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车载三人,木门 鼎正四年,大梁朝九百三十六年。 三九夏伏的天里,听说宫里的贵妃想要吃荔枝,梁帝便立时召了军卫下入深南,将一株一株整颗带叶的荔枝树给快马加鞭运回了大梁都。 几百株绿叶蔥浓的荔枝树,成千上万饱满诱人的荔枝被运进了宫里,再经过数十宫侍通宵达旦的捡拾后,铺在冰鉴上,放到玉盘中,呈到贵妃面前的不过堪堪几十枚。 “国将不国,大厦将倾。” 梁帝取尽天下荔枝,更改四季时令,只为妃子一笑一事儿传于天下后。 不少的大儒老臣嘴里就多了这句口头禅。 当然, 他们大多也都是酒后和私下念叨。 这件事情过后的一个月,大梁太子祺因为在王子政的周礼上不小心摔碎了贵妃所钟爱的一只金翠簪,而被梁帝以品行不端不得配飨祖祀的无端理由废黜。 太子改封芜北郡,赐号寇,是为寇王。 大梁的储君位空出来了,但天下人都知道那是梁帝专门为自己的宠妃之子,王子政而留。 大家对于宴席上,太子案牍上为何会出现一只贵妃发簪的事情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一年,登基三十二载一向朴质亲民的梁帝开始学起了上古昏君之行。 这一年,坐了十五载东宫大位的太子祺被封到了芜北做了寇王。 这一年,有一张装了一行三个人的小牛车缓缓地离开了郭北县,晃晃悠悠地进了芜北,迈入了大梁。 …… 北沙黄道,距龟山六百里。 一面发黑破洞的老布,一个歪扭的酒字,就是这林荫小道边上唯一能找到的酒肆了。 和城里的酒肆饭庄比不了,来这儿吃饭的人都是些赶路客,歇个脚、喝个酒、喂喂牲口,然后再继续漂泊无定。 来往走卒商贩身上的汗味、脚臭混杂着粗糙却浓郁的酒菜味充斥着这间店面狭小,开在路边的小店里,门都没敞开,就老早飘出了几许地。 嘎吱… 车辙在小酒肆门口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声响,地上的沙灰也连带着飘扬了起来。 “哎,车夫!你去把车停好。” 车刚刚停好,车上就跳下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身影,他一边单手在车上提拽着什么,另一只手也不忘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酒肆,吩咐着赶车的马夫。 “老卫啊,你说咱们风尘仆仆地赶了一个多月路了,总算是碰上了一家酒肆了,少不了今天我要打他几斤酒,买上几斤牛肉,过过那种江湖豪侠的生活。” 他把从车上翻找半天的东西拿了下来,背到了身上,那是一只颜色老旧看上去就用了很久的油布书箱。 手上嘴上忙个不停的人身量挺高,头上系着读书人戴的方巾,穿一身灰袍,模样都不是特别出彩,可是一双如墨如砍刀般的浓眉却让他身上多了股凌厉劲儿,眼眸大而有神,转动间神采飞扬,灵动有神。 “啧啧,怪不得做不了举人老爷呢,书生。你的心完全不在读书之道上。” 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之意,紧随着身背书箱,身穿灰袍的书生后面,马车上跟着爬下来了一个人。 说完话,下了车,这人随意的拍了拍手,便笑着朝书生走了过去。 “行行!我反省!哎...老卫,咱们离这龟山就六百里了、说实话还真有点紧张呢... 那可是真武皂雕旗.......沾了泰皇神农功德的包药布,跟着人皇征战九黎的战旗。 这是既得过天道垂青又饮过神魔血的东西...咱们,能行吗......?” 书生没有去接说话人的话茬,随意敷衍了两句,岔开了话题,快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浓浓的眉毛向上挑了挑,眼睛快速的朝周围扫了一圈,然后转过了头,嘴皮子快速的碰撞着,和身边的人说起了话。 两人边说话,脚下动作不停,没管车上还留着的第三个人,抬步便朝着这家开在路边的小酒肆走去。 ...... 这刚刚打趣书生的人姓卫,他在大梁南方的一个小县教书,是个私塾先生,一个专门给贫寒人家子弟开蒙启学的先生。 小县叫做郭北县,是马车上坐着的三个人最初一起认识彼此的地方。 最早来到这个县的人是卫先生,那时的他年纪很轻,却不成家,也不做活。一天天都是白天教书,晚上喝酒,他从不和人谈论他的过往,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为何会来这地处偏凉的郭北县。 距离今天的十六个秋天以前,一个不知为何被遗弃的婴孩被一个叫花子在土地庙里给捡到了。 乞丐用孩子从官府那换了只烧鸡,官府养不活这累赘,便将孩子交给了城里给贫寒子弟蒙学的卫先生。 枯叶黄啊秋分来, 鸟兽眠啊寒露到。 孩子是秋分时候带回的家,正值秋冬交替之时,喝醉酒的卫先生就挥毫落纸,留下了孩子的名字:韩秋分。 自此他们便相依为命在这儿郭北县过了十六年平平静静的日子, 紧接着, 书生就出现了...... 这是一个拥有着传自李太白《青莲剑经》的书生。 他随时背着的书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仿若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一般。 他的武功修为在一般人眼里是高高手,可只有他用轻功逃命的时候,韩秋分才会半眯着眼睛看他一眼。 书生是个有趣又神秘的人,他仿佛是个麻烦汇集体,跟着他,一路行来皆是故事... 赶路了几个月,几个人碰到过瘟疫、碰到过洪水,都熬了过来。 今天,书生的脚又落地了。 ...... 砰! 书生和卫先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两人的脚步已经到了小酒肆合拢的木门外了,屋内人声的喧嚣,杯器碰撞的声音根本无法被这两扇虚将合拢的木门给关住。 卫先生约莫不惑之年,但是常年饱读诗书后,身上自是有股子酸味散不掉,文邹邹的样子配上下颚上飘下的几缕长须颇有股不凡儒雅的味道。 他一边笑着和书生说着话,一边伸手准备去推开身前扇虚掩着的门。 指尖将将要碰到门面的时候,这两扇小木门却被人从里面猛的往前推了过来。 门轴是两开的,内外都可以推动。 被粗鲁对待后的门轴带着门面发出了让人害怕的响声,猛地冲着卫先生的面门打了过来。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呢,眼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卫先生眼睁睁地看着那扇虚掩着小木门以这突然之势朝着自己的脸抽了过来。 书生也没想到在这小酒肆还能遇见这样的意外,看上去颇有点飞来横祸的味道,他刚准备抓住卫先生的腰带就带着他往后一撤... 可他的手刚刚准备抬起,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他在这儿,老卫还能出的了意外?” 想法刚刚落下,一道黑色的残影就消失在了远处,闪烁袭来的速度,宛若闪电,寻常人根本捕捉不到。 这一幕只能从书生的眼睛里才能窥见,所以在卫先生连同门后面依稀漏出的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和惊恐的神情时,书生的嘴角倒是勾了起来。 “来了!” 啪! 轻轻地“啪”了一声儿,刚刚还暴躁无比的门便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按停在了卫先生身前。 另一只手轻轻向后一带,卫先生便出现在了来人的身后。 化做黑电,挡在卫先生身前停住猛扇过来的木门的人,就是这辆从郭北县驶往芜北郡北边龟山的马车三人组里的第三个人。 韩秋分。 穿着黑色的外袍,黑色皂靴,腰系银扣黑牛皮腰带的少年郎此时的脸上不带一丝的表情,眼里带着漠然的光,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在空中猛的一绷紧,一个转身,如大弓射出的箭矢般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后猛地朝着这扇门踹去。 砰!! 一股无匹的气势瞬间出现在了韩秋分的身上,瞬间又消失了,那一脚如天击扣关,将那扇木门给锤裂成了无数碎片朝着将门推过来的酒肆里面冲射了回去。 “嘶! 娘咧... 咋这门还能炸了捏?” ------------ 二 苍穹之下,寇王 说话的人是一个裹着胡裘,满脸通红的小老头。 他的身量中等,两眼朦胧一看就是喝过大酒的模样,腰上扎着一根绛色的腰带,腰带里别着一根马鞭和烟斗。 说话的口音是西关口音。 周围人身上和小老头身上此时都扎上了不少碎木屑, 书生没搭理里面酒客们的眼神,径直走朝前去。 “找张桌子,来点吃的,记住!要干净。” 店里没有小二打扮,手脚轻快,服务到位的跑堂,只有几个汉子穿着开胸马夹,肩上搭着条颜色脏黄的抹布在忙上忙下的送酒上菜。 刚刚动静太大,这几个汉子此时都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上还有几滩酒液,不少的碎瓦片,中间还夹杂着菜肴。 想来是刚刚秋分的动静太大,吓到了他们。 “嘿!”书生刚刚说的话,没人搭理他,于是他走到了一个汉子面前,伸出了五指在人面前晃了晃,喊了一声。 “哦哦哦!您,您里面请,有!有!” 汉子回过了神,赶忙带着书生往里面靠角落的一张桌子边走了过去,然后抢先到了桌边,认认真真地把桌子擦拭干净。 那边的书生已经坐了下来,认真地在听着伙计说话,他在点菜了。 散落着一地木屑的酒肆门口,抬眼看了一下周围人的眼神,卫先生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头,往前迈出一步,将韩秋分拨拉到了一边,侧过脸,语气严厉地说道:“下次扶住即可。不准再这么做。” 韩秋分点了点头,走到了一边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卫先生抬起了手朝四周拱了拱,道:“打扰诸位了,我家这小子年轻,力大,鲁莽。不是有意这么为之,所有打碎的门,摔坏的东西,都由我们赔付,哪位朋友若是受了伤,自然也都罪责在我。劳烦各位抬抬手,实在是抱歉,打扰了。” 说完话他便深深地一揖到底,久久都没有起来。 周围的酒客听完他的话,看着卫先生地动作不禁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了那位穿着裘服的小老头。 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后,小老头连忙开了口,道: “行咧!似额不对,嚯酒了嘛,动作太重,差点伤着你!么四!么四! 散咧! 都散咧! 该喝酒!喝酒! 该切饭!切饭!” 小老头边说话身体边赶忙让到了一边,从侧边将卫先生扶了起来。 两人说完话,不知道周围是哪位酒客先喊了一句, “行啦!走走!受伤的等会儿去找人家领钱,没受伤的吃饭吧。” “散啰!散啰!我们先去,把酒嚯丸。” “......” 两个当事人都出来说话了,酒肆里的酒客们也就不再搭理这件事情,除了几个受了伤的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喧闹和嘈杂又一次回到了这间小酒肆中。 大夏天的三伏天,人人都打着礼制的擦边球尽量让自己穿的凉快轻薄一点,好度过夏天。 可这个小老头却穿了个裘衣,倒是相当的奇怪。 不过这也好在他穿了裘衣,刚刚站在门板后面最近的地方的就是他,大部分的碎木屑都被他承包了,要不是衣裳厚实,估计身上少不了是要见点儿血的。 小老头脸上插着几根碎木屑,不少地方被大块的木块给击打出了青紫色的肿痕,他的嘴唇在微微的哆嗦,可还是尽力在保持着笑容,整个人看上去佝偻又狼狈。 “好咧!那额先走。慢吃哈。” “您的伤,是我们的过错,秋分!快去找...” “么关系,小伤么,么四。” 看着韩秋分往外迈出的脚步,小老头高声喊了一句话,打断了卫先生言语,然后便不再多说,嘴里一边嘶、嘶地吸着凉气,往外走去。 ....... “客官,半斤酱肉,炒白菘,炒鸡蛋,还有二两酒。就这些,对吧?” 汉子再核对了一次书生点的饭食,便小跑着下去准备饭食了。 卫先生和秋分两人走了到了桌边,坐了下来,秋分给二人拿了筷箸,碗碟。 “这酒馆里面还真是五湖四海的人都有。” 一手放在下巴上,听着周围酒客嘴里不同的方言,书生笑着说道。 “之前淮南县发了大水,江城那边还出了瘟疫,不少城里的商贩流民们便都朝北方的城县去了。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这些人还算好了,至少现在有得吃喝,还活着... 不少人在这突降的天灾里,都来不及害怕和面对。” 听到书生的话后,卫先生环顾了四周一圈后,感叹道。 以前待在郭北县,过的日子不算富裕,但也算是有滋有味儿,县里大多时候都是安宁祥和的气氛。 这一次离了郭北,沿途经过了芜北郡大大小小的无数县城,也看到了无数人家在天灾人祸前的无力和生命的脆弱。 几个人这次真是切实地感受到了,何谓,苍穹之下,万物皆为蝼蚁。 ....... 菜很快就上来了, 卤汁酱烩出的猪肉,一碟炒的白菘菜,一碟葱花摊开的鸡蛋花,再配上一壶酒和几个白面馍馍。 三个人动起了筷子,吃喝了起来。 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显贵大多都逃不开聊一聊轶事趣闻,而目前大梁朝最大的轶事便莫过于,梁帝废黜太子祺,改封地至芜北,赐寇王。 此时隔壁桌不远处的几个酒客们刚好在聊这个话题,喝了酒,几人的声音不免大了些。 “咱们这芜北郡不能改称寇国了吧?哈哈哈哈!” “那可不?这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够狠啊!叫啥不好非封个寇王?” “成王败寇呗...” “......” 卫先生听到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刚好和书生四目相对。 成王败寇? 这四个字, 用在太子身上, 讲究! ------------ 三 废太子,哼 大梁都朝芜北郡方向,大下午 阳光晒得地上都快冒烟了。 路上的小石子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碎石下铺的黄沙飞舞盘旋的老高,隔着远远的就能看到。 五百名着黑甲、提兵器的精骑,上千名士兵,几十人的仪仗,接近万人的队伍将十几辆载物满满的马车保护在了中间,不紧不慢的朝着芜北郡深部进发。 “太子爷,咱们这就进入芜北啦。” 其中一辆马车的帘洞被打开了,一个扎着士子冠,满脸带着好奇之色的白净脸蛋贴到了窗框边,语气有些欣喜的问道。 被点到的人此时穿着白色薄纱衣,披散着头发,一脸懒散地靠坐在车厢壁上,漫不经心地伸头朝着那被撩起来的窗隙朝外看了一眼,就又躺下去了。 “芜北个屁,这是寇国,懂不?哥的寇国。” 看着趴在窗边的人正不断跟着沿路的风景一起转动着头的样子,躺靠着的人嫌弃的淬道。 他面前桌上放着一个冰釜,里面放着酒和一些蜜饯果干,旁边还丢着扇子,和一个蛐蛐笼。 车厢是四方形的,一边是趴着车窗朝外看的士子打扮的少年,一边是懒散的太子爷,一边是个穿着整齐一套官服的儒生模样的青年,他此时正闭着眼睛,正襟危坐地在休息,这样休息的原因是因为他怕把官服给弄出皱褶。 看他身边放着一摞厚厚的书册,不少都被分开了书页倒扣在了车厢的榻上。 “也不知道累不累...装模作样。”斜瞅了他一眼,太子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这个人是梁帝派来的,以后的寇国御史大夫,付晏。 “家上不可口无遮拦,照礼制,您刚刚应该自称孤!” 眼睛都没睁开,付晏就开了口,不急不缓,但却带着两分严厉训导之意。 “孤?哥之前还自称本宫呢,被换掉不也就是句话的事儿。” 再次翻了个白眼,太子随手从冰釜里找了颗杨梅干丢到了嘴里,嘴一歪回了一句。 闭着眼睛的寇国御史大夫又开了口,不疾不徐地吐出了第一个字, “可...” “滚!” 付晏平生最信奉的就是董大儒所提的儒家典意,什么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东西。 辅佐君王仿尧舜之志那更是终极目标。 作为梁朝的前太子,寇国新的君主说出了这等话,他有点接受不了,他马上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就准备效仿他那些在朝堂上被杖毙的前辈们那样, 死谏! 看到他动作那一刻,太子慢悠悠的拍了拍手,直起了身子坐了起来。 两脚踩在地上,一手搭在腿上,太子侧过了脸看着付晏,一手指着他,笑着说道, “不准说话啦!再犟嘴,孤就把你刺配赢洲,教那些野人说人话。” 羽带纶冠的人不再说话了,紧紧闭着嘴。 君无戏言,家上用了君王的贵称,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再说下去,自己真有可能去那个小岛上变成猴。 他可以死在人的手上,为自己的道殉葬,但他绝不能去荒岛蛮夷之地去教猴子说人话。 看着他那副样子,太子爷再次往身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又嘟囔了一句。 “哼!德性!” ...... 梁朝千须军是威震四海的无敌之师,千甲骑更是里面最强精英组成的骑军。 千须军除千甲骑外,全军归左上造统帅。 千甲骑则归右上造单独统领。 左上造的儿子被梁帝赐到了王子政身边做护卫。 右上造的儿子则是跟着这位给太子,做他的侍读。 他年纪不大刚至十七岁。 名字不重要, 因为, 太子从来都叫他麻吉。 “太子,好晕啊。为啥要把陛下赐给你的巡天撵让给那些女人坐啊!” “笨蛋!万一有人暗杀我呢!” “那咱们为啥不坐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呢?” 太子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拿起了小几上的山楂蜜饯丢进了嘴里。 麻吉摸了摸脑袋。 太子一早上离开宫的时候,就在宫外哭了半个时辰,直到声音哑了才停,随后便将两个侧妃和他目前唯一的一个孩子一起送进了陛下赐的巡天撵中,随后太子殿下也没上轿,就走在撵的旁边,扶着木辕出了宫。 就这么走了五十里才晕倒了被扶进了现在这张有些奢华,却又不太过分奢华的马车上。 这几十张拉着太子的家眷、家当的马车中有两辆马车比较特殊:一辆坠在后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另一辆则奢华至极,凡人不可私造。至于其他的马车之间倒是并无差别。 当时太子晕倒的时候,周围的将士和宦官都吓尿了,要知道再失败的皇子也是天家贵胄,今天要是在这儿嗝屁了,他们铁定都得跟着完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架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把他放进哪架马车歇息。 这时!有一个太监突然发声了,他说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懂了!说完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便要指挥众人把太子殿下送进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里。 众人好似也懂了什么,原来咱们太子是要玩卧薪尝胆啊,大伙加把火,把太子架进破马车。 只有麻吉一个人看到了太子垂下来的手指微微摇了摇,太子不要进那个破马车。 于是他不得不板起了脸,强行改变了众人的想法,随意在其余的马车中找了一辆,把太子殿下塞了进去。 太子进了马车后不久,那个觉得自己体察君心的太监也跟着同时消失在了这趟车队中。 麻吉还记得他扶着嘴唇干裂发白的太子坐进马车上,拉上厚厚的帘窗后,太子爷说的话。 “哼! 成王败寇? 你当我这么多年太子白做了? 老头子...... 别小瞧我了。” ------------ 四 胖鸽子,蜚 阳光大作,树荫路边,扎了无数的小帐篷。 甲士们在巡逻,妇女孩童们在下车活动筋骨,只有一辆马车停在树荫下,车里不断的传出付晏那严肃又正经,枯燥又乏味的声音。 “家上,听说最近各地都出现了发大水和瘟疫的问题。” “你的想法呢?” “都在芜北郡内,也就是寇国内。这事儿估计不简单。” “切,哪有那么复杂,估计是谁的大手一抖丢了两个蜚兽和化蛇到我的地盘呗。” “家上慎言!” “艹!” “.......” 付晏不再说话了,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每天都得和这位废太子斗两次嘴,每次都是以他的沉默不争而作为话题的结束。 这样的后果就是,付晏现在每天心里压力都特别大,有时候甚至有点焦虑。之前在大梁意气风发从不喝酒的他,现在每晚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歇息后,必然得喝上两斗酒,每每到了动情处,那必然是潸然泪下,恸哭不已。 也不知道废太子听见没有,微微撑开闭上的眼睛,快速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付晏就像木头一样,没有动静了。 “太子爷!我的重明鸟饿瘦了一圈了。”麻吉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带着五彩尾翼的胖鸽子。 “唧唧!” 听到麻吉的话后,胖鸽子扭动着小脑袋也跟着叫了起来,还在麻吉的手上左右翻滚挣扎了一下,就是没站起来。 呸,噗! 太子嫌弃的看了那只带着彩色羽尾翼一眼,正在嗑瓜子的嘴巴却只吐出了一片瓜子壳,另一片沾在了嘴唇上,怎么也没甩掉。 他抬眼看了眼身前的两人,赶忙低下了头,快速拿手摘下了嘴上的瓜子皮。 对面的麻吉和他手上窝着的胖鸽子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 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心里闪过一丝羞恼,太子祺气急败坏的喊道,“去!去把那个!蜚兽!给吃了。”边说话,他边指着麻吉手上的那只胖鸽子。 “可他还很小。” “少废话!他刚刚都敢笑话哥了,快点!不然孤今晚就吃烤胖鸽!” 麻吉有点慌了,赶忙托着胖鸽子到了窗洞边,将他丢了出去。 刚刚丢出去以后,外面便猛地传来了一阵飞禽展翅地声音。 哗! 烈焰瞬间荡出了一圈圈涟漪光波,朝附近散去。 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林荫道附近地树叶都出现了微微烧焦的味道。 哷!哷!马匹的嘶吼声和周围铠甲碰撞的嘈杂声响了起来,间或还夹杂着些许惊呼声。 唳! 一声宛若风鸣般的啼叫后,马车周围被一阵风浪给包裹住了,摇晃不止。 麻吉一直趴在窗洞上看着重明鸟离去,脑袋一动不动,连额前的一缕头发被烧得有些发卷都没意识到。 “跟周围说,继续前进吧! 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感觉马车不在摇晃后,麻吉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吩咐,随后付晏就下了车。 太子拿起了桌上的扇子,歪躺在身后的软垫上,打开来,扇起了风,嘴上悠悠哼着小调儿,看上去很惬意。 “本是同根生呐~ 奈何, 一颗能发芽唷。” 尘土裹夹的山道上,一列车队继续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 下午的日光实在是太热烈了,卫先生一行三个人吃完饭,赔偿了损失后便没有着急上路,而是在酒肆里坐着闲聊、打瞌睡了一下午。 黄昏时分,三个人才上了马车上了路。 颠颠簸簸了几个时辰,车夫调转了马车钻进了路边的小树林,找了一片空地,就从马车上翻出了铺盖卷儿和铺在地上的布料,搭起了营棚。 “秋分,去周围拾点柴火,不然晚上有野兽。” 卫先生下了车吩咐了韩秋分两句,看着他点了点头,飞身离开了。 “那我跟着去找点水。”书生从车上爬下来后,伸了个懒腰,打这哈欠,恹恹地说道。 拿起了皮做的空瘪水囊,书生一个跃身,跳上了树梢,背负着双手,向远处的韩秋分追了过去。 随意拍了拍地上的碎石,露出了泥沙地面,撩开袍子,卫先生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隐没在黑暗里,从远处看上去他此刻就像是一块石雕。 ...... “咦?” 书生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就跃出去了几里地,越往深处走,草木却越枯寂。 不少的地面上都是坑洼,沿途经过了好几个坑洼,书生都跳了下去,弯腰下去摸了摸,发现每个坑里面的土,都不是土,是泥,湿湿粘粘。 这些坑里之前都有水! 书生心里带着深深的疑惑,在树梢间奔走的速度不经慢了下来,他调慢了呼吸的频率,将自己更好的隐藏在了黑暗中,徐徐前进。 那是什么? 在雾蓝色的林内,书生看到了韩秋分的影子在不断的闪烁和逃离着什么,然后又不断的在次和某个黑色的东西撞击在了一起。 唰!再次看到秋分和那个看不清的东西再次撞击之后,那个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出了一道光束,朝自己这边电射而来。 赶紧闪过身体,书生看到那道紫黑色的电光擦着自己的面庞猛的击打在了自己身后的树木上,那距离近到,他都能看到光束上跳跃着的光弧。 滋,大树被光束击打到的地方燃起了一点白烟,可却不见烧焦的味道,反而是以那块被光束射到地方为中心开始,向着四周腐朽枯寂下去。 浓郁苍翠的大树在几个呼吸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腐朽了。 书生不敢想象这道光束射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哞! 牛的嘶鸣里常常带着一种憨厚,慈润的味道。但是这一声中却带着一股死亡、灾难的绝望之感。 此时的这声鸣中却充满了痛苦和暴虐的气息。 看来是韩秋分刚刚伤到了他,阻碍了他前进的脚步。 那个东西发怒了。 看着远处的打斗越发的激烈了起来,天上的乌云开始凝聚。 远处书生脸上的惊讶还有残余,看着这在月色的夏夜林间发生的一切,他喃喃地念道, “牛而白首, 一目蛇尾。 娘西皮的...... 出来找水, 蜚, 咋都整出来了......” ------------ 五 郭北县,太宰 天上的黑云汇集起来了,轰轰的响声不绝于耳。 韩秋分手上提着一捆枯草茎杆捆住的一摞枯木柴火。 他刚刚把枯木枝捡好,刚准备离开,身边就接连着射过来几束黑紫色的光线,转头一看就看到四周的草木正在迅速的枯寂破败。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刻秋分知道今晚,他迈出郭北县以后,第一次一个人遇到鬼神了。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诡异是十年前...... 那年韩秋分才五岁。 五岁的韩秋分懂事儿的很早,他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而照顾他长大的人是卫先生,韩秋分既尊敬和爱护自己的养父,可他也期望自己的父母会到那座废弃的土地庙来找自己。 白天去周围的人家帮帮忙,人家留他吃餐饭,晚上回家,卫先生给他做饭。偶尔一个人回土地庙住一晚。 直到那天晚上,一个白衣男子来到这座庙里,成为了小秋分认识的第一个郭北县以外的来人。 卫先生怕秋分受伤害于是一个人在深夜去了那座破败的土地庙去见他。 那一晚,夜风徐徐,星月耀人。 卫先生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背负在身后,看着那个白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近了自己,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喜欢我的人, 不喜欢我的人 都叫我, 太宰。 你对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卫先生看着他的笑却感受不到暖意,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人的情绪,有的只是一片死寂,就像是不化的寒冰。 也就是从那之后,卫先生便再也没有去管过秋分去土地庙见他的大朋友。 因为这个人要做什么,他所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不如顺其自然。 后面日子里,太宰便出现在韩秋分的童年生命里。 他每天都会打坐或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动作好几个时辰,这个时间里,秋分便只能无聊的在四周摇来晃去,无所事事。 直到太过无聊了,韩秋分便开始学着他,模仿他的动作,和他一起度过数个不声不闻不语的时辰。 太宰在郭北县的这座废弃土地庙里约莫住了一年,他慢慢的喜欢上了这个身世坎坷的小孩子。 陪他玩,带他吃鸡腿,吃羊肉锅。 欺负他,在女孩和众人面前脱秋分的裤子,在秋分打坐的时候,故意把他弄倒。然后加入其他嘲笑秋分的人群中,跟着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这一年对秋分来说意义重大,因为那一年,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是有凡人看不见的事物存在的。 那是一个秋日,土地庙外斑驳的墙下是一圈砖石裂开,土皮裸露的地面。 土地庙的地势高,几层破碎的石阶连接了土地庙和下面的泥土地。 日光洒在太宰的脸上,他慵懒的眯缝着眼睛,两手撑在身后,仰面享受着秋日的天光。 