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一九九六年秋天,省城宁州市。奔跑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终于驶进了这座城市,窗外横掠过的高楼大厦移动的越来越缓慢,稍微有点急的刹车提醒着祝亚杰:车到站了! 她赶紧从无边的回忆和憧憬中回过神来,吃力地拎下行李架上的行李,随着人群走出车厢。 走出车站,站在繁华的广场上,祝亚杰放下沉重的行李,缓缓地舒了口气,环顾着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对于她这个第一次从农村走出来的十七岁的女孩,这个城市的豪华、美丽已经超过了她曾经多次的想象,甚至呈现出一种威严令她感到惶恐。 此刻,祝亚杰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和悲伤,感到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和激动,虽说不清原由但却来得那么真实那么快,裹杂着无数的遐想扑进脑海。 的确,生活就是这样,不管现实多么艰难,只要怀揣着希望和梦想,便会感到由衷地兴奋并充满激情。 此刻的祝亚杰,不会想得到这么深刻,但是她却和所有站在希望起点上的人们一样,感受着真真切切的兴奋和激动。 祝亚杰是来投奔已经在宁州市饭店打工的黄春杨的。黄春杨和她都是榆树村的,从小一起长大,比她大三岁,但黄春杨的家境更加不好,他初中没有毕业便早早出来打工了。 此时,祝亚杰已从经这座城市带给她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赶紧掏出黄春杨留给她的地址——北城区竹春路二百五十三号,乘坐17路公交车竹春站下车。 祝亚杰收起写着地址的信纸,一路打听着走向公交车站。晃晃当当的公交车上,祝亚杰欣赏着窗外从未见过的都市繁华,心头忽然掠过一缕莫名的惆怅,不由得想起家,想起昨天那些伤痛的记忆。 北方山村的秋天格外的迷人,也格外的让人伤感,祝亚杰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有些枯黄的草地上,沐浴着秋天黄色的阳光,任由凉爽的风滑过面颊,伴随着眼角两颗慢慢流下的凉涩的泪珠。 祝亚杰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和大多数中国农村的家庭一样,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虽然已经没有温饱之忧,但还是依然比较贫穷。 祝亚杰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望子望女鱼跃龙门的父母不顾家庭的经济困难,艰难地供三个子女上学,这在当时的农村特别是对于女孩来说是不多见的。 土里刨食的父母为了供她们姐弟三个读书,生活过得十分紧巴,还欠了亲戚的一些债务。 然而厄运不会因为你生活本已艰难就远离你,而有时却恰恰相反。今年的暑假后开学,祝亚杰已经上高二了,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在全年级六百多名学生中始终名列前十,以她的成绩在这所省级重点中学里考个重点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她梦想着无比幸福的大学时,厄运忽然降临到了这个家庭——他父亲患了肺癌,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迅速击垮了这个家庭。 ------------ 第二章 为了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更好地支持妹妹弟弟上学,祝亚杰选择了辍学,在老师的惋惜和父母痛苦而无奈的目光中离开了学校。从内心深处讲,这也许是源于她心灵的高傲,她丝毫不愿意贫穷剥夺她对尊严的坚守,她想用自己的双手实现对亲人的爱和责任,帮助母亲支撑起这个家庭,让弟弟妹妹还有一个温暖的避风港。然而,这种选择意味着她不得不放弃大学梦想、此刻,在这秋风瑟瑟的原野里,理想幻灭的痛苦正无情地折磨这个十七岁女孩的心灵,她只能尽情无声地流淌着心底的泪水。 公交车售票员的报站声把祝亚杰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就要到站了,她使劲咬咬嘴唇,以舒缓回忆的痛苦。她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努力打工赚钱,为艰难的父母和妹妹弟弟撑起一片天空,祝亚杰开始收拾和整理新的生活梦想,这也正是她感到兴奋和幸福的原因,毕竟承担责任比逃避的安逸会让人感觉更加自豪。 公交车逐渐驶离了城市中心,来到了郊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黄春杨告诉她的该下车的站点。这里是典型的郊区城乡结合部,这里的杂乱和刚才市中心的繁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到处是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还有已经拆迁了一半的乡村平房,吊车、装载机、混凝土运输车等机械轰鸣的发动机声音,混杂着时断时续的电焊机声音,嘈杂刺耳。祝亚杰有些不相信在这刚刚看见的美丽城市里居然还有这样杂乱的地方,但这却是黄春杨告诉她的准确无误的地址。已经下午六点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祝亚杰必须尽快找到黄春杨工作的小雅饭店。她询问了路边一位收废品的大哥,按照他的指点,沿着公路绕过这片杂乱的工地,又穿过一个刚刚建好的高楼林立的小区,大约走了六七分钟,来到了另一条街上。这条街相对比较繁华整洁,两边都是紧挨挨的店铺,各色广告霓虹灯五彩斑斓。就在马路的对面,一栋楼房的底层店铺悬挂着“小雅饭店”四个红字,饭店里面人头攒动,外面也有几桌人正在大声嚷嚷着喝酒。到了,祝亚杰赶紧提起行李,她的行李就是一套被褥和一个装着一些生活用品的布包。就在她要过马路的瞬间,一辆鸣着喇叭的汽车从左侧疾驶而来,祝亚杰赶紧向回缩脚,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她的布包掉在了地上,被后面的汽车装了个正着,包里的物品散落了一地。嘎然一声急刹车,汽车冲过十几米后停下了。祝亚杰懵了,她本能的收检洒落满地的物品。车上走下一个男人,匆匆地来到他的面前,连声说着对不起,一边帮祝亚杰收拾东西。 这是一个略显发胖的中年人,穿得西装革履,但是很和蔼。布袋的带子断了,一个圆镜也碎了,几件衣服沾满了灰尘。 “对不起,我着急赶路,我陪你点钱吧”,男人不好意思地说到。 “不,不用了”,祝亚杰一时并未反应过来,也根本没有思考是否让他陪,只是下意识地回复道,这或许就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女孩道德素质的本能反应,虽贫穷却高尚而宽容。 “真是对不起”,中年男人再次表达了歉意。 “你走吧,没关系!”祝亚杰开始吃力地去拎自己的行李和包裹,她想尽快去饭店。断了袋子的布袋无法再拎了,只能抱着。看见祝亚杰吃力的样子,中年男人帮着她把行李拎到了饭店门口,然后不好意思的走了。祝亚杰这时才注意到他开了一辆白色的车,车牌号最后的两个数字是52。 小雅饭店的生意非常不错,客人满满的,祝亚杰走进饭店,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忙碌的黄春杨。 “春杨!,祝亚杰兴奋的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黄春杨马上就看见了祝亚杰,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力,匆匆迎过来。 ------------ 第三章 “亚杰,老姑来信说你这两天来,我一直等着,还告诉了饭店的其他人,告诉他们这两天老家会有人来找我。”老姑是黄春杨对祝亚杰母亲的称呼。在农村,有些人家原本不是亲戚,但总要拐弯抹角或追溯上几代,找到一个适合于对长辈的称呼。 “走吧,赶紧去宿舍,先把行李放下,你也饿了吧”,黄春杨边说边拎起行李。祝亚杰跟着黄春杨走出饭店的后门,穿过一个四方的庭院,来到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黄春杨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顺手打开了灯。祝亚杰跟着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因为长期没通风而产生的霉潮味。房间非常小,长度不超五米,宽度最多也就两米,一侧摆了一张上下床铺,另一侧放了一张桌子和两个柜子,屋里横七竖八的拉了一些悬挂衣服的绳子和铁丝,地面到还干净。 “老板说你就住在这间宿舍,这里还住着一个女的,也是服务员,比你大,就这附近农村的,她不经常住,她占了下铺,你就住上铺吧”,黄春杨一边帮祝亚杰收拾行李一边说道。 “对了,亚杰,这个时间饭店非常忙,我得去前面,我那有方便面,我现在给你拿过来,你先吃着,要是等着吃饭店的饭要很晚,你先煮了顶顶饿。”黄春杨接着又说道 “不,我不饿”。 祝亚杰的话还没有说完,黄春杨就匆匆地出去拿方便面去了。其实,祝亚杰还真是饿坏了,一天了,她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吃了两个从家里带的煮鸡蛋。 黄春杨拿过来两袋方便面后便赶紧走了,祝亚杰用宿舍里的电热杯匆匆地煮好方便面,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净光,此时,奔波了一天的疲倦从周身袭来,祝亚杰甚至懒得铺好自己的上铺,便躺在那个女服务员的下铺上,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不知什么时候,祝亚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赶紧一骨碌起来,打开门,是黄春杨。“亚杰,咱们去前面,老板要跟您谈谈上班的事”。 祝亚杰跟着黄春杨来到饭店的大厅,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客人都已经走光了,只有一个女人自己坐在服务台内,慢慢地数着结账的单子。 这一定是老板了,其实祝亚杰在刚走进饭店时已经看见她了,只是没有仔细看。现在她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文雅端庄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穿着的很华丽,脸上非常平静,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当黄春杨介绍自己给她时,她走出服务台,握了握祝亚杰的手说,“我叫田雅,欢迎你,这么远,一定累了”。她说话的语气异常的平静,似乎没有那种欢迎的热烈,这让祝亚杰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别扭。 接下来,田雅向祝亚杰介绍了店里的情况和一些制度规定,以及给她的工资等等。祝亚杰虽然很认真地听,但是仍然没有全部记住,只是记住了自己的工资是每月四百元,还有就是要勤快,遵守店里的规定,对顾客要十分的有礼貌和谦让。 祝亚杰开始了新的生活,她要在这座城市实现她的梦想,改变家庭的贫穷,帮助妹妹弟弟完成学业。这在很多人看来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生活需求,但是对于我们的主人公——祝亚杰,一个十七岁的农村女孩而言,却是那么的神圣和沉重。 ------------ 第四章 也许是前一天太累的缘故,虽然宿舍有一股难闻的霉潮味,床铺也很不舒服,祝亚杰还是在经过一段独处外乡的短暂不安后沉沉的睡着了。第二天她醒得很早,睡了一个好觉,加上初来到城市的兴奋,使她感到精神非常好,她走出宿舍,饭店后面的这个小院静悄悄的,还没有人起来。祝亚杰开始仔细地环顾周围的环境:院子很小,是个长方形,前面是饭店的大厅,后面是包括她住的宿舍在内的五间平房:三间都拉着窗帘,应该是宿舍;另外一间锁着,里面堆了很多做饭用的东西,应该是个仓库;紧挨着仓库的是卫生间,门牌上写着“洗漱”和“卫生间”;一个有三步台阶的小门把饭店大厅和小院连接起来,祝亚杰昨天就是通过这个门走到后院的。 祝亚杰想尽快展现出自己的勤快,她匆匆洗漱完毕,开始思索应该主动干点什么。能干什么呢,黄春杨估计就在他旁边的宿舍里,但还是没有起床,没人告诉他应该干什么,就在她有点尴尬的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忽然听见饭店的大厅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她迈上通往大厅的台阶,轻轻试着推了推门,没有锁,祝亚杰走进大厅,看见老板田雅正在服务台里和一个送菜的人算账付钱;在门口有一个穿着白褂子的中年人,像是厨师,悠闲地站着吸烟。 “起来了”,送菜的人转身离开时,老板田雅冲着祝亚杰说道。 “嗯嗯,我看看能干点什么”,祝亚杰似乎有些尴尬地回答着。 “本来呢,你刚来,应该休息一下,出去转转,可是这两天饭店里实在缺人,你宿舍的那个大姐这几天也不来了,所以你今天就上班吧,具体干什么,一会黄春杨起来,让她给你具体说说”,田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地说到。 祝亚杰盯着田雅,听她说着,她仔细地看着这个女人,清瘦的身材,非常白皙的皮肤,黑亮的眼睛透着一丝很难被人发现的犹豫,没有中年妇女常有的一点点发胖,淡妆下异常清素,显得非常亮、妩媚,但一点也不落俗。 “嗯,我知道了”,祝亚杰回过神来。 黄春杨走了进来,他点头向田雅打招呼。 “正好,你来了,昨天太晚了,我也没细说,你再给她讲讲饭店的具体情况,今天就让她上班吧。” “好的,田姐”,黄春杨应答到。 在黄春杨的进一步介绍下,祝亚杰对饭店的基本情况和自己每天的工作都有了基本的了解。小雅饭店是田雅和他男人开的,他男人叫秦唐杰,好像是个国企的老总,再具体的黄春杨也不太清楚,他平时也不怎么来,饭店主要是田雅管理。除了老板田雅,饭店共有七名员工:两名厨师,都是外地人,包括现在正在门口抽烟齐师傅,还有一位是李师傅;四名服务员,除了黄春杨和祝亚杰,还有与祝亚杰住一个屋的黄小芳,三十八九岁,大家都叫她黄姐,另一个就是与黄春杨同屋的张佟;还有一个年轻人叫王小飞,30多岁,住在饭店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里,据说是老板的亲戚,不怎么干活,主要是负责饭店的安全和晚上的值班。 ------------ 第五章 在黄春杨的带领下,祝亚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摘菜,洗菜,准备餐具,接待顾客,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客人散尽,然后收拾好餐具和卫生,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工作还是相当累的,即使是对于经常干农活的祝亚杰来说,一天下来,也是非常的疲劳。 但是,此时的祝亚杰想得不是劳累,而是家里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她决心一定要干好这份工作。 上班后的第三天,同宿舍的黄姐回来了,黄姐就是这附近村子里的,家里经济条件也非常不好,男人因酒后的一场车祸落了残疾,每天只能拄着枴棍蹒跚而行,家里的事都是黄姐一个人干。 不过,听说黄姐家的那个村子就要拆迁了,那样的话就能得到好大好大一笔钱,还有房子,黄姐也就不会再来饭店上班了。 黄姐长的得很精致,一看就是个利索人,也很泼辣,快言快语。她一见到祝玉洁,就拉着她得手说,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干服务员屈才了,还告诉祝亚杰有什么困难就和她说,这使得祝亚杰感到非常的亲切。 忙碌了一整天,客人终于全走了。黄姐今天不回家,她和祝亚杰一起回到宿舍。 黄姐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你知道洗澡的地方吗,去洗澡吧。”来到饭店好几天了,每天都忙碌得出一身汗,祝亚杰一直想洗个澡,但是她没有去。 在农村家里,冬天去村里的大澡堂,夏天就晒一缸水晚上关上大门在自家院子里洗。 祝亚杰知道这里洗澡的地方,黄春杨告诉过她,就在卫生间洗漱池旁边的那个小隔间里,里面有一个热水器,可以烧水洗澡,那两个厨师和黄春杨他们都在那里洗。 祝亚杰也去看了好几次,但是她一直不好意思去洗,她觉得那个小隔间遮蔽不严,还有人从旁边路过去里面的卫生间。 祝亚杰想约个伴一起去洗,可是这几天除了老板田雅,饭店再没有别的女人了,田雅是晚上忙完后就回家的,不在这里洗澡。 现在黄姐提议一起洗澡,正合祝亚杰的想法,她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和黄姐一起走进卫生间。 一进门,黄姐随手就把整个卫生间的门都反锁了,这样外面的人无论谁都进不来了。 “这样合适吗”,祝亚杰看看黄姐。 “管他们呢,这些男的要是憋急了,他们会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在她们洗澡的过程中,还是有两个人要上卫生间。 最先来的那个推推门,发现门关着,里面有人洗澡就走了;后来的那位在外面大声嚷嚷道:快点,上厕所呢,好像是那个姓李的厨师。 黄姐显得十分坦然,对祝亚杰说,别理他!这也给祝亚杰壮了胆子,原来的那些羞怯也渐渐没有了,倒是黄姐一个劲儿夸她漂亮令她反而很不好意思:黄姐把祝亚杰从脸蛋、身材、胸部、屁股直到皮肤都垮了个遍,还说一定要给她介绍个好小伙子处对象,弄得祝亚杰红着脸说自己还小,不谈对象。 ------------ 第六章 回到宿舍后,祝亚杰感觉特别的累,她赶紧躺在床上,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入睡。黄姐倒是很兴奋,她说她今天不回家了,要陪祝亚杰好好地聊聊天。