。 转学生人还没走,就站在洗手台旁,但是没有说话,只是他冷眼旁观这场“人赃俱获”的闹剧,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愧疚或者心虚。 这让楼?更是窝火,笑容完全冷下来:“那我抽烟,总得有烟吧?打火机能说明什么?烟呢?”他提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裤兜:“证据呢?” “证据!味道就是证据!这么重的烟味,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楼?也要气笑了,他抱着手臂:“窦老师,我提醒你一下,这里三个大活人呢。” 他不屑于指认别人为自己“脱罪”,言语之间有种清者自清的意思。 老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人,但跟校长的对话过后,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这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丁雪润的意思。 但楼?既然这么说了,窦老师便扭头问了丁雪润,语气温和:“你看见是谁抽烟的吗?” 丁雪润犹豫了一下,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应该不是这位同学,刚刚有个男老师进来的时候好像在抽烟,您……误会他了。” 老窦审视着他,扭头又看了一眼楼?。 一楼的办公室里有个老师是老烟枪,走到哪里抽到哪里,今天他正好提前来批改试卷了,老窦自然而然地猜到是他。 难道他真冤枉楼?了?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这样,楼?。”窦老师下令道,“你等下跟我去办公室拿试卷,然后你带新同学去男寝,他刚转学来六中,你带他熟悉一下校园。” 扶着拐杖的楼?:“???” 窦老师云淡风轻地就把这件任务交给了他,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转身走了。 楼?郁闷地跟着进了办公室,从窦老师那里拿了几张雪白的月考试卷捏在手里,听见老窦和颜悦色地跟转学生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四班是重点班,每周小考一次,每月大考一次,每次期中考和期末考后都会综合一下你们的平时成绩还有竞赛成绩调整一下班级。” “平行班的学生有机会考到我们重点班来,同样的,班上同学如果成绩一落千丈,就可能掉到平行班。” “六中竞争是很大的。” “每次考试成绩都占一定的比重,所以千万不能在高二这个当口掉链子。迟到、旷课都是不允许的,”他敲打道,“打架斗殴,更是不允许,轻者记大过,重者开除,你的情况……” ------------ 33 第 33 章  …楼?在外面“操”了一声:“神经病。”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念头——小丁的手好滑啊。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了。事实上他上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他都给忘了,只记得眼睛挺大, 不过没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没有他嫩,也不如小丁白净…… 楼?暗自嘀咕着,他讨厌烟味, 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面,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有股细微的烟味。楼?受不了, 换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 丁雪润没有烟瘾这回事,他抽了一根就满足了,漱了口, 他把手表取下来后把手洗干净了, 也上床睡觉了。 楼?赖床, 丁雪润没有等他, 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他早上去教室的时间非常早, 但不是最早的,班上苦学的学生, 六点教学楼的锁一打开, 他们就来了。丁雪润要早读, 而迟到时间就是从早读开始算起, 没有赶上早读就算是迟到了。 而楼?每天都会迟到。 今天楼?也没有例外, 第一节课快下课了, 他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门出现。 他没穿校服, 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夹克,手插在衣兜里,台上讲课的是物理老师,人称灭绝师太,看见他这样,就讽刺地说了句:“楼?,还没到下课的点,你怎么就来教室了?” “噗……”有同学笑出声。 楼?站在后面,看了一眼丁雪润,发现丁雪润根本没有看自己,就望向讲台,理直气壮:“我去校医室了,校医室八点过才开门,我一直等着的。” “不知道下课再去?” “我等不了。” 灭绝师太严厉地盯着他:“你出去,下课再进来。” 楼?“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手插裤兜:“那我去拿个东西哦。”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丢在丁雪润的桌上。 他也饿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着手顿了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楼?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垂下头看了丁雪润一眼,发现他今天又在假认真——小丁在玩手机。 楼?又拨了拨桌上的早餐,仔细地找寻了一遍。 灭绝师太看他还不出去,眉毛已经生气地吊起来了:“楼?,你还没找到?” “你是不是要影响大家上课?” “马上。”楼?头也不抬,他确信丁雪润今天没给他买包子后,脸色臭得特别厉害,他走出教室前,伸腿踹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前面认真听课的同学弄得吓了一跳,回过头哆哆嗦嗦地看那位平日里都还挺和气的大佬。 楼?满身压抑,冷着面容走了出去。 灭绝师太听见他弄出的动静,本来要骂他,结果楼?走得太快了,她的骂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楼?就跑了。 小兔崽子。 丁雪润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捏着笔,最后伸手打开了楼?放他桌上的小袋子。 里面有一管烫伤膏,还有一盒创口贴,一瓶消毒喷雾。 灭绝师太本来是让楼?在外面罚站的。 结果楼?出去后,直接就没人了,他跑去了篮球场。 但这才刚刚上午第一节课,谁没事逃课打篮球,就只有楼?一个人,他在篮球场一个人来回运球、灌三分、灌篮,弄得满身是汗,他好像不知疲惫一样,肆意地流着汗。 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操场,也没有班级第二节课就是体育课,所以这整个偌大的操场,就只有楼?一个人的挥洒汗水的身影。 操场离高二教学楼还有点距离,走过来要穿过两栋教学楼,要绕过体育馆和学校的一段绿化带,至少得走上五六分钟。 丁雪润还要赶着上下一节课,所以走得很快。他走到体育馆背后的小路上——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篮球场的方向,树荫茂密。 他站定,过了一分钟就走了。 楼?似乎正准备休息,他停下灌篮,篮球在地上轻轻弹跳,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望向教学楼上课铃响起的方向,只看见茂密的树荫后一个穿校服的背影快步离开。 楼?感觉背影眼熟,但他没有在意。 丁雪润回到教室后,那天周五,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楼?了。 他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周末大多都待在学校学习,有的会去外面上补习班,有的会趁着周末出去玩。 他们六中原本星期六要补课一天的,后来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学校就再也不给学生补课了。 有些学生高兴,有些学生却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学生家长,埋怨道:“现在补习班好贵的啊,一节课两个小时三百起步,那个举报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学校给我们做家长的省了多少钱啊!” 丁雪润觉得没课挺好,他上午便早早地出门,查了市区的公交路线,坐地铁然后转公交,去了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残障人士家园托养中心。 他之前在网上了解过这个托养中心,里面住着大量的残障人士,小到几岁孩子,大到花甲老人,整个家园住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有的呢,早年因铁路事故导致大腿截肢,被家里人送到这里来,有的呢,从出生开始就是智障儿,和常人不同,他们被家人放弃,也被送到托养中心来。 这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 丁雪润提前打过电话,一过去就见到了院长,发现这个来电的志愿者居然是这么小的学生,院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失望来。 “丁同学,你还在读书吧?” “嗯,我周末没有课,可以过来帮点忙。”丁雪润提着一个大的手提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家园看起来并不大,这其实就是小区铺面,朝外有个门,朝内也有个门。 丁雪润是先进入小区,才按门铃进来的,因为他打电话时,对方特地告诉了他:“外面的门我们上了锁,是出不去的。” 听见丁雪润的话,院长勉强地笑了一下:“那谢谢你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丁同学,你带了身份证和学生证吗?先做个登记吧。” 他跟着院长进了办公室,院长看见他的学生证:“你是六中的学生啊。” “是。”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院长笑着说,“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丁雪润说:“院长,您这里有家园里病人的资料吗?我想了解一下他们。” “有的。”院长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来,“你就在这里看吧,这些资料不能外传的。” 所谓资料,就是每个病人的姓名、照片还有医生诊断证明。 丁雪润一边慢慢地看,一边听院长说话。 “向日葵家园成立挺久了,九五年成立的,经历过三次搬迁,名字也换过两次。” “靠着一些社会爱心人士、政府的支持,也维持到了现在。” 院长说了一会儿,又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望着丁雪润道:“丁同学,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孩子不多了。” 丁雪润脸上有一丝落寞,接着笑了笑说:“我家里人和他们一样,所以我很想做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院长道。 “不过我钱不多,也没法为家园做太多。”他说完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些文具,“我听说这里小孩子很多,所以就带了点他们用的上的东西来。” 院长看见这些市面上很少见到的、漂亮精巧的文具,非常高兴,站起来跟他说谢谢:“你还是学生,就这么有心……” 丁雪润说应该的。 他母亲是个聋哑人,天生有缺陷,可是长了一张漂亮得让人惊艳的脸蛋,跟丁兆文在一起不久后,就生下了丁雪润。 聋哑人和健全人的结合,仍有一定几率产下聋哑儿童,丁雪润刚出生时不哭不叫,丁兆文没有去管孩子,第一时间去看妻子。 妻子又聋又哑,听不见孩子的哭叫声,非常着急,比划着手语,问丁兆文孩子怎么样了。 护士在孩子屁股上拧了一把,丁雪润才哭出来。 丁兆文安慰妻子说:“他哭了,出声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丁兆文对小孩不太好,生活上不苛待他,但是在感情上……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丁雪润从前年纪小,那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缺陷,所以父亲才不喜欢他。这渐渐地就成为了他的一种偏执,他会钻牛角尖,学会抽烟后不久,他往手上烫了第一次。 那种痛感很隐秘让他释放了压力,他畅快地看着那块烂掉的皮肉,感觉自己身体上有了缺陷,心理就会变`态地得到一定的满足和安慰。 ------------ 34 第 34 章  …他行李真的不多, 一个人就提着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大包上去了,进宿舍前,丁雪润先敲了下门,再开门进去。 宿舍里有一个人在, 也正在收拾行李。 看见丁雪润的行李箱, 那人还有点意外,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506新来的?” 丁雪润嗯了一声,礼貌地说同学你好, 然后推着箱子进去。 宿舍条件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好上不少,有阳台,卫生间和洗手台也都在阳台上, 上床下桌, 一共四个床位,有中央空调。 他扫了一眼,有两个床铺都是空的。 宿舍里的室友道:“我是高三的,刚签了免责协议要出去租房住,”他指了指一个床位,“这个位置是我同学,他也搬走了, 但还有点东西留在这里, 你住另一个吧。” 丁雪润点点头, 抬头看见属于自己的床位是靠着另一个铺的, 这个铺应该是现在宿舍唯一住着的人。 即将搬走的室友把一摞书放进纸箱里, 又道:“那你以后就一个人使用这间宿舍了。” 丁雪润打湿了毛巾, 扭头指了指那个唯一有人气的床位道:“这个室友呢?也搬出去了?” “嗯,他在外面住,一周就回来住一次,我们宿管查寝不严,就周四晚上查,平时偶尔□□。” 丁雪润把这件事记了下来,高三学长很快就收拾好走人了,宿舍空了下来。 他上去把床铺好,顺便洗了点衣服,晒在阳台。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地方,女生宿舍离食堂比较近,而男生宿舍在另一边,离体育馆和教学楼更近。 从他的阳台往外望去,能看见操场。 他还注意到旁边室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都是教科书,看起来非常新,像是没有使用过一般,桌上还有几条不知道穿没穿过的袜子,丢了一件校服,还放着几个做工非常精致摩托车模型,墙上贴着湖人队明星球员的照片。 六点,丁雪润去办了饭卡,在食堂一楼吃了一顿,六中的食堂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要贵,他点了两个素菜就要十块钱。 吃完饭再去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丁雪润没有穿校服,他坐在最后一排靠阳台小门的位置,一些同学窃窃私语,扭头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偷偷看他。 大概是在猜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但或许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他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籍和新文具。 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话,让同学们交作业,又走到了丁雪润面前,轻声问他:“同学,你有《星火英语》的练习册吗?”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抱着刚收的练习册:“就是这个。” 丁雪润说没有:“我以前用《高考必刷卷》和《五三》。” “这两个我们也用,大家刷题,会买几套不同练习册。星火的《巅峰训练》是MISS狄要求买的……”课代表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桌上摆出来的文具,“你的书皮和笔袋还有你书包都是一套的吧,真漂亮。” “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还有很多书皮没有用。”丁雪润从书包里拿了几张崭新的书皮出来,直接递给了她。 “真的啊?”课代表脸一下有些红,非常意外也不敢去接,拒绝道,“不用不用,这个是皮的,肯定很贵的……” “不要钱。”是真的不要钱,那些文具商抢着给他送文具,他家里堆着很多。 “怎么可能不要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呢,”丁雪润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同学,能告诉我都要买哪些练习册吗?这附近有书店吗?如果我要出去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英语课代表收了他的礼物,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英语老师要求用的就是《星火》的一套,数学是……等下我写个纸条给你,你去学校对面的新华文轩买——我有文轩的卡,可以借你。至于出校……你是住校生吗?” “是。” “住校的话,平时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九点下晚自习,你们住校的得上到十点钟。但是九点钟下晚自习后,其实是可以跟着通校生一起出去的,不过九点半之前你必须得回来,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点名,他们发现人数不够,就会记上我们班名字,在年级群里通报。” “还有中午,你也可以出去,学校宿管查午休查得不严,中午不回去都行。” 课代表又道:“对了,同学,我们每周周末晚自习都是要小考的,今天是考物理,你做一下准备哦。” “好的,谢谢你了。” 课代表心想,虽然他鼻青脸肿得有点可怕,但好像为人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知无不言,直到打铃了,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丁雪润写完一张物理试卷,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没来——这是班上唯一缺席的学生。 九点下晚自习,丁雪润看见了班主任窦志伟,他给窦老师请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买练习册,窦老师对他这种学习态度很满意,批了假。 因为他没有校服,还专门给他写了一张签了名的字条,嘱咐他回校的时候拿给门卫看:“注意安全,快点回学校知道吗,宿舍有门禁的。” 夜晚下课,六中外面停着非常多的私家车,还有许多流动商贩在卖小吃,味道飘香。 书店还没关门,而且这个时间人很多,他进去照着英语课代表写给他的单子,很快就挑好了练习册,又买了一点作业本,只是结账的学生太多了,他排了十分钟的队。 付款后,他又接到父亲丁兆文的电话:“报道了吗?见到了周校长了吗?” “嗯,下晚自习了。”丁雪润歪着头夹着电话,手上把买的一大堆教辅练习册往书包里塞,书包登时涨得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包。 “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钱够不够?” “都挺好的。”他顿了顿,“钱够的。” 丁雪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疏远,一场通话结束,不到一分钟。 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淡薄。丁兆文因为丁雪润母亲在生理上的一些缺陷,从相识以来,便一直待她非常好,后来结婚了,更加对她好了。丁兆文从小教儿子也是,让他孝顺母亲。 或许因为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了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在妻子身上,也就忽视了儿子。等他意识到时,儿子已经大了、懂事了,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自律得近乎可怕。 这时候他再去弥补,却无论如何也跟儿子亲不起来。 丁雪润妈妈去世后,父子俩关系一度跌到冰点。 没多久就出了事,丁雪润只好转学到D市的六中。周校长和丁兆文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师范专业。 从文轩出去,他看见外面打着伞的人,就意识到又下雨了。 因为要购买大量的练习册,所以他专门把书包腾空了背着出来,没想到雨说下就下。 站在书店门口,他一手提着书包装不下的作业本,一手伸出去试探了一下雨下得大不大。 这场雨比下午那几场要澎湃得多,正是所谓的瓢泼大雨,淋着雨冲到对面恐怕全身上下都会湿透。 丁雪润看了眼时间,十点住校生下晚自习,那么他十点就必须回去。 现在不过九点二十。 丁雪润回到书店,在阅读区坐下,拿了一支笔出来,随便掏了本练习册出来写。 他频繁地出去看雨势,到了五十,雨果然小了一些,但还在继续,这次丁雪润没有犹豫就迈开步伐。他沿着有屋檐的街边走到了学校对门,雨刮器的声音、车轮践踏积水的声音以及鸣笛声在夜色中交织。他看见绿灯亮了,汽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方才冲进雨幕。 南方潮湿,爱下雨,他不知道受大陆高压控制的北方居然也会这样。 丁雪润从人行道跑过去,刚到对面,背后呼啸而过一辆摩托,飞溅起地上低洼里的泥水,瞬间泼在丁雪润的整个后背上。 他停住了脚步,摩托车也在前面不远忽然刹车,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身材高大的车手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事故”。 他人没下车,连头盔也没取,在雨中喊了一声:“喂,你没事吧?” 丁雪润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幸好他书包是防水的。 但是他的眼镜也湿了,上面沾满水珠,完全看不清。他也顾不上雨了,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 楼?见他没有伞,还站在原地,就双脚踏在地上,把摩托车倒回人行道。 ------------ 35 第 35 章  .他回到新宿舍,果然是空的。如那位刚刚搬走的学长所说, 这间宿舍恐怕要成为他的私人宿舍了。 他冲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头发还没擦干, 宿舍就倏地断电了。 丁雪润记得宿管给他说的:“十一点的门禁,十二点会断电。你们写作业的, 来一楼写,一楼有个自习室, 彻夜供电的。” 他换了衣服, 去了一楼自习室, 没想到不大的自习室里, 坐了不少人。里面安安静静, 笔尖沙沙地摩挲着纸张。 凌晨过了宿管就来自习室门口, 提醒大家时间:“同学们早点休息,写不完的明天早点去教室写。” 丁雪润平日一般最迟是十二点睡, 但他还没写完四班的六科老师上周五给同学布置的作业。 他从前都是自学,早就学完了高三的课程, 做起高二的题来是非常轻松的,所以他草稿打得非常少, 寥寥算几笔就能得出答案来。事实上,做这些题对他的用处不大。而且他有些困了, 写到后面眼皮开始打架,头还有些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的缘故。 所以丁雪润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索性翻出了练习册答案, 除了“略”字,他把其他的答案都抄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自习室大半的同学都走了,丁雪润已经困了,他半眯着眼,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飞快地抄着答案。 一个男同学忽然走到他旁边来。 “抄答案你还不如不写呢。” 丁雪润抬头望向他。 男同学也戴眼镜,额头长了几颗青春痘,一张斯文的学霸脸。 “我是四班的学习委员,你是转学生丁雪润对吧?”学委认真地劝道,“抄答案真的不好,应付老师没意思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手上还在继续抄,他抄得速度快但字写得依旧很漂亮:“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的提醒。” 见他一面应和自己,一面还冥顽不灵,学委脸色一僵:“应付老师同时又是骗自己,同学,你这样不好。” 他是真的看不起这样的学生,不会写抄什么答案,不会写那就别写,像楼?那样,别写也别交。 丁雪润不再看他,他喝了口水,声音有点混:“这些我都会写,谢谢学委,我没关系的。” 学委嘴角一撇,摇了摇头:“你不听就算了。” 四班固然是重点班,但他们班上恰好就有个例外,那就是楼?。 楼?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他看起来是那种典型的坏学生,但楼?在班上人缘很不错。很多女生暗恋他,因为楼?爱请客,人很大方,加上他成绩特烂,不仅上课睡觉,而且考试交白卷,跟班上人没有竞争,所以男生跟他关系也都不错。 就楼?这样的学生,都能进他们四班,那再来个类似的转学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丁雪润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想喝点热水,却发现饮水机里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拿着保温杯去了教室,很多人在自习了。 他接了点水喝下,但没起什么作用。 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丁雪润也交了作业。没想到昨天晚上才来的转学生,竟然交了上周五布置的作业,课代表们都有些诧异,翻开他的作业一看,登时涌上一股危机感。 “转学生是个学霸?” 昨天收了丁雪润书皮的英语课黄丹露代表感叹道:“你好用功,而且英语字写得好漂亮。” 丁雪润嘴唇惨白,说谢谢。 黄丹露又低声说:“书皮我换上了,我室友他们都说很好看,问我在哪里买的。”她抿唇,“同学,你在哪里买的啊?” “网上有卖,书皮后面应该印了品牌的,你搜索就是了。” 他脸色太糟糕了,黄丹露本来想关心一句,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没问出来。 很快,班主任来了,赶大家去外面集合:“升旗了!快点,快点行动。” 丁雪润站起来时有点摇晃,他不太爱生病,但每年都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大病一场,他其实身体不太好,这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 他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老窦对他说:“今天你就不用去升旗了,你没有校服,就留在教室吧。” 丁雪润点点头,昨天窦老师跟他说了,校服要在教育处买,两百块买一套秋季校服,一般至少备两套才够。 北方冬天冷,六中的校服一共分为三套不同的季节,一套夏季穿,是纯棉短袖;一套秋季,正是目前这个季节穿的,但很快,就要穿冬季校服了,那是加厚的棉服棉裤,外套还是加长款,得三百八买一套。 教室人都走了,他趴在课桌上,头脑沉得仿佛灌了水一般。 楼?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趴着睡觉,心里嘀咕这转学生还挺牛掰的,转学第一天就这么拽,不升旗趴着睡大觉。 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周校长给他打了个电话,估计是早就看出他脚上是装的,让他适可而止。 楼?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再装,今天就早点来上课了。 