小秋分撑着小脑袋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宰斜瞥了一旁的小孩一眼,嘴角勾起了笑容,晃了晃头,他身后的头发漆黑如墨,只用一根枯草叶松松垮垮的栓着,此时也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秋天之后就要过冬了,秋分正在看地上的一群蚂蚁搬运着食物朝巢穴中走去。 他看的很入神,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出现在了头上。 “嗯?” “秋分呐,我问你哈,你知道什么是仙吗?” 韩秋分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庙里的塑像是土地爷,那好像是郭北县百姓们口中的神。 “人呀,有了山岳之力就是仙。” 韩秋分想了一会儿这句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太宰看着小孩的反应不禁使劲揉了揉他的头。 “不懂要问,很早就和你说过了。” 秋分也不恼,只是笑笑。 “也是,如果懒得问,那就打穿所有的问题,让答案自己露出来,这句话我也说过吧?” “嗯。” 一朵云此时不知何时飘到了庙外台阶上坐着两人的头上,为他们制造出了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 “呐!秋分再问你一个问题。” 五指反压在脸上,白皙的手掌对朝天空,好似是在遮挡阳光一般,太宰微微侧过脸,笑着问道。 “若是有一日,你, 是想做仙? 还是人?” 秋分愣了一下,微微张开了嘴巴刚要回话。 那白皙的手掌突然在那一刻猛的握住了一下,复又松开了,太宰抖了抖肩膀再次将手放到了身后,撑在了地上。 同一时,天空云散,灿烂的阳光再次回到了二人的身上。 “先不急, 待到那时, 你在看, 该如何选择。” ------------ 六 童谣,太阿 那一日后,太宰让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让他明白了百姓凡人见到庙里的泥塑和看到真实的神明时的不同反应。 放肆祈求,哭喊跪拜是庙里看到泥塑雕像的他们。 可看到真神后,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深深的畏惧和害怕。 看着那群人深埋着头,集体噤声的那一刻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一年很快过去,也是在那一晚,他看到了鬼神... 夜深了,破败的土地庙里,小秋分正缩在被窝里睡觉。 太宰背朝着秋分也睡在一边。 窸窸窣窣地声音出现在了墙角边上,就像是老鼠和蟑螂爬过的动静。 唔... ...好痛哦... 有小孩! 嘘!他旁边那个人,你们看到没有? 哪里有人啊? 庙里!庙里!把眼睛给我! 嘿嘿嘿!咱们把他的魂魄抽出来! 哎!你别挤!眼睛呢? 别抢!等我用一下! 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出现在秋分的耳边,就如同嗡嗡不绝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小孩的啼哭声一般,只有一个声调,却在不断变换着语气,好似有五个人在互相交谈一般,听他们交流的内容,他们几个在抢眼睛。 小秋分困惑的揉了揉眼睛,抓了抓散乱的头发,然后慢慢地爬起了身。他担心吵醒身边的人,秋分便倒着从被窝里爬了出去。 他来了!他来了! 嘘...叫你别吵! 随意踩着小鞋子,秋分轻轻地打开了土地破庙的木门,走了出去。 嘎吱 木门被轻轻的合上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藏在半抹薄云身后,微弱的月光将整片大地都照地很昏暗。 秋分耳边只能听到呼呼地风声,却不见刚刚说话的人。 他心里感到有些害怕。 土地庙附近有不少的树木杂草,此时被晚风一吹,月光半掩,支楞之处看上去和那诡异的妖魔越来越相似了。 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想象力丰富又怕黑,他面上不露痕迹,可是两腿却慢慢往庙门边退去,且越来越快。 叮玲玲... 郎君喜中秀才郎, 推车先,磨车郎, 哄着郎君上学堂。 郎君读得三年书, 一朝得个秀才郎。 先拜爹,后拜娘, 再拜拜进婆姨房... 先是铃铛的响声,再是微微传来并不刺耳的唢呐声儿。 像是几个顽皮的孩童一起玩耍一般,童谣声由远到近,出现在了秋分的耳边,最后出现在了他的四周。 叮玲玲... 郎君喜中秀才郎, 推车先,磨车郎, 哄着郎君上....... 秋分身边像是被一群孩童给围住了,一圈一圈的在绕着他玩闹。 他想大声的喊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明明庙门近在咫尺,他却碰不到,走不过去。 眼泪无声的流着,韩秋分死死的咬着牙齿,闭着眼睛,不再乱动了。 啊的一声突兀地出现在了秋分的周围,童谣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刚在庙内听到的交谈声又出现了, 他不看我们? 你看到啦? 把眼睛给我,我看一看, 我先! 让我先看!你们别抢! ...... 行啦!一个一个来!从...我这儿开始。 闭上眼睛,处在黑暗中的秋分,凭意识感觉到了身边好似有几个人,每个人此时都在抢夺一只眼睛,每个人都想用眼睛看看自己。 别看了!你看了好久了,让我来看看...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秋分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变轻了,好似随时都想朝后倒去,这种感觉像是去年过年,卫先生让他喝了一杯‘滚一口儿’后的感觉,好似意识快离开身体了。 “先生...我想回家...好困...” 到我了!到我了! ...... 秋分的意识中最后一点光亮即将要消失了,在这儿空无一人的土地庙外,一个小孩儿的身体正在摇摇欲坠,逐步地朝后摔去。 嘎吱! 那庙门被打开了。 哈.......伊 一身白衣的男子抬手伸了个懒腰,推开了门,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周围窃窃私语地声音突然停下了。 不一会儿才从新响起来, 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孩童的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悦洋溢了出来。 哪呢? 在你前面。 眼睛呢!眼睛! 别抢...... 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太宰缓步走到了秋分身边,一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后背,另一手两指并为剑指。 一滴金色带着花纹的鲜血被太宰从眉心给吸了出来。 唔... 周围发出声音的东西,干咽了一下唾沫,那滴血被抽出来的瞬间,他们就感受到了这滴血对他们的好处。 说不定仅这一滴悬浮在指尖,散着光芒,流转着符文的金血,服下即可让他们不死不灭,成为鬼神。 可他们更害怕,这只是这个白衣男人的一滴血而已,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再抢眼睛了。 “世间有人,也有鬼神,只是凡人看不到。 你每天练的那些姿势,动作,就是我所修行的’平天十策‘。 不过短短数月,你的气血已经比成年人要深厚的多了,自然能吸引到他们。” 太宰一边说话,一手一边托着那滴金色的血不断在秋分的眉心刻画着什么。 “这种鬼五人为一体,只有一只有眼睛,他们会互相传借眼睛来窥视凡人阳气。 你已经被四只眼睛看过了,还差一只,你就会死。” 意识恍惚的秋分被太宰放倒躺在了地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被动的听着太宰在说话, 他感觉随着太宰的动作,自己的眉心好似裂开了一条缝,无数炙热而强大的力量不断的扎入了自己的血肉和骨头之间。 那血液里的力量如山河如海渊,此时却都被聚在了一出。 “不过也好,太阿天瞳是我们这一脉中最难修成的。 今天也是你的运道。” 话音落下,太宰的手停在了秋分眉心间微微的向下一压。 秋分的眼睛睁开了,太宰看着他自己挣扎的爬起来,看向了对面不远处。 对面赫然是五个脸肉烂臭,牙黑长舌的怪物,他们的脸上只有嘴没有其他的五官,下体俱都连在一起。从左往右第三个人手上此时正捧着一只眼珠,不断的在转来转去。 “凡人的生死,有时候不过是鬼神的一场游戏。” 太宰看着秋分脸上的惊讶之色,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抬手放在了秋分的肩上,随后往前迈了一步,嘴里悠悠地说道。 “太阿天瞳需要用凡人的魂魄阳气和鬼神的死气来点瞳,鬼神好找,可是乱杀凡人是有因果的。 你们寻我的原因我知道,五奇鬼不伤恶人,不伤善人,只伤不善不恶之人。 可你们今天对孩童下手,想来平时也是百无禁忌,用那种玩乐的方式,折磨死了很多凡人吧。” 说道最后一句话,随着太宰的话音落下,天上的乌云早已密布,数道如战鼓一般雄厚,轰轰作响的雷声早已响彻了整片天空,无数扭曲缠绕宛如龙身缠柱般的雷霆也穿梭在了云层中。 “用你的魂魄,凡人的生气,天宫的战鼓! 来为这, 太阿神瞳, 开眼。” 噼啪! 字音落下,漫天的雷霆将整片大地照的亮如白昼。 “这是你最大的福分。” 此时沐浴在这雷霆闪耀的光芒中,一身白衣的太宰此时的身影如山岳般高大,那带着微笑的脸和那双毫无情感声色,宛如海魄一般的双眼。 此时的他,是真正的他, 一尊真正在世间行走的, 神明! ------------ 七 鬼神蜡祭,天地降临 秋分感觉自己的身体飘浮了起来,停在了半空中。 “凡人生魄。” 太宰轻启嘴唇,一指点在了五奇鬼手中的眼珠之上。 啊!!! 啊!!! 仿佛是泄了气一般,眼珠突然在五奇鬼的手心上疯狂的转动了起来,跟着便出现了尖声凄厉的叫声,那是凡人被吸走的阳魄所发出来的。 一道接着一道衣衫褴褛脸上无肉,骷髅状的凡人魂魄从眼珠中冲了出来。 从男到女,从小到老,接连出现了近百道不同的凡人生魄,中间还夹杂着几道淡蓝色,淡黄色的光芒。 “封正的土地和山神?还有一只鬼津?连荷花童子也被你们吃掉了两只?啧啧。” 太宰仔细的看了眼那几个混杂在凡人生魄中微微发光,并且还保持着魂魄灵性的鬼神。他不禁被这个五奇鬼的胆大所震惊,惊讶地说道。 这玩意儿不止是百无禁忌了。 自龙山时代的初代人皇开始,每一任王者都会为自己江山上有功德的鬼怪封正,赐封为神。 这种类型的神衹身上,不但有自身修的功德亦带着皇朝的气运在。 凡俗鬼神吞食他们自然能修为大进,照这只五奇鬼这种吃法,最多再来十个,他便可以晋入不食神明境,离不死不灭就不远了。 这种行为是瞒不过天地的,早晚会受到天灾和地祸,身灭道消,迟早的问题。 略微惊讶了一刹那,太宰就不再多注意,单手伸出在秋分的眉心一点。 金色带着无数复杂,不断无穷变幻花纹的光芒便从秋分眉心的太阿天瞳上散了出来。 那金光周围充斥着无数跳跃伏起的光弧,一层一层的金光向周围不断的散出一圈圈的涟漪,其中还带着无数蕴含天法自然的咒纹,符道。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的同时,亦感到心炫神迷。 我们完蛋了...这次... 不能让他把这些魂魄,气息收走! 眼睛呢! 别管眼睛了! 快想想怎么办? 咱们!死也要带着他! 眼看着那些金光笼罩到了那一群半浮在虚空中的生魄之上,再看看天上那不断翻涌着的雷霆和轰轰作响的雷声,五奇鬼不甘心这一切就被这个白衣男子给埋葬在这里,他们想要殊死一搏。 “我以毕生鬼力为奉献,以为其蜡,祀八方! 着九幽,问土伯泰山; 上琼霄,拜天公太昊; 启不入轮回, 身消魂散...... 唤那, 百鬼夜行!” 秋分说不了话,但是他的耳朵听得到,五道不同的孩童嗓音同时发出了一种怪异刺耳的声音,用一种带着幽冥腐朽气息的语言召唤着某种存在。 “鬼怪用的通幽语? 你以自身为蜡, 祭祀天空、大地? 好! 今天我就看看, 土伯, 泰山府君! 天公, 太昊上帝! 会不会出来助你做那百鬼夜行?!” 太宰眼中的寒冰消失了,无数的雷霆和火焰藏在了无垠的海渊之中。 随着他的一声暴喝,地上裂开了无数的缝隙,一层层的岩浆开始喷涌而出、无数的海水也开始出现。 此时的地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岩浆黑烟和火光上竟然在不断的翻涌着黑色的浪花和海水。 那是, 阎域熔火! 幽冥之海! 土伯和泰山府君要出来了! 五奇鬼的身体变透明了起来,随着祭祀,他们五人身上的所有力量和生机都在快速消失,他们不再去抢那只眼睛了,他们身上怨恨和凄厉之气早已浓郁的升腾起了黑烟,五奇鬼跪在地上,昂着首,虽然看不见东西,但他们就那样面目狰狞的面对着太宰。 是他!都是他! 如果他放过自己!自己根本不会做到这一步。 五奇鬼对于自己的罪责他很清楚, 天公、土伯是一定会找上他的, 只不过,是在他渡不食神明境的时候, 像今天这样以自身为蜡,召唤他们, 他的结局一定很惨。 但是面前这个人! 他竟然敢和天地争夺权柄去降罪自己,他死定了! 只是今天一过......十年内这方圆百里内都将不再有鬼神的踪迹了...... 想到这里五奇鬼的心里突然有点悲哀...... 凡人之死不过是鬼神的游戏...... 鬼神之死呢...... 也是一种游戏吧...... 随着地狱火,幽冥之海的出现, 天空也发生了改变, 无数的星辰之光透过了云层照射了下来,在地面上洒下了无数的星辉,紫色的天河出现在了空出来的天空当中。 随着一颗一颗的星斗被点亮,天河离这土地庙也越发靠近了。 天公, 太昊上帝, 降临在即! 太宰的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哪怕天地降临在即,他的面上依旧是古波不惊...... 秋分眉中眸子散溢出来的金光正在自行去吸纳生魄,速度太慢了!太宰于是用手一招,将那些生魄一次性全部塞进了秋分的太阿天瞳中。 随着最后一道生魄钻入秋分的天瞳中,眉心那道肉帘合闭了起来,秋分随即便失去了意识,轻轻飘到了地上,躺了下来。 无数如血管般的肉纹以太阿天瞳为中心,疯狂的延伸到了眉眼两边。 唔... 昏迷中的秋分身体不自觉的扭动了一下,发出了难受的声音。 两边的血纹停留在了太阳穴以前,随即便出现了暗金色的光芒带着独特的韵律上下鼓涨了起来。 太阿天瞳在孕育。 看着秋分躺在了地上的样子,太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抬起了脚步以虚空为台阶,朝着天空上刚刚汇聚出来,然后被天公星光给拨开的那道雷云走去。 噼啪! 轰!轰隆! 暗红色、紫黑色、深蓝色的雷霆在雷云中汇聚到了一点。 天空上战鼓擂擂,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地上出火焰,幽冥; 天上溢流光,星海。 太宰上下扫视了一眼天地后,便随意往身后一坐。 噼啪!轰! 那雷云上聚集的一点雷光刹那间就出现在了太宰的身下,瞬时便构建出了一张雷弧闪烁的雷霆王座托住了太宰的身体。 一手落在雷霆做的扶手上,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掌下不断腾起的雷光,太宰翘起了腿,歪靠在这张雷霆大椅,好整以暇的等着天、地出现。 唝隆! 整片黑云中的雷光再次涌聚,在半空中一点一滴的汇拢成了一把,近山岳般大小的墨黑色闪着电弧的雷霆大戟。 那深沉的光芒中蕴含着雷霆那最为狂暴的力量,那暴虐的气息充斥在了天地之间,却又引而不发,将力量和雷霆的残暴压抑了起来,只等着那一刻的降临! 雷霆大戟在最后一点雷光收拢的瞬间,便瞬时出现了太宰的雷霆王座边,化为了常人大小的模样,静立在虚空中,不断的吞吐着黑紫色的雷光。 戟身上的电光顺势产生了无数雷光和旁边的雷霆大椅勾连在了起来,无数的电光雷弧不断的呼吸,跳动。 “你们... 快来吧!” 轰隆隆!!! 战鼓之声不绝于耳, 雷云、火海,星辉、幽冥, 皆汇于此时。 神明们要降临了! ------------ 八 一二三四,降临! 九曲十八弯的两根冲天大角从裂开的地缝里钻了出来,地面上的岩浆流淌的更加迅猛了,枯草树林全部都已经消失殆尽,不少因为空气温度过低冷却后产生的黑色熔岩,堆积的宛如小山一般。 层层叠叠挂满了无数地狱的土伯之角旋转而出,岩浆挂在牛角上低落下来后,露出来是一张带着轮回三瞳的暗红色脸庞,上面那带着岩浆裂缝和无数繁杂诉说着远古与不朽的铭纹,无不在宣告着这尊神明的尊贵和强大。 地狱的王, 土伯! 降临。 哗啦......呼....... 刚刚流淌出的幽冥之海,瞬间激荡了起来,海浪卷起来的呼啸声和海风咆哮的响动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耳畔。 在这儿苍茫地界上,每个人仿佛都莫名的闻到了潮汐带起的腥味浪潮,一波又一波。 一股一股带着腐朽和死亡的海潮气息随着潮汐,来到了凡间。 幽冥之海冲破了地狱,来到了世间,堙没了大地。 一座巨大山岳的影子影约出现在了海潮背后,随后慢慢的凝实。 那山岳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披散着头发的身影坐在山崖边,慢慢的抬首,他朝这边看了过来。 只是一眼,却带来的是沧海桑田,是浩瀚无垠,是空间荡起的波纹,是死寂,是消失... 幽冥之海的主人, 死亡的沉寂神王, 泰山府君! 降临。 人面牛身的土伯已经露出了大半的身躯,处在幽冥之海中的泰山也已经越来越近,即将凝聚成型。 大地此时遍地狼藉,草兽无存,从那句召唤百鬼夜行开始,此地间上百鬼神便成为了天地降临的祭品,无人可幸免。 此时地界上唯有韩秋分周身没有岩浆和幽冥黄泉的存在。 他是凡人,神明不屑于用这种显圣方式,杀死凡人。 哈.......伊 太宰一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着土伯和泰山的表演。 好似在看一场戏。 啪......兹!啪! 王座旁静立着的雷霆大戟此时发出了嗡嗡的颤鸣,其上不断吞吐的电光一瞬间急促了起来,爬出了一连串的响动,仿佛只要王座上的人发出命令,便要即刻破空而去,穿刺一切! “别急...还有两个。” 听到太宰淡淡地声音后,雷霆大戟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其上闪烁和吞吐的电光却跳动的更加急促了些,比之前更为狂暴的气息不断的溢散到了四周。 咄! 直往九霄而上,青云外,环绕着无数斗大繁星的中间,是大日星。 仿佛是收到了讯号一般,无数的星辰上开始凝聚起了无限星辉,聚成了一颗颗光点。 从凡间看天空此时亮如白昼,漫天星光闪烁到了极致,一颗,接着一颗的点缀在了琼霄之上。 那是一双眼睛。 大日星是眼瞳,无数的星点勾勒出了眼睛的轮廓。 眼睛颤了颤,还没睁开。 可是一股让人窒息的威压却已经无法在遮掩了,那是洞察,那是无处不在,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压抑感。 传说中的老天爷, 天公! 降临。 “还差一个。” 太宰的头撑在手掌上,空出两指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脸,翘着腿已经放了下来,另外一只手搭在雷霆大座的扶手上握住,复又放开。 轰隆隆!唝! 天空的雷鸣声越发暴烈,响彻天际。 此时,他很兴奋,战意在他身上升腾了起来。 唳!! 随着一声宛如太阳初升般的惊世啼叫,唝隆唝隆的响声从远方一路疾驰而来! 太一!那是东皇太一的真身,第一只大日星中出生的纯血金乌! 妖族天庭覆亡后,妖皇帝俊身死,东皇变成了坐骑。 唝隆!唝隆! 车辙在天空疾驰的声响越发震耳欲聋了,一连串燃烧着漫天云彩天空的金色烈焰,朝着这小小的破土地庙处而来,刹息而至! 那划过天际后,让那虚空都出现波纹,赫然便是天帝战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太昊天帝, 降临。 “一、二、三、四...... 那就来吧!” 天官之长, 掌建邦之六典, 偈王以治天下, 太宰! 降临。 ------------ 九 撤,好胖的鸟 咔吱! 唳! 车辙突然停下发出的刺耳之声,还有金乌那略带痛楚的叫声随着那道从天边袭来的流光一滞,同时响了起来。 五奇鬼已经快化为虚无了,看着神明降临的浩大场景,他深深低着头,四处的找寻着他的眼珠子,他想看看这场天幕盛景。 快了! 只待土伯现世,泰山凝实,天公睁眼,天帝驾到,这个妖人定当魂飞魄散。 可是那由金乌拉车,划破天际,带着漫天金焰,无边帝威的天帝战车。在即将到达这片土地的时候竟然来了个迅疾无比的刹车! 随后的金乌掉头,天光铺出了御道接引着那辆天帝战车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此界的样子,让五奇鬼心中出现的某些东西瞬间碎裂了。 一道无声的波纹好似在这一刻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中,汇拢起来,那是一个字, “撤!” 太昊刚刚还未到达,便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那是一种很尖锐,让自己不舒服,感到危险的感觉。 今天如果硬着头皮上了不管结局如何,他肯定免不了受伤,回到天上,那里还有五御,有太上,他在这里受伤,划不来。 反正在这几个存在面前自己也不需要什么矜持,走了再说。 看着太昊的离去,太宰握着手里的雷霆大戟,对准了即将开眼的天公。 那由星辰汇聚成的眼睛不断的抖动着,最后到底还是没有睁开。 刚刚亮起的星辰慢慢散开了,天空重新恢复到了原样,星星点缀的繁星再也找不到了刚刚的模样。 看着天公,太昊的离去,泰山府君不知何时也转回了头,保持着刚刚忧郁、孤高的气质,缓缓隐没在了云雾中,随着泰山的消失,地面上那本来湍急的幽冥之海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渗透进了大地,返回了幽都。 最后还剩土伯,雷霆大戟上的雷光吞吐的越发剧烈了,它不甘心,它不想从天上降下来以后毫无建树,便又要重归天际。 土伯的身躯还在土里,他的三目一直没有睁开,刚一出来他感应到了那几个家伙的气息,可是很快就消散了。 他知道这几个人的退却一定和对方有关系,他不能久留,他也要走!此时和他交战回去只能是白白便宜地藏和泰山两个贼子。 想到这里刚刚旋转而出的土伯便重新往地下沉去,无数的岩浆跟着收拢回了裂缝中,土地也在慢慢的合拢,周围的温度也在降低。 “四个人里,只有两个来了真身,跑了一个,就剩你了。” 太宰说完话,便将大戟的戟尖对准了土伯眉心的第三只眼。 紧闭着的第三只眼下面,眼珠鼓出的包正在不断的乱转,可它无论转动到哪,都逃不开那戟尖电芒的锁定。 随着太宰的起身,雷霆大椅化为无数的流光聚集在戟前。 啅! 随着太宰的话音落下,雷霆大戟瞬间往前冲去,戟头几次消失在了空间中,戟身也消失了几次,有时候只见戟头,不见戟身,有时候只见戟尾,不见戟尖。 哞!! 土伯额头的眼睛自知避无可避,半张沉入地中的嘴巴顿时大张开来发出了怒吼! 眉心第三只眼瞬间睁开,一道洞破九幽的红光冲了出来,撞击在了即将出现的戟尖上,和那闪烁的雷光僵持在了一起。 太宰的眼中倒映着一片乱舞的银白色和那一束红色的光束,身上的衣袍被这对攻造成的声势给鼓作的猎猎发响。 唝隆! 轰轰的雷声响的更为剧烈了,天空上方雷云中不断的有雷霆弹射出来,附着在了大戟之上。 不过几个呼吸,常人大小的大戟便重新变成了山岳般大小,狂暴无匹的气势整个宣泄了出来。 先是一丝,再是一寸,势大力沉又破坏力惊人的雷霆大戟不断的将身前的红光给一点点的碾碎了,朝着土伯眉心那只带着一圈圈花纹,散溢着五彩光芒的眼睛冲杀而去。 哞! 土伯的身躯在泥土里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他愤怒的想要不顾一切,拔出自己的身体,真身降临,立即将所有的羞辱全部加诸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一层光膜,两层光膜......大戟的戟尖还是插进了土伯第三眼的瞳孔中间,带起了一片血花。 哞!!!! 太宰此时没有再继续动作下去,那雷霆大戟带着一滴血从土伯的眉心里缓缓的退了回来,落到了半空中。 土伯紧闭着第三只眼睛,不甘心的吼道,可身体却很快便地钻回了地下,只留下了遍地的熔岩,满地的狼藉。 一小团雷霆从大戟上分裂了出来,包裹着那滴色泽五彩,宛如无数蝴蝶在其中飞舞的土伯之血,飘向了地上失去意识的韩秋分。 顶开了那道肉帘,雷霆裹着血液硬生生的钻入了秋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 散去雷光,太宰从天上飘然而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秋分,没去管地上那已经只留一点真灵,心若死灰,久久伏在地上的五奇鬼,只等着他自己消散。 抖开了袖袍,太宰抱着秋分,朝土地庙走去。 “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他们单个不会对你动手,对吧? 你从太昊开始,是因为知道他顾忌最多? 土伯最后是因为,你想让他的身躯多一些出现在阳间,造成他回去的困难? 你的目标从我祭祀完自己开始,就是土伯吧? 或者......或者说逼我祭祀自己之前,替这个小孩选择这个什么“太阿天瞳”也是你为你计划作铺垫的一部分?........” 五奇鬼的身体已经消散了,作为活了上百载的鬼怪,此时他想明白了很多,同时也变得更加困惑了。 “给我一个答......案.......” 太宰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过头,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轻声说道, “秋分... 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这只眼睛啊,不要经常用, 不然, 他会来找你......” 一个月后,太宰离开了郭北县... 整整十年,秋分都没有再见过他。 ...... 距离龟山六百里,小树林 脚尖不断地点着树梢上的枝桠和大树根处的粗大根茎。 连续躲开了几道紫黑色的射线,提着木柴的韩秋分感觉心里有些烦躁。 神藏的经气提起,上涌到眼部。 那紫黑色的腐化光线是从一只白首,牛相蛇尾怪物的脸上的独目中射出来的。 秋分看清了这在小树林里突然出现的怪物长什么模样。 有人来了! 随着不断的闪躲,秋分的耳朵动了动,来人的步伐很轻,他刻意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可他的心跳声还是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是书生。 怪物突然停下了动作,韩秋分正有些疑惑的跳到了一颗树的枝桠上,重新紧了紧手上提着的木柴,一边在等着怪物动作。 迅速扭过头,那怪物突然朝着树林那一边来人所在的方向,迅疾的射出了一道紫黑色的光束。 光束的速度很快,书生躲闪的很狼狈,差之毫厘,他便跟着身后的大树一起腐朽了。 “彼其娘之! 出来找水,咋蜚都......” 刚刚书生说这是蜚! 秋分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名字,卫先生曾经给他讲过这种神兽,他知道这是瘟疫之兽,结合一下最近芜北各地发生的瘟疫,说不得这一路以来的瘟疫便是此物所为。 蜚在神兽谱的下七十二路中排七十位,属于群居的神兽,这是落单的一头,那么浩大的瘟疫,定然这群蜚兽的族群数量不会少于二十左右。 韩秋分脚下微微一跺,一圈透明的波纹便四散而开,他整个如同的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出,猛的踹在这头蜚兽的头部。 嘣! 大象般大小的蜚兽瞬间被踹的摔倒在了地上,随即嘴中便发出了怒吼声。 哞!!! 唳!!! 伴随着一声压过蜚兽怒吼,似凤啼般清脆的鸟鸣声,一道彩色的流光冲破了黑夜,一只隐匿在流光其中的神鸟迅速出现在了这头挣扎着起身的蜚兽上面。 光彩散去,秋分和书生虽然站的方向和距离位置不同,可却同时流出来了惊讶的表情。 实在是这露出来的真面目,和这神骏出场的画面完全不匹配, “这鸟烤着吃...... 估计要吃上五十年吧...” ............. ............. ............. ............. ............. 长弓一直想写一写这样玄幻的感觉,所以这次没忍住放飞自我了......但是放心,主线剧情还是要跟上的!下面咱们的马车又要“咯吱咯吱”的上路了,各位坐稳,头手可以尽情的伸出窗外~ ------------ 十 重明鸟,交谈 嘴里淌着鲜血,嘴巴上下咀嚼着,好似还在吃着什么东西,不断张合的鸟喙中可以看到一只长壮的蹄子。 这只重明鸟的体型大如小山,身后短短的双翅正在不断地扇动着,以此来维持它那凸出来的下腹。 左顾右盼之间带着一股浓浓的跋扈味道,就像是被家里宠坏的小孩子一样。 唳! 抬起肥肥短短的颈,啼叫了一声,那大如小山一般的重明鸟便猛的往下冲来,锋利尖锐的胖爪子猛的张开朝着下方正挣扎着站起身的蜚兽抓去。 呲啦! 皮肉被抓破的声音瞬间出现在了两人的耳旁,蜚的血肉在那一爪之下顿时被撕裂开来。 哞... 蜚兽痛苦的叫着,整个身体伏在了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书生不知何时站到了秋分的不远处,一手扶着树干,面带凝重之色地看着那再次俯冲下来,对着蜚兽一顿乱啄后,开始吞咽血肉的重明鸟。 唳!!!咳......咳咳...... 重明鸟不知是吃快了还是怎么的,突然从鸟喙中吐出来一只已经消化待半的马蹄。 附近周围没有别的马车了! 韩秋分和书生看到那只马蹄后瞬间对视了一眼。 快回去! 书生抖开衣袍,整个身影幻了片灰色,快速的朝着卫先生所在的地方掠去。 重明鸟抬起头,侧歪着脑袋看着书生的背影,抖了抖颈上的毛羽,继续吞食着身下渐渐不再发出喘息的蜚兽。 抬手凝聚出一道冰箭,秋分猛的朝着重明鸟的腹部掷去! 唳!唳! 