快言快语的黄姐开始不停地问祝亚杰家里的情况,包括家里父母的情况、几个兄弟姐妹以及农村的生活方式等等,祝亚杰困得眼皮合上了几次,但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冷落了快言快语的黄姐,只好硬撑着应答。 “你怎么不上学了?”黄姐的兴趣依然没有消退,她的这句问话一下子戳到了祝亚杰的痛处,祝亚杰的困意也消失了许多。 “不想上了,学习不好”,祝亚杰没有把她不能上学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她需要维护她那高傲的自尊,但是她的内心却十分难过,躺在上铺的黄姐当然看不到下面的祝亚杰难过的就要流出泪水的双眼。 “唉,可惜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却在这里当个服务员,要是考个大学就好了”。 “你和黄春杨是一个村的”,稍稍停顿一下,黄姐又继续问到。 “嗯,我们从小就认识”。祝亚杰心不在焉地搭着,此时她的思绪已经又回到了并不遥远的榆树村,那里的山山水水和家里的亲人。 “她是你对象吧”,黄姐还是在絮叨着。 “不是,不是,我以前在县城上学,已经很久不联系了,这次我找他来是为了打工”,祝亚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对于她这样一个出身农村的姑娘,谈到对象问题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你应该考个大学去”黄姐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为祝亚杰惋惜和慨叹。 黄姐打起了哈欠,渐渐地睡着了。祝亚杰却没有了睡意,她那曾经梦想着考入大学的渴望,以及大学后能够过上种种绚丽生活的梦想在她的心底不停地涌动,就像十几岁时躺在家乡的草地上,任由风略过面颊,仰望着蓝天白云时的理想一样,令人激动和热血沸腾,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遐想。 窗外的秋风似乎吹得大了起来,祝亚杰不情愿地被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家庭的困难和变故使她不得不放弃学业,现在她就是一个服务员,一个被人呼来唤去的干着最低级工作的服务员,现实就是现实,祝亚杰感到了一种无奈的痛苦。 清冷的秋月毫不吝啬地撒着光辉,柔柔地铺满这座城市和小院,也透过窗子洒在这间小屋里两位女性的床上,黄姐早已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祝亚杰还在呆呆地想着什么。 ------------ 第七章 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小雅饭店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饭店,既谈不上档次,也没有什么名厨名菜,大厅八张桌子,服务台侧面连接后厨的小过道两侧还有四个包间,其中一个在客人散尽后王小飞就在那里晚上值班睡觉,城里有身份的人几乎是不来这样的饭店吃饭的。但是,近来饭店里的客人很多,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饭店地处郊区农村,这里饭店比较上,主要是因为现在周围有很多房屋拆迁、楼宇新建和公路改造等建设项目,客人多是小建筑公司的老板、工地的工头,还有一些乡、村政府的机关干部,书记、村长等。人多的时候有时候大厅甚至坐不下,不得不在外面临时搭几张桌子,夏天客人愿意坐在外面,现在天气渐渐凉了,客人就都不愿意在外面坐了。 每到晚上六、七点钟,街面上华灯初上,饭店里的客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快就会客满,整个大厅和包间里弥漫着烟雾、酒气,裹杂着客人豪放的劝酒声、不耐烦的催菜声和不时有啤酒瓶子在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嗡嗡震耳,祝亚杰和黄姐等四名服务人员不停地在各个饭桌,以及饭桌与后厨窗口之间穿梭,点菜、上菜、安抚不耐烦等菜的顾客。 同样是一个傍晚,大约六点半左右,此时饭店的客人已经是满满的了,田雅临时出去换零钱了,半天也没有回来,饭店主要是黄春杨和黄姐带着大家一起应酬着。这时,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嘎然一声停在路边,从车上走下来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看起来是夫妻,在后面三个人的簇拥下向饭店门口走来。 “高书记,请”,走在后面的一个光头胖子笑眯眯地抬着手礼让着。 “还是焦老板请”,那个走在前面被称作高书记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客套地礼让了一下,便大摇大摆地挺着胸迈进了饭店。 “对不起,焦老板,饭店没有地方了”,黄春杨是认识这位胖光头焦老板的,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笑容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没地方了,我可是你们这常客了,再说今天我们高书记来了!你们是怎么开的饭店?”焦老板不耐烦地冲着黄春杨说道。 “进去看看”,跟在焦老板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附和了一声。 五个人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径直走进饭店转了一圈,看了看大厅里吃饭的客人,然后向小过道走去。 过道两侧的四个包间有三个已经坐上了客人,剩下的一个被一个姓王的工地小老板预定了,但是人还没有来。 “这个包间已经被别人预定了,焦老板,要不我在外面搭张桌子,反正灯也很亮的,您就在外面吃。”黄春杨赶紧跟过去。 “你放屁呢,这么凉的天你让高书记坐外面”,焦老板怒斥着黄春杨。 “我们就坐这里了,管他谁预定的,高书记,你看怎么样?”焦老板说着就要向包间里面走。 ------------ 第八章 “好、好,一切听焦老板安排”,高书记和夫人应答着。 “这样不行”,黄春杨赶紧从几个人身后绕过去,站在门口想要拦着。 “你给我一边去”,焦老板不耐烦的推了黄春杨一把,黄春杨趔趄地撞在门框上。 不知是被几个人的气势吓住了,还是受服务行业规则潜移默化的长期影响,黄春杨不再吱声了,呆呆地着站在门口,看着几个人互相客套着走进去坐在里面。 “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点菜,先给我们沏壶茶水”,其中一个年轻人冲黄春杨喊道。 包间的争吵声一下子吸引了饭店所有人员的注意力,吃饭的客人停止了嘈杂的喧嚣,不敢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扒头向这里张望。 黄姐听见声音赶紧走了过来,本来负责饭店保安工作的王小飞却像没事似的瑟缩在服务台后面,无聊的摆弄着那些客人点菜的单子。 “哎呀,这不是高书记高哥吗”,黄姐一走到门口,就赶紧冲着包间里面坐在中间的男人笑盈盈地问候道,同时给还呆站在门口的黄春杨使了个眼色,黄春杨似乎知趣地默默走开了,没有人注意到他愤愤攥紧的拳头,也许这就是一个漂泊在城市里小小的打工仔最无奈的宣泄方式吧。是的,他能怎么样呢,他又敢怎么样呢。 “知道是高书记还这么接待,连个房间都不给”,焦老板还是满嘴怨气地抱怨着。 “刚才那小伙子年轻,不认识高书记,不知者不怪,大家多原谅”,黄姐满脸赔笑地解释着,随手递上了菜单。 “没关系,小芳,听说你在饭店,原来就在这里,”高书记人倒是挺大度。 田雅回来了,祝亚杰和张佟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报告了一番,看着垂头丧气仍在招呼客人的黄春杨,田雅走过去,关切地问了一句:“他们打你了?”。 “没有,没事”,黄春杨似乎满脸委屈地回答道。 “他们敢,也就推了黄春杨一巴掌,我刚要过去找他们算账,黄姐去了。”这时,王小飞不知怎么精神了,从服务台里跑出来,趾高气扬地向田雅显示着他的英雄气概。 田雅不耐烦地看了看王小飞,没有一点赞许的意思,这倒让王小飞感到很尴尬也很失望,默默地转到一边去了。 “我去把他们赶走”,田雅有点愤怒地要向里面走,迎面碰见刚好走出来的黄姐。 “没事了,没事了,田姐”,田雅大黄小芳几岁,黄小芳也这么称呼田雅。 “对了,田姐,你知道是谁吗?”黄小芳悄悄地对田雅说,接着又自问自答的地说道:“其中有一个是以前经常来的焦老板,另一个就是高家屯村的高书记”。 ------------ 第九章 对于附近高家屯村的高书记,田雅在这里开饭店也是早有耳闻。高家屯村是这周边最先进行拆迁的一个村,在高书记的带领下,村里将原有的平房全部拆掉,盖起了一栋栋楼房,村里平均每户都分到了至少两套回迁房,还得到了一些现金补偿。临街的楼房一层都是底商,向外出租,村里每年收取租金;同时,村里还建立了一些村办企业,有村民的股份,年底每位村民都可以分到一笔数目可观的奖金和股份红利。