他平时不犯大错,顶多上课迟到这种小问题,有时候实在有事,他会随便编个理由问老窦请假,不管准不准假,反正假他请了,就不会去了。 所以也不怪班主任对他有偏见,但好在楼?不是个让人头疼的学生,成绩虽然不好但也不会惹是生非。 背后的转学生正在睡觉,楼?也趴着,趴着玩游戏。 结果一把没打完,背后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他。 楼?扭头:“干什么?” 丁雪润一张脸毫无血色:“同学,你知道……校医室在哪吗?” 楼?看他脸色居然这么差,本来就白,现在更是一副病容,心里联想到昨晚上的雨,道:“在那边教学楼,你感冒了?” “不知道,”他声音哑着,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可能是发烧了。” “发烧不是脸会红吗,你怎么脸上白成这样?” 丁雪润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校医室在哪里?” “在一楼,”楼?补充,“高三教学楼的一楼。” “噢。”丁雪润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看着人都要倒下去了,“高三是哪一栋?” “这一栋,就是……”他大概解释了一遍,丁雪润道了声谢,就走出了教室。 楼?不常乐于助人,但转学生看着好像要病死了一样,太惨了,他都觉得同情,所以叫住了他:“暧你等会儿。” 丁雪润转头。 楼?是那种狭长型的眼形,不笑的时候会显出一丝凶相,看着不是善茬。他扫了眼转学生,顿了顿说:“算了,我去校医室买点东西,你跟着我。” 教学楼就这么大,四班又在一楼,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校医室。丁雪润坐下,校医探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昨天是淋雨了?” ------------ 36 第 36 章  . 他嘴唇几乎直接压在了楼?的耳朵上, 弄得楼?愣了一秒,小丁干什么? 他晕乎乎的, 有点没听清楚丁雪润在说什么,什么答案? 丁雪润的手臂勾在了楼?的脖子上:“考室都有监控,还有信号屏蔽器,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 楼?想小丁声音还挺温柔的, 听着很舒坦。 “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是十九班的班主任, 我见过,他喜欢抽烟, 所以考试中途, 他一定会不停出去抽烟。另一个女监考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不清楚具体的。考试开始过十分钟, 我就把2B铅笔给你,四十分钟, 我就会出去一趟, 你过十分钟出去, 拿我写好的答案, 照着全部抄上去。” 楼?呆滞地“哦”了声, 完全忘了质疑, 他心说说话就说话,说什么悄悄话啊……哎呀他耳朵好痒啊, 小丁干什么要往他耳窝里吹气, 小丁这个变`态, 好像在咬他耳朵一样。 丁雪润声音压得很低:“等下我带你去看看,我会把答案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听清楚没?”他嘴唇从楼?的耳朵上分开。 楼?挠了挠发红的耳朵,主动把脸凑过去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呗?” 丁雪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楼?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分神,结果越听越震惊,啥玩意儿,丁雪润给他抄答案? 他哪来的答案? 楼?想到一个可能性,嘶了一声:“我靠,小丁,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牛逼的。” 丁雪润心想楼?还不算太傻,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接着,他就听见楼?上下扫他几眼,目光奇异:“你真的牛逼,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搞到正确答案。” 丁雪润从来没有作过弊,但像他这样的好学生作起弊来,往往比差生要方便。但这次不一样,他是转学生,他在最差的考室,老师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连如果被人举报后脱罪的方法都想好了。 而楼?很坚定地认为他有门路,因为丁雪润的坚持,楼?勉强同意了明天来考试。他想的是,他反正考零分考满分都没关系。他完全用不上作弊,因为他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好成绩,哪怕他是吊车尾,他也不会被踢出四班——因为他家真的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没有愧对他这个姓氏。 但是小丁就不一样了,丁雪润如果真有答案,他传给自己是会增大被抓到的风险的。 楼?也不打算抄,他才懒得抄,他就是去给小丁打个掩护。毕竟小丁有答案这种好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他呢。 而且丁雪润这么蠢,又是个文盲,要是被抓住了,他站出来顶罪就没事了。 债多不压身,这么点小事情对他而言,学校最多在周一升旗通报一声,加上写几百字检讨就完事儿。 小丁这么好一个人,要是被抓到然后记个过,肯定可怜兮兮得要哭了。 耳边,丁雪润的声音很轻。“你明天早点起床,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的,不要迟到了。” 楼?无精打采地“噢”了一声。 因为明天要考试的缘故,晚自习过后的男寝自习室,非常火爆,丁雪润去的早,占了个位置。 宿舍开了中央空调,他穿得比白天少,坐着复习了一会儿,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丁雪润并没有抬头去看,结果旁边人故意发出了一声轻咳:“同学,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是没有任何用的。” 丁雪润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班那个很聒噪的学习委员。他不喜欢学委这种人,也不看他,淡淡道:“抱了总比不抱来得好。” 他说着翻了一页书。 陈治邦认为自己是在履行学习委员的职责,好心提醒他,没想到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冷笑一声:“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我才这么说的,你们明天要是考试作弊,我一定会举报给教务处。” 丁雪润这才看了他一眼。 陈治邦:“你没想到我会知道吧?”他盯着丁雪润的表情,原以为他会紧张、惊慌失措,结果并没有,反而一脸波澜不惊。 下午第四节课的时候,他去上厕所,正好看见了楼?和他一个小弟。 他小弟是楼上十九班的一个混子,学习成绩中游,在像他这种学生里,还算成绩好的了。特别狠一个人,人高马大又剃了个光头,看着很凶悍。陈治邦以前跟他在一个初中,见过杜畴打架,那叫一个不要命。 结果他去男厕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坑位,光头很苦恼地说:“?哥,真要拉啊?” “快点儿的!趁热,502胶还没干,你快点拉!” 光头脱了裤子蹲着:“我拉不出来,为什么让我拉?” 楼?一脸忍无可忍,他用两团纸塞着鼻子,校服拉上去蒙住面,忍着拍他光头的冲动骂道:“刚才问你们谁吃多了,你不是第一个说你要大便吗?而且,”楼?扫了一眼大个子,“你看着大,吃得多,屎肯定很多。” 光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又不想拉了……话说?哥你为什么这么缺德,学校清洁工惹到你了吗?” “你管那么多,拉你的。” “冲不下去怎么办?” “要的就是冲不下去,最好明天后天都冲不下去。” 这时,厕所里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楼?差点昏厥,直翻白眼:“卧槽,你吃了什么东西!”他飞快地冲出去,正好撞上了在外面偷听,也被臭得不行的陈治邦。 楼?看他一脸尴尬,立刻明白过来,眼神像掺了冰渣一眼盯着他,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小子清楚,让我知道你跑出去乱说话,把你的脑袋塞进杜畴的屁股里。” 在里面蹲着的光头发出一声怪叫:“喂!?哥!这样不好吧?直接丢到垃圾场过夜不是好多了……” 陈治邦脸上白了又白,他的确不敢惹楼?。 后面两人试了又试,果然是冲不下去。 楼?兴高采烈地跟丁雪润说:“小丁,我在一楼厕所发现一个好安全的地方!答案藏那里,保管不会被人发现。” 他拉着丁雪润去看,丁雪润脸是真的黑了:“你怎么尽想些馊主意?” 楼?眨了下眼:“这主意很馊吗?” “……你觉得呢。” 这会儿又听见陈治邦说起,丁雪润猜他可能是听见了什么。 丁雪润转过目光,声音平静:“学委似乎很喜欢告状?” 陈治邦脸一僵,他的确经常告状,揭发人,背后有人管他叫长舌妇。他初中就有这毛病了,起初是老师让他盯着班上的人,什么上课说话,同桌搞暧昧,他只要一揭发,老师就会说他做的很对。 这个习惯到现在,就改不掉了。 陈治邦脸色难看道:“丁雪润,我可能拿楼?没什么办法,但是收拾你是很容易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那我等着。” 因为计划有变,丁雪润起得很早,他一起来就给楼?打电话,打了好几通才终于接通。 “……喂。”楼?刚睡醒,声音沙哑。 “醒了没?” 楼?用鼻音“唔”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道:“小丁,我好像感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边揉一边骂道:“好多眼屎,我肯定是感冒了……” 丁雪润一边觉得有点好笑,一边担心他的情况:“怎么会感冒的?家里有体温计吗?你起来量一□□温,如果发烧了,就立刻去医院。” “我好重啊,算了还是……来考试吧。”楼?挣扎着爬起来,他昨天回来得特别晚,晚上突然大降温,温度低至零下,结果他仗着身体好穿得又少,骑车兴奋,觉得热了还脱衣服。 在大家都开始穿羽绒服的季节,楼?穿个牛仔外套耍酷,当然会遭报应。 丁雪润开了免提,一边快速地换衣服一边道:“第一堂考语文,不考也没事,你听话。”他原本给楼?谋划的分数是语文及格线,剩下几科贴着班上三十名的同学来,如果语文缺考的话,剩下几科他多给楼?写几道答案就是了。 他做题速度很快,别人写一张试卷的时间,他一刻不停能写两张,哪怕被抓住,两张试卷对比起来,也是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 说是互抄都不可能。 楼?在电话里用浓重的鼻音发出笑声:“什么叫我‘听话’啊,你像我妈一样。”他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道:“我不考试没事,你不考不行。” “我是关系户,你知道吧,我考不考无所谓,再说了,我什么水平老师不清楚吗,你得回去考啊,答案花了不少力气才弄来的吧?别浪费了。” ------------ 37 第 37 章(捉虫)  他进来后, 才注意到了校长办公室里的穿着球衣、拄着拐杖的高大少年。 而校长的黑色办公椅上, 空无一人。 “你在这儿干嘛?周校长呢?”窦老师背着档案走到楼?面前。 “哦, 刚刚主任来了,他就出去了, 让我在这儿念检讨呢,说念完我就可以走了。”楼?单手撑着拐杖, 回答得漫不经心, 脸上是那种最惹老师讨厌的玩世不恭。 他的黑色球衣略有些湿润地贴着肉,手上戴着红色护腕,小麦色的手臂肌肉反射着光泽, 那副明显流过汗的模样,让窦老师眉心一夹,望向他露出来的修长小腿、裹着一圈绷带的脚踝, 最后落在他无辜的表情上。 肃清着脸道:“你校服呢?” “教室。” 楼?是来学校打球的, 方才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雨, 体育馆也被社团的人给占用了, 他就没继续了, 他想起来就顺便来校长办公室做检讨。 他开学犯了一次事, 每周都要来校长这里念一次检讨书。 窦老师突然嗅到了什么,又狐疑道:“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有吗?”他表情非常无辜。 他刚打完球, 嫌热, 加上更衣室里烟雾缭绕的, 夹杂臭汗味, 那味儿别提多冲了, 于是就把校服丢在了更衣室里。 窦老师怀疑他抽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没逮到过证据,仅仅凭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烟味,的确不能给他定罪。 他扫了楼?几眼:“那正好,你检讨书念完了吧?念完了回教室去呆着,等下我给你拿套月考卷子,你拿回去写,写完明天上课订正。” 楼?:“……” 窦志伟看了他一眼:“没听清楚么?” 楼?耸了耸肩,又笑了一声,说清楚了,接着一瘸一拐地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去。 正好,周校长迎面走来,楼?跟他打了声招呼,礼貌地说:“校长,检讨我念完啦。” 周校长点点头,打发他走,一边展颜一边对着办公室门口的老窦道:“窦老师来得正好。” 两人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前,竖着耳朵的楼?听见了几句对话。 “来问转学生的问题?我正好也要跟你说说他的情况,坐吧……” 对话声被关在门内,楼?完全听不见后,就瘸着离开了,他演戏演全套,走了老远才丢开拐杖,健步如飞。 校长办公室内。 周校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推到窦老师面前。 “这是……?”窦老师翻开一份数学试卷,他刚改了一大堆试卷,所以不必仔细看就能看出,这是一份非常优秀的答卷,字迹漂亮而工整,粗略看去几乎全对,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 “白天我拿了上周的考卷给他,他刚转学过来,先摸个底。语数外三门三张试卷,数学是满分,英语是一百四十八,语文也有一百三十九。” 说到这里周校长露出了笑意,这个成绩在六中,也算是顶尖的尖子生了。 “这套考卷是咱们校内自己出的,难度中上,语文是超纲了的,但他思维很敏捷,坐在我这里平静地写了三个多小时就写完了三科。” “三个小时?!”窦老师惊声道。 楼?下了楼梯,看见教室门开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没回教室,直接去了一楼的男厕。 一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很臭的烟味。 他讨厌烟,烟味在他这里就是臭不可闻。 今天是周末,他们六中周末有一节晚自习,从六点五十上到九点钟。现在不过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的校园,人烟稀少,学生通常都不会来这么早。 楼?瞥见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在最内侧的隔间里,半垂着头静默地抽着烟。 下午光线柔软而朦胧,那个人站在逆光处,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烟雾里,映衬着灰蒙蒙的结了蜘蛛网的磨砂窗户,身影瘦削,夹着香烟的手指白生生的修长。 楼?把自己的道具拐杖靠在洗手台的墙壁上,走到便池旁。而那个抽烟的男生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沉默地掐灭了烟,接着掏出一包面巾纸,用纸巾把烟蒂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楼?很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看这个二手烟制造者。 楼?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些明显的斗殴伤痕,青紫和红肿一团一团地印在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像刮刀一笔一笔在雪白画布上抹出来的痕迹,生硬又扎眼。哪怕他戴着又大又厚的圆片眼镜,也遮不住他脸上那些伤。 楼?提上球裤,心里立马就联想到了——转学生。 方才窦老师所言的“恶劣”当事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看这伤口的严重程度……啧,是挺恶劣的。 难怪让老窦气得去质问校长。 转学生根本没看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漱口,最后还往嘴里喷了些什么,估计是消除烟味的。 对方如此娴熟,越发让楼?肯定,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狠角色”。 这时,男厕忽地进了人,伴随一声含着老痰的干咳。 “楼?。”窦老师严肃地喊了一声。 楼?转身就对着老窦东闻西闻的模样。 烟味还没散去,老窦盯着楼?,一副肯定但又苦于抓不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是不是你?” 楼?说不是。 老窦冷哼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你,明天交一封八百字检讨上来!” 一口大锅从天上降!楼?脸一黑:“我不抽烟,还要我说几次。”他直接翻出自己的裤兜,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直接掉出一把钱和一个打火机。 老窦眼睛倏地一亮,简直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得意地笑道:“好哇你,楼?!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楼?没想到会这样,他更是说不清,嘴一抿,解释:“打火机是我点蚊香才买的。” “点蚊香,”老窦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哼,“来我办公室。” 窦老师是本校监考最严的老师之一,每次由他监考的考室,总能抓到作弊的学生,他和其他三位监考统称为“四大名捕”,他不仅抓作弊学生,还喜欢抓别人谈恋爱、抽烟。 不是他班上的学生都听过他的事迹,说起他就咬牙切齿。 楼?当然不可能替转学生背这个锅。 转学生人还没走,就站在洗手台旁,但是没有说话,只是他冷眼旁观这场“人赃俱获”的闹剧,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愧疚或者心虚。 这让楼?更是窝火,笑容完全冷下来:“那我抽烟,总得有烟吧?打火机能说明什么?烟呢?”他提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裤兜:“证据呢?” “证据!味道就是证据!这么重的烟味,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楼?也要气笑了,他抱着手臂:“窦老师,我提醒你一下,这里三个大活人呢。” 他不屑于指认别人为自己“脱罪”,言语之间有种清者自清的意思。 老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人,但跟校长的对话过后,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这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丁雪润的意思。 但楼?既然这么说了,窦老师便扭头问了丁雪润,语气温和:“你看见是谁抽烟的吗?” 丁雪润犹豫了一下,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应该不是这位同学,刚刚有个男老师进来的时候好像在抽烟,您……误会他了。” 老窦审视着他,扭头又看了一眼楼?。 一楼的办公室里有个老师是老烟枪,走到哪里抽到哪里,今天他正好提前来批改试卷了,老窦自然而然地猜到是他。 难道他真冤枉楼?了?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这样,楼?。”窦老师下令道,“你等下跟我去办公室拿试卷,然后你带新同学去男寝,他刚转学来六中,你带他熟悉一下校园。” 扶着拐杖的楼?:“???” 窦老师云淡风轻地就把这件任务交给了他,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转身走了。 楼?郁闷地跟着进了办公室,从窦老师那里拿了几张雪白的月考试卷捏在手里,听见老窦和颜悦色地跟转学生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四班是重点班,每周小考一次,每月大考一次,每次期中考和期末考后都会综合一下你们的平时成绩还有竞赛成绩调整一下班级。” “平行班的学生有机会考到我们重点班来,同样的,班上同学如果成绩一落千丈,就可能掉到平行班。” “六中竞争是很大的。” “每次考试成绩都占一定的比重,所以千万不能在高二这个当口掉链子。迟到、旷课都是不允许的,”他敲打道,“打架斗殴,更是不允许,轻者记大过,重者开除,你的情况……” ------------ 38 第 38 章  楼?尊重他, 还是转过身去,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地穿衣服,这澡还没洗, 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 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 “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 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俩一寝室,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 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丁雪润回到公主房,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 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 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楼?早上起得一般是很晚的, 因为他从来不调闹铃, 听见隔壁学校打铃了,知道早读开始了, 便悠悠转醒, 慢条斯理地起床, 开始洗漱。 下楼后, 楼?敲了敲公主房的门, 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拧开门把手,果然,里面没有人,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之前没有来人住的时候。 “没良心的东西。”楼?低咒了一声,“上课也不叫我,一个人就跑了,哼。” 他找了校服穿上,正准备出门时,忽然看见桌上的饭菜。 楼?以为自己眼花了,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真的是早餐。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碗像模像样的虾仁粥,还有一小碟凉菜,一个白煮鸡蛋。 不知道丁雪润走了多久,粥已经失去了温度。 楼?注意到被饭碗压住一角的纸条,上面是丁雪润的字,告诉他:“希望你不介意我使用你的厨房,看见你冰箱里有食材将就做了一点早饭,你起来时如果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粥加热一分半,鸡蛋用锅里的沸水煮三分钟。我去上课了。” 字条上有一个落款,是“润”字。他的字很漂亮,赏心悦目,只是看字的话,还真像个读书人。 楼?有一丢丢的感动,心想小丁还是很好的。 略一思索,他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没用过的手机来。那手机是他爸给的,土豪金的颜色。当时他爸打电话问他:“儿子,可以定制镶钻的款,你要多少克拉的钻儿?” 楼?拒绝了钻,拿到手发现跟电视上“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的手机长得差不多,丑得一比。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手机。 楼?开了机,看见电量还剩很多,就暴力地往地上磕了两下,把手机一角磕出了一个缺口,才满意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 他没从校门进去,而且从旁边围墙翻进去的。因为他每天都迟到,每次迟到都要在门外登记——学校门卫高一就把他给记住了。迟到次数多了,就会联系班主任,甚至扣四班的分。 楼?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窦志伟对他的容忍,是看在他不惹麻烦的份上,他如果影响班集体了,影响好学生学习了,那肯定要挨批。 所以他都不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不说有没有他看得上的,这谈恋爱,当然是距离产生美了,一个班多不方便?三天就得分! 看来班上也只有小丁能跟他玩了。 楼?今天去的格外迟,他翻墙进学校时第二节课还没下,楼?慢悠悠地从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穿过,走到废弃宿舍时,看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躲在树下悄悄打啵。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暗自嘀咕这些狗男女也不嫌脏,口水多脏啊。 他走到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响了,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刚下课的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所以这会儿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背书,几乎没有学生出去。 楼?看见丁雪润拿着语文书,在小组长那里排队,等着人家背完。 楼?早上吃饱了,所以笑意盎然地走过去,走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丁。” 丁雪润扭头看他:“你来啦。” 楼?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或许是怕影响前面同学背书,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也凑得极近,呼吸挨着。 丁雪润没有去躲,很自然平静地道:“那你等会儿给我看吧,我先背个书。” 楼?“扑哧”就笑了,低笑声仿佛带着电流似的,勾得人心头酥痒。 丁雪润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里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楼?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背书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 楼?挑眉:“别背了,你背什么啊背,你会背书老子把吊剁下来给你泡酒喝!” 他刚刚瞥了一眼,那课文跟裹脚布似的,比他吊都长,丁雪润能背下来才怪! 前面背书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楼?的豪言壮语,忽然就卡了一下:“今夜闻君琵琶语,今夜闻君……” 他卡了好几秒,小组长才把目光从楼?身上收回来,望向背书的男生:“背完啦?” “不……”男生话还没说出口,小组长就在他的名字后面给他打了个勾,然后让他走开,眼睛偷偷瞄了瞄楼?,温柔地道:“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自然是丁雪润了。 他把语文书关上,又看了旁边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他不可能背下来的楼?一眼,接着对小组长道:“我开始了。” 小组长嗯嗯几声,高高抱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偷偷地瞅楼?。 