一股一股暗红色鲜血随着冰箭插入的地方喷涌了出来,重明鸟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脚下爪子一软,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呜咽声。 韩秋分没在去管地上哀鸣的重明鸟,纵身一跃,跟着书生的步伐返回了卫先生所在的树林空地。 冰箭上带着他的气息,已经顺着血液进入到了重明鸟的体内,若是卫先生不测,他也可以在天涯海角找到这畜生。 呜咽了好几下,重明鸟才重新翻起了身,扇动着身后跟自己体型不相符的翅膀,飞上了天空,照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连地上剩下的蜚兽尸体也没有再理会。 ....... 马车架碎了一地,车夫早已不见踪影,书生率先赶到了树林空地,看着那一地的狼藉,不禁有些焦躁, “老卫!!” “老卫!!!” “在这儿......” 随着书生大声地喊叫,卫先生有些衰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杂草堆中传了出来。 “马夫跑了,车碎了,马被刚刚突然跑过来的一只胖鸟给吃了,咱们今晚将就一下,等下秋分回来了,要和他说,明天去找个马车和车夫回来。” 卫先生被书生搀扶着从荒草中走了出来,苦笑着说道,一手伸在背后揉着自己的腰。 一会儿的功夫,秋分回来了,看到卫先生无事后,他舒了一口气,拿起了带回来的柴火,用了火折子点燃,便再次转身出去找水了。 “那鸟不食人,像是人饲养的。”卫先生把手拢在袖袍里,背靠着一棵树,看着面前的火堆,和身边的书生说道。 “估摸着也是......而且那体型......你看到了吧?”书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丢进了身前的火堆中,溅起了一小簇火星,回道。 “如此体型,普通官宦人家也都饲养不起。这瘟疫发了几月,一直没有平复,直到这太子祺被废封至芜北后,灾洪也就跟着一并发生了。天灾人祸......一样都没给他漏掉。”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卫先生嘴里喃喃的说道。 “刚刚那重明鸟,你们怎么遇见的?”突然卫先生话锋一转,停下了手里不断滑动的树枝,冲着身边的书生问道。 “先是遇见了蜚,重明鸟就出现了,捕食了蜚兽。” 沙沙.......沙沙 听完书生的话后,卫先生便没再开口,只是在地上不断的继续划拉了起来。 “那位寇王......废太子或许离我们不远了。” 说完这句话,卫先生没再管身旁坐着的书生,微微一倒,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人家是这郡内至尊,远不远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书生有些不解的看了眼卫先生,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话,只是声音越发的小了。 一旁的卫先生睡着了...... ...... “太子爷!我的重明鸟受伤了!” 夜空下的另一边,有一处路道边,燃着无数的火堆,一簇一簇的营房帐篷,错落有序的扎放在了一起。 中间由无数甲士包围巡逻的一间帐篷中,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地声音。 帐内, 太子此时正两手搭在膝盖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卷书册。 突然麻吉的声音便从帐外传来了。 啪! 太子赶忙将手中的书卷塞进了屁股之下,随后正襟危坐,端起了面前短案上的茶杯,轻轻地嘬了一口茶。 一个呼吸,头戴士子冠的麻吉便捧着仿佛又大了一小圈的胖鸽子冲了进来。 那鸽子无精打采的躺在麻吉的手上,侧歪着头,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上首太子,恹恹地“唧”了一声后便转过了头。 “在哪呢?”太子歪了歪屁股,一脸严肃地问道。 “这!”麻吉心疼地说道,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胖鸽子翻了个面,指了指上面一道细不可查的小口子。 “刚刚还带着一只冰箭羽呢!我给拔掉了。”两手捧着胖鸽子,麻吉小心地将他托到了太子的面前。 单手伸出,一把抓住了胖鸽子,一旁麻吉看的直蹙眉,可又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担心的站到了太子的身边。 太子细细地看了看那道伤口。随后将这胖鸽子往桌上一丢,“唧!” “明天开始让这只笨鸽子去盯住那个在他身上种下气息的人,他们往哪走,我们往哪走。” “太子爷!咱们还要去封地就番呢!” “迟两天,就迟两天,反正都被贬做王爷了,再贬,顶天了就做个老百姓呗。”太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那我先带重明鸟回去休息了。” 麻吉劝不动太子,从他做春坊侍读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拿这位主上一点办法没有,主上要打叶子牌,他劝,最后陪玩。主上要上街调戏小娘子,他劝,最后自己带一个回去。 他已经习惯了。 麻吉带着重明鸟走了,帐内再次剩下了太子一个人。 “这气息很熟悉呢......”太子眯着眼睛,看着身前的烛台,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 随后, 他再次抽出了屁股下面的书,手指沾了点口水,津津有味地继续翻看了起来, 微风透过帘帐吹拂了进来,将书卷的封面带了起来。 《老梁帝之死》 署名, 太宰... ------------ 十一 王火虫,野炊 地上的火堆只在发出一些白烟,早已不见了火苗。 日上三竿,太阳早已升到了众人的头顶上方。 卫先生醒来的时候,发现书生和秋分正站在一辆马车旁,一人在不断的说些什么,另一人在附和着点着头。 一匹个头很大,蹄子犹如碗口大小般的黄彪马正站在马车前,百无聊赖地甩着身后的尾巴,时不时打个响鼻。 “尼醒咧!那咱们揍嘛。” 刚揉了揉眼睛,准备翻身去洗漱的卫先生耳边宛如平地惊雷响起了一道粗旷,带着浓浓口音的男人声音。 “你不是?”回过头,单手盖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卫先生看着眼前这个个头中等,三伏天穿着裘服,腰上别着烟袋和马鞭的小老头、惊讶地问道。 小老头笑着点了点头,手上提着一只黑色的布袋和一只小坩埚,蹲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找了块平地放置好,随后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小刀来,一边打开那只黑色的布包,一边回道。 “额做了好多年滴车把式,早上和你那伙计一起过来滴,额叫王火虫。叫额老王奏好。” 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和打过招呼了,卫先生翻身起来,走到韩秋分身边,接过了他手上扎了马尾的竹木和粗盐,走向一边去洗漱了。 韩秋分爬上马车仔细的把行囊包袱收拾妥当,绳索扎紧。 一旁没什么事情做的书生,看着忙上忙下的秋分,摸了摸鼻子,便朝着那边正在忙碌地新马夫,王火虫走了过去。 黑色布包内里是油面的,晶莹剔透的常熟米细细密密的装满了一小篼。 书生两手扶在膝盖上,凑近看着王火虫的动作,只见他用小刀插进米里朝着四周拨了几下,露出来的是一块色泽宛如琥珀一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层层分明的肉块。 “上好滴黑豚肉,皮要紧致,七分肥三分瘦,得有五层捏。”王火虫看书生的头伸地更近了,不禁得意的漏出了一口带着烟渍的黄牙,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不用水洗,拿细盐抹上气,但是!要有一些咸味,可不可能多咧。”做了个撒盐的动作后,王火虫便用刀从这整块的琵琶肉上切了一手心巴掌大的一小块下来,用刀尖挑着,放到了小坩埚的盖上。 “要用青石板压住,上面放上大石头,放几个月捏,劳请帮我拿点水过来呢。”王火虫认真地看着手上的肉块,小刀快速且均匀地将这块腊肉切做了三张树叶叠在一起的厚度。 昨晚秋分后面出去打的水,都被书生给拿过来了,王火虫将米往坩埚里一倒,加了水,便往那尚有余温的火堆里塞了些杂草,填了些小碎木柴。 寻常人家做饭是要淘米的,可既然是在这荒郊野外,倒也没人会这么讲究。 细微的火光冒出来后,坩埚就被放了上去......米浆色的泡沫不断的在锅沿上翻滚着。 这些拿来凉藏腊肉的米饭,早已沾上那股油脂中溢出的香味,随着火苗对坩埚的舔舐,那股米饭混着腊肉油脂的香味便一同,顺着水份喷涌出的蒸汽一起,散到了周围。 洗漱完毕的卫先生把东西递给了秋分,隔着老远便闻到了空气中这属于百姓炊烟的独特香味。 重明鸟只是吃了马,倒是没有损坏几人从郭北县带出来的家当,马车也是被那大鸟离开时发出的风强给弄坏的,碗筷大都还保存的完好。 拿了四只碗,四副筷箸下来,秋分跟在卫先生身后,连同书生一起围住了那只香味的源头,小坩埚。 还有少量的水花在翻滚,但是本来晶莹剔透的米粒此时都基本上吸满了水分,变得白白嫩嫩的叠落在了一起。 问卫先生拿了一副筷箸,王火虫小心的把锅盖上刚刚切好的腊肉片,错落有致的码在了这锅白米饭上,随后便盖上了锅盖。 叽叽喳喳...... 哔咕...... 阳光透过了树叶地缝隙在树叶遍落的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光斑,几人躺靠在树下小憩,四周环绕着几声此起彼伏的鸟叫声和虫鸣声。 夏日炎炎的下午,这抹清余到真的是让人昏昏欲睡,懒洋洋的。 “好咧!” 正在啪嗒、啪嗒抽着手中烟袋的王火虫突然随手一磕手中的烟枪,随即翻身,朝着小坩埚边急急走去,嘴里还招呼着旁边的几人。 锅盖揭起... 没人能看的清锅里有什么,一股直冲而上的水蒸气一瞬间便喷发了出来。 那带着饭香、腊肉香、烟火香的滋味瞬间让几人都流出来享受的表情。 返回马车上拿了勺子,那仿佛和油脂融为一体的米饭铺进了四只青溪瓷花的碗里。 夹住一片腊肉,那肉片挂在筷头上,不断的颤颤巍巍的摆动着。 压住一片腊肉,平展在米饭上,筷头朝着肉片两侧用力,肉包住了饭,饭贴着肉,送入了嘴中。 环境是能决定食客心情的,在这四周皆是树林,不见人际的地方,几人的野炊虽然简陋,却反而让四人的心情感到了愉悦,胃口大开。 唧! 树林冠梢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蹲着的胖鸽子。 说是蹲是因为,肚子太肥了,盖住了腿。 一滴一滴的口水从那红红的鸟喙中流了出来。 “啊......受不了......” ------------ 十二 九斤,钱和银子 吃过饭食,就要准备出发了。 郭北县属于芜北郡内的华安府管辖,几人一路停停走走,都在这华安府范围内,这次不下马车,一心赶路的情况下大约百里便可以见到新的城郭了。 “还有百里咱们就进入荥阳府辖内了,赶在城门关上以前,咱们先去商丘城里找个客栈住下,这些碗筷包裹一下,咱们去客栈洗。” 用水把地上的火堆给浇熄,再盖上地上的泥土,卫先生将这些处置妥当后,一边拍着手,一边说道。 夏天,温高物燥,一定要小心处置燃物避免在山林间引起灾祸。 “额这黄彪马,跑起来快滴很!”检查了缰绳,看好了马嘴上戴着的嚼子,王火虫笑着捋了捋马儿背上的长鬃,嘴上有些得意的说道。 “东西收拾妥当了!” “那就出发!” “走咧!!” ...... “公子爷!您账上钱不够了,您看.......”低头哈腰,歪戴着一顶斗帽,看着就一脸滑稽像的青楼大茶壶此时正面露为难的和一位喝的有些醉意的年轻公子哥,贴耳说道。 公子哥穿着一袭纱衣,里面就穿了个犊鼻裤外便不着寸缕,赤着一脚踩在席面上,另一脚则伸的笔直,脚板还不断的晃来晃去。 他的脸白白胖胖的,眉毛很淡,眼睛之中总是带着一股促狭的笑意。 此时他的手上一边拿着酒杯,高山流水般的朝着嘴里,“哗啦啦...”地倒着酒,唇不沾杯。他玩的开心却对刚刚大茶壶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公子爷......”大茶壶着急的额边都沁出了汗珠,嘴上连不住的小声喊道。 刚刚走上楼梯四处准备走走转转的管事突然看到了窗边坐着喝酒的公子哥和满脸的焦急的大茶壶。 管事小步快走了过去,眼看大茶壶又要说话了,赶忙将人挤到了一边,狠狠地瞪了那茶壶一眼,随后带上满脸的笑容,弯着腰小声的问道。 “嘿嘿......大诗人您又来啦~是这样的您账上银子不多了,您看是.......” “哦,只羡天宫有琼浆,无奈凡人.......嗝.......喝......马尿......”管事一直弯着腰,听着公子哥儿嘴里吟出的诗,脸色涨得有些通红,可还是面带笑容,小心伺候着。 “你......你说这么不够了?” “公子爷,是钱!” 啪! 管事突然转过了身狠狠地冲着大茶壶脸上抽了大巴掌,随后快速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小心地说道,“是银子!” “哦......银子啊.......拿去吧。”公子哥似若梦醒,听到银子二字后,便从手上摸下了一个扳指,随手往桌子上一撂,半醉半醒地说着话,往身后的地上一躺,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 蹬蹬蹬! 管事当先一步跑下了楼梯,身后跟着脸色涨红,捂着脸,眼里带着些许泪花的茶壶。 楼下是熙熙攘攘的酒客和宛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客人和酒桌之间的姑娘,管事和几个相熟的老客打了招呼,便带着大茶壶回到了柜台后边。 看着和自己儿子年岁差不多的茶壶,管事有些不忍,思索了片刻说道,“是不是不服气?为什么我和你说了一样的话,都是要钱,可他对你我的反应却不一样?” 大茶壶低着头,只是点了点,被打的脸没再捂着了,过了这么一会儿,早已肿的老高。 “这位爷来咱们这儿时间不短了,人家不缺银子,可就是不能和他提钱,用他的话来说,只有银子是用来享乐的,钱是让人受罪的。” 大茶壶抬起了头,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管事。 摇了摇头,管事把刚刚从公子哥儿那拿来的扳指从怀里掏了出来,对着面前的烛光照了照,随后便不再搭理茶壶,出了门径直往当铺走去。 公子哥儿叫九斤,取这名字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有九斤多重,家里高兴,就把这俩字放进他名儿里了。 爱花钱,爱喝酒,爱姑娘,每天不花一点,九斤就觉得这一天白过了。 他还爱作诗,写的不可谓不好,也不可谓好。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他的才气总是飘忽不定的,说不定一会儿他就能做出首不错的,也说不定他接下来几天吟的,都是些乱七八糟。 九斤朋友不多,就几个,他为人很傲气,有性格,有腔调。就像他说过的一句话,“钱都是阿堵物,只有银子才是快活散。” 他很古怪。 “我......我以前!骑在白虎上!它飞......飞啊.......然后就转过头......咬了我!”九斤的扳指变成了银子,姑娘自然也就回到了他的怀里,他拉着小娘子的柔荑,大着舌头,一边说话一边往人家怀里钻,嘴里嘿嘿地笑着。 “公子~你真有趣~那里来的什么白虎嘛~就会哄人家!”小娘子娇俏的撅起了嘴,装作一脸不高兴的推了九斤一把。 砰! 喝了酒本就迷迷糊糊,坐立不住的九斤顺着这股力,却直接是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声响,这一下可把小娘子给吓坏了,自己要是把客官弄毛了,估计又要倒霉了。 迷朦着眼睛看着穹梁上挂着的灯笼,九斤喃喃地看着那一圈圈的光晕,用只有仓忙下赶着来扶他的小娘子和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庚金变幻做白虎, 人遇春风衣摆摇, 不怕,阴阳晴变, 就怕,兽凶人瘦哦.......” ------------ 十三 商丘城,大梁编 商丘城, 荥阳府内最大的都城,内设四坊,分别为:东市坊,西市坊,清平坊,穷头坊。 第一任的荥阳都尉府都督是梁都来人,他自出生到入仕都在这梁都一百零八坊中度过,所以当这位都督一出任后,便立马照着梁都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四坊,照葫芦画瓢的在这商丘城内建了这最有代表性的四坊,很多来往的人都在背地里叫这商丘城为小梁都,称这四坊为小四坊。 商丘城内纵六竖九的街道排落有秩。四四方方的城池规划,也将等级和秩序刻印在了街道布局上。 商丘城内的中心位置是一座钟楼,传说是上古时代,梵僧上敬大周人皇镇压龙脉的神物。后来战乱,新帝登基后,钟楼里那源自番邦的大钟就不知去向了,现在挂在里面的,是上上任梁帝命人以海铜母所铸的大梁编。 以这条道为核心划分整个商丘城,向城池的上方走,左边是东市坊。 东市坊内设有市场,里面的货物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荥阳府的几任都督都有本事儿,历经快千年的繁育,现在的商丘市,东市坊里可以买到狄荒的兽皮,瀛荒的家具,戎荒的矿石。 相应的东市坊附近的住宅价格也是相当的不菲,皆是商丘市里有钱权的富贵子们住在周围。 离开了东市坊,向下走就是西市坊。 西市坊的东西主要是杂货和蔬菜瓜果,大多在这商丘扎根几百年的老百姓和世代的小官小吏住在这里。 回到钟楼处,从新向北走,右边就到了清平坊。 清平坊是整个芜北郡内最大的找乐子的地方,这里有让风流才子流连忘返的清伶名妓, 有让南北食客赞不绝口的馐珍佳肴。 有挥金如土的堂皇。 亦有歌女郎才的伤情。 最后在寂静俏谧,富含着生活气息西市坊的右边,在隔着几条大街就是纸醉金迷的清平坊的下面,在整个城池最右下角的地方就是穷头坊。 那里是流民,农民,流娼,吹手,流梆......所有穷贱职业的收容所。 全城只有那里,每天都有宵禁。 ...... 马车上的货物被仔细的验讫,商丘城外的兵士才挥手房这风驰仆仆赶了两天路的一行四个人进了城。 “还真别说!这商丘城的守成备倒还有些刷子,一个个的都带着股剽悍气。”书生背着那只油布书箱,身着灰袍,亦步亦趋地走在卫先生身边,嘴里啧啧称奇。 抬起头来,好似感叹般地回顾了一下四周,卫先生笑着转过头,说道,“咱们大梁的这朝人皇,倒是英明贤达,大小的灾祸也都处理地妥当,这君有贤像,臣则通明,自然这大小城池的守备都是尽忠职守的。” 书生在旁边点了点头,就抬眼看着这商丘城内的风土人情,不断称赞道,几人慢慢地朝着位于清平坊内的客栈走去。 城内无官职名录者,无紧急公务者,皆不可纵马,驰车。这是第一任商丘城守定下的规矩。 距离今天过了百年,有些方面虽是松散,可是大体上对普通百姓的约束倒是不曾变化。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几人沿着中轴线走到了钟楼处,停了下来。 四根通天的高木,封了个尖顶,中间悬挂着一只可以罩住两三人的大钟,钟下带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拖拽到了地上,有专人会去拉拽那根绳子,以此去牵引大钟内的钟芯撞击钟壁。 铛!铛! 每过一个时辰,钟楼内的高挂着的大梁编便会敲响一次,恰逢整时,几人刚至这钟楼下,上面便传来了一声声的钟鸣之音。 听着钟声,几人挪步到了钟楼下的一座小牌坊处,那是块石碑,上面铭刻着这座钟楼和里面大钟的历史,顺便在宣扬了下老梁帝的文治武功。 钟楼附近是个广场,四周布置着好几处石凳子,像是几个旅者一样的四人就这么看看钟楼,看看历史,坐坐石椅,不紧不慢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秋分,咱们飞上去那横梁上看眼钟壁上的花纹吧!” 看着卫先生靠在马车上一边喝着水一边和那“叭、叭”抽烟袋的王火虫聊的开心,书生挠了挠耳朵,带着贼贼的笑容凑到了秋分身边,小声的说道。 “嗯?”正抱着手,看着敲钟人不断敲钟的韩秋分听到书生的话后,不禁皱了皱眉,发出了疑问。 那手臂拐了身边的韩秋分一下,书生抬起手斜遮住了嘴巴,“没关系,一人扯块布,咱们跳上去,看看那花纹,就下来。” 看着韩秋分那微动的耳朵,却脸上不见表情的样子,书生趁热打铁,“那花纹是咱们人皇着大匠造亲自铭刻的,你说不得有点神异的地方?连材料都是海铜母的!” 韩秋分转过了头认真的看着书生。 挑了挑浓浓的眉毛,书生眼里的喜悦浓的都快流出来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嘴一歪,冲着那钟楼努了努。 ...... 一个穿着蒲草鞋的人,此时正坐在钟楼广场边的一张石椅上。 他的脚边放着一摞颜色发黄的蔬菜,装蔬菜的箩筐边还放着一把小镰刀,他的脚上是密密麻麻的老茧,他的手指缝里还有泥,戴着一顶草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钟楼,看着那口被日光沐浴后显出古朴庄重味道的大钟,他一动不动的开始发呆了。 他叫何一,一个菜农,没人关心他叫什么,大多人都叫他老何。 今年先是瘟疫,再是洪灾,地里的庄稼和蔬菜瓜果收成都不好,哪怕是收获了,也不如往年卖的好。 老何带着满满一箩筐的菜去的西市坊,到了下午了,还有这么大半箩筐。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不断轻微摇晃,不断发震的大钟,他感觉自己随着这不断外扩的钟声一起,慢慢的荡了起来。 不用去面对家里吃饭的嘴,不用面对地上发枯萎靡的菜,不用去管身下的这只箩筐....... “嘿!嘿!我和你打赌!我和你打赌!”一个身着花色衣服,戴着面具的怪异人,不知何时出现到了老何的座位边,语气兴奋且快速地说着话,但这一股一样的癫狂感。 “什么......什么赌?” 老何突然被唤回了神,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晕叨叨的回问了一下。 “赌!赌!那口大钟会不会掉下来!!” 面具人眼里带着血丝,嘴上快速又不利落的念叨了好几遍,整个笼罩在衣袍下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发抖。 “那我赌不会掉下来。”老何闲着无聊,他觉得自己也是碰到疯子了,看着那口悬挂千年的钟,他双手往后一撑,口气轻松的说道。 “不!你不能赌!不能赌!不会掉下来!你!你要赌会掉下来!” “凭什么!” “如果!如果!你赢了!我给你这个!”面具人手掌一翻掏出了一枚约莫二十两重的小银锭。 “那我输了呢?”看着面具人手里的钱,老何不禁感觉心里有些火热,这二十两够他全家吃喝三年呢。 “我!我!我要把你的菜给提走!” 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面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兴奋,看上去他对这场赌局十分的期待。 “好!”老何没有犹豫,爽快的答应了,反正卖不出去也就烂了,不如陪这疯子玩一玩。 钟声响的频率不高,可也快到尾声了。 赌局开始了,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卧槽,秋分!你看看这鸟兽刻的!”一近距离看到钟面后,书生瞬间两眼发光,恨不得扣一块儿下来。 “啧啧!”秋分变幻了一下脚步跟着书生一起,对着面前不断发震的大梁编,啧啧称赞着。 “你看......” 在这无人知晓的赌局,开始的同时, 亦无人看到有两道身影闪电般地窜上了钟楼的横梁上, “我摸一下啊!” “嗯......轻点。” ------------ 十四 赌局结束,轰 敲钟的人是这商丘城内里的梆夫之一,他姓郭。 每个时辰负责敲十二响,每敲完一次就可以去休息一个时辰。可以说敲这大梁编是城里所有梆夫最羡慕的工作。 年年月月,每个时辰,梆夫郭都会准时牵起大钟下的长绳。 这份工作做久了,梆夫郭总是在太阳升起后,便缩进大钟下面,藏在阴影里。同时将耳朵上塞上被水浸润后的纸团。心里控制着节奏,默默地念叨十二下。 “还差两下。” 梆夫郭站在大梁编的下方,使劲地荡起手里的长绳,心里念道。 ...... 嘣!!! 那悬挂在钟楼梁坊上,挂了近千年的大梁编第一次发出了除了“铛!”以外的声音。 地上震起了一圈圈灰尘杂屑,广场上铺着的灰色烧砖像是蛛网一般一直碎裂到了周围的驰道上,这大钟高约一丈,环抱需要五、六人不止。 此时骤然落下砸在地上后,所造成的动静和破坏实在是可怕。 连地面都好似抖动了一下。 ...... “你赢了!你赢了!!!” 面具人猛地一下站起了身,呼吸粗重的低喝道,语调里有压抑不住地开心和一抹如释重负。 城防卫的兵士持甲带械,细密碎集的脚步声和管控城内治安的典史、贼曹、督盗贼所乘坐的马车掠过,皮鞭扬起后驾车人的嘶吼声也从远到近了。 老何瞋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飞扬起的灰尘,耳畔充斥着叫骂和喊闹声,明明是三伏天,可他感觉自己仿若是掉入了冰窖一般,浑身上下僵硬到了极点。 一点一点仿佛是生锈后的铁器一般,老何的头转向了身边站起身的面具人。 一手叉着腰,低眼看了老何一眼,面具人单手托着那枚银锭在手指间转动了一下,随后随手朝着老何面前丢去, “若是天道好还,死灰有复燃之日。我阮胡子呵!也顾不得名节,索性要倒行逆施了~”哼着小调,面具人没管老何的反应,微微佝偻着背,背负着手,朝着人群里走去。 他闲庭信步离开的样子和四周慌忙赶向钟楼的百姓们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慢慢地他的身影便看不见了。 老何微微张了张嘴,可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是被上了锁一样,根本说不出话。 他说这大梁编是因为一个赌,一个疯子随意说的一句话,掉下来的? 没有人会信的,反倒是他出现在这个位置,身边还不明不白的多了二十两银子,这一定会被官老爷们怀疑的。 老何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弯腰捡起了那枚银锭,朝着城外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 “我摸一下啊!” “嗯嗯.......轻点。” 书生兴奋地朝着秋分说了一句,随后便试探着伸出了手朝着眼前不断震颤的钟身摸去。 一手拽着书生身后的袍摆,秋分小声的嘱咐了书生一句。 轰! 书生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口大钟的瞬间,那大钟离他手指间的距离突然变远了,迅速砸落后,发出的响声让两人的耳朵都嗡嗡地响了起来。 飞扬起的尘土也迷住了两人的眼睛,巨大的动静下,秋分赶忙扶住了身边的楼柱,拽紧了书生的袍摆。 待到烟雾尘埃散去一点,无数的甲士靠近的声音已经快到了。 “撤!” 书生看了眼秋分,两人赶忙将带上钟楼的布系到了脸上,纵身一跃跳出了钟楼,快速踩着屋檐朝着远方跑去。 ...... “有人!” 不知是甲士还是围观的百姓叫喊了一声,几乎时同时,在场的所有人:百姓、官员、甲士,还有卫先生和王火虫一齐看向了那烟雾下沉后,露出来的钟楼上方。 一灰、一黑的两只人形大鸟正在飞快的逃离现场。 “封闭所有的城门!守城备和监盗备立刻进入城内各坊!各街!所有穿黑色和灰色衣袍的人统统缉拿!余下甲士清街净道、一应居民返回家户,外来者仔细验讫路引,遣回客栈,不得外出,着店主仔细查验信息入簿,以待查验。” 不待半空中的两道身影落在对面的房檐上,商丘城的典史立马大声的朝着身后的甲士和官属们发出了命令,一条一条有条不紊地传达到了每个角落。 “现在以十人为纵队,五纵,出列!即刻将大钟抬开!” 皮肤黝黑,相貌平平宛若是田间老农的典史大人,一抖手上的马鞭,一马当先,朝着拿大梁编落下的地方迅速驰去。 ...... 本来是准备闲聊打发时间的,谁想到这位,在小酒肆与几人发生些不愉快事情的新马夫,小老头,王火虫,老王。却让卫先生对的刮目相看。 天南地北,从历史到人文,从美食到佳酿,他都能浅谈一些,而且从他那看似憨厚,实则皎洁的笑容中,卫先生觉得这人还有保留。 每个人都有秘密,卫先生不想去多了解,索性就这大梁编开始,海阔天空的闲聊。 “这钟千年咧!”叭、叭嘬着手中烟枪的王火虫此时正蹲在马车上,斜眼瞅着那不断发出清脆钟鸣地大梁编,不无感叹地说道。 靠在马车上喝水的卫先生听着王火虫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四季流转,江河易改,王朝都换了两次了,钟是变了,可钟声没变。” 王火虫听完这句话没说话,笑了笑,只是吸烟的频率一下降低了许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彼此都在享受着难得的安逸。谁都没发现那莫名出现的赌局,和消失不见的二人。 轰! 一声巨响过后,扶着马车稳住身体地两人迷茫地转过了声,看了一眼那尘埃弥漫的地方,互相对视了一眼。 “钟声没咧。” “嗯,没了。” ------------ 十五 戍长的力量,想不通 随着典史大人一马当先的赶过去,甲士们也快速跟随跑去。 将周围的人群疏散,将地上的砖瓦石块请离开。 随着这位典史地挥手,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甲士便一起围住了那口大梁编,将随声所带的哨棍和铁棒一起塞进了钟沿处微微翘起来的小口。 “一!二!三!” “一!二!三!” “一!......” “......” 随着发力,每个甲士手上的肌肉都变得筋肉鼓涨,浑身通红,脸上也是嘴角狰狞的样子,也没能将这口巨钟抬了起来。 典史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守城备戍长和贼曹备戍长一眼。 