可以说,高家屯村现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村里不多的土地都已经承包给外地人,村民已经不再种地了,有的在村办企业上班,有的就干脆什么也不干了,买一辆或几辆好车,养上一条或几条宠物狗,溜溜圈、打打牌、唱唱歌、赌赌钱就可以潇洒地打发时光了。也许,现在村里又有什么新的建设项目,所以这焦老板也就和高书记又走到一起了。 “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田雅似乎也被高书记的威名震慑住了,没有了愤怒,默默地走进服务台。 王老板预定的包间就这么被焦老板和高书记占了。为了给后来的王老板腾出房间,在田雅和黄姐的努力下,另一个包间的客人有点不情愿地早早结束了饭局,当然这是以田雅给他们的饭钱打了个七折为代价的。 “田老板,我们可是看你的面子了,下次还得给我们优惠啊!”这桌客人在走出门口时还不忘嘟囔几句。 一切归于平静,饭店的一桌桌饭局仍然在杯盘狼藉中进行着,喝的醉醺醺的人们在忘情地欢笑着,吵嚷着。 八点半的时候,王老板终于领着他那桌客人来了,田雅赶紧上前去解释,王老板似乎很不愿意,但听说是高家屯村的高书记和焦老板后也就不做声了,带着自己的人走进了刚刚腾出来的包间。 临近十点的时候,饭店的客人基本上就走光了,只剩下王老板这桌还在吆五喝六的酣吃着。高书记那桌客人走的时候,田雅似乎不太情愿地一直送到了门外,黄小芳也一起跟着出去打着招呼。 “田老板,以后要多多教教你们饭店这个姓黄的小子,告诉他该怎么做,这今天也就是高书记大度,要不我们肯定不干”,焦老板晃着醉醺醺的光头嘟囔着。 “实在不好意思,对不起了,下次我们一定做好”,田雅硬硬地挤出微笑道歉,黄小芳在一边附和着。 “今天也就是看在你田老板的面子上,……”。 “快走吧!”在高书记的发话声中,焦老板才赶紧挪进车厢,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走了。 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也不知道王老板这桌何时吃完才能散去,田雅跟黄春杨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黄小芳和姓李的厨师也一起下班走了,饭店里只剩下黄春杨、祝亚杰、王小飞和齐师傅。 “有人吗,把菜热热!”就在几个人呆坐在大厅里无聊地等着这桌客人散去的时候,包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祝亚杰赶紧走进去,可就在她端起两盘菜准备送到后厨时,挨着王老板的一名男人忽然叫住了她。 “你们老板呢”,这个看上去很精干大约有三十五、六岁的男人问到。 “她有事,早点回家了”,祝亚杰答道。 “回家了?,今天我们本来订的是另一个包间,却给我们换成了这个,今天的饭钱怎么也得打折吧。” “这我们做不了主,刚才老板在时你们也没说,”祝亚杰怯怯地答道。 “你是刚来的吧,这小姑娘倒是漂亮”,王老板接茬说了一句。 “这样吧,你替你们老板陪我们喝杯酒吧,就算是补偿给我们换桌的事了”。最先发话的那个精干男人没有等祝亚杰回答是不是刚来的,就满脸坏笑着接茬说道。 ------------ 第十章 祝亚杰是不喝酒的,那时的女孩子特别是农村的女孩子几乎都不喝酒,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钱喝酒,而且喝酒往往会遭到许多种种关于女德和廉耻方面的非议。但是,她是看见过田雅带着黄姐给客人敬过酒的。 祝亚杰一时不知怎么好,她红着脸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着,不给面子?,那我们可不结账了啊”,精干男人坏笑着说道。 祝亚杰感到了害怕,她真的怕这桌客人不结账了,那可怎么办,又想起田雅也敬过客人酒。“好,我敬大家一杯,算是为包间的事道歉了”,祝亚杰在短暂的惶恐之后,忽然崩出勇气大声地说了一句。她放下刚刚端起的菜盘,端起了一杯早已倒好的啤酒。 祝亚杰本想着只喝一点,可是那些人不干,她只好硬着头皮干完了这杯啤酒,连这杯酒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听见里面的吵吵声,黄春杨也推开门走了进来。 “好!好!”众人起哄般的叫好鼓掌。 “再来一杯!对,再来一杯!”这伙客人还是不依不饶。 祝亚杰本不想再喝了,但是似乎很难拒绝,站在一边的黄春杨似乎也没有让她拒绝的意思,况且她也没有感觉到这酒有多么难喝,喝下去又多么难受。 于是,在嘈杂的起哄叫好声中,祝亚杰又喝了两杯,一瓶啤酒很快喝完了。 此时,这伙客人特别是那个精干男还是不愿意放过祝亚杰,又到了一杯递过来,祝亚杰开始感到了酒的威力,她的头有些发胀。 “我替她喝!” “不行,你不行”,黄春杨刚想去端递过来的酒杯,但是却被精干男喝到了一边。 祝亚杰也开始拒绝,连胜说着不喝了,不喝了,她想要走出包间。 “这样,你就陪我们老板单独喝一杯就可以了”,精干男边说边紧迈了两步,近前一把抓住祝亚杰的手,向王老板旁边的座位上拉。 祝亚杰尖叫着想挣脱,但精干男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各位大哥,不能这样,”黄春杨赶紧上前欲推开精干男。 “没你事,一边去”,精干男醉眼瞪着黄春杨,祝亚杰仍在和精干男撕扯。 “别闹了!”王老板大喝了一声。 精干男松开了祝亚杰,祝亚杰赶紧跑出包间,一溜烟跑到店外。 已经快午夜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奔驰过一辆汽车,间或几个匆匆的骑车人和行人。祝亚杰坐在马路边,使劲地向外呕吐着,其实她并没有醉,而是想把压在心底的屈辱和无奈一起呕吐出来,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着转,远处的楼宇上各色灯光不停地闪烁着,在她的眼前变幻出一片朦胧的霓虹色。 ------------ 第十一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临近了春节,祝亚杰似乎变得有些麻木,她曾经的那些理想以及对生活的种种思考和感悟,似乎正被忙碌的饭店工作逐渐湮没,只有在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辗转于吱吱呀呀的床铺上时,她的思绪才开始重新拾回过去自己的种种梦想,进而便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忧伤和渴望。 而对于黄春杨来说,祝亚杰的到来是很突然的,既有惊喜,也有为她失去学业的惋惜。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和祝亚杰走在一起。在榆树村时,虽然是一小的玩伴,但黄春杨早早的辍了学打工,而祝亚杰却去了县城的高中上学。 虽然每年春节回家,他们都能见面,但不同的人生之路,加之年龄的增长,使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 而今天,祝亚杰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工作,祝亚杰越发出落的美丽和她的勤劳,加上曾经纯朴的童年之情,使黄春杨不可救药地对祝亚杰产生了情感。 虽然面对漂亮的祝亚杰,他多少还有些自卑和犹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日复一日的接触,这种顾虑已经无法挡住爱情的力量,他决定要勇敢地追求祝亚杰,并且照顾和保护好她。 一个阳光阴媚的上午,祝亚杰接到了一封信,是妹妹写给她的,主要内容就是父亲的肺癌需要不断的化疗,家里已经实在没有钱了。 看过妹妹的信,祝亚杰心里十分焦急,虽然她已经在饭店干了一个多月,但是按照饭店的规矩,第一个月的工资是要押着不发,从第二个月开始发,她的口袋里连20元钱都不够了。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饭店这种拖延发工资的做法是不对的,但是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 在当时,大量的农民工涌进城市时,他们较低的文化素质和供大于求的劳动力市场,使得这种现象经常发生,打工者所要遵从的往往就是老板为了攫取更多个人利益的意志。 祝亚杰决定向黄春杨和老板田雅求助,这使她内心深处的高傲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贫穷的现实面前,很多原本应该坚守的高贵的东西,往往却显得那么苍白,甚至被许多人不屑一顾。 黄春杨是个正直而善良的小伙子,也乐于助人,这在祝亚杰生活的榆树村是有口皆碑的,祝亚杰相信如果他有钱肯定会帮助自己的,况且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耍,说起话来可以很随便些。 因此,祝亚杰决定首先找黄春杨。黄春杨的确是很痛快,但是他几乎也没有什么钱,他倾尽所有所能做的也就是借给祝亚杰一百元钱,但这离祝亚杰的需要还差很远。 看到祝亚杰依旧很着急的样子,黄春杨说:“你别着急,我去找田姐借,我就说是我借,你刚来她肯定更不愿意借给你”。 