楼?平常要么睡觉要么不在,想看见他正脸挺难的。 “《琵琶行》,白居易,浔阳江头……” 他背得很流畅。 刚背一两段的时候,楼?表情还很淡然自若。但是听见丁雪润语速飞快,越背越顺溜的时候,他慢慢开始心里打鼓,甚至抽了一本语文书出来,打算盯着丁雪润背诵。 结果他翻书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一页,还是小组长看见了,提醒的他。 楼?翻到了《琵琶行》,然而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小丁在背哪里,他一看见这么多字,还是文言文,就脑子犯晕,有种要吐的感觉。 他只好拉长了脸,跟小组长说:“你听着他背,背错了给我说。” 听着丁雪润滔滔不绝背书的声音,楼?脸上从容不迫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 丁雪润背得很快,等到他最后一个字收音,说:“我背完了。”楼?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小组长给丁雪润打了一个勾。 她望向楼?,轻声问他:“楼?,你……你要背书吗?” 他浑身低气压:“……我背个吊啊背。” 丁雪润怀里抱着语文书,气定神闲地拽着楼?走:“走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楼?现在满脑子都是剁吊剁吊,他还沉浸在丁雪润居然背下了那么长的课文的震惊当中,昔日比自己还渣渣的文盲突然翻身,弄得楼?心下五味杂陈,有点茫然地回答:“……看吊啊。” 丁雪润无言地看着他:“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不,不是,”楼?这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出来,一下塞到丁雪润手里。 “小丁,这个给你呀。别剁我命根子啦,那个泡酒不好喝。” 楼?一脸真诚:“真的不好喝,我喝过。” “楼?……没人想喝那种酒。”丁雪润有点无奈。他捏起楼?塞给他的东西,轻声问:“这是什么?手机?” “是啊,你手机不是因为我被没收了吗?这个你拿去用,是我以前淘汰的手机。”楼?立刻转移开了话题。 他撒谎的时候惯用的表情是一脸无辜,他一装无辜就会努力睁大眼睛,用纯洁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小丁你先凑合用着,觉得不合适再去买新的。” 没人能抵御这样的眼神,丁雪润避开他的注视,垂头看着手机,他看见手机很新,屏幕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刮花,然后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不用了,没有手机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住校生而言,没有手机用,还真是一件大事。 楼?不高兴地说:“你没有手机玩那你上课怎么办?” “学习。” “……神他妈学习。”楼?再次把手机给他,这次直接塞到他抽屉里,“你用你用,你不用我也要把这个丑逼拿去丢了。” 丁雪润抿了下唇,把手机拿了出来,问他:“那我花钱买吧,你手机多少钱买的?” 楼?听得牙酸,他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但小丁老是搞得泾渭分明的,他还就想要小丁占点自己的小便宜,可丁雪润偏偏不——他似乎不习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 “我们关系这么好,谈钱伤感情。”他一脸无所谓,“别给了,我也记不得多少钱了,很便宜的。” 实际上,这个手机确实没花钱,但造价并不低,而且全世界就这么一个,再也找不到同款了。他爸喜欢搞投资,所以他家各行各业都涉及一点,前两年的时候他爸就瞄上了电子产品市场,弄了个公司。 楼?他爸为了他矿厂老总的逼格,请专人设计了几款手机,花费重金打造!他甚至还打算往手机上镶钻!专门打电话问楼?要多少克拉的钻石,要什么颜色的钻。 据楼?所知,这个手机外壳的土豪金颜色,绝壁是掺了真金的。 设计师声称,这款手机以法拉利166为设计灵感,流线型设计,但成品实在是土得掉渣, 楼?一次都没用过,他嫌丢人。 丁雪润不满他的回答,轻轻皱眉道:“你不告诉我多少钱,我就不要了,你拿回去。” “别啊,别。”手机在俩人手里推来推去,楼?硬着头皮编道:“其实这个手机,是我爸买的,他在电视上花九百九十八买来的,买手机还送洗衣机,相当于不要钱,白捡似的。” “真的不要钱的,”他语气真诚,眨了眨眼道,“你拿去用吧,你看。”他指了指,睁眼说瞎话:“都让我给摔坏了,我用好久了。” 因为手机壳太过坚硬,他粗暴地砸了几下,才砸出一个很小的缺口,可见其质量是很过关的,缺点就是有些重,硬件虽然不如现在的最新款,但在当时,都是最好的手机硬件。 丁雪润顿了顿:“不行,还是……” “小丁,我实话告诉你吧,”楼?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这998掉进过粪坑,洗不干净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个色?” 丁雪润一脸复杂:“……” 他感觉自己好像捏着一坨屎。 楼?看他好像终于被说服了,心里松了口气,他容易嘛,为了送个手机,甚至给998编了这么个离奇的故事。 “屎……手机给你了,你就别还给我了。”楼?说完扇了扇鼻子,仿佛空气里真有异味似的。 好在丁雪润接受了他的说法,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对楼?道了声谢:“我请你吃饭吧。” “吃食堂吗?” “嗯,食堂。” “好啊。”楼?高兴了,压低声音说,“你做的早饭好吃。” 丁雪润笑了一下,因为正好上课了,也就没有出声了。 ------------ 39 第 39 章  楼?尊重他, 还是转过身去,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地穿衣服,这澡还没洗,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 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俩一寝室,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丁雪润回到公主房, 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 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 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楼?早上起得一般是很晚的, 因为他从来不调闹铃,听见隔壁学校打铃了, 知道早读开始了,便悠悠转醒, 慢条斯理地起床, 开始洗漱。 下楼后, 楼?敲了敲公主房的门, 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拧开门把手,果然,里面没有人,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之前没有来人住的时候。 “没良心的东西。”楼?低咒了一声,“上课也不叫我,一个人就跑了,哼。” 他找了校服穿上,正准备出门时,忽然看见桌上的饭菜。 楼?以为自己眼花了,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真的是早餐。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碗像模像样的虾仁粥,还有一小碟凉菜,一个白煮鸡蛋。 不知道丁雪润走了多久,粥已经失去了温度。 楼?注意到被饭碗压住一角的纸条,上面是丁雪润的字,告诉他:“希望你不介意我使用你的厨房,看见你冰箱里有食材将就做了一点早饭,你起来时如果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粥加热一分半,鸡蛋用锅里的沸水煮三分钟。我去上课了。” 字条上有一个落款,是“润”字。他的字很漂亮,赏心悦目,只是看字的话,还真像个读书人。 楼?有一丢丢的感动,心想小丁还是很好的。 略一思索,他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没用过的手机来。那手机是他爸给的,土豪金的颜色。当时他爸打电话问他:“儿子,可以定制镶钻的款,你要多少克拉的钻儿?” 楼?拒绝了钻,拿到手发现跟电视上“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的手机长得差不多,丑得一比。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手机。 楼?开了机,看见电量还剩很多,就暴力地往地上磕了两下,把手机一角磕出了一个缺口,才满意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 他没从校门进去,而且从旁边围墙翻进去的。因为他每天都迟到,每次迟到都要在门外登记——学校门卫高一就把他给记住了。迟到次数多了,就会联系班主任,甚至扣四班的分。 楼?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窦志伟对他的容忍,是看在他不惹麻烦的份上,他如果影响班集体了,影响好学生学习了,那肯定要挨批。 所以他都不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不说有没有他看得上的,这谈恋爱,当然是距离产生美了,一个班多不方便?三天就得分! 看来班上也只有小丁能跟他玩了。 楼?今天去的格外迟,他翻墙进学校时第二节课还没下,楼?慢悠悠地从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穿过,走到废弃宿舍时,看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躲在树下悄悄打啵。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暗自嘀咕这些狗男女也不嫌脏,口水多脏啊。 他走到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响了,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刚下课的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所以这会儿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背书,几乎没有学生出去。 楼?看见丁雪润拿着语文书,在小组长那里排队,等着人家背完。 楼?早上吃饱了,所以笑意盎然地走过去,走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丁。” 丁雪润扭头看他:“你来啦。” 楼?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或许是怕影响前面同学背书,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也凑得极近,呼吸挨着。 丁雪润没有去躲,很自然平静地道:“那你等会儿给我看吧,我先背个书。” 楼?“扑哧”就笑了,低笑声仿佛带着电流似的,勾得人心头酥痒。 丁雪润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里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楼?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背书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 楼?挑眉:“别背了,你背什么啊背,你会背书老子把吊剁下来给你泡酒喝!” 他刚刚瞥了一眼,那课文跟裹脚布似的,比他吊都长,丁雪润能背下来才怪! 前面背书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楼?的豪言壮语,忽然就卡了一下:“今夜闻君琵琶语,今夜闻君……” 他卡了好几秒,小组长才把目光从楼?身上收回来,望向背书的男生:“背完啦?” “不……”男生话还没说出口,小组长就在他的名字后面给他打了个勾,然后让他走开,眼睛偷偷瞄了瞄楼?,温柔地道:“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自然是丁雪润了。 他把语文书关上,又看了旁边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他不可能背下来的楼?一眼,接着对小组长道:“我开始了。” 小组长嗯嗯几声,高高抱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偷偷地瞅楼?。 楼?平常要么睡觉要么不在,想看见他正脸挺难的。 “《琵琶行》,白居易,浔阳江头……” 他背得很流畅。 刚背一两段的时候,楼?表情还很淡然自若。但是听见丁雪润语速飞快,越背越顺溜的时候,他慢慢开始心里打鼓,甚至抽了一本语文书出来,打算盯着丁雪润背诵。 结果他翻书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一页,还是小组长看见了,提醒的他。 楼?翻到了《琵琶行》,然而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小丁在背哪里,他一看见这么多字,还是文言文,就脑子犯晕,有种要吐的感觉。 他只好拉长了脸,跟小组长说:“你听着他背,背错了给我说。” 听着丁雪润滔滔不绝背书的声音,楼?脸上从容不迫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 丁雪润背得很快,等到他最后一个字收音,说:“我背完了。”楼?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小组长给丁雪润打了一个勾。 她望向楼?,轻声问他:“楼?,你……你要背书吗?” 他浑身低气压:“……我背个吊啊背。” 丁雪润怀里抱着语文书,气定神闲地拽着楼?走:“走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楼?现在满脑子都是剁吊剁吊,他还沉浸在丁雪润居然背下了那么长的课文的震惊当中,昔日比自己还渣渣的文盲突然翻身,弄得楼?心下五味杂陈,有点茫然地回答:“……看吊啊。” 丁雪润无言地看着他:“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不,不是,”楼?这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出来,一下塞到丁雪润手里。 “小丁,这个给你呀。别剁我命根子啦,那个泡酒不好喝。” 楼?一脸真诚:“真的不好喝,我喝过。” “楼?……没人想喝那种酒。”丁雪润有点无奈。他捏起楼?塞给他的东西,轻声问:“这是什么?手机?” “是啊,你手机不是因为我被没收了吗?这个你拿去用,是我以前淘汰的手机。”楼?立刻转移开了话题。 他撒谎的时候惯用的表情是一脸无辜,他一装无辜就会努力睁大眼睛,用纯洁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小丁你先凑合用着,觉得不合适再去买新的。” 没人能抵御这样的眼神,丁雪润避开他的注视,垂头看着手机,他看见手机很新,屏幕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刮花,然后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不用了,没有手机又不是什么大事。” ------------ 40 可以买了  而校长的黑色办公椅上, 空无一人。 “你在这儿干嘛?周校长呢?”窦老师背着档案走到楼?面前。 “哦, 刚刚主任来了,他就出去了,让我在这儿念检讨呢, 说念完我就可以走了。”楼?单手撑着拐杖,回答得漫不经心,脸上是那种最惹老师讨厌的玩世不恭。 他的黑色球衣略有些湿润地贴着肉,手上戴着红色护腕,小麦色的手臂肌肉反射着光泽,那副明显流过汗的模样,让窦老师眉心一夹,望向他露出来的修长小腿、裹着一圈绷带的脚踝,最后落在他无辜的表情上。 肃清着脸道:“你校服呢?” “教室。” 楼?是来学校打球的,方才天上突然飘起了小雨, 体育馆也被社团的人给占用了, 他就没继续了, 他想起来就顺便来校长办公室做检讨。 他开学犯了一次事, 每周都要来校长这里念一次检讨书。 窦老师突然嗅到了什么,又狐疑道:“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有吗?”他表情非常无辜。 他刚打完球, 嫌热,加上更衣室里烟雾缭绕的, 夹杂臭汗味, 那味儿别提多冲了, 于是就把校服丢在了更衣室里。 窦老师怀疑他抽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从没逮到过证据,仅仅凭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烟味,的确不能给他定罪。 他扫了楼?几眼:“那正好,你检讨书念完了吧?念完了回教室去呆着,等下我给你拿套月考卷子,你拿回去写,写完明天上课订正。” 楼?:“……” 窦志伟看了他一眼:“没听清楚么?” 楼?耸了耸肩,又笑了一声,说清楚了,接着一瘸一拐地从校长办公室走了出去。 正好,周校长迎面走来,楼?跟他打了声招呼,礼貌地说:“校长,检讨我念完啦。” 周校长点点头,打发他走,一边展颜一边对着办公室门口的老窦道:“窦老师来得正好。” 两人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前,竖着耳朵的楼?听见了几句对话。 “来问转学生的问题?我正好也要跟你说说他的情况,坐吧……” 对话声被关在门内,楼?完全听不见后,就瘸着离开了,他演戏演全套,走了老远才丢开拐杖,健步如飞。 校长办公室内。 周校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推到窦老师面前。 “这是……?”窦老师翻开一份数学试卷,他刚改了一大堆试卷,所以不必仔细看就能看出,这是一份非常优秀的答卷,字迹漂亮而工整,粗略看去几乎全对,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 “白天我拿了上周的考卷给他,他刚转学过来,先摸个底。语数外三门三张试卷,数学是满分,英语是一百四十八,语文也有一百三十九。” 说到这里周校长露出了笑意,这个成绩在六中,也算是顶尖的尖子生了。 “这套考卷是咱们校内自己出的,难度中上,语文是超纲了的,但他思维很敏捷,坐在我这里平静地写了三个多小时就写完了三科。” “三个小时?!”窦老师惊声道。 楼?下了楼梯,看见教室门开着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没回教室,直接去了一楼的男厕。 一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很臭的烟味。 他讨厌烟,烟味在他这里就是臭不可闻。 今天是周末,他们六中周末有一节晚自习,从六点五十上到九点钟。现在不过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的校园,人烟稀少,学生通常都不会来这么早。 楼?瞥见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在最内侧的隔间里,半垂着头静默地抽着烟。 下午光线柔软而朦胧,那个人站在逆光处,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烟雾里,映衬着灰蒙蒙的结了蜘蛛网的磨砂窗户,身影瘦削,夹着香烟的手指白生生的修长。 楼?把自己的道具拐杖靠在洗手台的墙壁上,走到便池旁。而那个抽烟的男生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沉默地掐灭了烟,接着掏出一包面巾纸,用纸巾把烟蒂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楼?很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看这个二手烟制造者。 楼?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些明显的斗殴伤痕,青紫和红肿一团一团地印在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像刮刀一笔一笔在雪白画布上抹出来的痕迹,生硬又扎眼。哪怕他戴着又大又厚的圆片眼镜,也遮不住他脸上那些伤。 楼?提上球裤,心里立马就联想到了——转学生。 方才窦老师所言的“恶劣”当事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看这伤口的严重程度……啧,是挺恶劣的。 难怪让老窦气得去质问校长。 转学生根本没看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漱口,最后还往嘴里喷了些什么,估计是消除烟味的。 对方如此娴熟,越发让楼?肯定,对方是个其貌不扬的“狠角色”。 这时,男厕忽地进了人,伴随一声含着老痰的干咳。 “楼?。”窦老师严肃地喊了一声。 楼?转身就对着老窦东闻西闻的模样。 烟味还没散去,老窦盯着楼?,一副肯定但又苦于抓不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是不是你?” 楼?说不是。 老窦冷哼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你,明天交一封八百字检讨上来!” 一口大锅从天上降!楼?脸一黑:“我不抽烟,还要我说几次。”他直接翻出自己的裤兜,本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直接掉出一把钱和一个打火机。 老窦眼睛倏地一亮,简直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得意地笑道:“好哇你,楼?!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楼?没想到会这样,他更是说不清,嘴一抿,解释:“打火机是我点蚊香才买的。” “点蚊香,”老窦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哼,“来我办公室。” 窦老师是本校监考最严的老师之一,每次由他监考的考室,总能抓到作弊的学生,他和其他三位监考统称为“四大名捕”,他不仅抓作弊学生,还喜欢抓别人谈恋爱、抽烟。 不是他班上的学生都听过他的事迹,说起他就咬牙切齿。 楼?当然不可能替转学生背这个锅。 转学生人还没走,就站在洗手台旁,但是没有说话,只是他冷眼旁观这场“人赃俱获”的闹剧,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愧疚或者心虚。 这让楼?更是窝火,笑容完全冷下来:“那我抽烟,总得有烟吧?打火机能说明什么?烟呢?”他提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裤兜:“证据呢?” “证据!味道就是证据!这么重的烟味,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楼?也要气笑了,他抱着手臂:“窦老师,我提醒你一下,这里三个大活人呢。” 他不屑于指认别人为自己“脱罪”,言语之间有种清者自清的意思。 老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人,但跟校长的对话过后,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这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丝毫没有怀疑丁雪润的意思。 但楼?既然这么说了,窦老师便扭头问了丁雪润,语气温和:“你看见是谁抽烟的吗?” 丁雪润犹豫了一下,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应该不是这位同学,刚刚有个男老师进来的时候好像在抽烟,您……误会他了。” 老窦审视着他,扭头又看了一眼楼?。 一楼的办公室里有个老师是老烟枪,走到哪里抽到哪里,今天他正好提前来批改试卷了,老窦自然而然地猜到是他。 难道他真冤枉楼?了?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这样,楼?。”窦老师下令道,“你等下跟我去办公室拿试卷,然后你带新同学去男寝,他刚转学来六中,你带他熟悉一下校园。” 扶着拐杖的楼?:“???” 窦老师云淡风轻地就把这件任务交给了他,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转身走了。 楼?郁闷地跟着进了办公室,从窦老师那里拿了几张雪白的月考试卷捏在手里,听见老窦和颜悦色地跟转学生交代一些重要的事:“四班是重点班,每周小考一次,每月大考一次,每次期中考和期末考后都会综合一下你们的平时成绩还有竞赛成绩调整一下班级。” ------------ 41 可以买了  楼?就在他旁边的床铺, 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 人都钻进去了, 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 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 大喊道:“小丁、小丁,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不想理他, 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 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 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他就会好好休息,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 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 这都一周了, 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 楼?就走了过来, 他太高了, 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关了灯,爬上床来,他????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不会。” “那就好,这层楼有个傻逼要梦游,有次半夜敲我们宿舍门,吓死老子了。”楼?睡在这张小床上,感觉非常不舒服,不停地动弹,“结果我们宿舍高三那俩傻逼,睡得跟猪一样,老子以为他们死了。” 他人太高了,睡觉也总不踏实,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乱滚,之前有一次是真的睡梦中从床上掉下去了,好在他身体素质好,皮糙肉厚的没出什么大事。 但楼?在学校里,是真睡不好,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住。 但是按照校规,只有高三学生才能搬走,所以楼?每周四还是会回学校住,以免发生查寝人不在,半夜接到班主任电话——最后还惹出被全校通报的丑事。 他太爱说话了,一直说,丁雪润刚开始还回应他,慢慢就不理了,假装睡觉。 这时,宿管进来查寝,他是开了灯,确认是两个人而且脸都对得上人,才关门走了。 楼?白天运动,所以晚上睡眠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雪润听他没说话了,摘了耳机,把英语广播停了下来,闭上眼睡觉。 楼?第二天跟他一起去的教室。丁雪润本来要去食堂吃早饭,但楼?不让他去:“你先别走,等会儿等我一起去教室。” 丁雪润看他还没起床,说自己要去食堂吃早饭。 楼?人是醒了,可是他赖床,不肯起来:“我不,我还要睡,我困。”他的男神音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去食堂干什么啊,我们去教室,我好多早餐的。” 丁雪润默然,他知道那是楼?的追求者送的,楼?会吃,吃不完就分给周围的人。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丁雪润是不敢吃的,他怕。 楼?蒙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地问他时间:“现在几点了?” “七点钟。” “七点?我艹!”楼?心里又记了他一笔,看来这是个不输那两个高三的傻逼舍友,正常人谁这么早起来?那两个高三的都才七点起床。 “艹!你闹铃几点的?” 丁雪润:“六点。” 楼?