那六个戍长共同往前一步,将这些精疲力尽的普通甲士拨拉到了身后,接过了他们手中撬动大钟的工具,同时伏下了身。 唔! 额! 嗯! ... 发力发出的闷哼声响了起来,几位戍长身上的血管瞬间鼓涨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可以听见细微水流地声音从那鼓涨起来的血管中不断传来。 咔,咔嚓 随着身躯的用力,早已被碾碎青砖,露出泥砖面的广场再次响起了碎裂声。 十几个甲士无法抬动的的大梁编被这几个戍长给慢慢的挪开了,漏出来下面碎裂地还算完整的地面。 这是戍长的力量。 甲士们敬畏地看了眼回到身前归位的各自戍长,队伍中出来几人,走上前去拨开了那一层层的灰土泥砖,将那位被大钟罩住的可怜虫露出来。 那位敲钟的梆夫此时正不省人事的蜷缩在那一片狼藉中,翻过来后,那满脸的青肿和流血的七窍,让凑过来查看的典史也唏嘘不已。 自大周皇朝灭国,大梵钟不知所终开始,这口大梁编便随着新王朝的建立一起出现在了这商丘城所有梁人的生活中。 一共九百三十六年,每日清晨至太阳落山,每个更时都有这大钟声准时响起。 历任梁帝在做太子出游的时候,都必然得来此,亲自撞一次这口钟。 可是今天,已经成为了江山社稷缩影的大梁编却掉了下来,还将一个梆夫给压的生死不知。 作为商丘城的衙门班子,他感觉那钟仿佛不在地上,在自己的背上。 可是, 只要!只要抓住那两人! 典史盯着地上正在被几个甲士抬起来的梆夫,心里在呐喊着,只有抓到那一黑一灰的两道人影,他就不用背这口大钟了。 甚至还可以把这件事情朝着县尊身上引去,到时候这一把手知县,和分管城内狱讼二把手县丞,都要一并倒霉,嘿嘿...... 由大梁官制规定,若县丞或主簿职位裁换和出缺时,可由典史先行补上、兼任。 ...... “书生......和秋分去哪儿了?”卫先生也看到了那烟尘散去后从钟楼上一闪而过的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微商着嘴,朝身边的王火虫问道。 “飞过气咧。”王火虫张了张嘴,后又停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这四个字。 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那乱糟糟的现场,卫先生转过了身爬上了马车。 咴!驾! 猛的一抖马鞭,马车便开动了起来。 城里不准骑马坐车,可此时这乱麻麻的一团下,也无人在意,之后被官兵抓住了盘问,也可借口为逃命。 毕竟快千年了,城里的老规矩早就学会变通了。 ...... 四坊中间的位置闹成了一团,大群的牙役、甲士四散开来,像是一股股黑色的水流一般,流入了各坊,各街道。 清平坊的街道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摆摊的小贩,从冰糖葫芦到糖人,从儿童喜欢的面具到女人喜欢的团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挤挤簇簇的小摊黏在了一起。 顺着一道写着“清平坊”的白石大牌坊下进来,地上尽皆铺着上好的碎纹青石板,地上很干净,权应每家每户的商贩,酒肆都会让伙计隔三差五就出门将门前的一块打扫干净。 一连排的客栈开在左边,一联排的花楼开在右边,这三条搭落在一起的街道周围都是商铺、客栈、花楼、酒肆。 时间离晚饭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好多的酒肆已经往外开了板,挂了招摇。 花楼门前的拴马桩上也渐渐地多了不少缰绳。 穿过石坊,左边联排客栈的二层走廊尽头,突然从半空中滚出了两道身影,然后便直直地钻了进去。 砰嗵,重物落地翻了个滚的声音响了起来。 窸窸窣窣站起来拍打衣服地响动也响了起来,慢慢地转过那个走廊的拐角,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 “邪门儿了,手都没摸到,怎么会掉下来?!”穿灰衣服的人气恼地抱怨着,边说话边扭着脖子朝着走廊外看去。 黑袍人摇了摇头,没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是相当困惑。 “真他娘是裤裆里落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愤愤地低声喝骂了一句,书生抬手舒展着自己已然皱起的两抹浓眉,低头思索了起来。 韩秋分看着他的样子,倒也没打扰,手轻轻地由身下往前方一托。 一片大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地八扇冰晶雪花便凝结了出来,随着一股莫名的风,慢慢的朝着走廊外飘去。 这是韩秋分自己从自身功法、气劲琢磨出来的小技巧,这片冰晶雪花会把在这家客栈二楼下面,发生的一举一动都反馈给他。 ...这个节点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很秋分站上去的时候,大钟掉了下来。为什么偏偏是大钟摆动的时候掉下来。 是人为的......还是老化腐朽了...... ------------ 十六 面具,表情 嗒!嗒! 整齐利落的步伐声由远到近响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甩鞭子和喝骂声。 透过漂浮在客栈外面的冰晶雪花,韩秋分感应到了一伙儿差人已经冲进了清平坊内,散朝了各处,驱赶开了百姓。 啵,就像是泡泡破掉一样,那片悬浮在空中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冰晶雪花顿时消失在了半空中。 韩秋分转身快步走向还在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书生,一把扯住他的袖袍,朝着走廊上跑去。 书生没挣扎,顺着秋分的劲儿,两人弯着腰快步走在走廊上,时不时的两人还停顿一下,听听房间里面有没有人。 “哎!秋分这里!”书生看着前面一个支棱起来的窗子未放下,赶忙拍了拍韩秋分的腿。 轻轻在门板上敲了敲,里面不见人回应。 韩秋分转过头和书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顺着那扇纸窗钻了进去。 从钟楼上溜走的两人一定是被看见了,二人知道,还在没看到脸,可这一黑一灰两件外袍是得换了。 翻进的这间小房间和寻常的客栈单间并无区别,屏风、浴筒,圆桌、小椅、床。 窗子旁边就是门,门正对着一只半身高的大木桶,一扇屏风半围住了木桶,上面还挂着两块白色的布巾。 床在正对着屏风的位置,两人刚刚翻进来的小窗不远处有张小圆桌,旁边还有把摆放不齐的椅子。 书生摸着下巴环顾了一下这个小房间,走到了屏风后面的木桶旁,朝着地上的夜壶轻轻地踢了踢, 这房间有住客了。 秋分轻轻拿下了支棍,放下合拢了木窗,然后便走进了屋内。 木雕花的床头处放着一只和墙壁颜色特别像的木头箱子,那是一只深褐色微微泛着些朱红的小木箱。 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这屋主人的衣物了。 “老爷,咱们这儿的客官都是出示过路引的,这是簿,请您查验......” 楼下有官差来了,正在查验住客身份。 书生不再耽误,快步走了过去,搭住小木箱上的扣锁用力一摁。 叭! 木箱开了。 这......木箱外面的色......不是漆上去的。 搓了搓手指,书生小心地再拿手轻轻地由内到外,由上到下的抚了一下小木箱。 质地坚韧,清凉中又带着些温热...... 这是什么材料? “别耽误了!” 看着书生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本来的跪姿也变成了盘坐,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钻研劲儿。韩秋分赶紧低喝了一声,将他的神唤回来。 箱子内里铺盖的材质较之外面,颜色要淡一些,几乎就是一层淡淡的光晕之色。 箱子内大约有半尺的深度,整体不算小了。 衣服! 面具? 书生将头一凑近就看到了几页带着绣针图案的布边,那是衣服,而且看颜色......好像男女都有。 住客是一对夫妻? 那他们为什么还带着面具...... 那是约莫二十几个铺满箱内,互相跌落着的人脸面具。 底色都为白色,面具上有勾画出来的眼睛和嘴巴,还有鼻子的出气孔,别的就再无他物。 面具的款式很普通。 韩秋分看着书生从箱子里拿起了一个面具, 又拿起了一个面具, 然后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有时甚至会把之前拿过的面具再次拿回面前,和另外一只手拿到的面具进行比对。 感觉很好奇的韩秋分也一并跪坐到了书生身边,抬手拿起了地上被书生放乱的两个面具。 那是两张几乎一摸一样的面具,微微勾起的嘴角,加上一样的白面。 眼睛! 苦笑和微笑,皆是嘴唇微微抬起,或许单论个人喜好,有人会多一些,有人会少一些,但是差别不带。 可那两双眼睛......一双中带着无奈....一双中却带着些戏谑。 再往旁边看, 依然是一副微笑的面具,可弧度结合上那双眼睛,露出来的却是善意。 这二十几幅面具,显有极其夸张的,可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同,感受到一副假脸上透出来的情绪。 那感觉......就像是从二十几个人脸上,将他们那一刻的面皮生生剥下来了一般。 “哼!待大爷我上去看看!” 咚!咚!咚!咚! 木楼梯快速被脚步敲打的发出了声音,楼下的官差上楼了. 看着那些面具,书生和秋分对视了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手伸向了面具下面的衣服。 随手把地上的面具一扒拉。 一人抽了一件别于黑灰二色衣服的外衫,两人就一起跑进了屏风后面快速换了起来。 慌乱中,裹在书生抽出来的衣裳里的一只面具掉了出来,书生赶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叽歪了两下嘴,随手将手里的面具挂在了屏风上。 屏风的边沿正对着小纸窗,面具的脸此时正冲着小纸窗。 那是一边不笑,一边在笑的嘴,那双眼睛里地光也最是让人看不懂。 只是在此时,那黑黑,紧盯着前方小纸窗的瞳仁,好似在那惨白带血丝的眼眶中,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可能是屏风晃动了吧...... ------------ 十七章 世风不古,不能中庸 一件藏青色的直缀,一件深朱色的外袍,书生和秋分两个人换完衣物后,互相看了一眼,来不及互相调侃两句,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就传到了房间的外面,将地上铺的木板压的也咯吱咯吱的响。 一手拉住门上的框沿,用力一扯,房门打开了。 嗯?走上来的差役刚好和两人撞了个面, “你们俩转过身!”差役单手按在腰上的官刀上,另外一只手指着二人,喝道。 两人没敢耽误,赶忙转了个身。 “怀里装着什么?!”拿手握住刀柄敲了敲书生胸前凸起的地方,差役紧紧地盯着一边的韩秋分。 摸了摸胸口,书生有些为难,“这个啊......这个是......” 陆续上来了两个差役,一进客栈的走廊就看到了眼前这幕,两人快速跑进,落在了之前上来的差役身后,单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转过头看了身边的韩秋分一眼,书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怀里将东西掏出来。 那是刚刚换衣服时被书生仓皇下挂在屏风上的面具。 当先的差役伸手将面具拿了起来,仔细地翻来覆去看了看、重新交还给书生。 “走吧,这两天城里乱,吃完饭早点回客栈。” 说完话,三个差役便挤开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心里暗暗地送了一口气,书生重新将面具放好,赶紧和秋分往楼下走去。 “等下!” 还没走出几米,书生和韩秋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两人转过了身,故作茫然的看着折身往回走的几个差役,说话地赫然是刚刚检查面具的那一位。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和鹰隼一般不断审视、打量二人的眼睛,书生感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韩秋分背后背负着的手上则轻微地闪烁起了电光。 “你俩......住一个房间?”几个差役走到了两人身前几步停住,有些奇怪的问道。 呼 往外吐了一口气,书生地表情一瞬间放松了,“几位官爷,实不相瞒这位乃是自小陪我的书僮,这么在外漂泊,也无娶亲之意,有半是在此。”无奈的耸了耸肩,书生说到最后好似难为情般的弯了弯腰。 看着两人身上颜色鲜艳的袍缀,再看了看秋分那张眉目俊美的脸,几位差役顿时漏出了,了当然的神情。 随后便有些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赶紧消失。 书生赶忙点了点头拉上了身边有些茫然的秋分,快速离开。 “卧槽......这是两个相公啊......” “少大惊小怪的,听没听说咱们这芜北郡新来的寇王,那个废太子啊......” “他也是?!” “废话......我听李经略的朋友说的,听说那个娈童,叫什么......什么.......哎呀!记不起来!反正有......” “这倒是成时尚了......” “世道变喽......” 盘山小道上,一条宛如黑色长龙的队伍正在山道上慢慢地前行。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装备精良的千甲骑,周围散发着剽悍气息的披甲骑士中有一个骑士此时却猛的打了个喷嚏。 “太子爷!你是不是染上风寒啦!”一个也披着黑甲地骑士突然朝前骑近了两步,一边将手里的绢布递过去,一边小声地问道。 擦了擦鼻子,骑士声音闷闷地说道,“肯定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麻吉牵着缰绳讷讷地点了点头,想伸手摸摸怀里的重明鸟,摸了个空,才发现胖鸽子早就已经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 悠悠地读书声,适时地从骑兵护送的一列马车中的一辆传了出来。 转头看了眼那辆透过摇摆的窗巾中,隐约可以看到地一个身穿官服,摇头晃脑的身影。 用力咬了咬牙齿,“把那个衣冠禽兽,从车上弄下来,给他披甲!”说罢,太子不再理会麻吉,用力一抖手中的缰绳。 咴! 高大的黑马猛的挥舞起了碗口大的马蹄,嘶叫着挺起了身子,然后便如离弦地箭一般冲了出去。 “中庸? 上了这条路, 还想回头? 做梦!” 黑色玄鸟雕刻的黑盔下,太子迎着风露出了几颗雪白的牙齿,大喝了一声! “全军开拔!” 轰隆轰隆!随着领头人的指令,身后黑色的千甲骑和兵卒们立马快速迈动起了步伐。 一片黑色的洪流,一往无前的覆盖过了一切... 鼎正四年。废太子,寇,领军披甲携千甲,距荥阳府治约摸两百里, 距商丘城,两百八十里。 ------------ 十八 熙楼,酒坛 茴香熙楼 清平坊内的一家专做滇菜的酒肆,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卫先生又喝高了,手上转着那只从郭北县里带出来的破陶泥酒杯,嘴里喃喃地念着诗,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桌上的烛台。 他从前是教书的,中过秀才,可不知道为什么没继续参加科举,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那个偏远的小县,做了个教书先生。 落魄文人嘛,喝了酒多少就会冒酸气。 桌上点了三个菜,一个汤。 云滇位于大梁的西南方,离这里约莫上千里路,夏季,雨季频繁。云滇大山中此时最美味的珍馐就要属这菌子了。 也叫蘑菇。 也不知道这儿的老板是怎么保存的,远在千里外的菌子,运到这商丘城里,始终保持着新鲜。 干辣椒、荤油爆炒出来的牛肝菌。 火腿肉片爆炒出来的干巴菌。 铁锅烙烫后撒上香料的包浆豆腐。 还有一锅母鸡和天麻炖出来,色呈乳黄的浓汤。 对了,还有一碟盐粒花生米。 点了一壶,最喜欢的便宜烈酒“滚一口儿”,用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缺口陶泥杯。 吃两口菜,喝口酒,吟两句诗抒发一下内心的忧伤,卫先生这酒越喝越多了。 看着卫先生吃得香,一旁的王火虫却感受不到美食的乐趣。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雇他当车把式的东家,胆子那么大。 这刚刚上了不到几百里路,就碰到这等麻烦了。自己就是个拉车的,挨上这种事儿,他就完蛋了。 看了眼身边还在喝酒,身形已经开始跟着烛台里的蜡烛一起摇晃的卫先生,王火虫郁闷的从腰上掏出了那杆烟枪,凑近了桌上烛台里的火苗,啪嗒、啪嗒地吸了起来。 日个锤子,咋呢么倒霉捏。 这家做滇菜的茴香熙楼旁边正好有几家客栈,两人找了间最近的,叫做君乐客栈。 约莫酉时,两人将行李丢在了客栈,拴好马车,拿了房门的钥匙,让店家验过了随身路引后,就来到这酒楼吃饭了。 唧唧!唧! 一只浑身赤色,尾羽鲜艳的胖鸽子此时正挣扎着,从一只侧竖起来的碗里钻出了脑袋。 今天到客栈开好房间,从马车上搬行李的时候王火虫发现,那堆前几天,几人野炊吃完后来不及收拾的碗筷里,正睡着一只巴掌大的胖鸽子。 几人当时烧饭的小坩埚内,和几人用过的碗里都剩了几颗米饭。 此时那些顽固黏在碗上,锅里的米饭都失去了踪影,再看看那只毛光水滑的胖鸟,王火虫懂了。 原来珍惜粮食,是从鸟做起的。 被王火虫握在手里,这胖鸟倒也不惊慌,只是微微挣扎了两下,抖了抖羽毛,便躺下了。 卫先生看到这只胖鸽子,听完王火虫的话后,也就多看了它两眼,就没再关心了。 没人能把这呆呆傻傻,憨憨肥肥的胖鸟和那搏击神兽,生撕虎豹的重明鸟联系起来。 也是刚刚两人来吃饭的时候,索性也就将这鸟给带上了,从各个盘子里夹了些菜,和店家要了碗饭,就把它丢在一旁了。 “额们在这儿气饭,那俩咋办嚒?”王火虫两手交叉架在桌上,歪侧着身子,小声儿的问道。 喝的有些摇晃的卫先生听到了身边人的话,慢慢地转过了身子,“哦!对啊......他们还没回来。” 揉了揉太阳穴,沉吟了一会儿,卫先生悠悠地继续说道,“去......把这个“滚一口儿”放到门口去。” “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说完话,卫先生便摇晃着站了起来,抬起了桌上贴着红色纸条,写着“滚一口儿”的酒坛端了起来,微微的晃了晃。 王火虫赶忙放下手里的烟枪,将手放在了卫先生的身后,他担心这人“跐溜”一下钻到桌子下面。 将酒坛里的最后一点酒液倒入了破口的陶泥杯里,直到最后一滴流尽,卫先生才把酒坛放下。 “怂喝咧这么多,手倒是不抖捏。”看着那倒完后,满满当当地一杯,都没有溢出一分的酒杯。 王火虫嘟囔地站起了身,拿起了桌上的酒坛走出了门外,绕开了进出的客人,走到了酒楼外台阶的侧面,不经意的将酒坛往地上一放,然后便慢悠悠的走回了吃饭的桌子。 一个喝酒,一个抽烟,一个在唧唧唧唧的叫。 桌上的烛火在摇啊摇,店里人声鼎沸,酒菜飘香。 门外的清平坊内皆是如此,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快快快!秋分!肯定是这儿,在这儿屋檐上跳了快一个时辰了,我都快饿死了。” 夹杂在人潮里,这道声音显得那么的微小。 “哟呵,那个酒坛,“滚一口儿”?看来是这儿了!” 层层叠叠的清平坊屋脊上,不断地跃起两道身影,随后在君乐客栈的房顶上停了下来。 韩秋分和书生看到了那坛放在酒楼门口的酒坛,赶紧绕到客栈后面无人的小巷,从高处跳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藏青色直缀,顶着两道砍刀样浓眉,带着笑脸的人,从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的一个无名巷口里,走了出来。 紧跟在他背后的是一个长相俊美,身着深朱色外袍的少年郎。 两人快步走进了门口放着酒坛的熙楼。 蹬蹬蹬! 走在前面的书生突然掉了个头,往街上跑去,韩秋分疑惑地看着他,但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酒坛!” 跑出去,抄起了地上放着的酒坛,书生重新跑了回来,拎着边沿,在秋分面前晃了晃。 “快快!饿死了!” ------------ 十八 无言,大二老爷 清平坊,熙楼,夜 手上托着托盘,上面一层一层,堆叠的高高的碗里装的都是菜,小二们嘴里还得快速的抱着菜名,顺带着还要跟熟稔的客人打两声儿招呼。 脚下的步伐变换的宛如上乘的轻工一般,托举着摇摇晃晃的重物,既要保持平衡,又要一心二用的在桌椅,人流缝隙中穿梭自如。 听着耳畔的丝竹弦乐,看着眼前的酒客喧嚣,闻着空气里的佳肴飘香,两个早已前胸贴后背的家伙,赶忙垫起了脚尖,伸着头四处张望着,寻找卫先生和王火虫的身影。 “在那!”书生的眼睛尖,只转了两个来回,就看到那边正在喝酒、抽烟的卫先生和王火虫二人。 随手拽了一下韩秋分的衣袍袖口,书生就朝着那靠窗的桌边走去。 咦? 本来走的很快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桌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燕飞图黑色外袍的年轻人也坐在桌边,正在静静的喝着手中杯子里的茶水。 每一次他都会拿嘴唇碰一碰,然后拿远一些,再吹吹,整个人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清酒既载,牡既备......”面对着身前被支棱起来的木窗,卫先生摩挲着手里的陶泥杯,醉眼惺忪的喃喃念叨着,全然没发现二人回来了。 韩秋分冲着正在抽烟的王火虫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到了卫先生身边,将他身前的一只喝空的酒坛和酒壶给收了起来。 相依为命十六载,他知道卫先生已经喝多了。 长方状紧贴在墙边的桌子两边,一边坐着卫先生,他面对面的是在抽烟的王火虫。 两个人一个看着外面清平坊内街道的繁华景象,不时地念念诗,喝喝酒。 一个则将嘴里吸出的烟雾朝外吐去,时不时的还将烟杆抻出窗外,在窗檐边上磕一磕,火星四溅。 王火虫身边坐着的则是那个两手捧着茶,不停的拿嘴唇碰碰,又拿嘴吹吹的人。 韩秋分将手上的东西都递给里从身边路过的杂役后,便坐到了卫先生的身边,从筷笼里面抄起了一双筷子,给卫先生身前的碗碟里夹了些干辣椒炒牛肝菌。随后便夹起了一颗花生米塞到嘴中,满满的咀嚼着。 书生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方形桌的中间,椅子落地的时候发出了“砰”的动静。 周围几桌客人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们这桌一眼,随后又转回了头。 韩秋分依然默默地吃着盘碟里的花生米,卫先生已经不喝酒了,只是有些呆呆地坐着,从窗檐处看着外面。 王火虫继续抽着烟,怪人终于开始小口的喝起了手中的茶。 ....... 东市坊,县衙,夜 此时的月亮早已爬到了天空中,弯弯一轮斜斜挂,星斗四落在薄云中。 门外燃着火把,衙内外无数的甲士、衙役在不断的巡逻,值守,保护着知县大人的安危。 穿过前厅,走过高挂着‘明镜高悬’匾额的过堂,再后面接通的便是知县大人的府衙了。 虫鸣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这安静,昏暗的小庭院里,光线通过了前方紧闭着的门上网格中,照到了前院地上的台阶上。 门后有两道依稀可见的人影,正在不对的说些什么。 “大老爷,您说这大钟为何会突然坠落?”说话的人此时正用困惑的口吻,朝着身前穿着鸳鸯常服,头戴乌纱,身配药玉的身影说着话。 知县低着头,不作声,背负着手慢慢的在屋内踱着步。 后面问话的人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时地说着话。 “现在......应当有这么几种可能,第一是大钟年久,锁链腐朽,掉落。 第二便是,有人意图炮制此事,针对本老爷。”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知县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了头,看了身后的杨县丞一眼。 杨县城跟着知县大老爷转了一晚上,早就心里恹恹,这前面的人冷不丁一站住,他差点撞上去。 刚刚慌张的稳住身子,抬头就看到了知县老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县丞二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可面上却不表现,两脚往后一撤,弯身一礼,随后说道, “大老爷明察秋毫,不见舆薪!”看着县丞乖顺的样子,知县大老爷很受用,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踱着步。 县丞快步跟上,“大老爷,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知县点了点头,示意县丞继续。 “大老爷一定明白,这次大钟掉落,定是人为的。但是咱们不能顺着第二个判断去查。” 县丞一边说话,一边跟着知县老爷走到了屋内书案上的烛台处,看着大老爷拿起一个铁纤轻轻地挑动着烛台里的烛芯,县丞继续道, “所以咱们应该照着第一个推断——年久失修,顺着这条线去具体落实后面的事务,这样影响可以降到最小。 连带着再去调查第二个推断——刁民作祟,查出来了,皆大欢喜。查不出来,咱们可以给他论个渎职罪,让他扛下来。 总之,这大钟挂了快千年了,这已经成了咱们大梁的脸面之一了,要是是个人都能将它弄下,那这种预示,可是对咱们大梁,对咱们,对大老爷您,都不利啊。” 把烛台里的烛芯给拨弄的左歪右倒,知县听完了身边县丞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盯着眼前的烛台。 县丞也不着急,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他了解这位大老爷,他在等。 “谁去?” 哦!大老爷说话了...... “不如派燕小六去?前方,重利伯给咱们慰问,就他没收。”低着头,县丞小声的在大老爷耳边说道。 听完县丞的话,知县的眉头舒展了,“我记得了,王子政的母族,他那个舅公,重利伯?慰问咱们的理由是,让咱们好好照顾一下那位废太子对吧?” “正是如此,伯爷特别嘱咐了,王子政殿下挂念自己的亲哥哥,山高路远,走的路多了,需得有双合适的鞋,才走的好。”县丞说完话便不再言语了,他要等大老爷做决断。 看着烛台里不断跳动的火光,随着铁纤不断对这烛芯下压,没入蜡油内的火光,也在知县大人的眼睛里消失了。 “用上好的料子。” “下官省得。” ------------ 十九 燕小六,秘密 把桌上吃完的盘子撤下,书生在等新点的菜上桌。 桌上几个人谁也没说话,各做各的事儿,显得有些沉默。 左右看了两侧的人几眼,书生感觉桌上沉闷的氛围和周围闹腾的气氛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向喜欢闹腾的他,不禁有些郁闷。 一手提起了桌上放着的茶壶,另一只手将一个倒扣着的杯子翻了过来,倒上了水。 杯子里新倒入的茶水不断的冒着热气,书生也不嫌烫,浅浅地呷了一口,两手捧着杯子,盯着上面飘起的烟雾发起了呆。 掉落的大梁编,奇怪的面具...... 这商丘城里的怪事还真多。 “你不觉得烫?” 冷不丁的一声将书生从懵懵的状态里唤回了神,他微张着嘴巴,左右看了两下,发现是那个穿着燕飞图外袍的陌生人出的声。 微微摇了摇头,书生说了句“不烫”后,还继续喝了口手中的热茶。 “我没法吃烫的食物,也没法喝烫的东西。”陌生人耸了耸肩膀,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不就是“猫舌头”?书生眼睛向上快速的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敢问您是?” 两人脸对脸聊了起来,书生才好认真的端详起了这位陌生人的外貌。 这位陌生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皮肤颜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眉骨高耸,眼睛细长且锐利,让人不愿多直视,鼻子高挺,嘴唇薄而色深。整个人看上去给人,颇有些不好相处的味道。 笑了笑,陌生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倒了一点水在手上,另外一只手的食指在水渍里沾了沾,一笔一画的在桌上写着。 书生将头凑了过去,一字一字的跟着陌生人手下的动作,嘴里往外蹦着声儿。 “唔.......这是.......燕? 小...... 六...... 燕小六? 你叫燕小六啊。” 燕小六抓起腕下垂落的袖袍,往桌上一抹,将那片水渍擦干,转过了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一口微微反光的白牙, “鄙人燕小六,添为商丘城的捕头。” ...... 清平坊,熙楼,半个时辰以前 卫先生和托着胖鸽子的王火虫一起走进了这家饭馆,找了临窗的小桌,点好了菜,闲聊了两句。 “老王啊,你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我们南方的。”卫先生拿手刮了刮趴在一旁的胖鸽子的头,一边好奇地问道。 