在晚上一切工作都结束后,也就在田姐刚要走进她的那个红色的轿车时,黄春杨不失时机地走到车前,祝亚杰远远地看着,听着,只是听见黄春杨好像说自己的母亲病了,需要钱。 老板娘田雅忧郁了一下,从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包里抽出五张给了黄春杨。 祝亚杰对黄春杨充满了感激,而紧接着发生的另一件事,使祝亚杰对他更加充满了好感,甚至在心底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 ------------ 第十二章 一天晚上下班后,祝亚杰照例去洗漱间洗澡,可就在她快要洗完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期间夹杂着黄春杨愤怒的吼声和怒骂。 祝亚杰匆匆穿上衣服走出洗漱间,看见黄春杨同室的张佟正在使劲的劝架,而地上,黄春杨和大大厅看门的王小飞却扭打在一起。 祝亚杰放下脸盆,也赶紧跑过去,帮着张佟把撕扯在一起的两人拉开。 王小飞一声不吭地向大厅走去,而黄春杨嘴里还是在不停的怒骂。从黄春杨的怒骂声中,祝亚杰很快听明白了打架的原因:原来是王小飞偷看自己洗澡,黄春杨仗义行事,就和他打了起来。 怎么能偷看呢,这时祝亚杰猛然想起,在洗澡的小隔间里有一扇很小的玻璃窗,是用来通风的,虽然拉着窗帘,但是在边角处还是有缝隙的,如果把眼睛贴上去还是能看见里面的。 祝亚杰感到受了莫大的屈辱,她想追到前面大骂那个王小飞,甚至想委屈的大哭,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到,只是端起脸盆愤愤地快步走进屋里。 第二天,一切到也相安无事,黄春杨和王小飞似乎都不愿意提及此事,祝亚杰也放弃了要大骂王小飞的冲动,只是在饭店的员工之间,都在传着王小飞偷看祝亚杰洗澡,以及祝亚杰是黄春杨对象的流言故事,祝亚杰甚至感觉到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异样,这些变化让祝亚杰多少感到有点不自在,在平时的工作中也变得不那么爱说爱笑了,经常自己一个人呆呆地沉默。 很多时候,当一件事情没有发生时,预先出现的流言反而会加速其发生的速度,甚至会成为重要的诱因,此后,祝亚杰和黄春杨的关系愈发密切不能说与这件事情和流言没有一点关系。 首先,对于祝亚杰来说,她深刻地知道:黄春杨绝对是一个好人,这从小就了解,而自从她来到饭店后,黄春杨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帮助更加深了这种印象,在这举目无亲的省城里,黄春杨是目前唯一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的男人,感激之情和爱情这两种情感有时候很难分得那么清楚,因此每次见到黄春杨她都感觉到非常亲切。 生活在忙碌中依旧,黄春杨竭尽自己微薄的能力关心照顾着祝亚杰,祝亚杰对黄春杨的好感也与日俱增,但她弄不清楚这是不是爱情;而黄春杨的目标却是清晰的,他知道自己爱着祝亚杰,也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和祝亚杰拉手、拥抱、亲吻,一起赚很多钱,举行婚礼,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是出于一种羞怯,特别是对于来自保守的农村的他,黄春杨一直没有勇气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情感。 情愫在不断的积蓄中,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时一个大风秋雨之夜,黄春杨被祝亚杰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原来是风把祝亚杰宿舍的玻璃刮碎了,恰巧那天黄姐又不在,大风裹着雨水涌向屋内,祝亚杰只好向黄春杨求助。 黄春杨赶紧起来,来到祝亚杰的宿舍,帮她遮挡好破碎的玻璃。此时,弥漫着昏暗灯光的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 第十三章 “谢谢你!春杨,打扰你休息了”,祝亚杰不好意思地说着感谢的话。 黄春杨看着祝亚杰,发现她是那么的迷人:祝亚杰只穿了一件背心,少女的青春身材和美丽自由的绽放,他甚至可以闻见祝亚杰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特有的清香。 “没关系,你赶紧睡觉吧”。黄春杨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有点窘态的回过神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黄春杨应该离开了,但是他却没有移动自己的脚步,他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对祝亚杰说些什么,但却那么混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嗓子渴得厉害,脑门上也沁满了密密的汗珠。 “祝亚杰、祝亚杰、不……”,黄春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在紧张的尴尬后忽然一把紧紧抓住祝亚杰的手。没有甜言蜜语,不会委婉表达,这可能是一个农村打工仔表达爱情的简单而又最真诚的方式。 “啊”!祝玉杰惊叫一声,她的惊叫并不全是因为黄春杨紧紧抓住她的手,对于黄春杨的这个举动,她在刚才似乎有一种直觉的预感,她的惊叫更多的是因为黄春杨用了太大的力量,把她的手抓得生生的疼。 黄春杨赶紧松开手,她满是歉意的冲着祝亚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喜欢你。” 祝亚杰有点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红着脸说:“黄春杨,你不能这样,赶紧睡觉去。” 黄春杨似乎有点留恋,也似乎像要很快逃离似的走了,祝亚杰呆了很久,她实在说不清对黄春杨的感情,内心忽然涌上一种酸涩的幸福。 黄小芳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来饭店上班了,据说她男人身体的健康状况又出了问题,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男人和孩子。进了腊月,很多建筑工地都已经停工了,来饭店吃饭的客人阴显少多了,田雅经常不在店里,而是把饭店的日常经营交给黄春杨去打理,厨师李师傅也请假回了老家,饭店一下子比平时冷清了许多。祝亚杰和黄春杨的故事暂时也没有更多激情的延续,反而在一种难为情的压力中变得似乎比以前冷淡,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自己的感觉而心照不宣:那就是黄春杨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祝亚杰,而祝亚杰依然处于自己都难以缕清的情感状态。 ------------ 第十四章 就在祝亚杰对黄春杨的感情懵懂不清的时候,她的漂亮却又给她带来了新的烦恼,这个烦恼来自于大厅值夜看门的王小飞。 王小飞自从上次偷窥祝亚杰洗澡被黄春杨打了一顿之后,心里就一直对黄春杨耿耿于怀,但是他到没敢对黄春杨找什么事。 而对祝亚杰,王小飞却是经常有意无意的搭讪骚扰一下。有一天晚上,在祝亚杰洗澡出来时,王小飞居然在门口截住了她,除了一个劲儿地为那次偷窥事件道歉以外,更多的是不停地向祝亚杰表白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爱她。 祝亚杰严厉的拒绝了他,但是她也不敢大声嚷嚷,怕黄春杨知道了再发生打架之类的事情。 但王小飞的脸皮就是厚,有事没事的总要找祝亚杰表白一番,甚至承诺:只要祝亚杰嫁给他,完全不需要上班,他家拆迁了,有钱,自己在这上班只不过是应付父母的压力,这让祝亚杰感到一阵无可奈何的恶心,甚至在心里慨叹:为什么王小飞这种无赖会有这么好的命运,出生在这么好的城市和家庭中,坐等着拆迁暴富而却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 黄春杨因为家里奶奶生病请假回老家去了,这让王小飞对祝亚杰的骚扰更甚一步,而祝亚杰的忍耐则进一步助长了这个无赖的嚣张,事情终于发展到了难堪的地步。 那天,饭店的客人很少,不到九点就打烊收场了。老板娘田雅开车回家了,姓李的厨师和王小飞坐在前面的大厅里开始喝酒,齐师傅则和张佟跑到街上去玩了,后院只剩下祝亚杰。 趁着今天下班早,祝亚杰开始把积攒的脏衣服全都端到洗漱间,一件一件的搓洗,就在她快要洗完的时候,王小飞来上厕所了,当他看见祝亚杰时,眼睛里忽然发出一种亮光,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看见他,祝亚杰本能地端起还没有洗完的衣服想走,没有想到的是,王小飞忽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嚷嚷道:“来,我帮你洗!”