气死了:“你调那么早做什么……” 丁雪润答非所问:“我去食堂了。” 楼?还在叨逼叨:“调这么早的闹铃做什么,你又不读书,那么早起来你要上天吗?啊!” 没有人理他。 楼?半睁开眼,往下面看了一眼,面对空荡荡没有声响的寝室,他后知后觉,丁雪润真是说走就走—— 他觉得小丁这人有点冷。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晚了,去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他进去前刚好看见丁雪润好像在回答问题,老师让他坐下。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好,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小蜜蜂讲课。 楼?桌上有很多份早餐,女生送早餐,总是送得特别精致可爱,小瓶子酸奶,小瓶子的牛奶,小饼干、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什么的。 当他看见桌上的包子时,还有点愣。 哪个女孩子送的包子这么实在。 楼?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他插上酸奶的吸管,问丁雪润:“你刚才被MISS狄抽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 “回答上没?” 丁雪润又嗯了一声,他在玩笔,其他人在记笔记,就他在玩,也不写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又不像。 “问的选择题你给蒙对了?” 丁雪润嘴唇一抿,嘴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笑意,说嗯。 楼?露出牙齿笑了:“你吃早餐没有?” 丁雪润说吃了,楼?推给他一瓶奶:“再吃点吗?我这儿一大堆呢,还有包子,这几把谁买的……” “我买的。” “那你放我桌上做什么?”楼?反应了过来,“你给我买的呀?” 丁雪润脸对着黑板,他面不改色地一边听课一边回答他:“我吃不完了,就给你了。” ------------ 42 第40章  叶青空趁着午休, 去人事部请了半天的假。 她待会儿要去医院拿昨天的体检报告。 叶青空毕业就进了这家星级酒店,从实习生做到了总监, 奋斗在一线, 平时不加班也九点后才能走。 不过要那么晚去医院, 医生早回家了, 没人给她看检测结果。 妆容精的hr致抬眼关切的问:“你没什么事情吧?” “就是全面体检, 这次查的比较琐碎。”叶青空语调轻松的说。 “这样就好。”话锋一转, hr又说:“对了, 明天你们部门要去三个新人, 你多看着点, 要不行就告诉我。” 酒店行业本来就美人扎堆 ,这位人力资源还是个重度颜控,最近招的人一水的帅哥美女。 她自己还挺满意这批新人,不过现在看着叶总监, 又觉得无论是脸蛋、身材还是谈吐,实习生都差了一截。 还得磨练才行。 难道真的像别人说得那样, 叶总监是每天在喝露水吗? 叶青空和人寒暄完,走出门后,她重重的舒了口气, 这次的检查……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最近状态出了问题,哪怕一个人在家, 也觉得有种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犹如芒刺在背。 叶青空怀疑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 关键是这种幻觉, 还伴随着心跳失衡……的生物反应, 真是要人命。 昨天叶青空去医院,在精神科和心血管科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选择了前者。 有病还是要早发现,早治疗。 ——— 叶青空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其他看检验结果的病人都走了,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医生低头看片的时候,叶青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半分钟后,桌后的男人抬头,声音淡淡的说:“没什么大事,心律失常有生理性和病理性,你这是生理性的。” “什么意思?” 医生说:“简单解释,你的心率失衡和你精神状态有关系,平时要避免熬夜和高压力。” 叶青空松了口气,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想了下问:“我这个情况,按时休息就可以了?” 医生点头:“差不多,我给你开点药,你先吃一个疗程。” “麻烦你了,加个微信?”叶青空把手机拿了出来后才发现不太妥当。 她平时工作忙,也没有假期,是考虑到以后要有什么,可以先和对方咨询状况。 这个漂亮医生,不会以为自己要泡他吧。 虽然制服诱惑什么的也不错…… 叶青空还在犹豫,要不要解释,那位医生倒是好交流,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两个人交换; 叶青空给人备注的时候,扫了眼对方胸前的铭牌。 许成悦,副主任医师。 能到副主任医师这个职称,这个人应该三十多岁了吧,保养的真好。 这位长得好看,脾气也不错,很适合做酒店行业,人事部那几位hr见了对方,一定特别开心。 不过医生应该没兴趣,毕竟医生工资可观,社会地位高。 叶青空从医院出来,站在路边打车。 的士刚停下来,突然从后面来个人把她挤开,拉开门坐了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非常流畅。 叶青空皱眉:“没人教你先来后到?” 车里的男人见对方是个美女,满脸得意:“我已经坐到车里了,我先来。” “……” 叶青空想上前理论的瞬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等着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走了。 叶青空压住了火,医生嘱咐她要保持心态平和,算了,不和赶着投胎的人计较。 她没有再打车,朝着地铁口走去。 不到晚高峰,地铁上的人不算多,叶青空坐下来后,就开始琢磨着把积攒了三年的假,这次一起休了。 这个状态持续下去,有点不太妙。 地铁中途到站,一个打电话的女生走了上来。 周围很安静,对方说得每个字,叶青空都听得清楚。 “什么,卡车和的士司撞上!路堵了?” 叶青空看了眼对方,很快又垂下了视线,每天都有交通意外发生,这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鞋面,所以没有发现窗户外面,有张脸一闪而过。 那张脸稀烂,不过叶青空记性很好,她看到了,还是能辨认出那是半个小时前,抢了她的士的男人。 叶青空在酒店附近租了房子,两室一厅,她和大学同学合租。 她住在次卧,一个月1000。 不过她那位室友最近出差,所以这几天房子就只有她一个人。 叶青空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吹头发的时候,被那种东西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她把吹风机关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冷水洗了把脸。 把医生开的药找了出来,她吞了两片,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至少是人民医院,不是七院。 七院是本地出名的精神病院。 叶青空按掉闹钟后,睁着眼睛躺了半分钟,困意褪去后,她从床上爬了起来。 四点半,外面还黑漆漆一片。 她每天都这个点起床,洗漱化妆——颜值是服务行业的第一生产力。 叶青空打开衣柜,里面一大半是衬衫和西装,还有正装的裙子。 她挑了件白色的裙子,带了绿色耳环,稳重不失亲和。 作为酒店的总监,她衣服至少一周下来不能有重叠,所以叶青空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一柜的衣服。 便宜的没质感,虽然这些衣服大多是她趁着打折购入的,但也花了不少。 叶青空站在玄关换鞋,刚穿一只,就有人敲门。 她怔了怔,直起身体盯着紧闭的门。 叶青空从鞋柜上的工具箱里,拿了把扳手:“谁?” 她租住在一个公司的员工宿舍,这房子年纪比她还大,以前的小区物业不能苛求,胜在便宜,比周边低了一半价钱。 房子很旧,叶青空和室友费心收拾了一番,刷了墙添置了东西,也算温馨怡居。 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两秒,再响起来就变得急促了起来。 叶青空的手紧了紧。不可能是出差回来的室友,对方有钥匙,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是朋友。 她退后了一步,正在犹豫报警还是怎么办的时候,门锁突然‘咔嚓’一声,开了。 一个头探了进来,血淋淋男人的脸。 半边脸稀烂,另外半边脸的眼球被挤压了出来,连接着一点点皮肉,挂在脸上。 叶青空张大嘴巴,最近一直不太对劲,但是这个幻觉会不会太真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叶青空的打量,转动着悬挂在脸上的眼珠。 “终于找到你了,你看我的脸,该死的是你!是你!” 叶青空退后了一步,居然不是幻觉? 昨天抢了的士的男人出车祸死了,然后变成鬼找自己来报仇?不但从科学角度还是迷信立场来分析,这都不对吧? 关她屁事啊! 做人不懂事算了,当鬼也一个德行。 跑来欺负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 叶青空现在不知道该喜该悲,喜的是她不用去七院了,悲的是她可能马上要凉了。 男人拼命的想往里面挤,叶青空抬手就是一扳手,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脸上。 双方隔得很近,她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没有丝毫迟疑,趁着那鬼东西退了点。才拿了‘最佳礼仪’的叶经理,抬头一脚把对方踹出去,爆了句粗口。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 这是三楼,不过叶青空的房间能跳到对面房子的阳台,可以从那边下去! 她移开鞋柜抵住门,拔腿就跑。 要是换成别人大概吓得痛哭流涕了,叶青空当然也怕,她心跳从来没这么失衡过。大概是把医生开的药一瓶干了都没有用的程度! 不过此时此刻,她脑子还是转的飞快,她想活下去! 作为一个酒店经理,当然不能只是个花瓶,面子工程搞好之外,具备说、学、逗、唱的技能。最重要是,必须有‘死亡常伴吾身’的觉悟! 叶青空在酒店冲锋陷阵在第一线,从前厅管到客房,工作这么多年,好歹见过各种名场面! 恐吓`电话,合作方拖着工资,被讨债的民工堵车威胁。甚至客人死在酒店房间也碰到过几起,还有富婆带人抓老公和男明星的奸。 死人她也见过,只不过会动的比较……稀奇? 算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也许以后就有经验了。 想到这里,叶青空连忙打住发散的思绪,还是逃命要紧,现在这状况就不要乱立flag了。 他妈的,这状况超纲的太厉害了,现在想想还不如干脆的被诊断出有神经病! 耳边是‘砰砰’的撞击声,和她心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撞击着耳膜。 叶青空飞快的跑到自己卧室,打开了窗户,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 对面的房子被划入了‘拆迁’范围,居民早就搬走了,黑洞洞的像是怪兽的张开的嘴。 叶青空才从阳台翻进去,身后就响起来沉重的脚步声。 那个东西追过来了!就在几米之外! 她能感觉到那种恶意,它想杀了自己! 叶青空不敢回头,顺着楼道往下跑,只要到人多的地方就有救了! 她一口气跑下楼,才发现不对劲。 虽然周围的建筑没变,但是气氛却不同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处于天明之前的最浓郁的黑暗,但是不至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右边有个菜市场,正常来说,这个点会有车进出的了。 小区里煎饼果子也该出摊了! 可这些全没有,仿佛这个世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 43 第 41 章  他冲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头发还没擦干,宿舍就倏地断电了。 丁雪润记得宿管给他说的:“十一点的门禁, 十二点会断电。你们写作业的,来一楼写, 一楼有个自习室, 彻夜供电的。” 他换了衣服,去了一楼自习室, 没想到不大的自习室里,坐了不少人。里面安安静静, 笔尖沙沙地摩挲着纸张。 凌晨过了宿管就来自习室门口, 提醒大家时间:“同学们早点休息, 写不完的明天早点去教室写。” 丁雪润平日一般最迟是十二点睡,但他还没写完四班的六科老师上周五给同学布置的作业。 他从前都是自学,早就学完了高三的课程, 做起高二的题来是非常轻松的,所以他草稿打得非常少,寥寥算几笔就能得出答案来。事实上, 做这些题对他的用处不大。而且他有些困了,写到后面眼皮开始打架,头还有些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的缘故。 所以丁雪润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索性翻出了练习册答案, 除了“略”字, 他把其他的答案都抄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 自习室大半的同学都走了,丁雪润已经困了,他半眯着眼,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飞快地抄着答案。 一个男同学忽然走到他旁边来。 “抄答案你还不如不写呢。” 丁雪润抬头望向他。 男同学也戴眼镜,额头长了几颗青春痘,一张斯文的学霸脸。 “我是四班的学习委员,你是转学生丁雪润对吧?”学委认真地劝道,“抄答案真的不好,应付老师没意思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手上还在继续抄,他抄得速度快但字写得依旧很漂亮:“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的提醒。” 见他一面应和自己,一面还冥顽不灵,学委脸色一僵:“应付老师同时又是骗自己,同学,你这样不好。” 他是真的看不起这样的学生,不会写抄什么答案,不会写那就别写,像楼?那样,别写也别交。 丁雪润不再看他,他喝了口水,声音有点混:“这些我都会写,谢谢学委,我没关系的。” 学委嘴角一撇,摇了摇头:“你不听就算了。” 四班固然是重点班,但他们班上恰好就有个例外,那就是楼?。 楼?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他看起来是那种典型的坏学生,但楼?在班上人缘很不错。很多女生暗恋他,因为楼?爱请客,人很大方,加上他成绩特烂,不仅上课睡觉,而且考试交白卷,跟班上人没有竞争,所以男生跟他关系也都不错。 就楼?这样的学生,都能进他们四班,那再来个类似的转学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丁雪润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想喝点热水,却发现饮水机里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拿着保温杯去了教室,很多人在自习了。 他接了点水喝下,但没起什么作用。 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丁雪润也交了作业。没想到昨天晚上才来的转学生,竟然交了上周五布置的作业,课代表们都有些诧异,翻开他的作业一看,登时涌上一股危机感。 “转学生是个学霸?” 昨天收了丁雪润书皮的英语课黄丹露代表感叹道:“你好用功,而且英语字写得好漂亮。” 丁雪润嘴唇惨白,说谢谢。 黄丹露又低声说:“书皮我换上了,我室友他们都说很好看,问我在哪里买的。”她抿唇,“同学,你在哪里买的啊?” “网上有卖,书皮后面应该印了品牌的,你搜索就是了。” 他脸色太糟糕了,黄丹露本来想关心一句,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没问出来。 很快,班主任来了,赶大家去外面集合:“升旗了!快点,快点行动。” 丁雪润站起来时有点摇晃,他不太爱生病,但每年都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大病一场,他其实身体不太好,这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 他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老窦对他说:“今天你就不用去升旗了,你没有校服,就留在教室吧。” 丁雪润点点头,昨天窦老师跟他说了,校服要在教育处买,两百块买一套秋季校服,一般至少备两套才够。 北方冬天冷,六中的校服一共分为三套不同的季节,一套夏季穿,是纯棉短袖;一套秋季,正是目前这个季节穿的,但很快,就要穿冬季校服了,那是加厚的棉服棉裤,外套还是加长款,得三百八买一套。 教室人都走了,他趴在课桌上,头脑沉得仿佛灌了水一般。 楼?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趴着睡觉,心里嘀咕这转学生还挺牛掰的,转学第一天就这么拽,不升旗趴着睡大觉。 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周校长给他打了个电话,估计是早就看出他脚上是装的,让他适可而止。 楼?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再装,今天就早点来上课了。 他平时不犯大错,顶多上课迟到这种小问题,有时候实在有事,他会随便编个理由问老窦请假,不管准不准假,反正假他请了,就不会去了。 所以也不怪班主任对他有偏见,但好在楼?不是个让人头疼的学生,成绩虽然不好但也不会惹是生非。 背后的转学生正在睡觉,楼?也趴着,趴着玩游戏。 结果一把没打完,背后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他。 楼?扭头:“干什么?” 丁雪润一张脸毫无血色:“同学,你知道……校医室在哪吗?” 楼?看他脸色居然这么差,本来就白,现在更是一副病容,心里联想到昨晚上的雨,道:“在那边教学楼,你感冒了?” “不知道,”他声音哑着,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可能是发烧了。” “发烧不是脸会红吗,你怎么脸上白成这样?” 丁雪润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校医室在哪里?” “在一楼,”楼?补充,“高三教学楼的一楼。” “噢。”丁雪润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看着人都要倒下去了,“高三是哪一栋?” “这一栋,就是……”他大概解释了一遍,丁雪润道了声谢,就走出了教室。 楼?不常乐于助人,但转学生看着好像要病死了一样,太惨了,他都觉得同情,所以叫住了他:“暧你等会儿。” 丁雪润转头。 楼?是那种狭长型的眼形,不笑的时候会显出一丝凶相,看着不是善茬。他扫了眼转学生,顿了顿说:“算了,我去校医室买点东西,你跟着我。” 教学楼就这么大,四班又在一楼,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校医室。丁雪润坐下,校医探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昨天是淋雨了?” 丁雪润点头,声音已经是沙哑了:“淋了点。” 校医甩了甩体温计,递给他:“夹腋窝。” 他量体温的时候,楼?坐在旁边玩手机,丁雪润听见音效,是一款时髦的消消乐游戏。 他夹着体温计,扭头看向楼?。 楼?也许很喜欢这种游戏,打得很认真,一双深邃的眼睛特别执着地盯紧屏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 他人很高,穿一双限量版球鞋,和其他学生一样穿一身秋季校服,校服外套拉链拉到胸口,他里面穿的单薄,但是很壮实,哪怕校服宽松也掩盖不住他那和同龄人有着明显差距的健硕体魄。 昨天丁雪润就发现了,他身上有肌肉,还有腹肌,只是不知道是几块。 体温计取出来,校医凝重地摇头:“得去外面医院输液才行,快四十度了。” 丁雪润一听要出校输液,就摇头:“吃药行吗?” 校医摇头:“吃药退不了高烧,你哪班的?你们班主任谁?” ------------ 44 第 42 章  丁雪润说:“抄的。” 楼?“哦”了一声, 摸着下巴道:“破案了。” 丁雪润现在脸上的伤口差不多完全好了,只有脖子和手背还有一点痕迹, 但是穿校服他把拉链拉到最高,就完全遮住了。 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楼?看他觉得还挺清秀一小伙, 青涩洁净,皮肤又白, 就是有点瘦。小丁人不高,眼睛挺大挺黑的就是可惜了, 近视眼, 戴着眼镜, 把那么漂亮的眼睛都给遮住了。 丁雪润看着待人挺温和,其实是有些冷漠的一个人。楼?跟他变得熟悉之后,又觉得他逗起来特别特别好玩, 太有意思了简直——除了抽烟都挺好的。 楼?想到自己的那些个朋友,几乎都要抽,而且抽得比小丁厉害多了, 这么想想也就释然了,至少丁雪润不会满身烟臭,他抽完就消灭证据,嘴里会喷草莓味的口气清新剂, 喷完就是香的。 但他会劝丁雪润:“你少抽一点, 真的对身体不好。” 丁雪润每次就点头, 可是也不听, 我行我素。 而且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文具,总是送人文具,给这个送橡皮,那个送笔,还都是学校文具店见不到的款式,很漂亮的文具,女孩子非常喜欢。 楼?不用这个东西,但还是收集了几样。 不过吧,班上还是在传着一点消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转学生的底,但是有证据表明:“他上课答得出来,那是因为他有答案。他每天作业都是抄答案来着。” 至于他的试卷,学校老师自己出的测试卷,又是怎么答对的,就没人知道了。 楼?考试的时候从来不来,他不上晚自习,所以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每周也就周四在学校住一晚上,但是每周来都要带一床新的三件套换上,丁雪润帮他换,楼?每次说请他出去吃饭,丁雪润是每次都谢绝。楼?问:“请你吃你还不乐意啊,你是就喜欢吃食堂吗?” 丁雪润便点头:“我喜欢食堂。” 他太自律了,他的生活轨道一旦确定,就不会轻易打破。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都是一致的,睡觉的时间也基本一致,吃饭口味也是,只吃那几种。而且他从来都是今日是今日毕,从不会把今天的事堆积到明天去。 楼?觉得食堂难吃,但是他知道食堂还有个“小食堂”,就和外面的中档餐厅差不多吧,点餐式,环境也好一些,在食堂顶楼,有个露天阳台,学生过生日、或者班上聚餐,就会在那里办。 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食堂了,饭卡也找不到了。楼?打定主意要请他吃饭,但是懒得去跟人挤补办饭卡,所以他一下课就去了高二楼上,随便拽了个朋友:“东东,把你饭卡给哥用用!不,你直接给我,你里面多少钱?我给你发红包。” 李东懵逼,楼?从来不吃食堂的,问他要饭卡? “不是啊?哥,饭卡给你我怎么办呢?我吃什么?” “你刷你女朋友的,我中午要请人吃饭,我不想去挤着排队补办饭卡,你去挤。” 楼?非常不喜欢“挤”,因为各种人往他身上凑,什么味儿都有,而且是真有人趁乱揩他油,楼?不止一次让人摸`屁股了,有一次他把人给抓住了,一看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只能叹口气,放过人家。 他的假洁癖犯起来和真洁癖差不多,讲究太多了。 李东立马把卡给他了,好奇地问:“?哥交新女朋友了吗?可以啊,这次的比校花还漂亮吗?是高一学妹?哪个班的?” 楼?说不是:“就我同桌,”他把饭卡揣在校服兜里,嘴里嫌弃得不要不要的,“那家伙真有毛病,只吃食堂,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楼?有同桌了这件事,他的很多朋友都知道。因为他们来四班门口找他玩的时候看见过。 李东诧异:“可?哥你的同桌不是男的吗?又换新的了?” “是他,老子就是请他吃饭。” 楼?不是没谈过女朋友,谈过,非常漂亮,会弹钢琴,学习好,才女,从外表来看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但是交往不久吧,女孩子比较主动一点,跟楼?看电影牵了手,摸到他一手的汗以为他紧张,然后偷偷的想跟他接吻。 还没碰到楼?,就被他给推开了。 女孩子很错愕:“你、你……” 楼?有些无奈,说:“老妹儿啊,不是你的错,我有洁癖,我真的真的……吃不了别人的口水……”而且你口红看起来好像有毒哇。 就是想到,他都觉得恶心,哪怕对方美成了天仙,他都会难以接受。 女孩子最开始说没事,后面也受不了了,楼?比较绅士,等对方说分手:“放宽心,是你甩的我。” 他这个人是不愿意让小姑娘伤心的,毕竟他是个一米八八的大男人。 后面就不谈了,感觉谈不谈没区别,没有心动的感觉,就像是找了个女性朋友,自己陪她出去玩,平淡得索然无味。 楼?还是喜欢骑摩托,喜欢打篮球,这些对他而言,远比女人生动有趣。 李东非常好奇:“?哥为什么请同桌吃饭?他给你写作业了?” “写个屁的作业,那傻逼就是个学渣!文盲!我实话跟你说,比我还不如,我好歹会背乘法表。”楼?不好意思说人给他装被子,更不好意思说同桌每天早上给他买包子。 “当真?”李东感慨道,“他什么来头?那难不成跟你一样?家里有矿啊咋滴?你妈可是给学校捐了一栋大楼才让你进的四班吧!” “你可是东北矿厂小王子。”李东道,“他家矿哪儿的?你打听过没?” “应该也不是,”说起这个外号,楼?脸色就微微发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我们老窦的亲戚,老窦挺疼他的。”他皱了下眉,“太奇怪了,老窦不是一向只喜欢好学生吗?” 他刷饭卡请丁雪润上食堂顶楼吃小食堂,丁雪润瞥见他卡上贴了个卡贴。那卡贴上面是个女人,不是女星,像是同龄人。 他以为是楼?女朋友。 丁雪润拿着菜单翻了翻,他只点了一个菜一个汤:“你再点一个菜,我们两个人吃,够了。” “你多点两个,暧你怎么点了个青菜还点了个素汤啊,吃这么点怎么够,猫呢?”楼?数落道,“你这么瘦是有原因的知道吗小丁?” “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你过来小丁。”楼?勾了勾手指。 丁雪润手肘撑在桌上,头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小丁啊,”楼?说话时嘴里吐出热气吹拂着他的耳朵,“吃得多不仅可以长个子的,还可以长小丁呀,你多吃点肉,吃补一点的,就可以变得像我一样了懂不懂?”他笑了两声。 楼?荤段子特别多,但又不让人觉得猥琐,这可能真是长相的缘故,丁雪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是故意吃那么少的,不过他习惯了吃饭只吃七八分饱,加上生活费有限,他不愿开口问丁兆文要零花钱,就只能省吃俭用了。 原本也用不着这么惨的,但他刚开学就病了一场,还买校服,每个季节两套,他暂时没有买夏季校服,想等明年热起来了再买。 楼?大概是少爷胃,点了很多菜,拦都拦不住,又是清蒸鱼又是红焖羊肉的,他平时运动量大,得吃大量的肉才能维持体能。 丁雪润对比起楼?起来,吃得非常少,楼?让他多吃点肉:“你瘦得好可怜,我那天看你洗澡出来,又白又瘦的,太惨了,你家里人是不是虐待你呢?”他顺手用公筷给丁雪润夹了块很大很肥的红焖羊肉。 他跟朋友出去吃饭也有这个怪毛病,不用公筷就不肯吃,宁愿一个人坐在旁边吃,都说他是少爷病。 丁雪润面对这个问题,选择沉默不语,低头一口一口把肉吃了。 ------------ 45 第 45 章  “单子,单子还没打印, 我在办公室看的, 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 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 登时, 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 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 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他没去凑热闹。 楼?