叭、叭,烟杆前头迅速亮起了一片红光,随后又慢慢淡了下去,王火虫深深的将嘴里的烟吸下,然后妥住嘴唇,朝着窗外吐出了一个又一个烟圈。 将嘴里的烟雾吐尽,王火虫才转过了头,那双眼睛里一刹那仿佛蒙上了一股,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同丁香一般的惆怅,慢慢地开了口,“贱该贱滴人,做该做滴似” “噗!.......”卫先生从他开始表演抽烟开始,就拿起了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听到他酝酿半天的回答后,没忍住将嘴里的茶水朝窗外喷了出去。 “好啦,不愿说就算了。”抬起手来摇了摇,卫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从怀里掏出了手巾擦了擦嘴。 露着一口大黄牙,王火虫眼角的皱纹都都堆到了一起,抖了抖身上有些破旧的裘衣, “额开玩笑捏,额以前也是车把式,年轻那会儿不懂似,到处去耍,把青春都给耽误咧。”收起了笑容,语气里带着些认真地说着。 点了点头,卫先生抬起手来朝王火虫身上的裘衣指了指,“那这三伏天,你为啥穿着.......” “王......王火虫?你来这商丘城了?” 卫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看着对面的王火虫站起了身,颤颤地伸出手和打断自己说话的来人握了握。 “燕捕头,好久莫见咧。”弯了弯身子将这位来者请到了自己的身边,王火虫重新抬起手介绍了卫先生,“燕捕头,这位似额现在滴东家,姓喂。” “官人,有礼了。”站起身卫先生拱了拱手,打了招呼。 “这位似燕捕头,前几年得过他滴帮助捏。” “在下燕小六,区区小捕头一个,有礼了。”燕小六也笑着拱了拱手。 打招呼谈笑间,酒菜都开始上桌了,几人便坐了下来。 抬手喝茶的空档,卫先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有意思...... 这燕小六是个捕头,刚刚却让着这王火虫先坐下,刚刚他叫王火虫的时候,绝对不是想叫这个名字,王字后面肯定是其他的东西,不知是称谓?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王火虫秘密不少呢...... 你到底是要低调,还是要高调啊? 这外面热的时候地上都冒烟,你还穿裘衣.......你这高调的太明显了... 微微笑了笑,借着吹茶的掩护,卫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那边的燕小六倒和王火虫聊起了些话,不过大都是这段时间某见,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这边的卫先生插不上话,便一个人喝起了酒,直到刚刚他让王火虫把酒坛拿出去。 燕小六盯着卫先生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喝起了手中的茶,拿嘴吹,拿嘴唇碰。 卫先生回敬他的是一个喝完酒后,憨意味浓的笑容。 “嘿嘿......有趣。” 两人心有灵犀了。 ------------ 二十 嫌疑犯,水形印记 “几位是从哪来?”介绍完了自己,燕小六轻轻地喝了一口手里变凉的茶,话锋一转,问道。 或许是刚刚碰到的事情太棘手,或许是知道了对方官差的身份,书生说话的状态不自觉的带上了几份谨慎,“郭北县。” “哦......是那里啊......”再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微微点了点头,燕小六用一种带着缅怀的口气叹道。 “官人知道?” “没去过,但是郭北县吕知县的大名,我倒是早有耳闻。”笑了笑,燕小六没抬头。 “您知道我们的知县大人?”天生好奇心就爆棚的书生没忍住诱惑,扭过了头问道。 “听过一点,好像是现在去了梁都做了大鸿胪。” “恭喜了......轻侯!”面朝窗子,仿若喝醉了的卫先生听到这句话时,耳朵却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手转了转握着的陶泥酒杯,随后,朝着面前放着的小碗壁上碰了碰,嘴唇上下碰了碰,用细不可闻地声音说着。 王火虫还在抽烟,他好像一有空闲就抽烟,抽上两口,便会盯着烟杆前亮起,复又黯淡的火光,发发呆。 韩秋分正在吃花生米,一颗又一颗,每一颗要咀嚼很久,他的手边还蹲着一只胖胖的鸽子。 胖鸽子此时正扭着头看着上方在吃花生米的少年,然后转动小脑袋跟着筷头的运动轨迹,看向那小盘花生米。 “唧唧!唧唧!” 韩秋分看了它一眼,本来要放进嘴里的花生米突然在半空中调了个头,塞进了胖鸽子的嘴里。 “唧唧!唧!” “这是往哪去?”燕小六已经提取完一些他需要的信息了,户籍,所在地,所属上官,下一步,就是目的地,所以停了几个顿息,便又继续发问。 “龟山。”书生闷闷的低着头,语气恹恹地回道。 看着书生笑了笑,燕小六又一次倒了些水在桌上,拿指头蘸了蘸水渍,在桌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了两字,龟山。 “神话传说,大禹治水击杀了魔神相柳,将其魂魄封入了真武皂雕旗中,随后连同此旗一起将水猿无支祁封印在龟山。你们寻的是神话历史?抑或是什么?” “大人莫不是把我等当作犯人?如此审问。”书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你们一来,大梁编就掉下来了,说你们是犯人也没错。”燕小六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哂然一笑。 “可......”有些着急的抢白道,书生刚刚开口。 “证据?我还没有,所以要在犯人前加两个字,嫌疑。有问题吗?”不急不慢的缓缓说着话,燕小六转过了头,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书生,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些冷意。 “没有。”吱唔了一下,书生晃了晃头。 “我有问题,那我继续问。”满意的点了点头,燕小六说起了话。 “好。” “大梁编掉下来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衣衫外袍较之身长,肘短五寸。肩衬内缩,这不是你的衣服,哪来的?” “裁缝说布料不够了,给我打了折。” “你不老实。” “我......” ...... 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调戏了一下这个不老实的家伙,燕小六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于是站起身来和众人抱了抱拳,道了别,便往外走去。 不夜城的清平坊到了这个时辰,大街小巷的人也不见减少,几人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和之前卫先生点的菜一摸一样,桌上烛台里的烛芯也换过了。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热闹! 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卫先生也施施然站起了身,到了声“方便”便也朝着外面走去。 和那烛台里的蜡烛一样,摇摇摆摆左右摇晃的身子,慢慢的趋于笔直,直至门口,除了浑身的酒气,卫先生那稳健的步伐,清明的眼眸,丝毫看不出他是趁着酒意而动。 挂着“熙楼”二字的匾牌下,挂着一长溜的红色灯笼,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酒楼外不乏喝醉酒后互相推嚷,大声喧哗,小声谦恭的身影。 左右找寻了一下,哦,在那! 卫先生刚到门口,不到片刻就找到了那个,穿着燕飞图外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一直站在门口,等自己。 赶忙走了上去,卫先生抖了抖袖袍,一礼。 “照我所想预料不错,知县大老爷和县丞二老爷定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我。”抬了抬手,示意卫先生不要客气,燕小六语气淡然的直击主题。 “我们只是赶路的行人。”站到了燕小六的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门前的众生百态,卫先生轻声说道。 “这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让王火虫当着我的面把那个酒坛放到门口。”点了点头,燕捕头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放酒坛的位置。 “多谢官人。”卫先生微微一叹,再次拱手。 “投桃报李,我省得,但他们要陪我把这件事情解决好,你等才可出城。”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燕小六的眼睛,从头至尾都没有从身前的街道上挪开。 “这是自然,毕竟他们也身在是非中,只是不知官人为何......?” 卫先生想要一个理由,一个为何不直接将书生和韩秋分二人提交大老爷,换取便捷的理由。 事关大梁编,在这个关头下,误判、冤判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鄙人说过,我吃不得烫的。”第一次眼睛从面前的街道上挪开,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燕小六边就抬步准备下石阶走了。 卫先生不再说话,跟着燕小六往下走去。 “不送。”没有转身燕小六抬起一手,出声阻止道,脚下步伐不减,走上了大街。 目送着燕捕头走远,卫先生才走回了酒楼内,摇摇晃晃地坐回了几人的临窗的桌子,拿起了快箸招呼起了几人,吃饭。 “唧!” 走在街道上,燕小六回头看了眼那熙楼上支棱起来的木窗,深深地盯着那不断冒烟,还时不时能看到烟杆伸出,火星四溅的窗檐。 王...火虫... 没想到...... “六哥儿!您在这儿呢!”当啷、当啷的响声响了起来,几个身穿皂衣的捕快冲着燕小六跑了过来,打头的那个边跑边喊道。 “你们来了?”燕小六点了点头,并不奇怪他们为何会来。 “是啊!刚刚兄弟们的腰牌上都出现了水形印记。 喏!您看,一个是您的名讳,一个是龟山,传出位置是这个什么熙楼。” 燕小六背负着手,没有做声。 水形印记是燕小六的手下功夫之一,配合特殊的腰牌,内力催生的水渍可以用作讯号传输。 捕快微微一愣。 “想来,大老爷定要将此事委与我了,心情有些不好,找了酒楼坐了坐,喝口茶。”看着几人的表情,燕小六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小捕快的肩膀。 “思索着我燕小六,不如逃到昆山去做土匪吧。”最后一句说完,周围的几个捕快都露出了笑容,赶忙赶着上前安慰自己的上司。 “大人您要是去,我一定跟随于您!”当头的小捕快立马开始表忠心,其他几个人刚张嘴的不禁心里暗恨,晚了一步。 “滚蛋,那你妈怎么办!”边笑骂着身边的小捕快,燕小六边朝前走着。 “大人,您骂人......” “我没有!好啦!好啦.......” 离了歌舞升平的清平坊,几人慢慢地走进了黑暗中,离开了烛光映照的范围,再也看不到人了。 ------------ 二十一 拎清楚,皇崩之密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这是句听起来便让人惬意,令人无限向往的诗。 呼、呼的风声卷着豆大的雨滴穿梭在了大梁都内。 黑云翻墨般的天景盖落在这梁都上方,一股难以言语的压抑厚重之感,弥漫在这座大城的每个角落。 大梁都,也做梁京。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周帝暴虐,小人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昏庸之君,倒行逆施,于末代周君为甚! 于是千甲统上造兴兵奋怒,诛夷逆暴,以身代民,上承天意,下克大统,所以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大梁本纪,太梁祖篇》 “所以啊,咱们的太祖陛下便顺天之意,承继大统,改周国都西昌,为梁顺,也为梁都,或为梁京。” 芜北郡内,离商丘城大约三十里路。 官道上出现了一列车队,黑乎乎的绵延不止,左右两边夹着骑士,后面缀着军队,夜里赶路打起的火把,带起的一颗颗光点夹护着整支队伍。 在这深夜里从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蜈蚣。 刚刚那段富有激情,刻在每个大量读书脑中的文字,正是从这队伍前端的一厢马车中传出的。 御史大夫的职责是监察百官,警示君上。算是丞相以下的朝里二把手了。 当然,大梁朝,梁京里的御史大夫是轮不到付宴来做的,可现在寇国出现了,作为梁帝外派的翰林博士,五经博士,付宴也就成为了这寇国小朝堂班底里的御史大夫。 灌以先贤帝王之伟绩,以此来洗那些玩谑皇室子弟脑的人,通常都由翰林讲读们完成。 这是付宴的老饭碗。 “事实可不是这样的哦~”卸了甲,已经坐回马车里的太子爷此时抬了抬手,语气轻佻地出声打断了付宴那富有感情,高亢激昂的朗诵声。 “什么?”被突然破坏了情绪的付宴感觉有些烦躁,可面对自己的君主又不好反驳,只能耐着性子,问道,只是语气有些不善...... “这老周人皇死的原因是因为他想长生,做不死神明。 执天下权柄,作威作福者,皇也。” 麻吉此时正两手扶着马车上的窗洞边沿,朝外张望着,自从重明鸟执行任务去以后,他这样子是常态。 太子没看付宴,今天的他穿了一身暗红色内衬,叉着两腿,头发随意的拿了根黑色绢带一束,懒洋洋地歪靠在车厢壁上。 咳!拿脚顶了顶麻吉跪坐在地上,漏出脚面的半个屁股。 麻吉回过神来,赶紧把水倒上。 “加点冰....... 这是当世一等一尊贵了, 他自然是不能长生的。” “所以呢?” “他死了呗,不然哪轮得到我爷爷。” “家上慎言。”这一次付宴没有去摆弄他的衣冠,只是貌容很认真的跪伏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语气沉沉道。 他这一跪,平日都懒散,看付宴不顺眼的太子,眼睛也微微一颤,他知道付宴的意思。 这一路上,无论是怨忿还是不甘,总归是在路上,自己发发牢骚,说些反动的话,没什么关系。 可马上要进城了,这名义上属于自己的城,属于自己的国里,又有多少人希望可以听到自己的这些话。 他不信自己的队伍里,没有细作。 拿起麻吉从酒壶里倒出,注满后杯面荡漾的小瓷杯,太子小心的拿起来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随后起身递给了跪趴着的付宴, “喝了。” 低着头,两手过头,付宴接过了家上赐下的酒杯,也不多问、多闻,用大袖一遮,一口喝下。 嗯?这是....... “放心,水还是酒,孤拎的清。” 大梁立国约莫千年,初代人皇寿有五百,眼下已经到了大梁九百三十六年,还差三十年,现任梁皇就会岁至五百。 所有人都以为老梁帝是寿终正寝,或是归天成神了,可除了皇帝一家意外谁都不知道,带走老梁帝,是一位白衣男子。 不止老梁帝,之前的大周人皇,其中绝大多数也是由他一手承包的。 如果照这么来算,马上下一个就轮到,现在的梁皇了。 ------------ 二十二 怪事儿,毛驴 五根炸的酥脆的炸桧,五碗放凉加了糖霜的豆浆。 三笼皮薄汁多冒着热气的酱肉小笼包,一笼五个顶端带着油花的糯米烧麦。 一张靠窗的长方桌,桌边坐着五个.......不对,是四个人和一只趴在桌上的胖鸟。 清晨起了个大早,住在君乐客栈的几人就早早的醒了,在各自的房间洗漱了一番后,便一起上了街。 这家叫熙楼的酒楼,到了晚上,上下三层楼皆是高朋满座,热闹不已。 在早上,这家酒楼就只开一楼,卖早食。 几人找了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陆续的等着食物上来。 手里拿着油纸握着炸桧的一端,书生迫不及待的往面前的豆浆里一蘸,咬上一口,露出了一脸的满足愉悦。 接着书生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嘴里叼着炸桧,一边手朝怀里掏去,“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们看啊......” “快点吃吧,一会儿燕捕头要来接你们了。”昨晚送走燕小六以后,卫先生......真的喝大了,仔细看,他的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的,此时他一手摁着头,一手拿起了一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嘴上打断了书生,说道。 “接我们?我和秋分?”书生惊讶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卫先生,用拿着油条的手指了指韩秋分和自己。 “哦......”书生有点郁闷的低下了头,一口一口的喝着面前的豆浆,不时去拿个点心。 韩秋分吃的很快,迅速将手里的炸桧和豆浆吃完,便起身朝着大门口走去。 好似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王火虫喝了两口豆浆,没吃桌上的食物,只是又从腰里抽出了他的烟杆,将烟袋里的烟叶填了进去,抽起了烟。 唧唧!唧! 胖鸽子正叼着眼前的油炸桧不断的吃着,转动着小眼睛看到王火虫的动作,便挪动了一下胖身子,嘴上唧唧地叫道。 “都似尼滴。”拿手指抓了抓小胖鸟的头,王火虫叨咕了一声。 ....... 太阳已经升起了,凉爽和舒适慢慢的从大地间消失退却,燥闷和酷热再次回到了商丘城。 韩秋分伸了个懒腰走到了酒楼门外,昨天不得已换上的衣服已经换下了,今天的他又是一身玄色劲袍。 门外石台阶下,行人已经慢慢地多了起来。 靠在背后的酒楼木柱上,秋分抱着两只手,脑子里想着昨天晚上碰到的一件怪事儿。 昨晚...... 一股反复出现了三次的气息将韩秋分从门中唤醒。 那股气息从一开始的飘忽不定,到诡秘,最后一次急剧收缩后释放出来是一种力量的厚重感。 但, 那股气息还没完全释放就突然消失了,自己也没办法出去查看。 但是那种感觉... ...... 叮铃叮铃地响声出现在了通往君乐客栈的石板路上。 耳朵微微的动了动,秋分朝街口看去。 燕小六骑着一头褐色的毛驴,摇摇晃晃地朝这边方向过来,他手上还牵着另外一头。刚刚地响声是从毛驴脖子下的铃铛上发出的。 “哦!来啦!”卫先生一边用绢布擦着嘴,一边高声冲着驴子上的燕小六打招呼道。 咂了咂嘴,侧过脸,卫先生还小声地冲着身边的秋分问了句“吃饱没?” 翻身跳下毛驴,燕小六今天穿着紫色的捕头官服皂衣,拍了拍身下的袍摆,拿着官刀,他走到了台阶下。 后面正拿着根牙签剔牙齿的书生也走了出来,不时的还打着嗝,摇晃着走到卫先生身边停住了脚步。 “行,那我们就走吧,秋分你坐前面,我坐后面。” “真是的......也不知道多带匹驴子,这成何体统?” 书生懒洋洋的和卫先生打了招呼,冲着韩秋分打了个招呼,嘴里嘟囔着,便径直朝着燕小六牵来的另外一匹毛驴走去。 韩秋分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卫先生一眼,便快步走向了那匹毛驴。 一人拉绳子,管住这不靠谱的毛驴,一人跳上跳下,想着办法跃上毛驴背。 燕小六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卫先生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这两人的表演。 “秋分!你把住它的头,它就不动了......” 微微侧过脸,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燕小六说道,“你觉得他俩真的有用吗?” 卫先生头没动,眼睛看着两人,语气淡淡,“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燕小六笑了一下,“还有一个。” 狐疑地看了燕捕头一眼,卫先生发现这管人那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转回头,叹了口气,卫先生快步走下了台阶, “秋分,把驴子把住, 书生,你,滚蛋, 没听清楚?那就趴那。” ------------ 二十三 两头毛驴,WJD 离了清平坊,骑在毛驴背上,摇摇晃晃的两人朝着四坊中间,挂大梁编的广场行去。 驴蹄子嘀嘀嗒嗒地打击在地上铺着石板的路上,丁零当啷的声音穿杂在房屋和随着时辰越来越晚,临近中午而渐渐喧嚣起来的人声中。 日光已经升起来了,照的人身上直出油,燕小六脸上戴着一副从东市坊里买的,来自狄荒的墨冰叆叇。 两片打磨成小圆形的墨冰周围镶着黄铜,两边有腿,架在耳朵上,中间有托压在燕小六的鼻梁上,迎着阳光,他的眼睛不见眯一下,看上去既稀罕又让人眼热。 另一边,卫先生头上则戴着顶大大的斗笠,下巴上还系着结,一片深深的阴影遮住了头顶上方的阳光,整个人身体随着身下的毛驴要来晃去,配上头上的斗笠,到透着股懒懒地气息。 “总叫你卫先生,拗口,我叫你老卫,如何?”坐在毛驴上,燕小六攥着拴驴的草绳,扭过头冲着身边落后一点的卫先生说道。 “吾与点也。”点了点头,斗笠打出的阴影下,卫先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地笑容,温润如玉的回道。 “嘶......酸!” “......” 对牛弹琴...... “好啦,开个玩笑。”燕小六摆了摆手,随后收起了随意,认真地说道,“老卫,关于大梁编这件事情,咱们得有个头绪,这开头怎么理?” 适时的打住了话头,燕小六刚刚的话只是为了缓解两人的客气和生分,此时破完冰,自然要回到正事儿上来。 “嗯......那我随便说说?”把对牛弹琴的事情丢到脑后,卫先生打起来了精神,两根手指挠了挠下巴,谦虚的问道。 “姑妄听之。” 有些意外地看了身边的燕捕头一眼,卫先生端了端身子,开口道,“我个人觉得,首先需要从情形和各方关系开始出发。” 舔了舔嘴皮,看到一旁的燕小六认真的点了点头,老卫继续道,“您是差役,自然要从您的上司老爷们的立场出发。 这口编的落下后,最怕引发的就是流言蜚语和蠢蠢欲动的歹心。 所以,老爷们希望的结果是这口钟是自然掉落的,因为这样对他们的乌纱帽不会有太大影响。” “我同意。”点了点头,燕小六出声道。 两只毛驴已经离开了清平坊,走进了一片周围都是小户宅院的小巷子里,地上的石砖也消失了,变成了铺着细沙的黄土路。 “现在,从事情本身出发。咱们的太子被废后,来到了咱们芜北。沿途上鄙人仔细的的观察过,但凡太子即将经过的城池必不出几日便会发生瘟疫或洪水。 前几日不少城的瘟疫、洪水都退了,时间点上,太子也刚好从那些城池离开。 商丘城,是荥阳府内最繁华的城,瘟疫、洪水都不适合这里。” “民心和天意,才是这里的关键。” “不错,所以鄙人觉得这件事情关乎的东西甚多,亦和官人您的生死荣辱挂钩,如何取舍,在您?” 卫先生没点题,但是燕小六心里明镜一般,这件事情,是要和稀泥?还是当刺头跟上司对着干,就看自己了。 “艹.......我就是个不入流官品的捕头.......还要队呢?”狠狠的抓了一把毛驴的鬃毛,燕小六骂了一声。 “官人聪慧,果然看到了第三个方向!”一旁的卫先生倒是突然开口夸了一句,满脸带着赞赏之色。 “我还有选择吗?”燕小六幽幽地说道,语气里透着股幽怨。 和稀泥,那就等着啥事儿都和稀泥吧,连同自己一起,哪天也被人给和了。 跟上司顶着干,干输了,自己要出来顶包,干赢了,自己的功劳,上司要占大头。 跟着落魄太子干,毕竟还是皇子,搞不好,苍天已死,黄天...... 咳咳......扯远了。 轻轻地拍了驴屁股一下,毛驴蹄子快速挥动了两下,卫先生的身影和燕小六平齐了。 阳光斜盖过了斗笠,卫先生的半张脸在阴影里,下巴上飘起的须和拂锅的风,让此时的他看上去带着些许认真和潇洒。 看着身边微低着头,戴着小圆金边墨镜,脸上阴沉的都能滴出水的燕小六,老卫缓缓开口道, “过去你没得选择,但现在,你可以选择做个好人。” 话音落下,燕小六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身边那张带着安慰的脸,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嘲讽却又灿烂的笑, “对不起,我是捕头。” ...... 简单的一件事情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对不同的人,意义都不一样。 通过点去看到几个面,才保险 ------------ 二十四 教你抽烟,九斤 桌上的几人都走出去了,此时酒楼里,靠窗坐着的就还剩王火虫。 唧唧! 将桌上所有的食物打扫的干干净净后,胖鸽子将头从面前的一只碗里转了过去,朝着桌边的王火虫叫道。 “吃完饭,浑身发懒捏,是不?”王火虫慈祥的笑着,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他轻轻的用手刮了刮桌上肥鸟那胖嘟嘟的脖子。 胖鸽子舒服的抖了抖羽毛。 “么四,尼要学会放松捏!” 慢条斯理的从烟袋里抖出一小把发黄带黑的烟丝,塞进了烟枪里,王火虫将烟嘴递到了胖鸽子嘴边。 “来,抽口烟。” 唧唧!咳! “不怕,再来一口。” 目送着卫先生和燕小六,直到看不到了那两只不断摇摆的毛驴屁股,书生才走到韩秋分身边,看了看周围,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说道, “秋分...昨天我拿走那张面具...不知道掉哪了...你陪我去找找?我看看我能不能回忆起来掉哪了。” 没有犹豫,韩秋分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两人说着话,脚下不再耽搁,朝着昨天换衣服的那间客栈走去。 大钟掉下,说到底和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昨天差役们搜查一番无果后,便也就作罢回衙了。 随着太阳升高,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喝了一晚上酒的“大诗人”九斤走出了青楼,上了清平坊内的大街,准备找个摊儿喝点小洲,去去宿醉。 “老板,来碗白粥,切份油饼,再来两个咸菜。”找了家开在路边的粥摊儿,拉了一条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单手揉着额头,九斤冲着摊主喊道。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可小摊里的人却不多,好多位置都空着。 几个乞丐还在粥摊外徘徊着,还有几个捡了小摊,偷偷卖菜的小贩,一边小心的吆喝着,一边留神着寻街的差役。 我昨晚写了什么诗来着? 哦哦哦!对! 钱非前,酒非久,银乃钱,水甚酒...... 做了个什么狗屁...... 昨晚没灵感...... 定是那小娘子不够好看! 肯定是! 等着粥菜上来的空档,喝的脑子发懵的九斤不禁想了想昨晚上干的事儿。 “大爷!大爷!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贵气逼人啊!大爷,您手指里漏下那么一滴油,都够我享用不尽了,大爷!” 哦呦......这谁啊,话说的还挺利落,跟快板一样,九斤抬起埋着的头,看了眼说话的人。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黑油发光,谄媚兮兮的贱脸。 乞丐啊...... 九斤那刚打起的兴致瞬间没了,伸手到怀里摸索了一下。 咦...... 这是什么...... 顺手一拽。 那是一张白底的人脸面具,顺着拉出来的还有几钱散碎银子掉了一地。 看着手上平摊着的面具,九斤没去搭理那掉在地上的散碎银子,由着那个乞丐捡了个干净。 “客官!您的粥,油饼,小菜好了!劳驾,挪一手,别烫着!” 我哪来的面具...... 不过, 这画功还真逼真。 把面具放到了身边,九斤拿起了粥勺,吃喝了起来,喝了一晚上的酒,肚里直冒酸水。 吃吃停停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九斤才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 怀里的散碎银子还剩一点,掏出来搁在了桌上。 九斤也不着急走,一脚踩在椅子的一端,侧过身歪靠在桌边,重新拿起了那副面具观察了起来。 然后轻轻地戴到了脸上。 哦呦..... 一般的面具嘛。 成长的岁月上没少看,志怪演绎的九斤其实是有点担心的,万一跟那小说戏文里写的,这面具戴上就摘不下来一样,那自己不就完蛋了。 既然这能戴上也能摘下,那就没关系了,说实话这手感极好的质地,加上这出色的画功,和着简约不俗的品味,九斤着实有些爱不释手。 对了!去问这摊主找面镜子,不济也找缸水,照照我这戴上面具的样子。 扶了扶面具的四个角,抖了抖衣袍,九斤站起了身。 面前放着一口高高架起,约莫手肘高的大锅,上面冒着热气,摊主在不断的搅拌着,眼里带着些焦急和无奈,摊主那手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粥是卖不完喽...” 朝摊主走去的九斤突然脚下步伐一滞,他看了看眼前正在搅粥的摊主,再看了看不远处,墙根下的几个乞丐。 “嘿嘿......” 拍了拍袖兜,里面传来了叮铃叮当地响声,九斤发出了怪笑声。 那宿醉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藏在了面具的后面。 可那面具上的眼睛不知何时也爬满了血丝。 面具上的嘴唇,也拉开了些许的弧度。 “嘿嘿...” ------------ 二十五 有趣的画面,犯罪现场 吃喝玩乐花的那叫银子,不心疼。 投资收益、借给他人的那叫钱,心疼。 这世间上的人,皆是在满足自己个人欲望的时候,大几千银子也如流水一般,可过且过。 