祝亚杰想挣脱王小飞的拉扯,但却没有能够,而此时的王小飞借着酒劲,越发的放肆了,他大声地嚷嚷着:“祝亚杰,今天没别人,我要和你好好谈谈,我爱你,你就是我的老婆”,一边说一边想要拥抱祝亚杰。 祝亚杰不得不扔掉端在手里的脸盆,使劲全力挣脱王小飞,咣当当掉在地上的脸盆溅得她和王小飞满身是水,这似乎激怒了王小飞。 他狠狠地打了祝亚杰一巴掌,喷着满嘴酒气骂道: “你别不识好歹,就你一个农村来的,嫁给我怎么了,黄春杨有什么好的,他有钱吗?”祝亚杰在和王小飞的撕扯中,边呼救边拼命地向大厅方向使劲,她知道厨房的李师傅应该还在那里喝酒。 事实上,李师傅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呼呼睡着了,她根本无法听到祝亚杰的呼喊声。 就在祝亚杰几乎处于绝望的时刻,那道连接后院和大厅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了,正是老板田雅。 田雅在门口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走下台阶,而此时的王小飞似乎还正沉浸在冲动中,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田雅的到来。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抽在了王小飞的脸上,王小飞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他赶紧松开手,呆呆地望着田雅,他不明白田雅怎么来到了这里,因为她每天下班回家后很少再回到店里。 其实,今天也是凑巧,田雅在饭店打烊后回到家里,忽然发现她今天买的一盒化妆品忘在了服务台,她想很快试试这化妆品怎么样,便又匆匆地返了回来,没想到就听见后院祝亚杰的尖叫声,遇见了这无耻的一幕。 “滚、滚,你给我滚”,田雅冲着王小飞愤怒地吼道,王小飞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田雅拉住祝亚杰的手,不停地安慰她,并且说一定要给她做主,替她讨个道理。 祝亚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虽说按她的性格,她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软弱的,况且她和老板田雅也没什么私下的交流。 但是,此刻的祝亚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于来自保守农村的她,这无疑是一种奇耻大辱,如果在老家农村,一个女孩子出现这样的事情,对她今后的名声和出嫁都可能会产生影响。 ------------ 第十五章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田雅的男人秦唐杰来了,是被田雅找来的。据说,这个男人非常有本事,以前是市政府的一位官员,后来从官员的岗位转到一家市属企业当了一把手,接手后把企业做得非常红火,成为全省有名的企业,他本人在省城宁州市也是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与各级政府官员、企业老板、社会富商名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消息和传言,都是祝亚杰平时从两位厨师、王小飞嘴里,以及客人吃饭时悄悄地闲谈中听到的,虽然经常每次只是一些片段,但时间长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成了完整的故事。 关于田雅的情况祝亚杰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就在王小飞没有和自己直接冲突的前几天,他在找祝亚杰搭讪时还隐约地说道:自己的舅舅,也就是田雅的男人——这位叫秦唐杰的国企老总,其实并不是田雅的第一任丈夫。 十几年前,他们双双都是离异的,舅舅比田雅大八岁,田雅是带着五岁的儿子嫁给自己舅舅的,现在田雅的儿子都上高中了,却一直姓田,原因是田雅对自己的前夫充满怨愤而把儿子改姓随了自己;而秦唐杰的一个女儿早已上完大学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了。 至于田雅的前夫和舅舅的前妻,王小飞似乎就知道的不是很多了。秦唐杰和田雅带着王小飞找到了祝亚杰,王小飞怯生生地向祝亚杰进行了一番道歉,秦唐杰和田雅也再次表示了歉意,祝亚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口头上表示原谅了王小飞,但内心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看都没有看王小飞一眼。 但是,事情还是没有结束,秦唐杰和田雅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冲突的焦点是还让不让王小飞在饭店继续干下去。 田雅坚决不让王小飞继续留在饭店了,她对王小飞的讨厌不仅仅因为骚扰祝亚杰这件事情,而她从心里压根儿就认为王小飞不是个好货色,这种讨厌一直存在,并且王小飞在饭店的工作也让她一点也不满意,只是碍于亲戚的面子,她无法开口辞退他,这次王小飞与祝亚杰的事件恰好是一个导火索,也给了她辞退王小飞的绝好理由,她的脾气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的爆发了。 祝亚杰和其他员工清楚地听见,田雅和她的男人在饭店的包间了发生了一次长时间的争吵。 王小飞从饭店消失了。在田雅的坚决坚持下,王小飞被迫从饭店辞职走了。 同时,为了安慰祝亚杰,田雅特意给她放了两天假,多发给她一个月的工资。 黄春杨还是没有回来,估计是她的奶奶病情恶化了,在祝亚杰来城里打工前,她就听说黄春杨的奶奶病得很严重。 祝亚杰终于摆脱了王小飞的骚扰,但是她现在根本无法预料到,在她今后在这座城市的生活中,她和他的生活轨迹还会有一段不愉快的交集。 ------------ 第十六章 按照饭店以往的规矩和惯例,第一年的新员工春节期间是要在饭店值班坚持工作的,虽然祝亚杰很想回家看看生病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也想回去看看家乡的亲邻伙伴,但是为了干好这份工作,为了给田雅留下一个好的工作印象,并且田雅也答应从明年开始每个月再给她加五十块钱的工资。 因此,这个春节,她和黄姐还有姓李的厨师一并留了下来,虽然春节没有什么顾客,但是每天也还会有那么一、两桌,并且年夜饭也订出去了五桌。 这段时间里,饭店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事情,田雅也不怎么来,黄姐也是时断时续的来,但是由于饭店人少了,按照田雅的意见,黄小芳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来饭店陪祝亚杰作伴睡觉。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快言快语的黄姐,就拉着祝亚杰和李师傅天南海北的胡侃聊天,祝亚杰虽然想家,但心情还是轻松了不少,只是有一次王小飞突然来了,让祝亚杰感到有些紧张,好在他拿了宿舍里自己落下的东西就匆匆地走了。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祝亚杰的家乡——榆树村,看看这个村落正在发生着什么,看看我们的另一个主人公黄春杨正在经历着什么。 榆树村坐落在北方一个群山环绕的山坳里,这里地处山脉腹地,四周都是绵延的群山,这些山虽然不是挺拔峻险,却多得使人很难有一个开阔的视野,一条依山修建的蜿蜒的乡村公里把包括榆树村在内的各个村落连接起来,通向乡镇和县城。 这里的冬天特别寒冷,只要是有一场稍微大一点的雪,整个乡村就会被积雪覆盖整整一个冬天,直到来年春天的三月份才能融化。 榆树村大约有一百五十户人家,但却不居住在一起,而是以组,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前是以生产队的形式分布在一个个山脚下。 榆树村最热闹的时候是每年的冬季,特别是临近春节,因为每到冬天特别是腊月,那些在春节后扛起大包小包成群结队离开村子到城市打工的青年男女,就会陆陆续续地回来。 农村的日子虽然还是很贫穷,但是乡里人对阖家团圆的节日还是有着浓浓的情节,即使春节期间仍然有工可打,也可以赚更多的工资,但是很多人还是选择放弃而回到家乡。 对于这些常年漂泊在外经常经受艰难心酸的丈夫、儿子、妻子和女儿来说,此刻是最幸福的,归心最急迫,他们甚至不在乎在拥挤的火车上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也要早一点回到家里;同样,那些守候在村里的妻儿和父母每天也在村口翘首以盼,看看公路上走下汽车的是不是自己的家人。 ------------ 第十七章 村子里的热闹日复一日,孩子们不等打工归来的父亲或者母亲走进家门,就把他们的口袋和包裹了翻了个遍,炫耀的拿着父亲或母亲为他们带回来的礼物,一包水果、一袋点心,甚至几粒糖块都会让他们幸福的向同伴们炫耀,而留在家里的父母和妻子也早早地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当晚,那些归来的丈夫、儿子和女儿总会津津乐道的向妻子和父母讲述打工的乐趣和经历,叙述的口气是从容而骄傲的,他们刻意隐瞒了那些让他们心酸甚至绝望的苦痛,然后,把藏在包裹角落里一年赚来的蓝蓝绿绿的钞票交给妻子或者父母保管。 榆树村的春节气氛是浓厚的,现在,村子里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为春节做着各种准备:赶集购物、淘米磨面、找村里老先生誊写春联……,等等。 从人们洋溢着喜气的表情可以看出,榆树村今年的生活比往年又强了许多,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粮食有政府的托底价格收购,价格也涨了一些,孩子上学的费用也在不断地减少,外出打工的工资收入也比往年多了。 祝亚杰父亲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医院检查说癌细胞已经控制住了,以后怎么样也不敢确定,但至少目前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坚持定期检查。 祝亚杰给父母寄了五百块钱,也写了一封长信,说了饭店里的工作和春节不能回家。 收到祝亚杰春节不能回家的信,全家人多少有些失望,但是看到信里祝亚杰乐观的描述,全家人还是十分宽慰和放心的。 祝亚杰的妹妹祝亚娟就要上高中了,可是她学习并不怎么好,老师的预测是考上大学很难;弟弟祝亚明也上初二了,学习非常优秀,是学校里一个出色的 “苗子”。黄春杨的全家这个春节是有些黯然伤神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奶奶已经病危了。 黄春杨的奶奶已经有病多年了,但一直都不是很严重的维持着,村子里谁都知道这个老人整日病恹恹的,拄个拐棍在村子里慢悠悠的转着,有时候病得厉害点会发出轻微的呻吟。 在经济条件比较落后的乡村,很多人有了病最初都不是去医院,而是自己选择性地买点药或者去村里的卫生所简单冶疗一下,然后就是撑着,生活往往也很幽默,这些皮实的农民有很多时候会把城里人需要去医院输液住院冶疗的感冒之类的病痛硬生生的撑好,当然也有人因为撑着使病情最后加重了。 黄春杨奶奶就属于后一种情况,这位老人也就刚刚接近七十岁,病了却有七、八年了,经常肋腹疼痛,平时就用一些正痛片或者去痛片等阿司匹林之类的药物顶着,严重时就到村或乡里的卫生院去输输液,一直就这么过来了,连县城的医院也没有去检查过一次,这倒绝不是因为黄春杨的父亲和叔叔不孝顺,一方面老太太不愿意去医院拖累儿女,另一方面黄春杨父亲和叔叔的日子也确实过得都比较艰难。 黄春杨的叔叔家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学,而自己家的妹妹黄春华也上了高中。 在当时的农村,上学还是家庭一笔相对比较大的支出。直到今年冬子月,也就是农历的十一月份,黄春杨奶奶的病情忽然加重了,再也不能站起来拄着棍子在村里转悠了,送到县城医院检查后说是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没法再冶好了,只有熬一天算一天了,在外地打工的黄春杨和他的叔叔接到电报后都匆匆地回来了。 ------------ 第十八章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榆树村一户比较有名气的人家——黄文民家。黄文民家之所以在榆树村,甚至在榆树村所在的山坳营乡家喻户晓,原因是黄文民家在当地相对而言是比较富有的。早在几年前,当农民工开始涌向城市时,黄文民就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包工队,开始在乡里和县城揽活。随着城市建设速度的不断加快,黄文民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后来就注册了建筑公司,有了专业的队伍和施工机械,开始在县城丛化县,甚至在西峰地区的西峰市和其他县城揽活。黄文民和祝亚杰的父亲年龄相当,都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黄文民的儿子黄小勇和祝亚杰也是从小的玩伴,只不过黄小勇学习一点也不好,也无心学习,虽然父亲黄文民严厉说教打骂,但都无济于事。因此,黄小勇初中没毕业就早早地辍学了,年龄稍大一点便和父亲一起闯荡建筑市场了。现在的黄小勇,在当地的建筑行业混的也是小有名气。黄文民父子在村子里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村里很多青壮劳力都在他家的建筑公司打工,在当时农民工工资被经常拖欠的环境下,黄文民父子很少拖欠村里人的工资。 祝亚杰的父亲生病期间,黄文民断断续续地借给了他们家八千多块钱,到现在祝亚杰家里也没有还清,还欠了六千多,有时候是还了一部分,但是家里紧张时又借了出来。快到年根了,黄文民父子也回到了村子,祝亚杰的父亲和母亲想着要请黄文民到家里吃上顿饭,表示一下借给他们家钱的感谢。按照榆树村的惯例,请客会友一般是在正月进行,但是每年春节刚过,黄文民父子就会早早地外出揽工程去了,很少能找到人。 就在祝亚杰的父母准备请黄文民吃饭的时候,村里的祝婶来到了祝亚杰家。祝婶家和祝亚杰家属于榆树村的同一个家族,按照辈分,祝亚杰的父母应该管她叫三婶。祝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平日里没什么事就是牵线说媒。祝婶一进屋,祝亚杰的父母就预感到了什么,因为她平时很少到祝亚杰家里闲串门,她来肯定是为祝亚杰说媒的,毕竟祝亚娟和祝亚阴的年龄还小而且都还在上学,只是不知道她要为祝亚杰说哪家的小伙子。果不其然,祝婶很快说阴了来意,她是受黄文民之托,来为黄小勇提亲的。祝婶言语利落的细数了一遍黄文民优越的家境,以及黄文民父子为人是如何的好。对于黄文民家庭和父子为人的这些情况,祝亚杰的父母和村里的所有人都是十分清楚的,祝婶说得也是十分贴切和客观。 祝亚杰的母亲似乎表现的比较热情,她首先对祝婶说了一些感谢她为孩子事操心的客套话,然后盯着祝亚杰的父亲,等着男人的回话,而祝亚杰的父亲虽然也很热情,但却没有立即给出一个阴确的答复,只是客气的应付着,他的眉宇间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祝亚杰的父亲虽然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却对生活有着似乎不切实际的追求和希冀,他羡慕那些有文化的城里人,自己虽然做不到了,但却期望子女将来有一天走进城市,拥有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家庭。祝亚杰的辍学,給他满怀期望的内心重重一击,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当今天祝婶为祝亚杰和黄小勇说媒,他的心底首先就是不同意,黄家一切都好,只是黄小勇没有文化,说到底还是个农民。在祝婶还没有絮叨玩黄家父子的优秀时,他在心底已经做出了拒绝的决定。 祝婶介绍完黄家父子的种种优越后,看到祝亚杰的父亲未置可否,又接着转达了黄文民的意思:大意就是说,如果祝亚杰家愿意这门亲事,可以立刻辞掉饭店的工作,回来去黄家的建筑公司干,或者干脆就在家呆着也可以。 俗话说,“知子莫如母”,那么在祝亚杰的家庭里可以说是“知女莫如父”,祝亚杰的父亲对女儿特别是对祝亚杰的了解比她的母亲更加清楚,他深知祝亚杰虽然辍学打工了,但她和自己一样有着看似不切实际的生活追求,特别是对城市和知识有着热切的渴望。祝亚杰父亲的判断是对的,事实上祝亚杰也的确如此,她渴望一份拥有知识气息的爱情,这也就深刻解释了为什么祝亚杰对黄春杨的感情是茫然的,因为黄春杨没有什么文化,虽然他爱祝亚杰爱得热烈真挚,但却无法让她给与坚决而热情的回应。 “三婶,这个事情是这样,祝亚杰这孩子还小,本来是不应该不上学的,只不过我这身体拖累了孩子,我想等家里稍微不紧了,阴年还回来上学考大学,先不谈对象。”祝亚杰的父亲在经过快速充分的思索后做出了阴确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祝婶也包括祝亚杰的母亲都感到有些意外,进而是失望,但是祝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欠起屁股准备向外走。 “那这样,我先给黄家回个话,把你的意思说了,你们也再考虑考虑,再征求一下亚杰这孩子的意见,如果可以,你们再告诉我”,祝婶边劝导着祝亚杰的父亲边走了。 ------------ 第十九章 春节的气氛日渐浓厚,已经腊月二十六了,耐不住性子的人们已经提前开始零星地放起了爆竹。 祝亚杰的父母原以为提亲不成,黄文民会向他们家要欠债,但事实证阴,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黄文民和祝亚杰的父亲还是照样见面打着招呼,聊着天,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虽然双方的父母依然平静,但是祝婶为祝亚杰和黄小勇提亲的事情却很快传遍了这个小小的山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不知道具体情况和结果的乡亲邻居们纷纷做着猜测,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祝亚杰和黄小勇肯定能成,姑娘长得漂亮,小伙子精神且家境殷实。 