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他茫然四顾, 发现班上怎么空了, 也跟着起身,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 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 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 外面天气多好啊, 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老窦进来把三张排名贴好,一窝蜂的同学围着他,老窦说:“都回去坐好,我刚才做了个PPT,下节体育课,就不上了,咱们分析分析成绩。” 起来上厕所的楼?:“……” “操!两节体育课就被这两个禽兽给占了!”他义愤填膺。 楼?就在他旁边的床铺,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大喊道:“小丁、小丁,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不想理他,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他就会好好休息,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这都一周了,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就走了过来,他太高了,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关了灯,爬上床来,他????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 46 第 46 章  “第一是谁?” “啊啊啊谁帮我看看我多少分!!” “单子,单子还没打印, 我在办公室看的, 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 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 登时, 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 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 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他没去凑热闹。 楼?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他茫然四顾, 发现班上怎么空了, 也跟着起身,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 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 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 外面天气多好啊, 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老窦进来把三张排名贴好,一窝蜂的同学围着他,老窦说:“都回去坐好,我刚才做了个PPT,下节体育课,就不上了,咱们分析分析成绩。” 起来上厕所的楼?:“……” “操!两节体育课就被这两个禽兽给占了!”他义愤填膺。 “在哪?在哪!!” 平日里一贯都很淡定的学霸们,听见这个瞬间不淡定了,全部站起来张望。 “第一是谁?” “啊啊啊谁帮我看看我多少分!!” “单子,单子还没打印,我在办公室看的,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登时,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他没去凑热闹。 楼?从睡梦中被吵醒了,他茫然四顾,发现班上怎么空了,也跟着起身,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 47 第 47 章  丁雪润是学渣, 如果说要把吊车尾踢出去的话,那那个即将被踢走的人肯定是丁雪润了没得跑。想到这里, 楼?有点开始急了,说:“那怎么办,我可能只比你好一点而已……那我要不要去买个答案……” “你过来。”丁雪润直接打断他,并且把楼?拽了过来,他直接贴上楼?的耳朵, “明天你一定来考试, 我给你答案,你照着抄。” 他嘴唇几乎直接压在了楼?的耳朵上,弄得楼?愣了一秒,小丁干什么? 他晕乎乎的, 有点没听清楚丁雪润在说什么,什么答案? 丁雪润的手臂勾在了楼?的脖子上:“考室都有监控, 还有信号屏蔽器,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这才是最安全的。” 楼?想小丁声音还挺温柔的,听着很舒坦。 “我们考室的监考老师是十九班的班主任, 我见过, 他喜欢抽烟, 所以考试中途,他一定会不停出去抽烟。另一个女监考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 不清楚具体的。考试开始过十分钟, 我就把2B铅笔给你, 四十分钟,我就会出去一趟,你过十分钟出去,拿我写好的答案,照着全部抄上去。” 楼?呆滞地“哦”了声,完全忘了质疑,他心说说话就说话,说什么悄悄话啊……哎呀他耳朵好痒啊,小丁干什么要往他耳窝里吹气,小丁这个变`态,好像在咬他耳朵一样。 丁雪润声音压得很低:“等下我带你去看看,我会把答案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听清楚没?”他嘴唇从楼?的耳朵上分开。 楼?挠了挠发红的耳朵,主动把脸凑过去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呗?” 丁雪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楼?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分神,结果越听越震惊,啥玩意儿,丁雪润给他抄答案? 他哪来的答案? 楼?想到一个可能性,嘶了一声:“我靠,小丁,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牛逼的。” 丁雪润心想楼?还不算太傻,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接着,他就听见楼?上下扫他几眼,目光奇异:“你真的牛逼,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搞到正确答案。” 丁雪润从来没有作过弊,但像他这样的好学生作起弊来,往往比差生要方便。但这次不一样,他是转学生,他在最差的考室,老师并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连如果被人举报后脱罪的方法都想好了。 而楼?很坚定地认为他有门路,因为丁雪润的坚持,楼?勉强同意了明天来考试。他想的是,他反正考零分考满分都没关系。他完全用不上作弊,因为他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好成绩,哪怕他是吊车尾,他也不会被踢出四班——因为他家真的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没有愧对他这个姓氏。 但是小丁就不一样了,丁雪润如果真有答案,他传给自己是会增大被抓到的风险的。 楼?也不打算抄,他才懒得抄,他就是去给小丁打个掩护。毕竟小丁有答案这种好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他呢。 而且丁雪润这么蠢,又是个文盲,要是被抓住了,他站出来顶罪就没事了。 债多不压身,这么点小事情对他而言,学校最多在周一升旗通报一声,加上写几百字检讨就完事儿。 小丁这么好一个人,要是被抓到然后记个过,肯定可怜兮兮得要哭了。 耳边,丁雪润的声音很轻。“你明天早点起床,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的,不要迟到了。” 楼?无精打采地“噢”了一声。 因为明天要考试的缘故,晚自习过后的男寝自习室,非常火爆,丁雪润去的早,占了个位置。 宿舍开了中央空调,他穿得比白天少,坐着复习了一会儿,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丁雪润并没有抬头去看,结果旁边人故意发出了一声轻咳:“同学,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是没有任何用的。” 丁雪润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班那个很聒噪的学习委员。他不喜欢学委这种人,也不看他,淡淡道:“抱了总比不抱来得好。” 他说着翻了一页书。 陈治邦认为自己是在履行学习委员的职责,好心提醒他,没想到又被他堵了回去,他冷笑一声:“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我才这么说的,你们明天要是考试作弊,我一定会举报给教务处。” 丁雪润这才看了他一眼。 陈治邦:“你没想到我会知道吧?”他盯着丁雪润的表情,原以为他会紧张、惊慌失措,结果并没有,反而一脸波澜不惊。 下午第四节课的时候,他去上厕所,正好看见了楼?和他一个小弟。 他小弟是楼上十九班的一个混子,学习成绩中游,在像他这种学生里,还算成绩好的了。特别狠一个人,人高马大又剃了个光头,看着很凶悍。陈治邦以前跟他在一个初中,见过杜畴打架,那叫一个不要命。 结果他去男厕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坑位,光头很苦恼地说:“?哥,真要拉啊?” “快点儿的!趁热,502胶还没干,你快点拉!” 光头脱了裤子蹲着:“我拉不出来,为什么让我拉?” 楼?一脸忍无可忍,他用两团纸塞着鼻子,校服拉上去蒙住面,忍着拍他光头的冲动骂道:“刚才问你们谁吃多了,你不是第一个说你要大便吗?而且,”楼?扫了一眼大个子,“你看着大,吃得多,屎肯定很多。” 光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又不想拉了……话说?哥你为什么这么缺德,学校清洁工惹到你了吗?” “你管那么多,拉你的。” “冲不下去怎么办?” “要的就是冲不下去,最好明天后天都冲不下去。” 这时,厕所里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楼?差点昏厥,直翻白眼:“卧槽,你吃了什么东西!”他飞快地冲出去,正好撞上了在外面偷听,也被臭得不行的陈治邦。 楼?看他一脸尴尬,立刻明白过来,眼神像掺了冰渣一眼盯着他,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小子清楚,让我知道你跑出去乱说话,把你的脑袋塞进杜畴的屁股里。” 在里面蹲着的光头发出一声怪叫:“喂!?哥!这样不好吧?直接丢到垃圾场过夜不是好多了……” 陈治邦脸上白了又白,他的确不敢惹楼?。 后面两人试了又试,果然是冲不下去。 楼?兴高采烈地跟丁雪润说:“小丁,我在一楼厕所发现一个好安全的地方!答案藏那里,保管不会被人发现。” 他拉着丁雪润去看,丁雪润脸是真的黑了:“你怎么尽想些馊主意?” 楼?眨了下眼:“这主意很馊吗?” “……你觉得呢。” 这会儿又听见陈治邦说起,丁雪润猜他可能是听见了什么。 丁雪润转过目光,声音平静:“学委似乎很喜欢告状?” 陈治邦脸一僵,他的确经常告状,揭发人,背后有人管他叫长舌妇。他初中就有这毛病了,起初是老师让他盯着班上的人,什么上课说话,同桌搞暧昧,他只要一揭发,老师就会说他做的很对。 这个习惯到现在,就改不掉了。 陈治邦脸色难看道:“丁雪润,我可能拿楼?没什么办法,但是收拾你是很容易的。” 丁雪润微微笑了:“那我等着。” 因为计划有变,丁雪润起得很早,他一起来就给楼?打电话,打了好几通才终于接通。 “……喂。”楼?刚睡醒,声音沙哑。 “醒了没?” 楼?用鼻音“唔”了一声,用抱怨的语气道:“小丁,我好像感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边揉一边骂道:“好多眼屎,我肯定是感冒了……” ------------ 48 第 48 章  两人折腾完一张卷子, 楼珹抱着他睡, 又摸到他腰上的一块伤疤。 据丁雪润说, 这是什么手术的伤口。 所以每次楼珹碰的时候, 都不敢用力, 怕引发丁雪润的旧疾。没几天, 就是丁雪润妈妈的忌日,楼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笑容变少了,他还不敢提起有关他妈妈的话题, 丁雪润去上坟那天,楼珹忍不住说:“润润, 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丁雪润顿了顿, 摇了下头:“我自己去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我送你过去,在外面等你就是了。” 丁兆文把骨灰留在身边, 但还买了一块公墓, 墓中葬了两枚婚戒。 每年的这一天,他要在墓前从日出站到夕阳。他的妻子不会说话也听见人说话,所以丁兆文从来不在她的墓前说话,只是站着,站得像一棵永恒的树。 丁雪润也是,中途他给楼珹发消息, 让他先回去,楼珹不肯, 说要等他。 一等就是十个小时。 日暮西山,丁兆文带着丁雪润出去, 一看丁雪润的同学在外面坐着,感到特别内疚,叮嘱丁雪润:“这么好的同学,你得好好珍惜着。” 丁兆文怕两个孩子住得不顺心,三天两头开车上山,给他们买菜做饭。 楼珹见他总来,本来还想做点什么的,现在也不敢了,生怕被发现了端倪后,老丈人让丁雪 润现在就去读大学。 丁兆文一看两人果真是在认真学习,丁雪润很专心地为同学补课,心里也感到欣慰——为丁雪润在远方交到了好朋友而欣慰。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楼珹才敢肆意抱着丁雪润在被窝里亲两口。 丁雪润的升学宴在十五号那天,十四号他就把楼珹带下山了。丁兆文的请柬发给了亲戚朋友,还发给了学校里的老师。大家带着亲属孩子一起来,一下子办了七八桌。一桌子菜肴一千块。楼珹还临时下楼去烟酒超市,一桌一条中华烟,一桌两瓶五粮液。 由于丁兆文是挨家挨户送的请柬,去不了也在网上发了邀请,并且全部都解释了一遍:“他不是高二参加了高考,是因为参加数学竞赛,代表我们国家队在国际上拿了冠军,这才被提前录取的。” 这些都是在网上能查到的信息,所以都知道丁兆文没有骗人,他儿子是真的被录取了,也是真的有这么优秀,根本和传言的打工不一样。心里再有吃惊不满,从得知消息道现在,过了半个月也都消弭了,一顿饭吃得还算平和。 丁兆文是教书的,很多孩子家长让他传授了教孩子的经验,问他怎么才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一同来蹭饭的楼珹听见了,压低声音说:“那当然是智商问题,别人家的孩子换你爸教,也教不成你这样啊。” 丁兆文盛情难却,他也没有提前写稿子,便站了起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其实我不会教孩子。” “是孩子他妈妈教得好。” 他的亲戚朋友,大多都知道他妻子又聋又哑,很难想像正常人会娶这样的人回家。既然又聋 又哑了,那得需要别人的照顾,怎么可能会教孩子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会说话,但她有一颗包容一切的善心,也教会孩子善良,教会他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她也听不见,但……” 楼珹听了一会儿,才听出问题所在。 他非常吃惊,心里抽疼了下,压低声音:“润润……” 此时有很多人都看向丁兆文,但扭头看丁雪润的人也不少,丁雪润低着头很安静,在桌子底下拉着楼珹的手。 丁兆文的致辞把很多人都说哭了,那些曾经对他有误解,对他的家庭有质疑的亲戚,此刻也为自己的猜忌而感到难堪不已,恨不得钻进地缝。 来参加升学宴的有几位是教过丁雪润的老师,丁兆文还感谢了这几位同事:“在此,要特别感谢邱老师、赵老师……对我儿的悉心栽培,” 升学宴吃完,楼珹看丁雪润状态不佳,意识到他不喜欢这种很多人对他同情的环境,便问他:“我吃多了,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好吗?” 丁雪润应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紧跟着从酒楼出去。 他们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靠近大山,所以弥漫着一股慢生活的节奏。不远处就是青山,路上连汽车都很稀少,所以街道马路都不宽,巷子也很多。 楼珹这个时候就嘴笨了,因为他怕自己说错话,所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爸爸文采真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丁雪润笑了笑,看着地说:“我那天没让你跟我一起去公墓,是因为我爸在。” “其实我妈是个很宽容的人,她很容易接受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事,大概是因为老天爷已经剥夺了她一些东西,所以她总是不舍得为难别人。” 丁雪润还拿出手机,给楼珹看手机里的旧照片:“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从不会动的照片上看,丁雪润的母亲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皮肤雪白眼睛又黑又大的美人类型。 楼珹由衷地夸漂亮,丁雪润又道:“如果她知道你,肯定会接受你的。” 丁雪润没有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表现得很轻松,沿着路往他旧学校的方向走,因为楼珹想去看看他生活过的痕迹。 但他们还尚未走到学校,身旁便忽然出现了一辆汽车和几辆摩托车,纷纷在他们旁边停下来。汽车窗户摇下来,副驾驶座探出一个脑袋来:“同学,问一下XXXX怎么走?” 楼珹敏锐地嗅到了来者不善的气息,下意识把丁雪润往自己身后一推:“你们不会开导航?” “不会那玩意儿。” 丁雪润盯着这几个人几秒,已经掏出了手机,接着低声快速让楼珹先走。他道:“直走,第四个路口转右,再……” 楼珹听见他让自己“走”,就是一愣。 “好复杂,听不懂。”摩托车上下来两个人,作势要强`制性地把丁雪润挟持走,“你直接跟我们上车,带路吧!不会亏待你的。” 楼珹已经意识到了有问题,问都没问就一拳狠狠勾到左边人的脸上,他不爽地低头看了眼手指骨上沾染的鼻血,在旁边树干上蹭了一下,而后一记发了力的扫腿,把右边人踢倒在地上惨叫。 几人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动手,愣了好几秒,其中一人咒骂一声,大声道:“还愣着干嘛!快点上啊!” 楼珹做出防御的姿态,单手横在丁雪润面前,保护着他,压低声音问:“你认识他们不?” 丁雪润点了下头,他盯着紧闭着的汽车后座窗户,里面露出一个人影来。他手上已经飞快打了报警电话:“楼珹,不要和他们打,你先走,他们要找茬人的是我。” 楼珹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有一个人已经朝他扑了过来,虎虎生风地大喊一声,朝他挥出一拳。楼珹不仅自己要躲,还要拉着丁雪润躲,他动作很快,另一边有人紧跟着就补上一拳,楼珹一个转身、低头,又避开了一拳,他飞快地低声道:“别报警,给我爸打电话,我手机上有定位。” 他们人多,还有几个长得有那么一点高壮,楼珹不免挨了几下,他不敢把丁雪润推远了,怕自己护不住他,所以打得碍手碍脚。 丁雪润手上拨通电话,他见到一个拳头过来,背过身去帮楼珹挡了一下,忽然又被人踢中了腹部,丁雪润没有叫,只是脸色一白。他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跑也跑不过摩托车,他不想拖楼珹后腿。 “润润!”楼珹心一下揪了起来,眼睛赤红地接着盯准刚才动手打丁雪润那个,雨点似的拳头招呼下去,每一拳都用尽了力气,把对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鼻血飞溅。紧跟着楼珹收起了拳头,脚顺势踏在后面的墙上,飞身而起,一个惊人的回旋踢直接踹上那人的脑门,直接把人踢飞老远,满脸是血,连惨叫声都没有,就颓然晕过去了。 “他们为什么来找你麻烦?”楼珹甚至还有时间问丁雪润。 “我去年转学……” 楼珹忽然想起来,那时候丁雪润刚刚转学,满身都是伤。他意识到了什么,脸倏然黑下来:“就是他们欺负的你?” 几人怔住了,大概有几秒时间没敢动作,而楼珹抓准这个时机,猛然一个侧身,暴喝一声,狠踹对方的腹部、命根,扫腿与侧踢交换着来,一气呵成,一口气快速解决掉四个,捂着脸躺在地上,惨叫不已。 这时,已经只剩下三个残兵败将,楼珹双目冒着火,作势要打,几个小混混就被他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跪下求饶。 楼珹擦了下嘴角的一丝血迹,牢牢把丁雪润护在身后,眉眼凶戾,冷声道:“车上还有人?一起上?” ------------ 49 第 49 章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 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 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大喊道:“小丁、小丁,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不想理他, 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他就会好好休息,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 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 这都一周了, 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 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 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就走了过来, 他太高了, 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 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关了灯,爬上床来,他????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不会。” “那就好,这层楼有个傻逼要梦游,有次半夜敲我们宿舍门,吓死老子了。”楼?睡在这张小床上,感觉非常不舒服,不停地动弹,“结果我们宿舍高三那俩傻逼,睡得跟猪一样,老子以为他们死了。” 他人太高了,睡觉也总不踏实,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乱滚,之前有一次是真的睡梦中从床上掉下去了,好在他身体素质好,皮糙肉厚的没出什么大事。 但楼?在学校里,是真睡不好,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住。 但是按照校规,只有高三学生才能搬走,所以楼?每周四还是会回学校住,以免发生查寝人不在,半夜接到班主任电话——最后还惹出被全校通报的丑事。 他太爱说话了,一直说,丁雪润刚开始还回应他,慢慢就不理了,假装睡觉。 这时,宿管进来查寝,他是开了灯,确认是两个人而且脸都对得上人,才关门走了。 楼?白天运动,所以晚上睡眠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雪润听他没说话了,摘了耳机,把英语广播停了下来,闭上眼睡觉。 楼?第二天跟他一起去的教室。丁雪润本来要去食堂吃早饭,但楼?不让他去:“你先别走,等会儿等我一起去教室。” 丁雪润看他还没起床,说自己要去食堂吃早饭。 楼?人是醒了,可是他赖床,不肯起来:“我不,我还要睡,我困。”他的男神音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去食堂干什么啊,我们去教室,我好多早餐的。” 丁雪润默然,他知道那是楼?的追求者送的,楼?会吃,吃不完就分给周围的人。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丁雪润是不敢吃的,他怕。 楼?蒙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地问他时间:“现在几点了?” “七点钟。” “七点?我艹!”楼?心里又记了他一笔,看来这是个不输那两个高三的傻逼舍友,正常人谁这么早起来?那两个高三的都才七点起床。 “艹!你闹铃几点的?” 丁雪润:“六点。” 楼?气死了:“你调那么早做什么……” 丁雪润答非所问:“我去食堂了。” 楼?还在叨逼叨:“调这么早的闹铃做什么,你又不读书,那么早起来你要上天吗?啊!” 没有人理他。 楼?半睁开眼,往下面看了一眼,面对空荡荡没有声响的寝室,他后知后觉,丁雪润真是说走就走—— 他觉得小丁这人有点冷。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晚了,去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他进去前刚好看见丁雪润好像在回答问题,老师让他坐下。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好,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小蜜蜂讲课。 楼?桌上有很多份早餐,女生送早餐,总是送得特别精致可爱,小瓶子酸奶,小瓶子的牛奶,小饼干、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什么的。 当他看见桌上的包子时,还有点愣。 哪个女孩子送的包子这么实在。 楼?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他插上酸奶的吸管,问丁雪润:“你刚才被MISS狄抽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 “回答上没?” 丁雪润又嗯了一声,他在玩笔,其他人在记笔记,就他在玩,也不写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又不像。 “问的选择题你给蒙对了?” 丁雪润嘴唇一抿,嘴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笑意,说嗯。 楼?露出牙齿笑了:“你吃早餐没有?” 丁雪润说吃了,楼?推给他一瓶奶:“再吃点吗?我这儿一大堆呢,还有包子,这几把谁买的……” “我买的。” “那你放我桌上做什么?”楼?反应了过来,“你给我买的呀?” 丁雪润脸对着黑板,他面不改色地一边听课一边回答他:“我吃不完了,就给你了。” “你……”楼?又觉得小丁人太好了,主要小丁是个学渣,上课可以陪自己说话,其他人就不行了,他们上课从来不开小差,因为他们一开小差就跟不上了。 ------------ 50 第 50 章  平日里一贯都很淡定的学霸们, 听见这个瞬间不淡定了, 全部站起来张望。 “第一是谁?” “啊啊啊谁帮我看看我多少分!!” “单子, 单子还没打印,我在办公室看的, 窦老师电脑上有排名了, 快去看啊!” 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其他班貌似也得到了消息, 一起疯狂地涌向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面空间不够了, 所以大家都围在门口,登时,清静的办公室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充斥着大喊大叫:“XXX, 我多少分啊!我第几名?” “第十五?年纪排名呢?我多少啊!快!快告诉我, 我急死了!” 教室里走了大半的人, 独独留下几个零星的学生, 丁雪润大致知道自己的分数情况, 他没去凑热闹。 楼?从睡梦中被吵醒了,他茫然四顾,发现班上怎么空了, 也跟着起身, 打着哈欠拽了下丁雪润的领子:“小丁, 上体育课了。” 丁雪润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握着他的手, 把他的手轻巧地拨开了:“不去。” 楼?发现他在做题。 “为什么不去?” 丁雪润摇头, 面不改色:“你想去上体育课就去吧。” “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出去运动运动,别老傻坐着,越坐越傻。”楼?刚说完,就听见了预备铃响,接着,一窝蜂的同学从教室门涌入。 “发生了什么?”楼?很茫然,“他们怎么又都回来了?” “坐下吧,”丁雪润看了他一眼,“体育课被占了。” “什么?被谁占了?!”楼?气冲冲大喊,丁雪润看着他摇摇头,叹气道:“傻子。” 一整节课,楼?都处于体育课被灭绝师太占了的愤怒当中:“我的体育课没了!”丁雪润看他是真生气,想安慰他,又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 这节物理课,然而班上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在私下交流:“你刚刚帮我看了吗?