可一但真的要用到人情世故和取财之道上的时候,大多数人那便免不了斟酌一二,即使这些钱还抵不上一次欢愉,酒食的价。 所以同一份东西,所用的方式方向不同,意义也不同。 ........ 刚刚掏面具时,九斤不小心落在地上了,几钱小碎钱。这点钱做做善事儿让乞丐捡走了没问题,可那要是几两碎银,这乞丐可捡不走。 看着墙角拿着那几钱碎银,咬来咬去的乞丐,九斤不禁仿若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目不转睛的盯着,乞丐那将银子一会儿放进怀里,一会儿又握在手里的样子,好一会儿。 “噗嗤!”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面具后面发出了一声怪笑。 随后,一抖袍摆,戴着面具的九斤便朝着站在屋檐阴影下的乞丐直直地走了过去。 丁零!丁零!那是九斤走路时,腰摆上宝玉晃动发出的响声,清脆悦耳。那响动声不禁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乞丐!饿不饿?要不要再请你吃点东西?” 这面具上的画功着实讲究,那双眼睛就跟真的一样,跟着九斤的话,那双带着些许血丝的眼睛,微微地朝外面鼓着,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乞丐。 本来还在打量,把玩手中碎银的乞丐,被冷不丁地一声给唤回了神,赶忙将那点碎银往怀里一揣。 “哟,是大爷您啊!不瞒您说,您刚手缝里落下的油珠珠,已经够我吃上几顿好的了,那粥就......嘿.......嘿嘿嘿......” 发现是刚刚给钱的大爷后,连忙拱手弯腰,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大爷脸上的面具,一边堆出满脸的笑,恭敬地说道。 那双眼睛......那双假眼睛...... 乞丐被那双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总有种发毛发颤的感觉。 那双微微鼓起,戴着血丝,瞳孔瞳仁异常黑郁。无论自己从那个位置瞟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都在罩着我....... 对.......不是盯着........是罩着....... 是无处躲避的感觉。 “不饿啊.......那......你想不想再赚点银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九斤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下,随后问道。 本来应该是应该让人感觉到的喜悦的话,却没来由的让乞丐心里一紧,他想拒绝,可却又好奇。 不对.......那不是好奇,是贪心。 “您能说说吗?” 面具后面的眼睛笑的眯了起来,面具上的眼睛没变化,可是眼瞳中的黑色和眼白周围的血丝,却是更加的浓郁了起来,下方面具的嘴角扯开的弧度更大了,只是乞丐低着头,回避着那双眼睛,没看到。 “这样,如果你今天,把这粥摊里,所有的!粥全部喝完。”九斤说到这里,伸手进袖袍中一掏,摸出了约莫二十两重的一锭银子,托在手上,伸到了乞丐的眼前。 “喏!这些就是你的。” ....... 卫先生和燕小六二人骑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毛驴,临近中午时分,到了商丘市中心,曾经挂着“大梁编”的广场上了。 散落到广场周边的碎石碎屑,由于阻塞百姓日常经过,所以清理了一部分。 可是位于中心,那宛如废墟一般的大钟掉落后的破坏现场,却未有丝毫变化。 为了保护原样,官府还在周围搭上了米浆色的油布棚,周围压着石头,同细木桩牵连支撑,以此来防治大风和下雨。 且一有普通百姓靠近,就会被周围看守的守备差役上去追问,盘查。 这是典史大人安排的, 用他的话说,“犯罪分子都有回犯罪现场,欣赏自己犯罪艺术的癖好。” 周围负责守备的差役事先便得到了县衙里的通告,知道这一早燕捕头便要来。 迎上来的差役看到他身边带着个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多打量了两眼后,便赶忙从身后抬出了一个木盒,上面托放着几双黑色绢布所制的手套。 “这是狄荒流过来的舶来品,戴上吧,这有助于咱们保护现场。”燕小六捡了两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手套,边解释边递给了身边的卫先生,然后自己也戴上了一双。 没有在手套上浪费时间,挽起了袖子,卫先生就当先踩进了废墟。 “排查过了吗?”蹲在地上,看了看地上碎开的砖石,卫先生侧头问道,拿手虚沿着碎开的纹路比了比。 紧接着走进来的燕小六摇了摇头,“昨天大梁编掉下到今天过去的时间很短,所以还没来得及。” 卫先生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慢慢地绕着废墟周围走了一圈。 “你可看出点什么了?”燕小六和老卫两个人站在了钟楼挂钟的正下方,他看着身边正高抬着头,紧紧盯着上方,好像在思考什么,久久不发一言的卫先生,不禁开口问道。 卫先生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 “燕捕头可否行个方便?” “请说。” “麻烦差人将所有金属部分的物件,全部务必收集齐全。” “这个废墟里的?” “是。” 深深地看了卫先生一眼,燕小六没有再多说话,抬步朝着守备差役们快步走去。 看着燕捕头的身影,卫先生不禁皱起了眉头。 “目的......是什么?” ------------ 二十六 开始!,开始! 商丘城,小粥摊边,屋檐下 眼热的看着九斤手上那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子,站在屋檐阴影下的乞丐舔了舔有些发干起皮的嘴唇,语气有些犹豫, “大爷,您这......” 二十两银子可以供一户田间种地的人家,啥事儿不干,吃上一年。 这对于无牵无挂的乞丐来说,诱惑力很大。 但他想到这位大爷脸上的这副面具,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乞丐脸上的神情由明转暗变换的样子,九斤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在挣扎。 但是他不急, 因为,天枰已经开始倾斜了, 只差最后一点砝码。 状若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九斤摇了摇头,手掌动了动,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口气有些无奈道,“不愿意?没关系,那就.......” 看着那锭泛着光的银子随着那只白皙手掌的抽离,乞丐的内心剧烈的痛苦挣扎起来。 “愿意愿意!大爷!我愿意去!” “好!那你在这儿站着,我去和摊主打个招呼,我一招手,你就过来。”九斤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乞丐,面具眼球上的红色纹路,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开来,距离眼仁越来越近。 “老板,今天我请这个乞丐来喝粥,你有多少就让他喝多少。” 已经快到中午了,正准备收摊的摊主突然被叫住,他抬头一看,是刚刚那个在自己小摊上吃油条的客人。 带着些憨意地笑了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不停地抬着头,朝这边看来的乞丐一眼,冲着身前的九斤拱了拱手,随后摆了摆,便继续收拾起了面前的摊位。 “这是粥钱。”还是那锭二十两的银子,九斤从袖袍里一掏,将银子放到了粥桶边的盖子上,发出了“砰!”地响声。 看着那锭银子,摊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如果你能让他喝到喝不下,这是附加的奖励。如何?” 看着摊主的眼神,九斤再次从袖袍里摸出了一枚银子,在摊主面前一晃而过。 看那银光,看那拳头的大小,这手里的奖励绝对比放在自己锅盖上这枚,只大不小! “客官给银子,那怎么办,都听您的。” 拿出一只碗,重新将粥桶,勺子拿出摆好,摊主嘴上边说,边麻利地摆出了家伙什儿。 “那就开始。” 九斤冲着不远处的乞丐招了招手,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以后,便就近拉起一条板凳坐到了粥摊后面最末尾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手放在腿上,撑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即将开始的好戏。 ...... 清平坊,中午 “秋分,楼下要查路引,咱们还是用老办法。” 书生和韩秋分两人站在了昨天换衣服的酒楼下面,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大门,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看了看周围,书生拉了拉秋分的袖子,小声的说完,便顺着酒楼的墙边外侧,走进了两户房屋内的夹道。 眼看着书生没了影,韩秋分在外面又徘徊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左右,顺着右侧的酒楼和旁边屋舍的夹道走了进去。 还是昨天二楼的栏杆处,两人从两个方向凌空跃了上来。 弯下腰,指了指外面,又朝前指了指,最后把手指往嘴唇前一放。书生眯着眼睛看到韩秋分,点了点头后,便慢慢的朝前走去。 两人从两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朝着那间两人换衣服,取面具的地方缓缓地走去。 那扇窗子还是支棱起来的,屋内还是一摸一样的摆设,没有人。 书生和韩秋分对视了一眼,书生点了点头,当先一步朝木窗里面翻去。 进来的动作太大,靠墙摆放的小桌子一阵摇晃,一个杯子晃到了边缘,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书生赶忙眼疾手快的一抄。 还好...... 那口刷着朱漆的箱子! 将杯子往桌上胡乱一放,书生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向了那口小箱子,“啪”的一声儿响后,小箱子打开了。 还是那些面具,可是下面那些属于不同的人,属于男女老少的衣裙不见了。 只有那么十几个面具孤零零的躺在箱子里。 书生疑惑地抓了抓头,随手拿起了一个面具。 这个面具在笑...... 这个面具不是昨天那些含蓄的笑,这张面具上的笑容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咧开快要到耳边的嘴唇弧度,两颗快要掉出来,布满了歇斯底里的眼球在看着自己。 头皮有些发麻的书生,放下了手里的面具。 随机拿起了另外一张, 这张....... 是惊恐....... 那惟妙惟肖的画功所塑造出的眼睛,那缩成一个针点大小的瞳孔,那布满整个眼眶三分之二的眼白。 那张微微发抖,朝两边打开的嘴唇。 它......在看我的....... 后面! 书生的眼睛在一瞬间缩到了极致,他的背后沁出了汗水。 这些面具...... 昨天的微笑、苦笑、讪笑.......统统不见了........ 一副疯狂的面具........看着我........那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其余的面具都是惊慌、害怕、恐惧。 而且........ 它们都在看我的身后!! 咚!啪! 杯子掉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成了开始的节拍, 咦!啊哟! 一声怪异地吟戏声骤然响起,音调不准,带着暮气和欢喜。 笼有缝,空有缝, 关不住的鸟儿, 想跑出来...... 天空流泪了,地上变滑了,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连白鹤与乌龟都摔倒了, 先别爬起来, 转头你会发现, 站在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 二十七 喝粥,一墙之隔 咕噜咕噜,吱溜。 咚! 喝粥、放下空碗的声音一直在小粥摊上持续着。 乞丐面前放着几只空碗,泥陶色的碗里还带着些许浆糊的白渍。他喝的不只这么一点,只是随着他喝粥速度的减慢,摊主已经能在空闲档头洗两个脏碗了。 两颊上泛起了两抹不寻常的红晕,乞丐额脸上到处都是汗水。 小口小口的,一点一点的抿着手里的粥,乞丐早已不复刚开始的样子。连咀嚼嘴里的米粒的样子看上去也很痛苦,连续的小口抿粥后,乞丐便会皱起眉头,猛地大吸一口,然后从嘴缝边逼掉一些,剩下的一口咽下,间或着还夹有几声作呕声。 摊主倒是轻松,一大锅今早卖不完的粥已经喝了大半了,银子也赚到了。 从小坛里拨了点炒过的酸豆角,俩瓣茭头,摊主装了小碟放到了乞丐身边,人也不着急,还在一边儿坐了下来。 坐在小马扎上的九斤看着这已经闲聊起来起来的两人,面具后面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该死! 这该死的乞丐怎么就喝不动了?! 两三缕头发杂乱的垂落在两边,压在白板的面具上,两只掩在发丝里的假眼睛,此时正死死的盯着那慢悠悠喝粥的乞丐。 睁的有如龙眼桂圆般浑圆的眼珠,颜色鲜艳四织密布的血丝...... 往那那黑色的瞳仁里看去, 里面有个正在小口小口喝粥的人, 一点反光过去, 黑色眼仁中喝粥的人, 开始大口的吞咽起了手中的白粥。 他两眼鼓着,一直手捏着碗,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嘴里还在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得出来刚刚的乞丐已经是到极限,不能再吃的状态了。此时看他这幅模样,摊主心里感到有些纳闷。 可问了两句,这喝粥的人只管呜呜、呜呜的叫,手上动作却不停。 那就只能继续给他续上了,无奈的站起身走向了小坩埚,拿起长勺搅拌了起了锅里有些黏住的粥糊。 九斤在这时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到了摊主身边,将袖子里的银子抖落在了对方的摊位上,丢下了一句让对方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赢了。” 随后不再搭理张着嘴巴,准备要说话的摊主,转身朝着人群密集涌来的另一方向走去。 咚! “他怎么突然倒下了?” “哎呀!撑到了!烂怂乞丐没吃过饱饭,把自己吃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是没气了......” “不会吧......” “......” 金色的阳光在空中翻转折射后,透过木头雕花斜射进了这间酒楼的二楼。在这个特别的角度,可以借着后面的阴影,看到这一缕带着色彩的阳光。 曲着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穿着一身黑色劲袍,背靠在墙上,替屋里书生放哨的韩秋分不禁感到有些困意。 他将头倾靠在身后突起的木框上,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斜射的阳光,和里面不断飘舞着的,不知从哪来的,细小尘埃。 闻着那被阳光晒后,慢慢出现的一缕木香,秋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也带上了一抹舒适的笑容,搭在膝盖上的手掌也不断晃动着,轻轻拍着。 ....... 阳光没有照进屋里,阴暗的屋内,书生背后的衣袍已经湿透了,跪坐在地上,眼角两边的血管在一突一突的,此时在他的耳朵里,一首诡异的童谣,既像是提醒,又像是引诱......一遍一遍,不断变换着乐调,转换着诡异, 笼有缝,空有缝, 关不住的鸟儿, 想跑出来...... 天空流泪了,地上变滑了,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连白鹤与乌龟都摔倒了, 先别爬起来, 转头你会发现, 站在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散落一地的面具,陷入恐惧,脸上的表情跟着面具一起不断换,书生的身体一动不动,他已经忘记了来这间房间的目的了。 一墙之隔的屋外,阳光宛如穿过了时光般,浓郁闲适。 没有人,安静的走廊, 空中翻滚飞舞的尘埃, 木头带上了阳光的味道, 韩秋分在这座小酒楼二楼的走廊中,找到了属于自己内心的舒适,连带着身上不断流转的气劲也跟着心情的变化,变得畅快了许多。 这间酒楼里, 有两个世界, 中间隔着一堵墙...... ------------ 二十八 王水,杀! “头儿,这是我们这几天在这大钟落下的地方,即附近发现的碎块。”一位守备差役端着一个木托盘,走到了燕小六身边,恭声说道。 托盘上面从大小区分,从左到右排放了不同数量的黄铜色碎屑。 卫先生走了过来和燕小六两人围住了差役手中的托盘。 “左边最大这块,是大梁编掉落后,磕在地砖上,破损剥落下来的一块钟缘。” 差役的眼睛停留在左边最大的一块黄铜色,带着花纹的金属块上,嘴里解释着。 “左边起,一到五块,经合比后均为钟缘部分掉落。 第六块到第十一块则为钟身上的碎片剥落。 最后的十二到第十七块则为钟的舞和枚,其中......” “舞?”卫先生打断了差役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一块弧形的碎片,放到了眼前。 舞,大钟共鸣箱上方的平顶层称为‘舞’,也做悬挂掉系之用。 枚,大钟突出之钉,则称为枚。 燕小六把头一起凑了过去,眼睛随着卫先生转动‘舞’的动作一起,跟着转动。 差役没有说话,恭敬的托着托盘,低首等待着。 两对眉毛一起皱了起来。 约莫半晌, 一人轻轻开了口,一人快速转过头, 同时说道, “王水!” ....... 清平坊,小客栈 内心深处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虚无的,都是假的,可是越是这样,那些情绪、那些场景却在不断把自己拖入深渊。 笼有缝,空有缝, 关不住的鸟儿, 想跑出来...... 天空流泪了,地上变滑了,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连白鹤与乌龟都摔倒了, 先别爬起来, 转头你会发现, 站在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眼睛睁的浑圆,书生的眼睛死死地看向一个方向,瞳孔微微的在发颤。 看得出他在抗争。 可他的脖颈却不受控制的在往后转着,弧度比较小,但却有一种一顿一顿的机械感。 脖颈上的血管,筋骨都清晰的凸显了出来。 头要转过去了! 后面......到底有什么? ........ 那是秋天的阳光,温暖却不热烈,身周穿行着凉风,却不让人感到寒冷。 微微眯着眼睛,静静靠坐在墙上的韩秋分,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自从太宰离开,自己年龄的长大。 许许多多的问题让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感到困惑。 虽然很多问题都有些庸人自扰的味道。 我的武功会不会停滞不前, 我以后该做什么? 我以后会碰到什么样的人? 我...... 还有, 有一天如果.......如果卫先生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该怎么办....... 秋分懂事儿的早,也比同龄人要早熟不少,他沉默寡言,可闲暇时总会被这些事情困惑。 可现在, 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力量...... 力量? 对!力量....... 不知从哪来的声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带着蛊惑,像是恶魔的声音。 力......力量! 靠坐着的秋分突然一睁眼,宛如被点醒了一般,眼中精光闪烁。 对!力量! 韩秋分是见过幽都之主土伯和泰山府君的, 他是见过神明的人, 他是见过人拥有比神明更强大的力量,吓退幽冥之海,强夺土伯精血的。 而且那滴血此时就在自己的眉心之间。 对!力量! 太宰可以强夺土伯精血,因为他更强, 只要自己比太宰强, 哪怕卫先生真的离开了, 自己也能去幽都把他抢回来。 土?土伯? 内心深处仿佛有个人一直在旁观着秋分的心理活动,此时他不禁也被吓到了。 有人强夺了.......亘古不灭神明的精血? 这时他发出的声音早已没了蛊惑的味道,反而带了点颤抖, 让人轻易的就能脑补到一张脸, 一张带着自信,带着尽在掌握时露出微笑的脸, 在一瞬间, 嘴变成o型。 眉心的七彩光芒闪烁了起来,像是一只闪着七彩光芒的蝴蝶,慢慢的朝着两边扇开了翅膀。 翅膀中间慢慢地分开了两道肉帘, 一只血红,内里闪着雷弧,周遭溢着彩光的眼睛慢慢的露了出来。 我要成为神明! 到了那天, 如果土伯不把他还给我, 我就降临幽都, 镇杀土伯, 杀死每一个幽都生灵! 每一个...... ...... 耳朵微微的动了动,不知在哪里,哪座山上,一个用草绳系着头发,一身白衣的男子,慵懒的说道, “平天十策,修心策,圆满。 嘿嘿......” ....... ....... ....... 这章写的太爽了,前段时间考试,希望兄弟们见谅,最近考完了,我要继续开始了! ps:1048263614 这是兄弟们帮我创的书友圈,欢迎道友们进来一起讨论剧情,聊天哦! 特别鸣谢:疵蝣撼树!感谢兄弟帮我创的书友群~ 另外这位兄弟也是作者一枚,《六道崩坏》,后期的感觉越来越好,感兴趣的朋友请加关注,加收藏。 感谢各位兄弟的支持,长弓拜谢! 马车上路了, 嘚驾!!! ------------ 二十九 唳!,攻城 唳!!! 尖锐带着欢欣,清动灵悦的啼叫声霎时,出现在了商丘城每个老百姓的耳中, 声如朝凤,体若天禽的神鸟出现在了商丘城上方, 重明鸟! 过年、冬至不少人家会将重明鸟的画像糊在窗外,以寄希望于祛邪避害。 钟楼废墟处, 正在思索着‘王水’一事儿的燕小六听到这声啼叫后,猛地抬起头,眼中带上了一抹閭光,朝着远处的天空看去。 卫先生耳朵动了动,但是没有露出别的表情,也没有抬头,做出其他动作。 看来,应是小胖哥儿的主寻来了...... 卫先生嘴角拉出一个弧度,抬起头,拍了拍手,摘下了一只手套,搭上了正看着远方一动不动的燕小六的肩膀。 “走吧,咱们该吃晚饭了。” ....... 随着重明鸟的现身,古朴沉寂的商丘城仿若醒来的兽一般,一股紧紧收缩在内的力量满满地溢了出来。 在大梁朝, 普通衙役可以和几个凡人相搏。 这些比普通人肉身强壮的人可以通过练身,皇朝补气,官阶提升,成为戍长。 照此,再往上就可到百夫长,千夫长。 到达这一层次,几日不吃也无问题,体力充沛。 力可扛鼎,拔树, 万人军中斩旗夺帅不在话下。 而,再往上的将军级也被世人称为半步神明。 到了这一步,他们所做之事儿便和凡人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 可屠灭万人,摧城拔寨。 从这里开始,具有凡人不可及力量的人们,便会被大梁朝管制起来,凡是没有登记造册的统统视为祸害,有专人负责送走。 不食者不死,是为仙。 这是古人对仙人的定义, 所以这半步神明境,往后便到不食神明, 饮白露,吸紫气及为不食神明境。 不死神明, 不病不死,长寿百代,即为不死神明。 说来也奇怪,很少很少有人能达到这个境界,尤其是历代的梁皇,无一人可以达此境界。 不灭神明。 肉身不灭,灵道永固,这是传说中的不灭神明。目前受人们知道的, 土伯、泰山府君、天公等,就是此境界。 可凡间很少很少会看到这些神明降临。 ....... 随着重明鸟出现,镇守在这儿商丘城的城守便将平时主动封禁的力量给解开了, 那看不见的绵延波痕延伸出来,堪堪将整个商丘城给笼罩住。 闻那味儿, 这城守是一位半步神明, 将军级的人物。 ........ 刚刚正在熙楼里喝着茶水,抽着烟,等待众人忙完回来晚饭的王火虫,正抬手逗弄着小胖哥。 谁知这鸟儿一转头,托着胖胖的身躯原地蹦哒了两下,猛的朝着二楼的窗外跳去,速度之快,让王火虫连反应的速度都来不及。 随即, 外面便猛地炸出一道道热浪,灼热感和风浪一瞬间让整个客栈和周围的商铺里都发出了各种惊呼声。 随后清脆,响彻云霄地风啼声便跟着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王火虫离得最近,所以有那么半刻,他的耳朵都听不见声音了。 懵懵地捡起地上掉落的烟斗, 王火虫有些发愣地念了一句, “瓜怂,额听不见咧......” 随后他便看向了窗外,嘴上猛嘬两口,将那有些黯淡的红光,重新点亮。 ...... 城外, 废太子,寇王殿下的车队经过月把的奔袭,此时已经停在了城墙外。 一横纵列上百人的千甲骑,往后上万着黑甲的兵士正持械以待。 除了风声没有别的任何声音,金红却带着暮气的落阳,给此时的场面好似带上了些肃杀之气。 咴!咴! 坐骑打响鼻,拿蹄子刮磨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穿着黑甲,背后披着黑色夹金色丝纹的骑兵们站在最前面,他们的脸皆隐没在黑色的面甲下面,只露出双眼,那是一双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眼睛,就像是一台台机器, 杀戮的机器。 这些千甲骑,是大梁左上造所统领的蛮族噩梦,是大梁朝最精锐的骑兵。 他们身后打着纹绣着红色蝎子的大旗!出征在各州,杀戮蛮族。 混身黑甲,黑马,除外就只有两肩的吞兽是唯一不是黑色的地方。 那两片厚重的银色,狰狞的睚眦吞兽,在这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骑兵清一色皆为千夫长,为首两个背后披风上绣有一只巨大蝎子,这是将骑的标志,双肩的吞兽为铜色,他们两位皆为将军级。 整个千甲骑像他们这样的将骑大约有上千名。 上千名,半步神明。 骑兵的宝马都和寻常黑马不同,细腻的毛下皆长着一层宛如黑油墨般的鳞甲,双目全黑,开口打响鼻时,露出的牙齿都是一排排,交错在一起的锯齿。 这是库勒驹。 产自狄荒,据传是虎蛟与良驹的配种。 力大无穷,日行万里,性情野蛮残忍。 两位将骑的坐骑也是如此,唯一不同就是,他们的库勒驹,掌蹄更大,带利爪,鼻子里呼吸间还会带出火星。 麻吉也着一身黑甲,但是他作为少骑主,双肩的吞兽便是金色的,和他的父亲一样,吞兽为狴犴,作为前太子伴读的他,此时正立马侍立在太子的巡天撵旁。 绘刻着无数上古帝王,全体由宙光陨打造,长约数十丈的巡天撵此时正扛在八十名百夫长级的兵士肩上。 这是在寇王,四岁获封太子时,梁皇所赐,彼时他还受宠。 巡天撵是大周皇朝的帝皇宝物之一,只是本朝境内升平,帝王很少亲征,所以无人见过它被解封的本样。 巡天撵也就一直被用作是一张撵而已。 带着黑色金纹的幞头纱帽,穿着黑色底,金线绣着霸下,螭龙的圆领袍衫,内着黑色内衬,脚踏云纹龙形皂底靴。 废太子寇两手此时正按在巡天撵两边带着银光的龙形扶手上,两腿分开,头靠在身后的蟠龙福壁上。 寇的皮相是极好的,剑眉入鬓,面若冠玉,目似朗星,此时梳洗打扮后,更是透着贵气。 “麻吉,你说他们还要孤等多久。” 看着眼前城墙高据,占地广袤,掩映在夕阳下,挂着商丘城三个字的巨城,太子笑着问道身边的年轻骑主。 “应该是快了!” 麻吉微微低头回应道,随后便抬首有些急迫的朝远处眺望着。 “快了? ........” 太子微微垂下了头,好似表情都收住了,接着复又抬起头,微闭着眼睛,拍了拍扶手,说道。 “再有一刻钟, 如果不开门, 攻城。” ------------ 三十 问你个问题,清醒 随着重明鸟的啼叫声起,书生感觉四周的场景开始倒退,被莫名力量所束缚的脖颈也恢复了正常。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书生,闭上眼睛,猛地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了出去,随后便两手撑地有些发颤的站了起来。 背后灰色长衫上有一片深色的水渍,那是冷汗。 有些畏惧地看了地上散落的面具一眼,书生伸出指尖小心的戳了戳其中一张。 散落的面具在重明鸟啼叫的时候,在书生恢复清明那一刻,表情全部定格凝聚在了脸上。 戏谑、嘲笑、有趣...... 随手找了一张塞进了怀里,将其他的面具叠落好,放回了那只小箱子里,书生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砰! 木门被打开了,书生脚步一滞,翻身就想找个地方躲去。 “是我。” 阳光斜射进了门内,照着空中翻滚的尘埃,隐在光中的是个少年郎。 “是你啊,吓死我了!”书生嘟囔地说着,拍了拍手,快步朝着韩秋分走去。 “你刚刚都不知道我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挤开秋分,书生像逃一样的跑出这间屋子,将门拉上,那样子就像是在将什么洪水猛兽关起来一样。 “说说。” “我刚刚.......” 两人一趋一赴的朝着楼梯口走去,一边交谈着。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在这儿走廊里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在靠近楼道的时候,地上右边那道影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慢慢地好像缩小成了一个抱着手地小人。 “嗯?” 秋分脚步一顿,猛地转过了头,盯着身后的走廊看着。 