我多少分啊?” “我们班第一是于明晨,但是他怎么才考700啊……这和他上次的分数差太远了吧。” “这和分数没有关系,整体难度上去了,分数当然就集体降下来了。于明晨是我们班理科排名第一,年级第八。” 因为人太多了,去办公室看成绩的学生,大部分只记下了自己的,最多顺便看了眼第一。 这次的排名分为三种,一种是理科排名,一种文科,一种就是全科。 他们是理科班,大部分同学以后都要读理科的,自然先关注理科成绩。 大概是学生们太不听话了,一直讨论,灭绝师太叫“安静点”叫了几次都没控制住,她又是个暴脾气,受不了了就使劲用铁尺拍黑板,足足拍了十下。 那声音让整栋教学楼都在震荡。 “排名下课再讨论,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次的物理,你们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我很不满意!” 四班的物理成绩在五个重点班里,排名倒数,大家都私底下嘀咕是灭绝师太教得太差。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听物理老师平静了许多的声音:“我们班物理,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年级上也只有一个人考满分。” “除了他,班上最高分才九十二,这么难吗?” 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到底是谁,但是这回没人敢交流了,怕她突然发火。 她歇气了,没有提那个唯一的满分是谁,而是说:“有时间多跟人家学学,继续上课!” 快下课时,老窦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原本有些压抑的教室氛围,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手里拿的三张纸!是排名?”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没有拖堂,说了声“下课”就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教室。 老窦进来把三张排名贴好,一窝蜂的同学围着他,老窦说:“都回去坐好,我刚才做了个PPT,下节体育课,就不上了,咱们分析分析成绩。” 起来上厕所的楼?:“……” “操!两节体育课就被这两个禽兽给占了!”他义愤填膺。 楼?就在他旁边的床铺,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大喊道:“小丁、小丁,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不想理他,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他就会好好休息,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这都一周了,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就走了过来,他太高了,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 51 第 51 章  “楼?。”丁雪润眉头都皱起来了。 楼?稍微缓过劲儿来了, 男人女人从后面看,差别不太大,他当时绝对是被丁雪润的白皮肤闪瞎了眼, 才心跳加速的。 何况小丁的背是真的好看,瘦而不柴、肌理匀称的背脊, 最惊人的是他连痣都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玫瑰色的痣, 明明只有几颗, 却牢牢吸附住他的目光。 楼?尊重他, 还是转过身去,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地穿衣服,这澡还没洗, 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 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顿了顿, 旋即想到了什么, 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俩一寝室,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丁雪润回到公主房, 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 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楼?早上起得一般是很晚的,因为他从来不调闹铃,听见隔壁学校打铃了,知道早读开始了,便悠悠转醒,慢条斯理地起床,开始洗漱。 下楼后,楼?敲了敲公主房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拧开门把手,果然,里面没有人,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之前没有来人住的时候。 “没良心的东西。”楼?低咒了一声,“上课也不叫我,一个人就跑了,哼。” 他找了校服穿上,正准备出门时,忽然看见桌上的饭菜。 楼?以为自己眼花了,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真的是早餐。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碗像模像样的虾仁粥,还有一小碟凉菜,一个白煮鸡蛋。 不知道丁雪润走了多久,粥已经失去了温度。 楼?注意到被饭碗压住一角的纸条,上面是丁雪润的字,告诉他:“希望你不介意我使用你的厨房,看见你冰箱里有食材将就做了一点早饭,你起来时如果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粥加热一分半,鸡蛋用锅里的沸水煮三分钟。我去上课了。” 字条上有一个落款,是“润”字。他的字很漂亮,赏心悦目,只是看字的话,还真像个读书人。 楼?有一丢丢的感动,心想小丁还是很好的。 略一思索,他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没用过的手机来。那手机是他爸给的,土豪金的颜色。当时他爸打电话问他:“儿子,可以定制镶钻的款,你要多少克拉的钻儿?” 楼?拒绝了钻,拿到手发现跟电视上“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的手机长得差不多,丑得一比。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手机。 楼?开了机,看见电量还剩很多,就暴力地往地上磕了两下,把手机一角磕出了一个缺口,才满意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 他没从校门进去,而且从旁边围墙翻进去的。因为他每天都迟到,每次迟到都要在门外登记——学校门卫高一就把他给记住了。迟到次数多了,就会联系班主任,甚至扣四班的分。 楼?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窦志伟对他的容忍,是看在他不惹麻烦的份上,他如果影响班集体了,影响好学生学习了,那肯定要挨批。 所以他都不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不说有没有他看得上的,这谈恋爱,当然是距离产生美了,一个班多不方便?三天就得分! 看来班上也只有小丁能跟他玩了。 楼?今天去的格外迟,他翻墙进学校时第二节课还没下,楼?慢悠悠地从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穿过,走到废弃宿舍时,看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躲在树下悄悄打啵。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暗自嘀咕这些狗男女也不嫌脏,口水多脏啊。 他走到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响了,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刚下课的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所以这会儿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背书,几乎没有学生出去。 楼?看见丁雪润拿着语文书,在小组长那里排队,等着人家背完。 楼?早上吃饱了,所以笑意盎然地走过去,走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丁。” 丁雪润扭头看他:“你来啦。” 楼?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或许是怕影响前面同学背书,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也凑得极近,呼吸挨着。 丁雪润没有去躲,很自然平静地道:“那你等会儿给我看吧,我先背个书。” 楼?“扑哧”就笑了,低笑声仿佛带着电流似的,勾得人心头酥痒。 丁雪润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里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楼?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背书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 楼?挑眉:“别背了,你背什么啊背,你会背书老子把吊剁下来给你泡酒喝!” 他刚刚瞥了一眼,那课文跟裹脚布似的,比他吊都长,丁雪润能背下来才怪! 前面背书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楼?的豪言壮语,忽然就卡了一下:“今夜闻君琵琶语,今夜闻君……” 他卡了好几秒,小组长才把目光从楼?身上收回来,望向背书的男生:“背完啦?” “不……”男生话还没说出口,小组长就在他的名字后面给他打了个勾,然后让他走开,眼睛偷偷瞄了瞄楼?,温柔地道:“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自然是丁雪润了。 他把语文书关上,又看了旁边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他不可能背下来的楼?一眼,接着对小组长道:“我开始了。” 小组长嗯嗯几声,高高抱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偷偷地瞅楼?。 楼?平常要么睡觉要么不在,想看见他正脸挺难的。 “《琵琶行》,白居易,浔阳江头……” 他背得很流畅。 刚背一两段的时候,楼?表情还很淡然自若。但是听见丁雪润语速飞快,越背越顺溜的时候,他慢慢开始心里打鼓,甚至抽了一本语文书出来,打算盯着丁雪润背诵。 结果他翻书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一页,还是小组长看见了,提醒的他。 楼?翻到了《琵琶行》,然而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小丁在背哪里,他一看见这么多字,还是文言文,就脑子犯晕,有种要吐的感觉。 他只好拉长了脸,跟小组长说:“你听着他背,背错了给我说。” 听着丁雪润滔滔不绝背书的声音,楼?脸上从容不迫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 丁雪润背得很快,等到他最后一个字收音,说:“我背完了。”楼?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小组长给丁雪润打了一个勾。 她望向楼?,轻声问他:“楼?,你……你要背书吗?” 他浑身低气压:“……我背个吊啊背。” 丁雪润怀里抱着语文书,气定神闲地拽着楼?走:“走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楼?现在满脑子都是剁吊剁吊,他还沉浸在丁雪润居然背下了那么长的课文的震惊当中,昔日比自己还渣渣的文盲突然翻身,弄得楼?心下五味杂陈,有点茫然地回答:“……看吊啊。” 丁雪润无言地看着他:“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不,不是,”楼?这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出来,一下塞到丁雪润手里。 ------------ 52 第 52 章  他冬天容易生冻疮, 北方比南方冷, 加上他手上有好多伤, 所以他这个时候就开始涂护手霜预防了。 楼?就在他旁边的床铺, 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 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 大喊道:“小丁、小丁, 你起来,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 不想理他, 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 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 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 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 他就会好好休息,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 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 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 这都一周了, 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 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 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就走了过来,他太高了,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关了灯,爬上床来,他????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不会。” “那就好,这层楼有个傻逼要梦游,有次半夜敲我们宿舍门,吓死老子了。”楼?睡在这张小床上,感觉非常不舒服,不停地动弹,“结果我们宿舍高三那俩傻逼,睡得跟猪一样,老子以为他们死了。” 他人太高了,睡觉也总不踏实,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乱滚,之前有一次是真的睡梦中从床上掉下去了,好在他身体素质好,皮糙肉厚的没出什么大事。 但楼?在学校里,是真睡不好,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住。 但是按照校规,只有高三学生才能搬走,所以楼?每周四还是会回学校住,以免发生查寝人不在,半夜接到班主任电话——最后还惹出被全校通报的丑事。 他太爱说话了,一直说,丁雪润刚开始还回应他,慢慢就不理了,假装睡觉。 这时,宿管进来查寝,他是开了灯,确认是两个人而且脸都对得上人,才关门走了。 楼?白天运动,所以晚上睡眠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雪润听他没说话了,摘了耳机,把英语广播停了下来,闭上眼睡觉。 楼?第二天跟他一起去的教室。丁雪润本来要去食堂吃早饭,但楼?不让他去:“你先别走,等会儿等我一起去教室。” 丁雪润看他还没起床,说自己要去食堂吃早饭。 楼?人是醒了,可是他赖床,不肯起来:“我不,我还要睡,我困。”他的男神音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去食堂干什么啊,我们去教室,我好多早餐的。” 丁雪润默然,他知道那是楼?的追求者送的,楼?会吃,吃不完就分给周围的人。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丁雪润是不敢吃的,他怕。 楼?蒙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地问他时间:“现在几点了?” “七点钟。” “七点?我艹!”楼?心里又记了他一笔,看来这是个不输那两个高三的傻逼舍友,正常人谁这么早起来?那两个高三的都才七点起床。 “艹!你闹铃几点的?” 丁雪润:“六点。” 楼?气死了:“你调那么早做什么……” 丁雪润答非所问:“我去食堂了。” 楼?还在叨逼叨:“调这么早的闹铃做什么,你又不读书,那么早起来你要上天吗?啊!” 没有人理他。 楼?半睁开眼,往下面看了一眼,面对空荡荡没有声响的寝室,他后知后觉,丁雪润真是说走就走—— 他觉得小丁这人有点冷。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晚了,去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他进去前刚好看见丁雪润好像在回答问题,老师让他坐下。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好,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小蜜蜂讲课。 楼?桌上有很多份早餐,女生送早餐,总是送得特别精致可爱,小瓶子酸奶,小瓶子的牛奶,小饼干、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什么的。 当他看见桌上的包子时,还有点愣。 哪个女孩子送的包子这么实在。 楼?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他插上酸奶的吸管,问丁雪润:“你刚才被MISS狄抽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 “回答上没?” 丁雪润又嗯了一声,他在玩笔,其他人在记笔记,就他在玩,也不写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又不像。 “问的选择题你给蒙对了?” 丁雪润嘴唇一抿,嘴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笑意,说嗯。 楼?露出牙齿笑了:“你吃早餐没有?” 丁雪润说吃了,楼?推给他一瓶奶:“再吃点吗?我这儿一大堆呢,还有包子,这几把谁买的……” “我买的。” “那你放我桌上做什么?”楼?反应了过来,“你给我买的呀?” ------------ 53 第 53 章  因为怕楼?看见后又大惊小怪地哈哈大笑, 丁雪润是躲着他涂了一层药膏, 吸收过后又加了一层护手霜。 他冬天容易生冻疮, 北方比南方冷, 加上他手上有好多伤, 所以他这个时候就开始涂护手霜预防了。 楼?就在他旁边的床铺,正在换被套。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床上笨拙地装着被子,人都钻进去了, 丁雪润感觉那床都快放不下他了。 楼?好容易把被子全塞进去, 人钻在被子里找不到出口了,大喊道:“小丁、小丁, 你起来, 你会装被子不?我被子塞进去可是揉成了一团我怎么办啊……” 丁雪润已经躺下了, 不想理他, 只是躺着告诉他:“棉絮的四个角塞到被套的四个角里栓上, 再抖一抖就好了。” 楼?“哦”了一声,过了不到十秒又说:“我不会弄, 你起来一下。” 他奋力钻出来了。 丁雪润是那种躺下就不会动的人。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一天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所以到了他的休息时间, 他就会好好休息, 楼?吵得他没法好好听歌, 虽然楼?的声音也好听, 但这么叨逼叨的他也受不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换被子?” “因为被子我上周四盖过, 这都一周了, 肯定很多灰尘和螨虫,我当然要换掉了……不然多脏啊。” 丁雪润算是信了,楼?好像……是真的有点洁癖的。 他没动静,楼?就走了过来,他太高了,在上铺走需要深深地躬着腰,不然头就会碰到天花板。 他没有踩到丁雪润床上来,就站在交界处:“你起来,别这样睡,我的头对着你的脚的,你换个方向,我们头对头,脚对脚,我不想睡觉的时候闻到你的脚臭味。” 丁雪润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脚臭,他很注意这方面。 楼?隔着被子晃了一下丁雪润的脚:“喂,喂,小丁啊,你帮我换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啊。” “啊,好不好啊?”他喋喋不休,“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一直烦你,烦你。” 丁雪润从没见过楼?这种性格的人。 他原以为楼?是个校霸款男生,可他居然会撒娇,丁雪润很快就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只好起来:“你好笨啊。” 他坐起身,但是没有到他床上去,而是问他:“你有洁癖,我到你床上去你不嫌弃吗?” 楼?果然犹豫了。 他这种洁癖,就是假洁癖,但他也是真挺爱干净的,他最讨厌的味道是烟味。他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打球要流很多汗,不打球的时候也会出汗,睡个觉起来手心就湿了——他是个汗手。 他流汗不会有那种体育生上的臭味,这和他在意自己形象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所以楼?一天要洗三次澡。 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得失。丁雪润刚才也洗过澡了,但楼?知道他抽烟,说实话他真特别讨厌烟味,他的兄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怕?哥开启逼逼机模式。 所以楼?做了个丁雪润想不到的举动。 他跪在床上,脑袋凑过来,抓着丁雪润的睡衣闻了一口。 丁雪润看见胸口的那颗大脑袋,有些动弹不得的感觉,但不过几秒,他就平复了下来,把楼?的脑袋推开,平静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身上好像没有烟味,你没穿着睡衣抽烟吧?”楼?看着他。 丁雪润脸色不变:“我抽了又如何,你还装不装被子了?” “装,装。”楼?确认了一下,是真的没有烟味,就下了床,让他过去给自己装被子。 丁雪润很小就生活自理,他做这些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楼?弄好了。 楼?解决了大麻烦,在下面说:“谢谢你,你把枕头换个方向吧。” 他人很高,站着时头就超出床的高度了,丁雪润跪在床上,旁边就是探头探脑的楼?。 丁雪润把枕头换了过去,楼?关了灯,爬上床来,他????地躺好了,礼貌周到地夸道:“小丁,你被子装得真好。”他问丁雪润:“你睡觉梦游吗?” “不会。” “那就好,这层楼有个傻逼要梦游,有次半夜敲我们宿舍门,吓死老子了。”楼?睡在这张小床上,感觉非常不舒服,不停地动弹,“结果我们宿舍高三那俩傻逼,睡得跟猪一样,老子以为他们死了。” 他人太高了,睡觉也总不踏实,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乱滚,之前有一次是真的睡梦中从床上掉下去了,好在他身体素质好,皮糙肉厚的没出什么大事。 但楼?在学校里,是真睡不好,所以他才会搬出去住。 但是按照校规,只有高三学生才能搬走,所以楼?每周四还是会回学校住,以免发生查寝人不在,半夜接到班主任电话——最后还惹出被全校通报的丑事。 他太爱说话了,一直说,丁雪润刚开始还回应他,慢慢就不理了,假装睡觉。 这时,宿管进来查寝,他是开了灯,确认是两个人而且脸都对得上人,才关门走了。 楼?白天运动,所以晚上睡眠好,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丁雪润听他没说话了,摘了耳机,把英语广播停了下来,闭上眼睡觉。 楼?第二天跟他一起去的教室。丁雪润本来要去食堂吃早饭,但楼?不让他去:“你先别走,等会儿等我一起去教室。” 丁雪润看他还没起床,说自己要去食堂吃早饭。 楼?人是醒了,可是他赖床,不肯起来:“我不,我还要睡,我困。”他的男神音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抱怨:“去食堂干什么啊,我们去教室,我好多早餐的。” 丁雪润默然,他知道那是楼?的追求者送的,楼?会吃,吃不完就分给周围的人。但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丁雪润是不敢吃的,他怕。 楼?蒙在被子里,又迷迷糊糊地问他时间:“现在几点了?” “七点钟。” “七点?我艹!”楼?心里又记了他一笔,看来这是个不输那两个高三的傻逼舍友,正常人谁这么早起来?那两个高三的都才七点起床。 “艹!你闹铃几点的?” 丁雪润:“六点。” 楼?气死了:“你调那么早做什么……” 丁雪润答非所问:“我去食堂了。” 楼?还在叨逼叨:“调这么早的闹铃做什么,你又不读书,那么早起来你要上天吗?啊!” 没有人理他。 楼?半睁开眼,往下面看了一眼,面对空荡荡没有声响的寝室,他后知后觉,丁雪润真是说走就走—— 他觉得小丁这人有点冷。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晚了,去教室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他进去前刚好看见丁雪润好像在回答问题,老师让他坐下。楼?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好,老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用小蜜蜂讲课。 楼?桌上有很多份早餐,女生送早餐,总是送得特别精致可爱,小瓶子酸奶,小瓶子的牛奶,小饼干、洗得干干净净的草莓什么的。 当他看见桌上的包子时,还有点愣。 哪个女孩子送的包子这么实在。 楼?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他插上酸奶的吸管,问丁雪润:“你刚才被MISS狄抽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 “回答上没?” 丁雪润又嗯了一声,他在玩笔,其他人在记笔记,就他在玩,也不写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听课,又不像。 “问的选择题你给蒙对了?” 丁雪润嘴唇一抿,嘴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笑意,说嗯。 楼?露出牙齿笑了:“你吃早餐没有?” 丁雪润说吃了,楼?推给他一瓶奶:“再吃点吗?我这儿一大堆呢,还有包子,这几把谁买的……” ------------ 54 第 54 章  楼?这才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抓住了人小丁的手。 他连忙放开, 生气道:“操!我汗手不行啊?你这个人, 思想怎么回事!” 丁雪润不置可否地低声“嗯”了下:“我烟还没抽完, 你离我远点。”说完, 他就又把卫生间的小门给轻轻关上了。 楼?在外面“操”了一声:“神经病。”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念头——小丁的手好滑啊。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了。事实上他上个女朋友长什么样他都给忘了,只记得眼睛挺大, 不过没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没有他嫩, 也不如小丁白净…… 楼?暗自嘀咕着, 他讨厌烟味,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面,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 果然有股细微的烟味。楼?受不了, 换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 丁雪润没有烟瘾这回事, 他抽了一根就满足了, 漱了口,他把手表取下来后把手洗干净了, 也上床睡觉了。 楼?赖床,丁雪润没有等他, 自己去食堂吃早饭。 他早上去教室的时间非常早, 但不是最早的, 班上苦学的学生, 六点教学楼的锁一打开, 他们就来了。丁雪润要早读, 而迟到时间就是从早读开始算起,没有赶上早读就算是迟到了。 而楼?每天都会迟到。 今天楼?也没有例外,第一节课快下课了,他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门出现。 他没穿校服,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夹克,手插在衣兜里,台上讲课的是物理老师,人称灭绝师太,看见他这样,就讽刺地说了句:“楼?,还没到下课的点,你怎么就来教室了?” “噗……”有同学笑出声。 楼?站在后面,看了一眼丁雪润,发现丁雪润根本没有看自己,就望向讲台,理直气壮:“我去校医室了,校医室八点过才开门,我一直等着的。” “不知道下课再去?” “我等不了。” 灭绝师太严厉地盯着他:“你出去,下课再进来。” 楼?“哦”了一声,无所谓地手插裤兜:“那我去拿个东西哦。”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丢在丁雪润的桌上。 他也饿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着手顿了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楼?似乎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垂下头看了丁雪润一眼,发现他今天又在假认真——小丁在玩手机。 楼?又拨了拨桌上的早餐,仔细地找寻了一遍。 灭绝师太看他还不出去,眉毛已经生气地吊起来了:“楼?,你还没找到?” “你是不是要影响大家上课?” “马上。”楼?头也不抬,他确信丁雪润今天没给他买包子后,脸色臭得特别厉害,他走出教室前,伸腿踹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前面认真听课的同学弄得吓了一跳,回过头哆哆嗦嗦地看那位平日里都还挺和气的大佬。 楼?满身压抑,冷着面容走了出去。 灭绝师太听见他弄出的动静,本来要骂他,结果楼?走得太快了,她的骂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楼?就跑了。 小兔崽子。 丁雪润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捏着笔,最后伸手打开了楼?放他桌上的小袋子。 里面有一管烫伤膏,还有一盒创口贴,一瓶消毒喷雾。 灭绝师太本来是让楼?在外面罚站的。 结果楼?出去后,直接就没人了,他跑去了篮球场。 但这才刚刚上午第一节课,谁没事逃课打篮球,就只有楼?一个人,他在篮球场一个人来回运球、灌三分、灌篮,弄得满身是汗,他好像不知疲惫一样,肆意地流着汗。 下课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操场,也没有班级第二节课就是体育课,所以这整个偌大的操场,就只有楼?一个人的挥洒汗水的身影。 操场离高二教学楼还有点距离,走过来要穿过两栋教学楼,要绕过体育馆和学校的一段绿化带,至少得走上五六分钟。 丁雪润还要赶着上下一节课,所以走得很快。他走到体育馆背后的小路上——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篮球场的方向,树荫茂密。 他站定,过了一分钟就走了。 楼?似乎正准备休息,他停下灌篮,篮球在地上轻轻弹跳,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望向教学楼上课铃响起的方向,只看见茂密的树荫后一个穿校服的背影快步离开。 楼?感觉背影眼熟,但他没有在意。 丁雪润回到教室后,那天周五,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楼?了。 他这种外地来的学生,周末大多都待在学校学习,有的会去外面上补习班,有的会趁着周末出去玩。 他们六中原本星期六要补课一天的,后来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学校就再也不给学生补课了。 有些学生高兴,有些学生却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学生家长,埋怨道:“现在补习班好贵的啊,一节课两个小时三百起步,那个举报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学校给我们做家长的省了多少钱啊!” 丁雪润觉得没课挺好,他上午便早早地出门,查了市区的公交路线,坐地铁然后转公交,去了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残障人士家园托养中心。 他之前在网上了解过这个托养中心,里面住着大量的残障人士,小到几岁孩子,大到花甲老人,整个家园住有四五十个人,他们有的呢,早年因铁路事故导致大腿截肢,被家里人送到这里来,有的呢,从出生开始就是智障儿,和常人不同,他们被家人放弃,也被送到托养中心来。 这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 丁雪润提前打过电话,一过去就见到了院长,发现这个来电的志愿者居然是这么小的学生,院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失望来。 “丁同学,你还在读书吧?” “嗯,我周末没有课,可以过来帮点忙。”丁雪润提着一个大的手提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家园看起来并不大,这其实就是小区铺面,朝外有个门,朝内也有个门。 丁雪润是先进入小区,才按门铃进来的,因为他打电话时,对方特地告诉了他:“外面的门我们上了锁,是出不去的。” 听见丁雪润的话,院长勉强地笑了一下:“那谢谢你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丁同学,你带了身份证和学生证吗?先做个登记吧。” 他跟着院长进了办公室,院长看见他的学生证:“你是六中的学生啊。” “是。”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院长笑着说,“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丁雪润说:“院长,您这里有家园里病人的资料吗?我想了解一下他们。” “有的。”院长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来,“你就在这里看吧,这些资料不能外传的。” 所谓资料,就是每个病人的姓名、照片还有医生诊断证明。 丁雪润一边慢慢地看,一边听院长说话。 “向日葵家园成立挺久了,九五年成立的,经历过三次搬迁,名字也换过两次。” “靠着一些社会爱心人士、政府的支持,也维持到了现在。” 院长说了一会儿,又以一种温和的目光望着丁雪润道:“丁同学,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孩子不多了。” 丁雪润脸上有一丝落寞,接着笑了笑说:“我家里人和他们一样,所以我很想做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院长道。 “不过我钱不多,也没法为家园做太多。”他说完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些文具,“我听说这里小孩子很多,所以就带了点他们用的上的东西来。” 院长看见这些市面上很少见到的、漂亮精巧的文具,非常高兴,站起来跟他说谢谢:“你还是学生,就这么有心……” ------------ 55 第 55 章  “没用的, 我们班老师早晚会知道你是什么水平, 没用的我跟你说别装逼了。” “妈的你退烧了吗, 退了吗就去上课???” 楼?爱说脏话,这是他这样年纪的高中生的通病,不过他的脏话, 最多也就这种程度了。 丁雪润从来不会说脏话,他父亲丁兆文是高中语文老师,从小便教得严。 他非常非常讨厌所谓的“校霸”,只因为这类人, 他们恃强凌弱、蛮不讲理。他以前的高中有个特殊班, 这个班级里的学生都是在某些方面有缺陷的, 或许是智力, 或许是生理上的缺陷……他们经常会受到嘲笑、欺辱。 其中又以他父亲丁兆文的一个学生为首。 因为一些原因, 丁雪润遭受了类似的暴力,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报复了回去, 让对方永远记住了他这个人非常不好惹后, 借此机会还转了学。 当然,他并不能确定, 楼?是不是那样的学生, 只是校园暴力让他对这类校霸款男生产生了很深的偏见,以至于让他不能以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对方。 他听完那条语音, 没有回复, 只是又去听了一遍。 楼?声音很有磁性, 正常音色就是低音,性感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的静默,楼?还以为损到丁雪润的自尊了。可是他觉得好无辜,他又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个学渣嘛……装啥牛逼呢。 没两分钟,楼?又给他发了一条过来,这次是文字消息:“小丁,读书这种事呢,不必为难自己,有些人他读书不行,但是干别的在行呀,说不定你就是这种人才呢。”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如果老窦再问起我,就说我腿伤复发了去治疗了。” 丁雪润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嘴唇,最后只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他老老实实吃了药,晚上睡觉出了汗,第二天也就退烧了,但感冒症状还没下去,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卫生纸和热水。 他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快,但是刚刚转学,交朋友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过更好。 学校勒令学生不能用手机,但丁雪润没有管,每当上自习课时,他就戴着一只蓝牙耳机,用头发半遮住,作业写完时他会把手机放在桌上玩。 四班毕竟是重点班,学生之间竞争压力大,所以都很自觉,老师基本上不会太严格地监督他们,而是放任他们去自习。 哪怕丁雪润就把手机放在桌上玩,也不会被人注意到。但他拿出手机来并不是玩,他手机上有大量的刷题APP,他没事的时候要么刷题,要么直播。 丁雪润正在猿题库上大量地刷选择题,屏幕上方就跳出了一条消息。 “X神最近不直播吗?” 这是一家在原创的文具品牌商,丁雪润一年多以前开始直播刷题、写作业或者如何高效复习重点。刚开始他的直播无人问津,但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有名气,百万浏览量让他成为了一个直播从来只露手和声音的清新脱俗的“小网红”。 像他这样正能量的主播,还是直播平台头一份,平台经常推他上首页。 因此,很多文具品牌找上他,请他帮忙打广告,还会寄大量的学习用具给他,请他试用。 丁雪润以前基本每天都会开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直播,只是最近,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消息了。 所以才会有人特地来问他什么情况。 丁雪润低头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 他本无意和人斗殴,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性格,可拳头到了眼前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承受着,所以他反击了。最后被学校保安制止时,他的拳头是赤红的,浓稠的血从握紧的指节上“啪嗒”滴在地上,他的眼镜碎了,可是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得近乎可怕。 保安本来要大声呵斥他,但忽地看见他校服上的一团血,看见他捂着腹部的手指边缘,有血珠不断涌出,就吓到了。 完了,这回出大事了。 最让保安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年级第一的好学生,从衣兜里掏出了塑料袋,弯腰把地上的一把红色水果刀捡了起来,装进口袋里道:“报警,叫救护车。” 地上躺着的男同学是个大高个,他双眼惊恐地盯着语文老师家那个平时看起来很怯弱、很好欺负但现在却让他打心底觉得惧怕的学霸儿子,声音发抖道:“姓丁的……你故意的!你陷害我!” 丁雪润的运动鞋踩在血泊里,他非常冷静地捂着伤口,低头盯着这个男生,声音平和里有一丝温柔:“你今天成年了,生日快乐啊。知道故意伤害罪要进去几年吗?” 他腹部的伤不深,而且正好避开了要害。 所以差不多养好了肚子上的伤后,他脸上和手上仍旧是青紫一片。 丁雪润点进消息,回复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我右手被玻璃划了,有伤口,医生说要休养一段时日。” 对方表示理解,关心了几句,又问他对他们品牌的文具感觉怎么样。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丁雪润还要去医院打针,楼?也正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楼?看他这么光明正大的翘课,心说这转学生看着文弱,胆子贼大。 他去了医院打完针就回学校了,晚自习甚至还没开始,一点没有耽误上课。 晚上下了晚自习,丁雪润出校去药店买药膏,等待红灯时看见了一辆非常拉风的摩托停在隔壁小区外面。楼?一只胳膊抱着他的摩托车头盔,慵懒散漫地倚在车座椅上讲电话。他穿着皮靴,本就修长的腿显得更长了,眉眼在夜色下褪去凌厉,身上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特殊气质。 大概因为是刚下晚自习,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涌出来,丁雪润的目光只是看向他的一切目光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道。 楼?完全没有发觉,自顾自地讲着电话。 楼?基本每天都会来上课,不过吧,经常上着上着,人就不见踪影了。而且他上课也从来都是趴着,不知道是在玩消消乐还是睡觉,他睡觉没声音,不会影响到班上同学。 他偶尔也会坐直一点,拿着一杆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的,或是支着下巴发呆、玩手机。 他朋友很多,一到课间就来呼唤他,叫“?哥打球去”。 一打球,楼?就会翘课,大半天看不见人。 而且他从来不上晚自习,下午第四节自习课前就会消失,但是老师从来不过问,不知道什么原因。 周四,第三节课课间操后,有人跟窦老师打报告,说新同学的位置有点挡着阳台门了,出入不方便。 老窦趁着同学们上课,在后门站着研究了一下。 楼?睡觉,丁雪润不知道在记笔记还是做题,挺认真的。 应该不会互相影响。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老窦走下讲台,跟丁雪润说:“你位置太靠后了,你视力行不行?” “没事的窦老师,我只有两百度,戴着眼镜没问题的。” 老窦思虑了一下,说:“你把座位挪到这儿来。” 他指了下楼?旁边的空位。 丁雪润没说话,大概两秒,才点头,说好的。 楼?还在睡觉,丁雪润搬动桌子的时候,把他给闹醒了。 他一脸被打扰到了的倦容,一抬头看见丁雪润在他身旁安家了。丁雪润脸上的伤好一些了,看着正常多了,楼?懵了一瞬,因为刚睡醒,嗓音哑着道:“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班主任调的,说我挡着门了。” “那这也……”楼?一个人坐惯了,不习惯突然有了一个同桌的感觉。 他觉着,没准因为丁雪润实在是太垃圾了,窦老师想让他俩互相伤害。 ------------ 56 第 56 章  楼?“哦哦”两声, 下意识后退, 接着反应过来, 不对啊,小丁是男的,这有什么好避嫌的?不都是三条腿儿? “楼?。”丁雪润眉头都皱起来了。 楼?稍微缓过劲儿来了, 男人女人从后面看,差别不太大,他当时绝对是被丁雪润的白皮肤闪瞎了眼,才心跳加速的。 何况小丁的背是真的好看, 瘦而不柴、肌理匀称的背脊, 最惊人的是他连痣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是玫瑰色的痣, 明明只有几颗, 却牢牢吸附住他的目光。 楼?尊重他, 还是转过身去,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道:“你在洗澡?为什么不开灯?” “没找到开关。”丁雪润????地穿衣服, 这澡还没洗, 就泡汤了。 “开关在下面,我都拿脚踢。你没看见开关上的夜光吗?” “没注意, ”丁雪润快速地穿上衣服, “你为什么下楼上厕所?” “我下楼喝点水而已……谁知道会……”楼?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 满不在乎地道, “反正咱俩一寝室, 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还真没看过。 不说他每周就住一天宿舍,而且丁雪润换衣服都是背着他的,每次洗澡出来睡衣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楼?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丁雪润回到公主房,隔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躺在黑暗里,睁眼望着公主房浪漫的星空穹顶。 天花板上,挂着发出朦胧夜光的星星月亮。 楼?早上起得一般是很晚的,因为他从来不调闹铃,听见隔壁学校打铃了,知道早读开始了,便悠悠转醒,慢条斯理地起床,开始洗漱。 下楼后,楼?敲了敲公主房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就拧开门把手,果然,里面没有人,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之前没有来人住的时候。 “没良心的东西。”楼?低咒了一声,“上课也不叫我,一个人就跑了,哼。” 他找了校服穿上,正准备出门时,忽然看见桌上的饭菜。 楼?以为自己眼花了,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真的是早餐。 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一碗像模像样的虾仁粥,还有一小碟凉菜,一个白煮鸡蛋。 不知道丁雪润走了多久,粥已经失去了温度。 楼?注意到被饭碗压住一角的纸条,上面是丁雪润的字,告诉他:“希望你不介意我使用你的厨房,看见你冰箱里有食材将就做了一点早饭,你起来时如果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粥加热一分半,鸡蛋用锅里的沸水煮三分钟。我去上课了。” 字条上有一个落款,是“润”字。他的字很漂亮,赏心悦目,只是看字的话,还真像个读书人。 楼?有一丢丢的感动,心想小丁还是很好的。 略一思索,他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个没用过的手机来。那手机是他爸给的,土豪金的颜色。当时他爸打电话问他:“儿子,可以定制镶钻的款,你要多少克拉的钻儿?” 楼?拒绝了钻,拿到手发现跟电视上“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的手机长得差不多,丑得一比。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手机。 楼?开了机,看见电量还剩很多,就暴力地往地上磕了两下,把手机一角磕出了一个缺口,才满意地把新手机揣进兜里。 他没从校门进去,而且从旁边围墙翻进去的。因为他每天都迟到,每次迟到都要在门外登记——学校门卫高一就把他给记住了。迟到次数多了,就会联系班主任,甚至扣四班的分。 楼?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窦志伟对他的容忍,是看在他不惹麻烦的份上,他如果影响班集体了,影响好学生学习了,那肯定要挨批。 所以他都不跟班上女生谈恋爱,不说有没有他看得上的,这谈恋爱,当然是距离产生美了,一个班多不方便?三天就得分! 看来班上也只有小丁能跟他玩了。 楼?今天去的格外迟,他翻墙进学校时第二节课还没下,楼?慢悠悠地从这段绝对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穿过,走到废弃宿舍时,看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躲在树下悄悄打啵。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暗自嘀咕这些狗男女也不嫌脏,口水多脏啊。 他走到教学楼,在教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响了,才从后门走进去。 刚刚下课的第二节课是语文课,所以这会儿教室里的学生都在背书,几乎没有学生出去。 楼?看见丁雪润拿着语文书,在小组长那里排队,等着人家背完。 楼?早上吃饱了,所以笑意盎然地走过去,走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丁。” 丁雪润扭头看他:“你来啦。” 楼?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你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或许是怕影响前面同学背书,所以声音压得很低,也凑得极近,呼吸挨着。 丁雪润没有去躲,很自然平静地道:“那你等会儿给我看吧,我先背个书。” 楼?“扑哧”就笑了,低笑声仿佛带着电流似的,勾得人心头酥痒。 丁雪润耳朵轻轻动了动,心里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楼?手肘撑在他的肩膀上:“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背书呢。”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 楼?挑眉:“别背了,你背什么啊背,你会背书老子把吊剁下来给你泡酒喝!” 他刚刚瞥了一眼,那课文跟裹脚布似的,比他吊都长,丁雪润能背下来才怪! 前面背书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楼?的豪言壮语,忽然就卡了一下:“今夜闻君琵琶语,今夜闻君……” 他卡了好几秒,小组长才把目光从楼?身上收回来,望向背书的男生:“背完啦?” “不……”男生话还没说出口,小组长就在他的名字后面给他打了个勾,然后让他走开,眼睛偷偷瞄了瞄楼?,温柔地道:“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自然是丁雪润了。 他把语文书关上,又看了旁边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他不可能背下来的楼?一眼,接着对小组长道:“我开始了。” 小组长嗯嗯几声,高高抱着书,一边看书一边偷偷地瞅楼?。 楼?平常要么睡觉要么不在,想看见他正脸挺难的。 “《琵琶行》,白居易,浔阳江头……” 他背得很流畅。 刚背一两段的时候,楼?表情还很淡然自若。但是听见丁雪润语速飞快,越背越顺溜的时候,他慢慢开始心里打鼓,甚至抽了一本语文书出来,打算盯着丁雪润背诵。 结果他翻书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一页,还是小组长看见了,提醒的他。 楼?翻到了《琵琶行》,然而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小丁在背哪里,他一看见这么多字,还是文言文,就脑子犯晕,有种要吐的感觉。 他只好拉长了脸,跟小组长说:“你听着他背,背错了给我说。” 听着丁雪润滔滔不绝背书的声音,楼?脸上从容不迫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 丁雪润背得很快,等到他最后一个字收音,说:“我背完了。”楼?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小组长给丁雪润打了一个勾。 她望向楼?,轻声问他:“楼?,你……你要背书吗?” 他浑身低气压:“……我背个吊啊背。” 丁雪润怀里抱着语文书,气定神闲地拽着楼?走:“走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楼?现在满脑子都是剁吊剁吊,他还沉浸在丁雪润居然背下了那么长的课文的震惊当中,昔日比自己还渣渣的文盲突然翻身,弄得楼?心下五味杂陈,有点茫然地回答:“……看吊啊。” 丁雪润无言地看着他:“你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 57 第 57 章  人一生病就会变脆弱, 需要人关怀, 无论大病小病, 丁雪润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你别说话了,嗓子都哑了。” 楼?“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逼逼:“我跟你一起出去买药, 然后我们去考试吧?” “不考,你需要休息。” “我吃了药去考室睡一觉就好了。”楼?推开房间门,他房间是原本主人家的主卧,法式装修, 吊顶上是复杂的石膏雕花, 或许以前那位女主人是学雕塑的, 房间里很多或大或小的白色石膏像。 有的放在花瓶旁边, 有的立在地上。 丁雪润说:“既然是去睡觉, 那你去考室做什么?” 楼?也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小丁可能要被抓到作弊,他去的话, 能安全点, 发现监考要是表情不对,他就伸腿把他绊倒! 他没有回答, 从一堆外套里翻了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出来:“我高一穿过的, 那时候虽然也没比现在矮多少,不过这件羽绒服是高腰的, 你也可以穿, 试试看。” 楼?低头看着丁雪润拉开了校服拉链, 露出了里面的毛衣来,黑色的毛衣和雪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衣服都是我妈买的,皮肤白的穿才好看,我穿不行。”他一边说,一边看丁雪润换衣服。 蓦地,他瞥见对方手心的伤口。 “小丁,你手怎么了?” 丁雪润刚拉上羽绒服拉链,低头一看,手心确实有一条长长的新伤口,血还没有干透。他不在意地低头舔了一口止血,淡定地道:“没事,我宿舍里有创口贴。” 看着他伸出舌头舔手上的血迹,楼?有点血气上涌,小丁看着这么白净一个人,怎么做些动作起来这么……楼?也说不上来,舔个伤口而已,为什么他感觉像是看脱`衣舞。 楼?干咳一声,脸上带着病容的潮红:“小丁,衣服还合适吗?” 有点大,但没有大太多,丁雪润说合适:“我穿完周末给你拿去干洗,然后周一给你。” 楼?正想说不用,衣服都旧了,他早就不穿了,便听见丁雪润干净的声音:“我不能这样白拿你东西。” 楼?嘴唇动了动,片刻后说好:“不用干洗了,我家衣服有阿姨洗,你可以周末晚上来找我。” 他惦记着小丁做的早饭,楼?他妈妈之前给他请了个做饭阿姨,但楼?不喜欢让人随意出入他的家,而且那个阿姨给他做饭,他又经常不在,饭菜最后一口没动的浪费掉了。 后面他就打发阿姨走人了。 丁雪润重新把校服穿上了,伸出手来:“我看看你发烧没有,发烧了我们就去医院,没有发烧的话出去买点药,然后休息一下。” 他用手背去探了探楼?的额头,大概感受了有好几秒,丁雪润把手拿下来:“可能我手太凉了,我摸着你像是发低烧了,有点烫。” 楼?脑子短路了,摸了下他的手,说:“是有点凉……” “……我去给你拿个手套吧。”楼?说完,也没有撒手,他觉得小丁手冰冰凉凉的还很滑,好降温哦,仿佛拉着就能退烧了似的。 丁雪润神情自若,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楼?,你休息,我去给你买药。” 楼?要跟着他去,还穿上了他的白熊皮,丁雪润看着他摇头:“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了。” 最后丁雪润走的时候,从他家院子大门出去,回头还看见门口站着一只很高的毛茸茸的熊。 楼?冲他挥了挥手。 他去买了温度计,退烧贴和几盒感冒药,药店宰人,一点点感冒药花了一百多块。结账时药店护士说:“你的耳罩挺可爱的,在哪里买的?” “同学的。” 护士问他:“你们不是考试?