书生正说着刚刚经历呢,突然看到秋分的动作,不禁也停下了脚步,好奇地问道,“怎么啦?” 随着两人身型的转变,身后的两道影子折在楼道的外墙上,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没事儿,走吧。”拍了拍书生的肩膀,秋分微微摇了摇头,朝楼下跑去。 本想着转头的书生,或许是被刚刚发生的一切给影响到了,没敢回头,紧跟着韩秋分跑下了楼道。 “等等我!” 哒哒哒!下楼梯的声音杂乱的响了起来。 阿喂!阿喂!呜? 右边的影子还在那外墙上,还是那个抱着手臂的小人,这次他发出了声音,好奇的跳动了一下身体,黑色的影子跟着一起抖动了一下,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 黄昏的云朵被金光渲染成了淡紫色,橘色,一片天空都出现了渐变的金色和粉色。 晚霞是天女织的,这是百姓家流传的传说, 美的东西总归是会被赋予神秘的,这是常态。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刻钟,还有半刻,寇王所属的将兵便要开始执行命令,攻城了。 这事儿很大,这事儿也可以很小。 作为寇国御史大夫的付宴一直呆在后面的车队里没有出来,直到发现军士开始伐树做攻城工具,骑兵开始列阵后,感觉事态不可控了,便赶忙提拉着官袍的两排,小跑朝着废太子的巡天撵而去。 “臣,寇国御史大夫敬叩家上,拜死谏上。” 到了巡天撵前,付宴立马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大声说道。 “付宴,孤想问你个问题。”废太子坐在巡天撵上,没有叫付宴起身,只是直起了身子,带着和煦的笑容冲着付宴温和的说道。 “臣定知无不言!” “我的封地在哪?” “回家上,在芜北,陛下圣喻,着芜北全郡划归寇国。” “这商丘城属于哪?” “回家上,属于寇国!” “主君亲至,城守封门,何意?” “额.......” “他对孤有不满,可以讲出来,可他这样子......” 废太子抬了抬手,抬撵的兵士们蹲了下来,将撵放低。 废太子背着手,走下了巡天撵,一步一步走到了付宴身前,旁边随侍对麻吉也赶忙跳下了库勒驹,紧跟在他身边。 付宴低着头,没有起身,他看到地上出现了一只皂靴的黑色鞋面。 紧接着废太子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他怕不是要反吧?” ...... “县尊大人,城外通报来了,说是寇王亲至,要我们速开城门,迎接。” 商丘城的二把手主薄大人快步走进了县衙的内院,急匆匆地一抱拳朝着上方正在喝茶的知县大人汇报道。 刮了刮茶汤表面的浮沫,轻轻地抿了一口,斜压上了盖子,将茶杯放下。 知县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不急,你说这废太子会如何?” “可毕竟咱们这儿是他的属地啊!” “属地?哼!咱们的天是大梁,你记着!” “那......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咱们拿了皇子政母妃家送的东西,那咱们就得有表示,晾他一晾,无妨。” 知县大人朝着身边的侍女挥了挥手吩咐道,随后便端起了手中的茶杯,细细地嘬了一口。 “来!喝茶,喝完咱们就出去。” “卑职谢谢大人的美意,茶我就先不喝了,卑职先去城外关注一下情况,以便随时向您汇报!” 主薄有些无奈的抱了抱手,欠了欠身子,看到知县没反应后,便转身走出去了。 知县端着手中的茶杯,停住了半刻,直到主薄的身影消失在内院,他赶忙将手中的茶杯一推,马上站起身,朝着外面喝道, “快!快准备本官的官衣,本官要出城亲迎寇王殿下,快!!!” 一时间内院忙做一片。 ...... “秋分,直到那声飞禽啼叫声响起,我才恢复清明,我觉得问题定是出现在这儿面具上。” 重明鸟的叫声可祛邪,可逐猛兽。 书生和秋分两人躲避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一边说着话,这会儿功夫,书生已经将刚刚发生的事儿都说完了,便说完还边从怀中拿出了那副单独拿出来的面具,递到了身边韩秋分的面前。 拿着面具端详了一下,韩秋分没看出什么异样。 “你别带着这副面具了,放我这儿。” 秋分不容置疑地说道,随后便将这幅面具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书生到此时依旧是心有余悸,看到这幅面具被秋分收了起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书生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你没碰到什么怪事儿吗?” 韩秋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书生失望的垂下了头,懒散地走着,一边踢着脚下路面上的小石头。 看着书生的背影,站在原地的秋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难道我要告诉你, 我突破了吗?” 摇了摇头,秋分快步朝着前方的人影追去。 ------------ 三十一 醒醒,攻城 如果没有旁人,如果不离开家,人大多都喜欢赤裸着身体,不着寸缕的感觉会让我们感到放松和舒适。 凶兽也如此,这片世界能够修到不食神明境的凶兽都可以化为人形,但是鲜有这么去做的。 维持自己身体变小,是凶兽们最后的底线。 和太子一行人和麻吉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还能经常变回原形,出去捕食。 结果现在,自己每天都要变成那么大的小东西,傻乎乎地在桌面上挪来挪去,还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小胖哥儿。 人家哪里胖了! 感应到麻吉的到来,不顾是在人类生活的城内这一事儿,变作原形飞在半空中的重明鸟先是 欣喜地在城中盘旋了一群,之后便等在空中看着王火虫所在的小客栈,露出凶光。 大有一言不合就吞吃王火虫的冲动。 可是不知是想到什么了,重明鸟还是选择了放弃,重新转过了头,渐渐加快了扇动翅膀的频率。 烟是男人之间最好的朋友, 物种之间....... 嗡...... 一声金属快速移动后,产生的颤鸣声出现在了重明鸟的上方。 这是撒嘛? 重明鸟扭转的脖子朝上看去。 背后的双翅还在快速的扇动着,以维持那胖胖的身体不下坠。 “家上的问处,臣不得答。” 付宴微微抬起了头,没有看身前人的脸,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对方领处绣着的金线上,语气认真地说道, “臣之职责在乎劝谏,然现以尽职守,余则由君王定夺取舍。” “你是个明白人,有时候闹一闹,我们还能活,若是老老实实经营着一亩三分地,咱们反倒就得等着那天到来了。” “臣愚钝,不得家上语意。待臣细细思悟。” 太子属官,除了官方场合会称呼太子主君殿下外,大多都会以家上称呼来尊称太子,这代表了家臣,代表了从属。 即使今天,太子已成废太子,这些人的称呼也未变过,这是规矩、这是抉择、这也是无奈。 “家上,我等已就绪,请您下令。” 两位将骑中的一员,策马小跑过来,双手抱拳,弯着腰立在马上,面甲下发出了铿锵之声,说道。 “那就开始吧。” “是!” ....... 商丘城,城墙上 主薄大人刚刚赶到城边,就上了城墙,在一旁的城门守备和典史的陪同下开始观察着城外的情况。 “寇王殿下军中所持何物?” 主薄发现下面排列整齐的骑兵中跑出了一员,肩膀吞兽为铜色的,看上去像头领的骑兵,径直朝着另一边跪趴的两人骑马跑去。 蹲着那人,站起了身,扭了扭腰,两人说了两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后,那员骑兵降临就跑回了队列前方,抬起了右手。 瞬间后方的士兵全体整齐的跑上前,排成了锯齿状。 后方一波波的兵士涌动着,弩箭,盾牌,出现在了后方。 骑兵们分散到了两排呈一把箭矢的样式,正对着商丘城的大门。 两架削去枝条的长木被数百名兵士们举端着朝着门口走去。 还有些甲士手上只拽着一根绳子,单手不断的甩动着,几人快速朝着城墙下边跑去。 典史看了看身边的主簿,疑惑的说道, “这...这是要干嘛......” 主薄抓了抓官帽,语气有些不坚定的说道,“估计.......估计是要演习一下吧......放心,寇王断....” 啪! 一只银色的爪勾飞上了城墙抓在了城墙外沿上,抓钩上的绳子开始一阵抖动。 主簿赶忙把头伸到城墙外向下看去, 弓弩瞄准着上方, 骑兵的刀剑已经拔出来了, 那几个甩着东西跑到城墙下的兵士,正在朝着上方攀爬, “大人?断什么?” “断......断然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大人......大人!您醒醒!” 城门守和典史赶紧扶住身型摇晃,摔落的主簿大人,焦急地喊道。 城墙下, 将骑看着眼前的商丘巨城,不禁兴奋的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竖立起来,五指张开的手,突然猛地一收,握拳! “攻城!!” ------------ 三十二 城守,意外 随着利器震颤的声音响起。 小胖哥儿扭着头朝上面看去,发出声响的物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大镗。 两侧蛇形的起扇,带着中间锐利的尖矛,看上去着实是有些吓人。 镗这种武器看上去是走戟、枪这种技巧型的兵器,可是事实上,这样的武器,挑、拨、撩、刺只是基础用法。 精髓用法就一个字, 砸! 穿着大梁制下城守所发的,螭吻服,头上戴着网巾,脚下踏着军制的皮靴。 龙生九子,龙头鱼身者,五行属水,好张望,螭吻也。 这服饰是大梁对这些城守的职责的明确。 警觉,城守们需要善于发现不定存在,及时解决危害。 善水避火,这是希望城守们可以保护城内百姓和房屋建筑。 大梁的治下哪里都是太平,身为半步神明的城守们着实是难有机会解封自身的修为。 这些人平时在各自负责的城内,要么是个做早点,玩手艺的面点师傅,要么是糊裱榜文的瘸脚老汉...... 只有碰到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 玩面点的师傅才会转身走进屋舍,换上蓝白相间的螭吻服,登云踩风掠过城池上方。 小胖哥儿的身形不小了,大约有栋小房子那么大,可是商丘城城守一眼就能看出,这只胖乎乎的重明鸟还在成长期,离成熟期和究极体还差一大截。 砸了砸嘴,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这位肤色黝黑,搞不好平常就是庄稼汉的城守也没有废话。 半身俯下,脚掌在空中用力一压,整个人身后爆扇开了一片云浪,瞬间消失在原地,朝前面冲去。 嗯? 已经快走到熙楼门口的韩秋分不禁抬头朝天空看去。 那激起的声浪,早就让一众街道上的百姓都抬起了头,朝上看去。 “咱们去看看?” 书生扭捏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拉了拉身边秋分的袖子,小声说道。 点了点头,两人快步走进房屋间的夹道中,一前一后的跳上房子,朝着声浪传来的地方掠去。 两人在一幢房屋的飞檐上立住,两人的衣袍在高处的风中,猎猎作响。 “看!火!” 两个黑点在远处的空中,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两人正在眺望时,其中一个黑点突然往后一缩,一股喷射而出的火焰迅速冲天而起。 书生低喝一声,两人再次一抖衣袍,朝着火焰出现的地方前进。 天空上, 看见对面这个穿着蓝白衣服,提着重镗的陌生人突然消失在原地,重明鸟大惊了一下,叫了一声,随后便用力一振翅膀,两个腮帮下面的火囊鼓起, 轰! 由细变做团的一卷火光猛的朝着城守冲来的方向掠去。 半空中,火焰碰上阻拦朝着四周四散开去,就像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火花。 哼! 冷哼一声,城守用身躯冲散了重明鸟所喷射出来的火光,身上鎏金的铠甲上留下了一股烟尘,巨大的金镗从身侧抡开,朝着身前的重明鸟拍去。 砰! 唳!!! 随着一声铁包肉的痛响响起,空中一团红色,发出悲鸣的团子朝着远处快速的滚了出去。 ....... 城墙上的守备差役们没人敢攻击下方的寇王,哪怕是对方已经有了攻城的阵势,于是那些甩爬城勾的先行卒们便轻松的上了城墙。 本来还有点草木皆兵的先行卒们还准备上了城墙来一番生死搏斗,谁想到刚上了城墙,还没来得及抓人质呢,城墙上的守备衙役就端来了一碗水。 一人一碗, 衙役们端着笑脸,鞠着躬,笑迎道, “哥儿,您辛苦,喝水!喝水!” 这一番动作让先行卒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好职业素养还在,一个先行卒拔出背后的令旗在城楼上挥舞了起来,几个先行卒跑下楼去开城门。 抬手拉起趴伏在地上的付宴,废太子笑着替他拍了拍下摆上沾着的泥灰, “胆子真小。” 打趣的话让付宴脸上火烫烫的一片,他听到附近离得近的部卒发出了压抑的笑声。 两手扶住付宴的肩,猛地一用了,将付宴整个人翻转了过来,面向了城门。 两扇大门被缓缓地被打开了。 “你看,这不没事儿嘛。” 重新收整队形,寇王上了巡天撵,浩浩荡荡的队伍准备入城了。 没有欢迎, 没有鲜花, 寇王来芜北郡的第一站, 进城还是自己亲自动手的。 想到这里寇王心里不禁有点苦涩,也有点平静。 哎......这样平平静静也挺好...... 寇王如是想到。 唳!! 带着痛苦的鸟鸣声突然从远处响彻而来,一团红色的身影朝着城门口急射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化成一道黑线的人。 “重明!!!!!” 一声暴吼打断了寇王的思绪,麻吉发怒的有些扭曲的脸庞出现在了废太子错愕的眼眸中。 下一刻, 拥有异兽血统,可负万斤,奔赴万里的库勒驹猛地摔在了地上。 身着黑甲的麻吉瞬间消失在了马匹上,朝着空着飞去,迎上了飞落的重明鸟。 “家......家上......” “昂......昂?” “咱们还能收场吗?” “.......” ------------ 三十三 演技!,夔蝎 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距离城墙边不远的楼尖上半伏着身子,悄悄观察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看着那红色的一大坨被商丘守用重镗拍飞以后,两人就赶忙跟着朝远处落去的重明鸟追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城下的一幕。 看着衣服穿着,外貌,还有那张巡天撵,书生很快就判断出了,那在城下等着进城的人就是废太子,祺,现如今的寇国君王。 半空中的重明鸟的鸟喙两人是能看得到的。 那落在半空中还不服输,带着倔强和狠戾的眼神,饱满的情绪出现在两人眼中,目标自然是那位在其身后化为残影追来的商丘城守。 “重明!!!” 一声大喝将两人唤回了神,朝城墙下看去,那坐在黑色大马上,侧立在巡天撵旁的骑兵模样的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暴喝,随后便冲天而起,往下压的重力,让大马都摔倒在地,发出了‘咴,咴’的悲鸣。 “秋分,这肯定是鸟主人了。” “啧啧!你看那胖子演技多棒!” 空中的带着凶相,正准备反扑的重明鸟在听到麻吉的喊声后,两颊鼓起的火囊迅速瘪了下去。 凶狠、残暴的眼神瞬间变了变。 委屈、弱小、可怜迅速铺满了整个眼睛。 被重镗暴击后,只是朝外翻滚,就能想象这家伙是有多么皮糙肉厚了。 书生和秋分眼睛突然睁大了不少,那半空中的鸟竟然猛的颤动了起来,随后两人便看到,碗大的血滴飘洒在了半空中。 残晖落日,橘金晚光, 一只五彩带着流光,红彩的大鸟,喙边带血,眼中带泪,发出着悲鸣,如夕阳下落般,朝着下方坠去。 一位身着黑甲,身材匀称高挑的年轻将士,在半空中飞起,身后黑紫色绣着金色蝎子的披风正在空中招摇,肩上金色的吞兽在这特殊的光线下,溢出的色彩让人移不开眼。 黑甲骑主,单腿朝上屈起,另一腿笔直向下,两手前后张开。 红色胖鸟的身躯适时的在空中满满的变小,直到落在那双白皙的手掌中。 “它应该在叫两声。” “唧!唧......” “第一声是惊喜,第二声是委屈,层次丰富了。” 书生赞不绝口道,眼中充满了欣赏之色。 完美! 啪啪啪啪啪! 此处当有掌声响起。 半空中的重明听到了下方的异动,朝下面看去,发现了两个熟悉的人,不禁感觉有些害羞,抬起了一只翅膀微微掩住了上身。 这是答谢, 这是谦虚, 这是谢幕...... 重明鸟的演技是在线的,将宠物受到无名伤害后的委屈成功嫁接给了麻吉。 有些颤抖的拿手摸了摸重明鸟的羽毛,麻吉轻轻地落到了地上,没有说话,只是那皱起的眉头和那棕色的眸子无不书写着一个情绪, 找场子! 只在刹那间,天边被拉出的云浪停歇在了众人的上空。 半步神明,商丘城守到了。 走回巡天撵旁,从身上不知道哪摸出了一块绢布,小心的将重明鸟放在了白丝上,随后麻吉将手中的小宝贝捧到了废太子脚下的撵犀上,跪伏下来,额头触地。 太子没说话,面带笑意的看了看麻吉,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胖哥儿。 “夔蝎!” 回过身,抬头紧紧地盯着上方的商丘城守,麻吉伸出单手,在空中虚握着,低喝了一声。 大军后方的一辆马车中开上响起了一阵异动,随后随着‘砰!’的一声,车厢顶破开了一个洞。 一只一人高的紫黑色的蝎子出现在了空中,随后便朝着麻吉这边快速爬去。 夔蝎的速度很快,在半空中快速穿行,所过之处皆留下了黑紫色的斑纹。 这是左上造的伴身神兵兽。 千甲骑的大旗上的蝎子,就是夔蝎。 麻吉临行前,左上造和自己的伴身神兵兽,大夔蝎要走了小夔蝎,让其与麻吉相伴。 说起来麻吉从小就是和这小夔蝎一起长大的。 毕竟以后如果不出意外,他是要承袭千甲骑的。 半空中的夔蝎发出了一声,‘夔’的叫声,随后开始变形,延展。 重新朝着空中而起的麻吉刚好接住了,变形完成的夔蝎。 那是一张紫黑色,周围带着鞋子长脚,弓身带着紫色花纹,鳞甲构成的大弓。 搭放箭矢的地方只有一只带着寒芒,发出妖异色彩的尾钩。 锋利的尾钩所对的方向,正朝着商丘城守。 夔蝎殇弓! 蛮族克星,左上造持此伴生神兵曾单独镇杀过,前代瀛皇,狄荒蛮神,裘荒首满。 弓响,人死, 无箭, 亦可穿心, 猎神! ------------ 三十四 利弊,蝎式 麻吉没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若是今天和这商丘城守大战会发生哪些后果。 若是他击杀了这城守,那太子殿下必然被放于火炙之上。 若是城守杀了他,那千甲骑必然会为他讨回说法,搞不好自己老爹和太子会一道嗝屁。 自己国家的将领在自家国内的城池找城守要说法。 造反? 起步价就是族诛! 相信那位王子政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毕竟自己一死,左上造陨落,废太子被贬为庶人后,千甲骑必定会被右上造接管。 就像自己在太子身边做伴读一样, 右上造的儿子也在王子政身边做侍卫。 王子政将直接将整个千甲军团纳入麾下。 所以现在两边谁也不能死, 就连平局也不行, 打完以后,搞不好下面的城池会被打烂,到时候来自大梁板子抬起,两边都得打,可哪边疼,哪边重,想想都知道...... 亏! “唉......” 想到这里麻吉不禁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夔蝎殇弓垂了下来。 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城守说道, “重明鸟是我的神兽,在这儿它一无食人,二无破坏城建,仅仅是因为出现,你就伤它,这一点我不能接受。” 穿着水蓝色螭吻服,田间老汉模样的商丘城守看着眼前将武器收起来的年轻将领,听完他说的话,也将手中的镗拿到了身后。 “守卫城池,本就是城守职责,你,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 ........ 站在角楼外翻出来的屋檐上,书生很失望的摇了摇头。 惊人的气势呢? 毁天灭地的气魄咧? 都要械斗了, 结果搞了半天, 竟然互相聊起了天。 因为隔了距离,所以书生听不见二人的交谈, 但此时的景, 就只差一方先道歉, 然后握手拥抱, 各回各家。 拜托.......都是高手, 别像流氓单挑一样的怂啊! ....... 听完城守的话,麻吉再次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商丘城守,眼中的亮光慢慢的明耀了起来。 打可以打!不能亏! “出门时,家父告诉我,多动脑子少动手, 可今天我到底是站在了你的对面, 现在下不去了, 你欺负了我的鸟已经是小事儿, 重要的是, 现在下面的千甲骑在看着他们的少骑主, 城内的蛆虫在等着看我家太子的笑话, 你现在很重要, 我家太子能不能坐好这儿芜北郡的王, 我能不能穿稳这身甲, 都得看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台给搭好。” 商丘城守没有打断麻吉的话,边听,他边也在思量, 世人常说小孩子看对错,大人分利弊。 这话没问题, 这番话里有大关系, 对面的年轻将领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商丘城守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父亲就是威震蛮狄的左上造,千甲骑之主。 他还能说这事儿,两人今天就还能周旋,说不得可以得他家一份面儿。 下面是废太子, 虽说被贬, 但架不住人家的亲爹还活着, 万事都没定论。 自己留点善缘退路,两不得罪,又能不偏颇,到时候哪艘船稳,自己都能上不是? 但现在, 腔调得有。 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重镗被提到了手边,商丘城守,缓步从空中朝麻吉走着。 “我给你三次机会攻我,第三次后,我会攻你一招,若是我无力再做第四次攻击,那我这块基石,还请寇王殿下轻抬贵脚。 若是第四招我攻出,而你未曾接下,也请少骑主和废太子二位,做那浅游的龙,不要嫌池塘挤,水蛇多。” “好。” 将夔蝎殇弓握紧,麻吉点了点头,应道。 尊重是靠实力挣来的, 面子也一样。 台搭好了,着重就是戏了! ....... “哎?那黑甲人为何将手里的弓朝着天上举起?” 本以为半空中的二人要握手言和了,谁知那位城守却提着兵器朝前走去,只几步便停了下来。 随即那位小胖哥儿的主人便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抬起了垂落到身体一边的大弓,举过了头顶。 箭准瞄向了其他的方向。 “你别急......慢慢看。” 抱着手,交叉的手掌拍了拍手臂,秋分说道。 ...... 抿了抿嘴,麻吉抬起了手中的夔蝎殇弓瞄准了天空,随后一手拉住了弓弦,缓缓地拉开。 一道道细微不可查的光线顺着大弓左右两端,朝着麻吉的手指处汇聚。 咄! 随着麻吉一声低喝,弓弦瞬间弹出发出了脆响,随后便回到了原处,微微颤动着。 在场的人都有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哇!那里... 不知谁先叫道,随后大家都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商丘城守的背后的空间像是碎裂开的玻璃一般,裂出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商丘城守猛然回头,将手里的重镗冲着那裂痕重重的撩去。 仿佛是划过水面一般,一点点波纹慢慢散过,却又消失了。 紫色光芒的箭矢慢慢出现在了每块蜘蛛网般的裂痕碎片中,颜色慢慢的深了起来,随后开始往前前进。 瞳孔缩小,商丘城守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密密麻麻的碎片裂痕里,大的有半个人身大的,小到针眼般的,都出现了紫色的箭矢,只是或大或小而已。 第二箭! 两腿屈为马步,手上的大弓再次拉成了半圆形,对准了身下。 咄! 一根有成人大臂粗细的紫色弓矢在离弓弦松动一米的地方显现了出来,随后就像鱼儿钻入了水中一般,又没入了半空。 第三箭! 斜对着天空连续拉扯了三下弓弦,每次拉弓的弧度都不大,但胜在速度很快。 围观的众人只能听到三声弓弦的颤鸣声, 就看到麻吉收回了弓箭, 重新将面前的大弓对准了商丘城守。 此时商丘城守的瞳孔已经跳动了起来, 因为, 此时, 在他的背后有一片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里面有数不清的紫色利箭瞄准着自己, 他的身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有一只紫色的大矢正准备着将他击穿, 他的, 左斜方, 右斜方, 正上方, 三枚没有箭杆的紫色箭矢,正在缓缓旋转, 且, 这三枚如同电钻一般的箭矢还转的越来越快了...... 一旦落下,他可能会被钻碎。 正前方的麻吉,此时正拉着弓,闭着一只眼睛,另一眼贴在扣弦指上看着自己。 他笑了? 麻吉的嘴边确实拉出了一道弧度,嘴唇微启,语气有些轻快的说道, “夔蝎殇弓, 蝎式, 猎杀成团, 希望你满意......” ------------ 作者的话 对不起各位书友,这么久一直没更新,请放心!这次我不会断更了,这段时间我把书稿写的差不多,该发的故事我会发完,不过也在想要不要带着书稿离开纵横......这个不急,上个故事说到面具,说到了龟山,说到了寇王、麻吉、王九,还有那只重明鸟,至少我会把这个故事说完才会做出决定...希望还关注这本拙作的兄弟们给我最犀利,一针见血的建议,继续多多支持和照顾。 希望第一次看到拙作的兄弟们多看两章,给我一个留住各位的机会。长弓深深鞠躬 ------------ 三十五 打个赌,认错... 商丘城,街坊内 “咱们个赌!” “嗯?你说什么?” “打个赌!” 卫先生看着身前这个突然跑出来脸带面具,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人,不禁往身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拦在了身前,疑惑的问道。 “赌什么?” “他们谁赢。”面具人抬手指了指上方对峙的两人,认真的说道。 “那你觉得呢?” “你先说!你先说!” 戴面具的人状态看上去有些癫狂,卫先生皱了皱眉头,随后笑了笑。 “我想应该是那个老汉吧。 对于将伴身神兽放进城里的人,卫先生本身就缺乏好感。 “好好好!那我就赌那个用弓的能赢!”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面具人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卫先生!你跑的还挺快!哎...这...谁啊?” 从后面跑过来的燕捕头,脚步一停,看着眼前状态看上去不太对的面具人身前,疑惑地问道。 “你…是不是也要赌!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眼中的血丝好像更加多了,戴面具的人看到身穿官服的捕头燕小六整个人更加的兴奋了,急促地叫道。 “什么?”皱了皱眉头,燕小六面色不善的用手按在了身侧的官刀上。抬步正要往前走,突然感觉手肘处的衣服被拽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去。 卫先生轻轻的拉了拉燕小六的衣袍后摆,不着痕迹的晃了晃头。 ‘这个戴面具穿白衣的人不对劲,不如等等看他要如何。’ 燕小六会意,不再追问,撩开衣袍,盘腿坐了下来,看着地面也不去管天空中的星星事情,只是眼睛的余光和心神的注意力都在白衣人的脚上。 商丘城守的眼睛看着四周出现的紫色箭矢,瞳孔不经都缩了起来,他感受到了不对劲... 这密密麻麻的紫色箭矢要是轰击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一定不会好受。他低头看了下脚下的地面。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中不时有惊呼声和感叹声,此起彼伏,街道上被挤的满满当当。 大梁的百姓不缺见识,在这商丘城里住了几代人了,不少人祖孙三代都是见识过城守勾动大梁气运,短暂成为半步神明后击杀魔怪的场景的。所以倒是没有人感觉害怕,相反难得看见一次,所有人都跑到街上挤在一起。 穿着绸缎衣物的商人和穿着粗布的平民挤在一起,提着扁担的小贩和举着草垛插着糖葫芦的手艺人聚在一旁。 一个二个伸着脖子看着上面,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没法加油助威了,因为两边都是人,而且都穿着大梁的官服,将铠。 这些都是群普通人啊… 商丘城守手里的大镗不禁松开了, 城外的一架辇上还坐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这么长的队伍,还带着那么多女人家眷,还有军伍护送。 想起来了..... 这是那个被废掉的太子。 商丘城守心里明白了,自己好像有点大条了...商丘城离大梁都很远,每四年各地的城守都会在朝廷的敕令下调换,他是在三个月前被调换过来的...... 对了,说起来这十几年都是在这最偏远的几个小城做城守...... 是那次吧… 那时候自己还在怀州城,那里离梁都很近呢... 朝里一位贵人的儿子带着伙伴来怀州城游玩,进城以后便在城中纵马。 咬死,踩伤了无数人,自己当时刚到怀州城做城守不久,看到这种场景不禁感到愤怒,立刻调动城里的皇朝气运升华成为半步神明,当场杀死了那匹驳兽… 驳啊…长着长角,身有鳞甲,蹄爪可以撕裂虎豹的驳兽啊… 怎么能放进凡人在的城池里呢? 后来... 自己就离大梁都越来越远了。 看着眼前一脸冷冽的黒甲将军,看了他手里的大弓一眼, 看着下方一脸轻佻斜躺在玉辇上的废太子还有他身边穿着官服的跟班,看了缩在废太子辇前一脸委屈,眼睛里却带着挑衅的重明鸟一眼。 