怎么现在出来了。” 丁雪润说:“同学病了。” 学校已经打铃了。 丁雪润从药店出去,看了一眼时间,离考试开始只有五分钟了,校园大门外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了。他去买了点早餐。 “这个药一天三次,一次三粒,这个白色的是两粒,别搞错了,还有这个冲剂一次一包也是一天三次的,”丁雪润说完,把温度计的盒子打开,递给他,“你先把温度计夹上。” “夹哪儿?” 丁雪润瞥他一眼:“没量过体温?腋窝。” 校园铃又响了一次。 楼?在铃声里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乖乖把温度计夹好了,问他:“小丁,你真的不去考试了吗?现在还赶得及,迟到十五分钟都是可以的。” 他虽然病了,但眼睛依然很亮,只是脸颊浮起一种不健康的粉红,眼尾垂了下来,像是从凶恶的不羁少年,变成了乖宝宝。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吃早餐。 丁雪润给他配好药,还给他接了水,冲泡了冲剂,用咖啡勺一边搅拌一边道:“等会儿再看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万一高烧了没有人管你怎么办?” “可是第一堂考试不是考语文吗?语文应该是你最好的科目了吧?你看你昨天背课文,挺费劲儿吧……” “你放心好了,这一科就算是零分,也无伤大雅。”其实他还挺想要那个奖金的。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楼?误以为是他学习太差了,差到考不考都无所谓了,就跟自己一样。 楼?叹了口气。 “那……”楼?坐在沙发上,像一位客人那样,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感觉今天分外的迟钝,从起床接到丁雪润那个电话就开始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望着丁雪润道:“我给老窦打个电话请假吧。” 他给窦老师打的微信电话,他们有个班群,大家都加了老师的微信,楼?也加了,而且单独把各科老师拉了个分组。 时不时一个动态,说野狗叼走了他的书包、上托福学英语好累呀什么的。 电话很快接通,老窦不等他说话就开了机`关`枪扫`射:“楼?你是不是又没来考试?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我生病了,我想请个假。” 楼?的声音哑得一听就是病了,所以老窦听见后便沉默了几秒:“好好养病,平时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病了奇了怪了……” “我下午会来考试的。” “哦。”信你的鬼话! 楼?:“还有啊,丁雪润跟我一块,我们一起请假。” 老窦一听这个名字,态度瞬间变了,心肌梗塞般急吼道:“你说什么?他跟你一块?!你们在校内还是校外?快!快让他来考试!” 楼?不明白老窦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激动啥呢,怕小丁缺考给班上拖平均分? 考了也得拖好不好! “不行,我俩现在在医院,刚挂号。” 老窦皱眉:“他怎么了?严不严重?能赶回来考试吗?” “呃……他被狗咬了。”楼?抓了抓头。 老窦:“……”很好,这是楼?管用的谎言。每次说他他还不乐意:“您别罚我啊,您罚狗,是狗的错。” 老窦每次都气得肝疼,从师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楼?这种五毒俱全的学生。 关键是生气吧,他又不是那种坏学生,平时还很尊敬你,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丁雪润听不下去了,伸手:“楼?,我来说。” 他走到旁边去了,楼?只听见了几句话。“他烧糊涂了。”““没有被狗咬。”“……书包也没有被叼走。”“老师,我心里有数。”“下午我肯定会来的,我现在从医院赶回去也来不及。” 电话挂了,丁雪润把手机还给他:“好了。” “老窦还挺关心你……”楼?腋窝夹着体温计,所以坐得特别端正地看着他,“小丁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是不是亲戚?” “……不是。” “那不应该啊,怎么对你这么好,还一直让你去考试,他难道不知道你成绩有多差吗?” ------------ 58 第 58 章  高三的暑假足够漫长, 丁雪润带楼珹回家的时候,丁兆文对他表示了热烈欢迎, 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他很喜欢丁雪润的这个快要有他家门框高大的小同学。 做了一顿丰盛的家乡菜,丁兆文还在饭桌上询问楼珹:“你晚上住哪里?” “不知道呢丁叔,我还没定。” “别住酒店了, 润润房间大,就跟他住一起吧!” 楼珹脸差点笑烂:“好啊好啊!” “你俩都在北京读大学,两个大学还挺近的, 到时候互相照应, 没事儿就出来吃个饭, 别断了联系。” “那当然了!”楼珹差点就说,不可能断了的,住都住一起, 还睡一张床。 饭后,楼珹在丁雪润房间里偷偷跟他谋划着:“你瞅你爸那么喜欢我, 我要是当着他的面跟你打个啵,他还会喜欢我吗?” 丁雪润摇头。 “那他会打我吗?” 丁雪润还是摇头:“他不打人,只会赶你走。” “那还是……”楼珹抓了抓头, 有些无计可施。他爸本来说这两天专程来桂林一趟, 带点礼物见见亲家,楼珹没敢让他来。 “先瞒着吧。” 敲门声响起, 丁兆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进来了?” 楼珹赶紧松开搂着丁雪润的手臂, 站起来开门。 丁兆文端了果盘和两杯水进来:“小楼, 叔叔没打扰你们聊天吧?” 楼珹摇头:“没呢丁叔。”他觉得丁兆文太礼貌也太客气了, 叫什么小楼,叫儿子就好。 丁兆文笑呵呵地从书架上拿过一本相册:“这是润润从小到大的照片,你翻翻看。” 相册又大又厚实,楼珹欣喜地接过:“谢谢丁叔,我慢慢看。” 楼珹翻开第一页,彩色照片被塑封保护得很好,第一张就是全家福,女人抱着孩子。 丁兆文做讲解:“这是润润刚出生的时候,这是他妈妈。” 楼珹感叹:“妈妈好漂亮。” “这是他刚满月的时候,我们带他去影楼拍的艺术照。”他指着一张宝宝照。 楼珹赶紧掏出手机对着拍,没忍住笑,肩膀碰了碰丁雪润:“你怎么还吃自个儿脚趾呢?” 照片上的婴儿抱着自己的脚趾头在嘴里啃,小宝宝还看不出性别,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丁雪润解释:“那时候太小了,能懂什么。” 丁兆文又翻一页,楼珹从相册里看见丁雪润一天天长大,心里恍然有种自己参与进了他从前的人生的错觉。 一本相册翻了几页,丁兆文就出去了:“别睡得太晚了。” 他一出去,楼珹紧绷的神态就松了下来,捧着相册津津有味地看,一边翻看一边点评:“宝宝,这是你吗?怎么穿的裙子……” 丁雪润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小学排话剧,缺了一个角色老师就让我顶上了。” 穿上女装,七八岁的丁雪润粉面桃腮,戴着假发穿着白色短袜,看着很漂亮,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女孩。 楼珹心中一动:“你家里还有女装吗?” “你想穿?想穿我可以给你买。” 楼珹眸光闪烁:“……我不是,我想看……你穿。” 丁雪润没有那个癖好,但是也没有完全拒绝楼珹,只是绕过了这个话题,把相册往后翻了一页。 楼珹从照片里发现,丁雪润开始戴眼镜了。 “你初中近视的吗?” “嗯,读书太用功了当时,视线慢慢就有些模糊了。” 后面的照片,就越来越少了,楼珹看见相册里夹的一张纸奖状,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相册这么厚重,原来里面有这么多的奖状。 每一张都在告诉楼珹,丁雪润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地优秀。 看完相册,丁雪润出去洗澡的时候,看见丁兆文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楼珹虽然很想跟他一起,但到底在丁雪润家里,他还是怕被家长看见。等丁雪润回到房间睡下,楼珹再去浴室。 两人关了灯躺在床上,楼珹还丝毫没有睡意。 丁雪润的这张床一米五宽,丁兆文给他们准备了两床夏被,原意是让他们分开盖,毕竟是夏天。结果楼珹抛弃了丁兆文特意给他准备的被子,跟丁雪润钻一个被窝。 他是个爱出汗的体质,抱着丁雪润身上暖和,没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楼珹窸窸窣窣地在被窝里把刚换上的睡衣脱了。 丁雪润睁开眼睛:“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睡不着吗……”他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像说悄悄话一样,“我以为你睡了呢。” 说完楼珹就又抱了上去。丁雪润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从背对变成正面对着他。 楼珹问:“你那张照片,就宝宝照,啃脚趾那个,你现在还能啃吗?” “我不知道。”丁雪润叹气,又有些想笑,轻声道,“谁没事啃脚趾玩?” “我就想啃。” 丁雪润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流露出看傻子的神情。 楼珹补充:“啃你的,润润,你全身上下我都想舔。” 丁雪润身上的沐浴露清香,甜丝丝地传到楼珹的鼻间。他轻轻嗅道:“你说我要是给你种草莓,你爸看见了会知道是吸出来吗?说是蚊子叮的,他会信吗?” “不会信的。”丁雪润有些热,把被子蹬开了些,楼珹借此翻身拱在丁雪润胸前,不言不语地钻进了他的睡衣里,鼻尖蹭着他的肌肤,他身上的气味引诱着楼珹。 丁雪润的睡衣一下卷到了脖子,他微微战栗,手掌轻轻搭在楼珹的头顶:“……声音别太大,别把我爸吵醒了。” 楼珹就更加谨慎了,亲得很温柔,一点不敢发出声响。 第二天吃早饭时,丁兆文端着报纸忽然说:“小区里不知道是不是有野猫,昨晚上我一直隐约听见了猫叫声。” 丁雪润喝豆浆的动作一顿。 “奇怪,”他一脸疑惑,“又不太像猫。” 楼珹什么都没听明白,还傻傻地附和:“我好像也听见了猫叫!”事实上昨晚光亲热去了,楼珹啥也没听见。 丁兆文点头:“是吧,我等下去看看有没有野猫,买点猫粮喂喂。” 他嘱咐丁雪润:“可以带小楼出去漓江坐竹筏。” 丁雪润带着楼珹出去玩,两人坐上出租车,丁雪润才问他:“你昨晚真的听见猫叫了?” “没听见。” “那你为什么说听见了?” 楼珹无辜地看着他:“为了不让你爸冷场啊。” 丁雪润也看着他:“楼珹……你真的觉得我爸听见的是猫叫吗?” “不然呢?” “……算了。” ------------ 59 第 59 章  丁雪润的第一个官司,是替他的老同学辩护。 老同学是他还没转学到六中之前的同学, 特殊班的聋哑人。因为母亲的缘故, 丁雪润对这个群体保持最大的善意, 他又会手语,还能读唇语,更不会瞧不起他们, 所以他才能跟这个群体做朋友。 丁雪润还没毕业,很少会有人选择请一个还在读书的法学生来做辩护律师的——哪怕他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 这件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丁雪润是回老家过年的时候, 听见亲戚说起这个同学因为抢劫被抓的许大山, 才忽然记起这个人来。 “他抢了人一千块现金, 还有一部手机, 然后把手机卖了。” “他一个聋哑人抢钱来干嘛?” “不知道啊, 他又聋又哑的, 谁也不知道他抢钱来干什么。他家里也没几个人了, 不过听说已经认罪了,过了上诉期就要判刑了,两年多呢。” 丁雪润记得这个同学。 在他的记忆里,对方憨厚老实, 因为生理原因很自卑,上高中还是因为他们学校办了这个免学费的特殊班级, 才有像他那样的学生来报名。丁雪润刚上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那时候许大山已经二十岁了。 高中也读了没多久, 就没继续了。 亲戚叹气:“平时看着还挺朴实一人,怎么会去抢劫呢?” “就是这种平时看起来老实的, 干起坏事来最吓人了!他不是聋哑吗,指不定想报复社会呢……” 丁兆文表情不是很好。 他对“聋哑”二字很敏感:“认罪了吗?” “认了啊!” “他不会说话,又听不懂话,怎么认罪的呢?请了会手语的人吗?”他给特殊班上过课,是因为他是全校唯二会手语的老师,另外一个懂手语的是学校专门请来给特殊班上课的。 “这就不清楚了。” 另一个亲戚住得离许大山家里比较近,一个乡里的,多多少少有些接触:“他抢劫那天戴了口罩墨镜,骑一个红色电瓶车。抢劫的时候拿着一把刀,话也不说,拿着一张纸写着‘钱包拿出来’几个字,抢了钱和手机就骑车跑了。” “警察后来去他家搜,搜到了这些罪证。电瓶车是他家的,墨镜口罩都在家里,还有字,他侄子说是许大山让他写的。” “证据确凿!不是他还能是谁?” 丁雪润立刻发现了盲点。 “许大山为什么要让他侄子写那几个字?” 几个正在聊八卦的亲戚一愣,面面相觑:“他不识字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识字。”但识得不多。丁雪润记得起来,对方是认识一些字的。 亲戚都知道丁雪润是人大的法学生,很厉害的人,哪怕对方年轻,也仍旧不敢看轻,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不管他识不识字,他都认罪了是吧?如果不是他,他能认罪?” 丁雪润:“他侄子多大年纪?” “十七八吧,在职高读书。” 初二那天,丁兆文买了点礼品,专门开车载着丁雪润去了许大山家里。 许大山家里父母都不在了,有一个姐姐,姐姐家的儿子也已经十七岁了,在职高读高二。 他们把礼物提到许大山姐姐家里,对方姐姐认识丁兆文,知道是高中校长,当初儿子读高中,他们一家还去送过礼,但是被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怎么反过来走亲戚送礼品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丁兆文直接说明来意,问了许大山的事:“以前我也给他上过课,是我一个学生,听见这件事很痛心。” 丁雪润不言不语,站在一旁观察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许大山的姐姐一听丁兆文的话,就开始哭诉:“谁知道他会去抢劫呢,为了几千块钱把自己弄进监狱了!” “他是什么原因去抢劫的呢?” 他姐姐抹了把泪花说:“没钱结婚,想讨媳妇。” 丁雪润听见楼上传来骂脏话的声音:“抢什么人头啊傻逼!” 是许大山的侄子,在打游戏。 丁兆文继续跟许大山他姐姐说话,而丁雪润上了楼。 侄子正在埋头打游戏,根本没有发觉有人上来了。丁雪润走近了一些,对方才注意到他,但是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继续低头打游戏。 丁雪润硬是站在旁边,等他玩完了一局,才说话。 对方打量着他,目光显然在说:你谁啊?干什么的? 丁雪润说:“我也玩这个游戏。” 许大山他侄子冷淡地应了一声,又说:“你玩哪个英雄?” 丁雪润随口应道:“孙尚香。”就跟对方聊了起来。 他其实不玩这个游戏,但怎么也了解一点,所以表现出了一个新手的模样,向对方讨教了一会儿,互相熟稔了些之后,丁雪润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家里没电脑,你平时爱去网吧还是网咖?” “去网咖啊。” “网咖上网很贵吧。” “十块钱一个小时咯。” 丁雪润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做了串手势,是个手语。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问,好像是看不懂。 丁雪润忽然又道:“你跟你叔叔关系一定很好,他抢劫都要提前知会你一声,让你帮他写几个字。” 说到这个问题,他表情显出了不耐烦来:“一般啦。早知道他是去抢劫,我肯定就不写了。” 丁雪润还在继续问:“你们平时都怎么交流?” “他手语,反正就瞎比划吧,能懂一点,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怎么跟聋哑人交流。他犯罪前让你帮忙写那几个字,也是用的手语?” 对方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你他妈问那么多,什么意思?” 丁雪润不疾不徐地道歉,脸上带笑,就什么也没问了。 和丁兆文一起离开,丁兆文一边开车一边说:“我说你是法学生,过了司考,已经可以替人辩护了,问他们需不需要,不收费,没想到他姐姐说不用,说已经认罪了,不想再折腾了。” “我也觉得奇怪。” 晚上,丁雪润跟楼珹聊视频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来。楼珹想也不想就道:“废话,那肯定是他侄子干的!” 丁雪润来了兴致:“你猜测跟我一样,你怎么想的?” 楼珹说:“听你描述就感觉不是个好鸟!还敢对你骂脏话?跟爷比比,脏不死他。” “楼珹,认真点,说说你这么认为的依据。” “既然你说那个大山不像那种人,那肯定是其他人干的了,那谁会栽赃他呢?肯定他家里人呗。我看过法制频道,这种案件一般都是这样的,不是那小鳖孙干的,就是鳖孙他爹干的。” “为什么不猜鳖……”丁雪润差点让他带偏,“为什么不猜是他姐姐干的?” 楼珹思考了几秒:“也不是没有可能呀!看他不会说话,还听不懂,一家人就故意让他顶罪。” 丁雪润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楼珹在视频里笑得一脸灿烂:“我是不是帮你破了个大案子?” 丁雪润其实心里早有定论,他明天就去拘留所找到许大山,为他辩护。 不过丁雪润还是点了头,说:“对,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楼珹双眼一弯,正想要个什么奖励,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吼吼道:“我艹,宝宝你不会是想帮那个啥山辩论吧?” “是辩护。”丁雪润纠正道,“你又猜对了——他有很大的几率是被冤枉的,他是聋哑人,只有我能帮助他。” “那不行,你得等我来了,算了算了我马上买机票,我马上就来桂林。”楼珹拿着手机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的焦急。 “你这么急做什么?”楼珹是说过要来桂林,不过说的是大年初五再过来,给老丈人带礼物。 “当然是保护你啊,”他理直气壮,“那一家子肯定是坏蛋。你给他们陷害的对象辩论,他们不得找你麻烦?万一打起来,老子一根手指撂翻他们全家!靠!” 丁雪润耐心地纠正他:“是辩护,不是辩论。” ------------ 60 第 60 章  丁雪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所谓的“认罪”, 他向检察院提出嫌疑人的阐述和笔录内容的是有出入的。 在他的帮助下, 不仅在庭审时成功让许大山宣判无罪释放, 还把真正的犯罪者告上了法庭。 原来犯人就是许大山的侄子。 他侄子沉迷网络游戏,经常在网吧通宵,彻夜不归。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 正是因为他身上的钱花光了,没钱上网, 家里人也不给, 在电话里让他赶紧回家——他才持刀对被害人实施了抢劫。 他之所以蒙面、不说话, 是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 不想被抓捕, 而他家中的电瓶车就停在不远处, 实施犯罪后, 他便骑着车逃之夭夭。 警察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监控加上被害人证词,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他家里。 许家人声称许大山那天晚上不在家,说他那天夜里慌张骑着车回来, 也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根据许家人的指认,警察就把聋哑的许大山给抓走了。 许大山很难解释自己没有犯罪, 很难解释他那天晚上是在睡觉, 根本没有出门, 可一来二去,就糊涂地被认定为犯罪了。 他脱罪后, 他的侄子被多方证据指认为犯罪嫌疑人,不仅以暴力威胁方法劫取他人财物,构成抢劫罪,更是栽赃嫁祸他人。可因为是未成年人,最终判处了三年零六个月的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许大山的姐姐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大声咒骂着自己的亲弟弟。许大山听不见她在哭闹些什么,但能感觉到,便比划手语问丁雪润:“她在说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丁雪润犹豫了下,翻译给他看。 从法院出去,还没下楼梯,许大山的姐夫就扑上来打他:“你是不是白眼狼,那是你侄子啊!他才十七岁!”丁雪润正巧在他旁边,下意识去阻挡,刚旁听出来的丁兆文也冲了过来,然而他们反应都没有另一人快。 楼珹从来不打老人更不打女人。但是看见有人居然要打丁雪润,双目冒火地冲上去,直接用力把人推开:“想打架?” 男人直接跌坐在地,女人急眼了上去推了楼珹一把,没想到不仅没推动,楼珹碰都没有碰到她,她自己就反弹退步,也跟着躺在地上,呼救:“打人啦,有人打人了!” 到底是法院门口,他没有打人,只是用自己的身高体格压制着这对中年夫妇,神情冷漠:“你们要是碰瓷,我就真的打人了。”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楼珹没有看见丁兆文就在附近,他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等待丁雪润出来。 他把撒泼的夫妇威胁得不敢说话后,就回身去抱丁雪润,语气焦急:“润润,他们打你哪儿了?” “我没事,就推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丁雪润也没感觉他抱上来有什么不对,他是习惯了楼珹的拥抱,结果一抬头,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丁兆文。 丁兆文站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陌生又复杂,一瞬间连神态都变得苍老了。 丁雪润心里咯噔一声。可这一天总归是会来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也设想过丁兆文会有什么反应。 丁兆文和丁雪润都显得很平静。两人一直就交流不多,丁雪润去外省读书后,说话就更少了,更加不会谈心,可以说丁兆文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儿子。 车厢内弥漫着沉默的气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楼珹看见老丈人在车上,也不敢碰丁雪润,只是两人挨在一起坐着。 这种沉默的寂静有些太不寻常了,楼珹侧头看一眼丁雪润,又看一眼丁兆文……特别懵逼,怎么都不说话呢,整这么严肃干啥呢,不是胜诉了吗? 楼珹实在憋得发慌,忍不住叫了一声:“丁叔,我……”他想问去吃什么。 “别这么叫我。”丁兆文冷声打断他。 丁雪润在背后抓了一下他的手心。楼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丁兆文,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试探性地叫:“那……爸?” 丁兆文是个斯文人,这下也被气得青筋暴起,喊道:“停车!” 出租车司机就把车靠边停了。 丁兆文拉开车门就下去,楼珹还很茫然,正想问为什么,就看见丁雪润也拉开车门,回头道:“我爸知道了,你别跟上来,他看着你生气。” 楼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丁兆文知道了什么。 他付了车钱就立刻下车,追了上去。 旁边是个公园,楼珹不敢跟紧了,怕被丁兆文给发现了、丁雪润说丁兆文看着他生气,他虽然觉得这种时刻要上去一起面对,但也怕触怒丁兆文,所以只是站在不远处望着,见机行事。 丁雪润正在跟丁兆文说话。 两人坐在一张长椅上,丁兆文双臂撑在膝盖上,头抱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忏悔。 丁雪润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过了一会儿出声:“我很喜欢他。” 丁兆文不发一言。丁雪润又道:“爸,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以后就不带他回家了,你也可以不同意,可是选择跟谁在一起过下辈子,是我的事。” 他声音从头到尾都很轻,但又拥有一股强硬的味道,和他在法庭上辩护时的那种强硬,几乎是一致的。 “就像你和妈妈一样,你选择她,我行我素,不接受任何人的声音。” “够了。”丁兆文忽然抬起头来,搞得躲在后面偷看的楼珹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 丁兆文痛心地道:“你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管过你。这个时候管你,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是我是你爸,我说什么你得听,你和他——” 楼珹直接冲了出来:“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他在学校里训练过哭戏,加上情绪刺激,楼珹眼泪当场出来,他跪了下来,诚恳地哀求道:“丁叔叔,您现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也没关系,可我们是不可分离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松手的!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就像鸟儿不能离开天空……” “楼珹。”丁雪润打断他的吟诗。 他看丁兆文冒火的模样,似乎有脏话说不出口一般,也跟着跪下,和楼珹跪在一起,背挺得笔直。 春寒料峭,阳光冷淡暧昧。萧瑟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丁兆文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佝偻着背,寂静弥漫了半晌,他抬起头,对上丁雪润坚定不移的目光,继而看向楼珹干净得一片赤忱得漆黑眼眸中。 两个人握着的双手,紧密而不能离。 他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 丁雪润得到他这样的答复,没有继续把丁兆文逼得无路可退。丁兆文仿佛默认一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丁雪润打电话。但丁雪润还是会关心他的生活,主动给他发消息,询问他的身体,给他转钱。 那年暑假,丁雪润要回去看望他妈妈——他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热烈夏天生病去世的,所以炎夏对丁兆文而言,反而是冷酷的。 丁雪润没有提有关楼珹的事,两人开车去了公墓,在墓碑前站了一天一夜。日落后,丁兆文才蓦地道:“明年清明,你带你朋友来这里,让你妈看一眼。” 丁雪润眼睛倏地一亮。 “她同意,我就同意。” 丁雪润把这个消息说给了楼珹听,楼珹不解:“什么叫‘她同意我就同意’?” “我妈妈包容心很强,她什么都会同意的。”而且人也已经不在了,丁兆文相当于是找了个借口,接受了楼珹。 楼珹后知后觉地道:“那这个意思就是……你爸同意了?咱俩不用偷偷去结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丁雪润嗯了一声:“你下次来,他不会赶你出去了。” 楼珹高兴极了:“那太好了。” 次日清晨,丁兆文打开门出去倒垃圾,门前赫然站着两个人。 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楼珹,一个是前些年很意外见过一次的楼珹他爸,那个阔绰的、出门带保镖的大老板。 门前堆着大量的礼品,烟酒茶叶还有保健品,应有尽有。 “你们……” 主人家没有邀请进门,两人也不好意思直接闯进去,楼珹他爸提起两盒茶叶,笑眯眯地道:“亲家啊,我来给你……拜个早年。” 丁兆文提着垃圾袋,出去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楼珹往屋里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丁雪润,便眼疾手快抢过丁兆文手里的垃圾袋:“我去倒我去倒!” 他下楼去把垃圾丢了,一抬头,便看见楼上一户人家花草葱茏的露台上,正趴着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低头对他温暖地笑。 楼珹仰着头,用力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