又看着下方密密麻麻,脸上带着好奇的百姓,看了那几个骑在大人头上拿着糖葫芦和糖人一脸兴奋的孩童一眼。 商丘城守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管束自己伴身神兽的少年将军, 被废的前太子, 刚正不阿不小心被打败或者杀死的热血城守...... 多好的故事啊… 多便宜的命啊… 人呐… 真脏。 …… 越是注意这个人,燕小六越是觉得这个戴面具的人很不对劲。 这个人大多时候都低着头,再加上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脸,让人看不到他低着头在干什么。自己不经意的几次抬头,只能捕捉到了他那双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那双眼白处爬满了血丝,瞳仁缩的很小的眼睛,那双好似藏着无限疯狂的眼睛。 这个白衣人好像并不在意燕小六的关注,微微弯着的身子不时的抖动一下,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在强行抑制着什么。 唉... 商丘城守无声的叹了口气,身上的气势一下萎靡了下去,有些苦涩的开了口:“我技不如人...... 这一次, 是我, 错了…” 呼, 一声风卷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萧索,就像是他那口没发出声音的叹息,随着商丘城守的话音落下,他身边周围的景象也消失了。 看着上方蔚蓝的天空,商丘城守发起了呆, 如果…上次我也道歉,认错, 是不是这些破事也不会发生? … 两人的脚下, 围观的百姓中。 呼哧!呼哧!呼哧! 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消弭在人群的熙攘中,戴面具的男子突然深深地弯下了腰,两手放到了膝盖上,好像吸不上气,要窒息的样子一般。 “喂!你没事儿吧。” 燕小六一直注意着他,看他突然这副样子,正要翻身起来,卫先生抢先一步开了口问道。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具人没有理会卫先生,只是面具下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很夸张的弧度,露出的牙齿呈现锯齿状,还涟着口水。 燕小六和卫先生都看不到他面具下的变化,只有他那好像越来越大的眼眶和已经变成了一片红网的眼白,落入了卫先生的眼中。 往后退了两步,顺带踢了一下盘腿的燕小六,卫先生抬起头来喊了一声:“秋分!” 在商丘城守认输侯,麻吉即将罢手的那刻,面具人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中,密布在眼白附近的血丝开始互相缠绕了起来。这些血丝有的形成了血点,有的形成了环形,布满了整个眼睛,而瞳孔的黑色也满满的缩成了一点。 那双不是人的眼睛, 瞬间所有血点亮起了黑色的光芒。 ...... “啊!你们快看!” “那些东西又出现了!” “动了!动了!…” 嗡! 商丘城守不敢置信的向下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出来的一只紫色箭矢刚刚从他身后旋转着穿过了他的身体,当他张大着眼睛往下看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枚尾尖上还拖着血液,能量构成的紫色箭矢旋转着停在了自己身前,还轻微的发出着鸣颤声。 “偷?偷袭?” 书生站在房檐上看着两人赌斗的全程,刚刚他看的很清楚,那位成熟先垂下了手中的大镗,随后那位少年将军也放下了手中的弓,而后那位城守好像说了些什么,看那架势好像是准备止戈了,可这随后一枚本应该消失在城守身后碎片中的箭矢,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随着第一枚箭矢不受麻吉控制的穿过了城守的身体,其余在网状碎片中,包裹着城守周围的箭矢也动了起来,而且越转越快。 三枚巨大的箭矢满满的往前动了起来,剩余的密密麻麻的箭矢也一样。 “卧槽…他不是要完蛋了…”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击穿了腹部,商丘城守应该是无力在应付其余的箭矢了,书生歪过头,有些不敢置信的念叨道。 “秋分…” 是先生在叫自己,韩秋分的耳朵动了动。 眼见旁边的人没回应自己,书生转过了头,还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秋分已经从自己身边拉出了一道残影朝着街上人最多的地方掠去。 麻吉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本该随着他垂下殇弓而一道消散的夔蝎箭矢却自发地行动了起来。 看着对面受伤面露惊色,一脸错愕望着自己的商丘城守,麻吉来不及解释赶忙朝着前方飞去。 “完了......”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麻吉的身影飞速朝着前方飞去,手里不断的弓不断发出颤鸣,这是夔蝎在不断强行调动那些失去控制的箭矢。 ....... 下方商丘城外 一直仰着头吃瓜看戏的付宴不知何时头上挂满了汗珠,踱步走到了玉辇边,抬起袖子擦了擦,凑到了身边脸色也很不好的寇王身旁,一边瞅着上方突发的变故一边小声嘀咕道, “殿下…这下咱们是不是玩脱了?” 废太子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 “我爹是皇帝, 我玩脱了不会死, 但是你一定会, 好笑吧?” 重明鸟:“咕咕!o(^▽^)o” 付宴:“......” ------------ 三十六 鬼神,风切羽 商丘城内,街坊上 到这里燕小六已经感觉到不对了,慢慢的起了身,走到了戴面具的白衣人身边,一手按在身侧的官刀上,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 嘿嘿... 看着眼前留着胡须穿着粗布的中年读书人,面具人笑了,那一直在身边垂着,不时发抖的手,突然猛地朝前伸去。 “这一局!我一定要…!” “老卫!”燕小六没跟上面具人的动作,整个人撞了过来,手上的官刀已经拔出了鞘。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卫先生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眨动过,身形也没动过,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两手背在身后。身前穿着黑色袍装红色内襟扎着牛皮腰带的少年郎已经出现了。 那双白玉般的手犹如铁箍一般的握着面具人抓过来的一只手腕上,韩秋分的五个指头已经深深的嵌进了皮肉里去。 看着眼前那双不像人的眼睛和那双眼中浓浓的惊愕,顺带着只是扫了一眼仿佛停滞住的燕小六一眼,韩秋风就收回了目光。 手肘向上一提,捏着手腕的手重重向下一压,面具人的身体跟随着手腕的扭曲,也跟着扭曲了下去。 从下仰视着上面那张面如冠玉,俊朗的脸庞,以及那双不带一点情绪波动,冷漠至极的眼睛,面具人的眼神呆了呆,直到一句轻轻的话传入了耳中,他的眼睛瞬间涨红,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整个人开始大口喘息了起来。 “这一局?你定要何如?” …… 那本来捏起来有血肉之感的手臂突然好像瘪了气一般,唰的一下缩称了一根细条从韩秋分的手里缩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只带着撕裂开的皮肤的手掌停在了韩秋分的虎口处。 拖着那只断了腕,萎缩成皱巴巴管状,几根断裂的长短不一的手筋血管还飘在伤口外面不断滴着血的手臂,面具突然将头横成和地面平行的角度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刚出现的少年人, 看着白净的手上全部淌满了鲜血,虎口处卡着对方那被扯断后依然呈现爪型的苍白断手,韩秋分皱了皱眉头,抖了抖手,将断手和血液都甩落到了地上。 “甩下来的血是滑落下来的,都没有在你的手上留下血印,你的修为很高吧。” 用仅留下来的手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这一刻面具人反倒是变得平静了一些,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 卫先生往后站远了一些,燕小六从面具人的一侧缓缓靠近,秋分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动作。 “这样!我们再赌一局!” 面具突然竖起了一根食指,语气重新变的兴奋起来,大声的喊道。 “什么?” “我和你,谁会死?” 面具人发出的声音就像锯齿磨砂后发出来的,那双眼睛从下往上向秋分看去,比常人要大三倍的眼眶中,无数的血丝交织成了血网遍布了整个眼眶,越靠近中间的位置,血网的颜色就越深,交织的中心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看到这一幕,卫先生和燕小六不禁愣了一下。 “阿母!那个人的眼睛!快看!快看!” “怪....怪物....” “小囡,别乱看,我们回家…“ “……” 本来几个人的异常四周的百姓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天上的事情更加精彩,很多人看了一眼也就转开了眼睛,可自从韩秋分的出现,再到面具人扯断自己手臂的一幕出现后,周围注意到这里的百姓就多了起来。 此时小女孩的喊声一下响起,不少人也跟着看到了那双属于鬼神的眼睛后,街坊上立时慌乱了起来。 后面的人再跑。前面的人看到后面的人再跑,也赶紧跟着跑,虽然很多百姓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我赌你会死。” 站在一群慌乱的百姓中,身着白衣,拖着一只断裂畸形的手臂,面具人轻轻地说道,随后怪异的看了一眼上方的两人随后便慢慢的朝着大街上倒了下去。 “他应该是去准备和我家小子的赌约了,现在商丘城里已经引起了骚动,随着人群的不断跑动,所有人都会乱起来,燕捕头赶紧着衙役捕快们净街维持秩序,免得有人乘乱作恶。 卫先生在面具人倒下去的瞬间,就立马朝着燕小六抬了抬手,嘴上快速的说道。 看着燕小六点了点头,跑开以后,卫先生立马转过了身,拉住了身边韩秋分的手臂,两人就这么站在逆乱的人群中,身体不断的被奔行的百姓撞的前后晃动。卫先生一脸认真严肃的说道, “你一定要将这位城守救下来, 凶兽有凶兽的天空, 鬼神有鬼神的世界, 人有人的城池, 这是规矩! 守护规矩的人不该死。” …… 商丘城内,街坊上空 “快看!城守落下来了!” “那是谁啊?” “他在干嘛......” “哎!阿爷,天上好漂亮啊!” “…….” 不知自己为何慌乱奔的中百姓们还抽空看了看天上,一时间赞叹声混杂着叫喊,小孩的欢呼声混杂着哭闹充斥着整个商丘城。 将卫先生送进身边的一个门房中,随后便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朝上方掠去的秋分,身形几个闪烁就到了城守身边。 他猛地踹出了一脚将受伤的城守踢出了这片即将形成穿插的箭矢区域,大声朝着迎面而来的麻吉喝道,“接住他!” 还在惊讶为什么箭矢不听自己控制的麻吉,深深地看了眼前这个不认识突然出现的人一眼,身体一顿就朝着城守下落的方向落去。 这次, 没有了人控制,这些箭矢上所积攒的能量完全的释放了出来。 紫色的箭矢周围带起了红色的能量细光,一下一下的弹跳了起来,箭矢旋转的速度已经快到形成锥形了,远处望去,那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紫红色能量电钻在天空中闪烁。 如果说刚刚的紫色箭矢犹如被弓弦绷住的样子,此时速度突然加速后,看上去就像是被大力射出的箭头,快速的旋转之后变成了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紫光电钻停留在了空中。 还不等秋分的身体站稳片刻,那空间碎纹中的所有的紫色电钻便瞬间化成一片紫色电光来回穿梭了起来,将这片碎裂成网纹形状的空间交织成了一片光瀑。 一些分神留意的百姓不禁发出了惊呼,一副不忍看到上方被撕裂成肉糜惨象的样子。 看着四周的紫光,站在光点中间的韩秋分,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平天十策, 小术, 风切羽...” ……. 预想中即将出现的血雨没有出现,那紫色的光幕中好像出现了一阵急速旋转的风。 箭矢还在从一方碎裂的网格中射出再进入另一面的网格中,但却永远都打不到那阵风。 大隼在捕猎俯冲的时候,羽毛会整齐的向后拢着,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羽毛做的长刀,很多人将这样子的羽毛称为风切翼。 此时那阵卷风慢慢形成的样子就像是一扇大隼张开的翅膀,一只由风构成,看上去锋利无比的风切翼。 随着电钻来回的交织后,短暂的大部分紫色电光回到了原位,即将开始新一轮的穿梭时。 那只风所凝聚而成的巨大鹰羽,猛地从中间展出,斜向着这片光幕狠狠地掠了过去。 一手扶着商丘城守的麻吉从看到自己所用夔式中间突然出现的羽翼状的风后,整个人的眼睛就再也没眨动过。 远处的屋檐上,书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一本书,拿着一支笔,不时抬头,一边看着天上那穿梭在一片紫色光瀑中卷起如云霞般的大翼,一边写着什么。 沉思两会,又看到那突然猛的舒展开,从整个紫色天幕中横着切去,将色彩做了分隔的天羽。嘴里不时的嘀嘀咕咕什么,不停地写写画画。 从他指缝中漏出来的光依稀可以看见四个字: 《郭北杂记.旅游卷》...... 咔! 一声轻微的琉璃碎裂的响声出现,天上那片光幕瞬间被切成了上下两半。 斜斜的分开,分成了上下两片,交错着朝两边分离。 天空有片风聚的羽,切开了紫海,撒下了雨。 ------------ 三十七 聊天,水手 商丘城,傍晚 典史大人在看到捕快们和衙役们疏散人群的时候就离开了,寇王途经商丘城,城里的主簿,城尹,主簿等一干人早已经跑去迎接了,自己倒是消磨在这里,所以一看到拥挤的人潮散去,就赶紧朝着城尹的府邸跑去。 “城内大乱不出来,捧臭脚的时候倒是积极很。” 一个捕快手里托着一个托盘,走到了燕小六的身边,一撇嘴,看着典史离开的方向,鄙夷道。 本来一直不说话,盯着那个白衣面具人倒下的地方沉思的燕小六被靠近的捕快给打断了思绪,轻轻咳嗽了一下,小声说道, “注意场合。” 捕快看了周围隶属于衙门的衙役一眼,垂下了眼睛,点了点头。 “有什么发现?” “应该是金蝉脱壳了,原地只看到了衣服和一副面具,您说的那只断手和血迹也不见了,对了!头儿,面具在百姓奔走的时候,应该是被人踩到了。” “我看看。” 捕快将手上的托盘递了过去,上面是一副纯白色只露眼眶的面具,此刻从面具的额头中间开始裂开了一条长至正常人脸人中的裂痕。 “去问问,当时喝粥撑死的乞丐附近,还有广场上大钟砸落的附近,有没有人看到过戴这个面具的人。” “是!” …. 商丘城,客栈 回到了客栈后,书生,韩秋分和王九跟着回了卫先生的房间。 抬起了桌上的青瓷大壶,书生将桌上的三个杯子翻了过来,依次倒上凉水,随后将壶嘴离着口,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喝了有那么几息,才畅快地将水壶一放,痛快地喊道。 “哎西!差点渴死了。” 卫先生拿着手里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不知道再想什么。 王九拿起了腰上别着的烟杆,吧嗒吧嗒地抽起了烟。 还有一杯水放在韩秋分面前,他却没碰,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开了口。 “那个东西绝不是人或者妖。” 卫先生听到韩秋分的话微微蹙眉,没说话。 “那是什么?鬼吗?哦!对了!前几天白天我和秋分不小心迷路去了一个陌生的客栈,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我俩在房间里看到了二十几幅白色面具。 你们碰到的这个是不是白色的,上面的表情有各式各样的,简直就像从人脸上扒下来的那种?” 书生大概听说了一些白色面具的事情,这让他想到了昨天再次跑去见到的那几只白色面具,自己当时就像是即将淹死在沼泽里的麻雀,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最后不是听见了那声祛除邪祟的重明鸟啼的话,后果不知道会怎么样,想到这里书生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是,那是个白衣人戴上的面具是只有眼眶没有表情和无关的。”卫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回道。 韩秋风突然转过头看了书生一眼,他记得前几天他和书生从那间位于清平坊的小客栈跑出来的时候,书生顺手也带了一张面具,后来他和自己说弄丢了,会不会......是那个人捡到了...... 书生察觉到了韩秋分的眼神,微微地摇了摇头。 韩秋分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说,不过也没多嘴,只是转回了头。 “我想那应该是个鬼神。” “鬼神?” “喜欢玩游戏,将梦幻照进现实,扭曲力量的鬼神…” “滑头鬼。” 嗯?屋子里的三人突然转头看向了那个坐在一边抽烟的马夫,王九。 “你怎么知道的,王哥。不低调啦?”书生抓了抓头,好奇地问道。 “额四马夫,也似听来滴。”在桌沿敲了敲手里有些发红的烟锅,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言语有多惊人的王九抬起了头,黑红的脸上依旧是那张憨厚的笑容。 几人都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有秘密,见他不想多说就没人再追问,点了点头。 “哎!咱们先不说了!去吃饭吧!” 书生拎起了水壶往嘴里倒去,一小股水流过后,书生不尽兴的将水壶一放,拍了拍手,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说道。 屋里的其他三个人就坐着看着他没动, 四人眼神相对,书生突然变的很严肃, “你们要是不跟着站起来,我会很尴尬的…“ 噗! 卫先生没忍住,看着眼前的书生莫名觉得有趣,嘴里的水差点溅出来,摸了摸胡须,随即站了起来。 ”关于这个鬼神的事情我会去找燕捕头汇报,等会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一下你们白天去过的客栈。” “额就不气咧吧?” 看着书生帮卫先生打开了门,卫先生嘴上一边说着安排,一边朝外面走去,王九虫将烟杆往腰间一别,一摇一晃的追了上去。 他为什么不让我说... 他要掩盖什么... 韩秋分缀在几人的最后方,不时地看看书生,背在背后的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 “哎!你想啥呢!快点快点!” 书生抬手招了招,一副快要饿死的样子,急促的催道。 听到了书生的话,敷衍着点了点头的秋分,看到书生已经转身进了走廊后,刚要抬步追去。 突然脚下一顿,背后本在摩挲的两指之间已经弹起了几缕电弧光,韩秋分的两只眼睛定定地看向了书生跑出走廊时和房间形成夹角的位置。 刚刚打在木门框处的日落昏光处, 在书生跑出去时, 他背后被阳光洒落后, 倒映出的影子, 动了一下。 ........ 商丘城,城尹府 因为寇王一行地到来,商丘城尹便将整个府邸让了出去,请示了几次寇王接风宴的事情都被拒绝后,就不知道带着一干臣寮跑哪里去了。 此时的后院 嘎吱, 木门轻轻合拢地声音传来,已经脱去了甲胄,穿上一件深蓝色袍服,拿铜箍束着头发的麻吉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木门,从一间充斥着浓浓烟雾和药味地房间退了出来。 “这位城守怎么样了?” 寇王穿着一身白衣,敞着领口,一只手搭在了开合的内襟里,肩上还披着一件宽袖外袍,头发歪斜地插着,从内厅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眨了眨因为打哈欠有点流泪的眼睛问道。 “回殿下,伤势无碍了。”麻吉抬起手来弯腰做了个揖。 寇王祺摆了摆手,“别搞这些虚的,来正厅里。”说完转过身就朝着正厅走去。 “殿下…..” 正在往回走的寇王祺听到了身后人的话,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侧过了半张被乱发掩住,挑了挑眉毛,语气有些捉摸不定地回了句。 “下不为例。” 看着寇王殿下的背影,麻吉呆了呆,都忘记了恭礼回应。 这次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小,动手也没有分寸,当时着急上头,什么都没去想....... 自己要是杀了这个城守...... 看着眼前隐没在了黄昏暖光中的身影,麻吉突然感觉面前的一切好像是皂粉浆洗后飘起的泡沫。 那么脆弱… 差点就被自己戳破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换起了烛灯,刚刚那让人有些昏沉的晚光也缓缓地消失了。 麻吉站在院子正中,有些喃喃地念道,“父亲......” “蒙南啊,你从小和祺殿下一起长大,我们一家都在他的船上。 他是掌舵的,我们是水手, 你要学会忍受海里的波涛,海上的匪盗, 还有不讲理变幻莫测的天气, 只是千万要记住, 将船掀翻的可以是海浪,可以是匪徒,可以是莫测的变幻, 但是千万不能是我们这些水手…” ------------ 三十八 小故事,滑头鬼 王火虫记得很多年前,自己当时在边屿城游荡,那时的自己还很年轻。 那是一个下午, 自己受不了海边的日光,看着自己因为每天做日光浴泡盐浴变的黝黑的皮肤,萌生了离去的心。 刚刚走出边屿城不远, 他在树林里碰到了一对很奇怪的夫妻。 丈夫大约四十岁的年纪, 妻子大约只有二十岁。 两人要穿行过一片茂林,离开沿海回到中原去。 刚开始王火虫以为他们是父女或者是兄妹,可是并行了一路后才知道这外表相差悬殊的两人竟然是夫妻…… 两人的感情很好,看上去就像几十年的夫妻,可是问起来他们才新婚一年。 男子的家乡在荥阳郡,因为父母离世,妻子故亡,孩子夭折,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后,就开始了四海为家的生活,一路漂泊后来到了边屿城附近的村寨。 这是个很温和的男人,夜晚几人找地方夜宿时,看着自己忙着烧水忙碌的年轻妻子总会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的妻子总是照顾着自己的丈夫,这就给了王火虫不少的时间去和男人聊天。 有一天深夜,几人用那宽阔的树叶临时搭建起来的遮蔽所内,走了一天,又忙碌了一碗的女人已经枕着包袱睡着了,王火虫和男人站在遮蔽所外升起的篝火旁聊起了天。 男人说的故事是这样的,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为他选过一门亲事,那是父亲朋友的女儿。 女孩的年纪和他一般大,两人都心悦彼此。 可是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女孩却得上了肺痨,临终前男孩去见了女孩最后一面。 两人说了很多话,男孩一直在流眼泪。 女孩躺在床上,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爬起来,咳嗽不止。 只是在男孩要走前,女孩突然拉住了男孩的手。 “我们做个约定,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在二十年后从新成为你的妻子。” ……. 女孩离开了, 男孩在送女孩上山的路上一直在流泪,当时为了安慰自己的青梅竹马,他答应了女孩的请求。 刚刚参加完葬礼,回到家中,男孩的父母就找了媒婆寻觅起了新的儿媳妇。 女孩的笑容,言语一直萦绕在男孩的回忆里,他不断的拒绝着。 后来年迈的父母以他是独子,不能绝嗣为由打动了男孩,男孩结婚了。 那一年, 村子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了大虫吃人的事情。 男孩的父母刚好前几天上山去了, 去给他刚怀有身孕的妻子采摘补药。 后来, 两件带着血迹挂着肉沫的衣服被村里的猎户送来, 男孩才知道原来被山上大虫吃掉的是自己的父母… 于是, 催促男人传宗接代的父母去世了, 紧接着在父母意愿下娶回来的妻子,也在一天回家的路上失足掉进了水塘中淹死了, 两人所生的小孩, 也在不到两岁的时候被一只猫给惊吓后, 生病死了。 世上只剩下了男孩一人,他开始了四处流浪。 直到他漂泊经过了这个小村庄,那时他刚满三十五岁, 刚好二十年。 他在村里的河边看到了自己曾经死去的青梅竹马。 女孩还记得他,只是不肯说出自己死前和这二十年发生的事情, 只是告诉他, 她能重新见到男孩, 都是因为一个名叫滑头鬼的鬼神和自己打的一个赌, …… 最初的滑头鬼是瀛洲的妖怪,也被称为滑瓢,破坏力并不大。 平时喜欢和人类开小玩笑,并不有害,会去热闹的人家里大吃大喝,并且在主人发现后,很难将他赶走。 每天蹭吃蹭喝, 无忧无虑, 直到滑头鬼遇见了一个人。 …… 先秦时代有一个叫徐市的神州方士去为当时的秦帝求取仙药,这位超越三皇五帝,功盖海内的伟大帝皇在老年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要成为第一个以帝王之尊登临神明的皇帝, 他不满足于做九州人皇, 他要去九幽临见土伯, 去玄都一观天公, 去地府敕封泰山府君。 他要成为, 凡人的帝, 神明的王! …… 为皇帝寻求仙药的徐市,最后来到的地方就是瀛洲。 他发现了这个岛国很小,但是有很多有趣的小鬼怪。 他们的能力无法和神州的鬼神相提并论,但是这个小岛上的人和这些小鬼怪都有一些有趣的地方。 白天风和日丽,土著之间也的相处也十分的礼貌客气,谦卑有礼。 夜晚清风明月,鬼怪与人之间大多也没有神州那种,动辄化土地为旱川,鬼蜮横生的事情。 但是在他们平和谦逊的眼睛下,这些东西内心存在着远胜神州人鬼神的恶意。 在这其中, 最让徐市感到有趣的就是滑头鬼。 爱好捉弄人,喜欢待在热闹的聚会里,伪装成客人或者是主人。 徐市一开始发现这只小鬼怪的时候不禁感到大为惊奇。 “一只鬼也会食气?” 大秦时期的修士已经为后来的大周,大梁打下了很好的修炼之路。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练习功法对于肉食大量摄取能量的是修炼者的入门。 不需要吃肉开始可以吃草吃树皮,那就代表五脏六腑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 任何东西都能消化都能化作能量,而不会再伤身体。 只需要食气内蕴的就是即将成神的表现。 人在欢聚宴请时的喜气,人在灵亡上山时的悲气,天地昼夜交替时产生的灵气,万军冲杀时的煞气,四季交接时的节气,辞旧换新时的清气。 这些都是气。 而滑头鬼食的就是其中的人气。 ,,,,,, 在这些御赐的龙船上,常常看着那些穿着黒甲不发一言的将士们,徐市就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仙药不是没有,可是每一任的皇帝在享受过无上的权利后,决定登顶神明时,便会的突然死去。 没有原因的突然死去,悄无声息的死去。 渐渐的,皇帝成神就成为了禁忌,但是还是有无数的帝王前仆后继的去追寻这件事。 自己肯定是办不到了, 这些冰冷如钢锋的将士既是保护自己的, 但,也会在自己让那位帝皇失望时, 毫不留情地化身铡刀, 杀了自己。 船只做修理,补给的日子里,徐市便一直在观察这只东瀛的小鬼神。 和他做朋友,给他描绘神州,教他修行。 他就像一个老师,一个兄长。 每次在滑头鬼偷懒的时候,徐市都会带着笑容出现在它的面前,用食物,用有趣的东西来和它打赌。 激励它不断地成长。 直到, 秦朝那位最伟大的君王死在了东巡的途中。 随后,那无比辉煌,碾压了整个寰宇的伟大帝国便骤然倒下了,倒在了这位伟大皇帝, 一个迂腐不堪,一个性情暴虐, 两个儿子的手里…… 大秦发生大变的事情还没传到远处的海岛上,徐市依旧每天在闲逛着,身边则带着那只瀛洲的小鬼神,陪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他眼睛里的黑死越来越浓郁。 今天徐市传授滑头鬼的东西叫做引气法, 这是一个对于滑头鬼来说全新的概念。 一听徐市说完,它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它的心灵最深处不受控制的钻了出来。 “你啊,去吃的是喜宴,如果新人看着所有亲朋好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在自己的眼前,是不是就变成了丧席?” “食了喜气,食悲气。” “那不就可以修行两次了吗?” 眼睛平视着眼前个头不高,身上穿着精致和服,徐市看着那双比常人大了四五倍的眼睛,盯着那漆黑一片泛着红血丝,隐约倒影着自己样貌的鬼神之眼。 穿着绣着毕方图案道袍的中年方士,弯着腰,笑容如同那暖阳覆盖后,飘逸如银带般的信浓川,他抬起了手,摸了摸身前滑头鬼的头,道: “修行的再快点,你才能去神州呢。” “当然啦,如果他们不同意......还记得我和你做的那个有趣的小游戏吗?” “你只需每次都和他们打一个小小的赌, 要记住, 每次只能是你赢哦。 小滑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