这些纷纷的议论在榆树村很快就凝聚成一种共识:那就是祝亚杰已经是黄小勇的对象和未婚妻了。 黄春杨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内心万分焦急,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探求结果,但是他却没有勇气也不好意思向任何人,更别说向祝亚杰的父母打听确切的消息了。 他在万分焦灼中曾经来到祝亚杰家,以一些不疼不痒的无聊话题作为借口想探听到点消息,但结果却是是失望的,祝亚杰的父母丝毫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客气地说让黄春杨在饭店工作时多照顾、帮衬着点祝亚杰。 黄春杨曾经在村外的公路上遇见过黄小勇,当时黄小勇正开着车回村,黄春杨骑着自行车出村,黄小勇很客气地下车热情地叫着春杨哥,还给他递了一支好烟。 面对家庭光艳也比自己潇洒的黄小勇,黄春杨在心底感到了自愧不如,他甚至在潜意识里希望祝亚杰嫁给黄小勇,那样或许比嫁给自己更幸福。 但是,他对祝亚杰的那份情感却在内心真实地不停涌动,他无法安然,只是盼望着赶快回到城里,回到饭店中祝亚杰的身边。 腊月二十八的清晨,黄春杨的奶奶死了,村里的街坊邻居们,凡是能够帮忙出上一份力的,不管多忙,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去帮忙,帮着黄春杨家维持出殡的事宜,以使逝者顺利入土为安。 在榆树村,无论谁家有红白事,街坊邻居都无偿地热心帮忙,已经约定俗成为一个朴实的传统,村里的人们也不知起于何时,只是知道这个风俗代代相传,家家户户照例这么做。 快过年了,黄春杨奶奶的灵柩只停了一天,腊月二十九的上午便出殡了,十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灵柩,踩着咯咯吱吱的厚厚积雪,把灵柩抬到了黄家的坟地。 黄春杨整天都在忙碌:守灵、磕头、招呼来吊唁的人等等,直到出殡完的那天晚上才有了一丝的宁静。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喧嚣了一天的乡村进入了酣梦,偶尔传来一、两声清晰的狗叫。 黄春杨裹着一件厚厚的旧棉大衣,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山野中,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但是此刻他一点也不困,奶奶的去世、祝亚杰的提亲、生活的压力纷扰交织,让他感到困苦而茫然,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而痛苦也来得那么真切:奶奶走了,那个曾经疼他爱过他的奶奶走了,永远不会再见了,在这永恒的时空里永远不会再有生命的交集,永远、永远的不会再有……。 黄春杨就这么呆呆地想着,有时候想得特别深刻,便会生出阵阵慨叹:相对于永恒的时空,人的生命却是那么的渺小和短暂。 这样想着,似乎减轻了他思念奶奶的痛苦,毕竟,生老病死是无情的自然规律。 ------------ 第二十章 一阵刺脸的寒风吹过,黄春杨猛然从无限的遐思中醒来,他忽然感觉自己想要流泪,这涌动在眼眶的泪水,似乎不全是因为对奶奶的想念,而是还有来自对生命的慨叹和感悟,他赶紧努力抑制住自己,仰头凝望寒星苍茫的夜空,噎回那已经就要涌动出眼眶的泪水。 “不能想那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了,否则你就会变得麻木而茫然”,黄春杨想起了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就用它这样提醒着自己。 黄春杨回过神来,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攥紧双拳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努力,要做一个成功的有钱的人,得到自己的爱情,过上想要的生活。 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必须正视现实,脱离实际生活的无尽慨叹,带来的也许只是心灵的慰藉和理想的虚无。 现在,对于我们的主人公黄春杨来说,脚下的这片土地、遥远的省城和深爱着祝亚杰才是最真实的,才是最应该努力并为之奋斗的。 黄春杨就这么想着,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下山野,走向自己的家。 春节是所有中国人最为欢乐的节日了,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农村,人们都会穷尽想象的创造欢乐的方式,尽情地享受这节日的团圆和幸福。 黄春杨奶奶的去世,使黄春杨一家这个春节过得有些沉闷,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榆树村其他人的沉醉和对节日的庆贺。 在农村,春节气氛最主要的象征莫过于爆竹了。除夕晚饭刚过,整个村落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爆竹声,你追我赶,看谁家燃放的多,直到午夜才会达到高潮。 在榆树村,春节燃放爆竹还有两个有趣的说法,一个是谁家有钱,谁家日子过得好,过得高兴,放得爆竹就会多,当然也有很多人完全是出于炫耀;另一个是春节期间特别是除夕夜,多多燃放爆竹可以把过去的晦气都震掉甩开,从而去迎接更好的运气。 因此,还不到午夜,整个榆树村就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爆竹的爆炸声响中。 当然,这个春节,人们的日子比往年又好过多了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省城,看看在同样爆竹声声的城市中,我们的主人公祝亚杰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生活和故事。 为了准备好五桌客人的年夜饭,祝亚杰,黄姐,李师傅中午过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邻近晚饭,田雅和她的男人也过来了,一起帮着准备。 他们几位员工的晚饭是田雅下的厨,她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算是对祝亚杰、黄姐和李师傅的节日慰问,这让他们几个特别是祝亚杰感到非常开心和温暖,也暂时忘记了思乡的忧伤。 在忙忙碌碌中,很快到了除夕午夜,在服务接待客人的同时,田雅的男人领着大家放了一场焰火和爆竹。 祝亚杰还是第一次在省城这样的大城市过春节,省城的除夕之夜实在太迷人了,夜空里连续不断地升起美丽的焰火,五彩缤纷,与楼宇的灯光融汇交映。 祝亚杰兴奋地看着,与大家一起忘情地欢呼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呛人的火药味和洒满头上身上的爆竹碎末。 ------------ 二十一章 凌晨一点,终于忙完了饭店的全部工作,黄姐要回家了,毕竟今天是除夕,黄姐是不会住在饭店的,祝亚杰有点累了,本来想赶紧睡觉,但是黄姐非要祝亚杰和她一起回家看看,说是再一起吃点夜宵。在黄姐十分热情地相邀下,祝亚杰盛情难却,和大堂值夜的李师傅匆匆打了声招呼,就与黄姐一起出了饭店。走出饭店时,黄姐冲着李师傅说:“你把饭店的门锁好了,我和祝亚杰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就意味着祝亚杰这个除夕的下半夜就要住在黄姐家。祝亚杰一愣,她不想住在黄姐家,黄姐刚才也没说晚上不回来,正想问问黄姐,但一想都凌晨一点半了,估计去了后回来也就天亮了。并且,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祝亚杰日益感觉黄姐这个人还是挺好的,也对她多了更多的友谊和信任。 在她家凑合到天亮也行,无所谓的,祝亚杰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黄姐用自行车载着祝亚杰晃晃悠悠地沿着街边前行,祝亚杰只是知道黄姐就住在附近的村子,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况且她来到饭店后整天忙着,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很少出去。省城除夕之夜的热闹不如榆树村这样的农村持续的时间更长,现在大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的了,很少有车辆和行人,密密麻麻的楼宇之间偶尔会升起一团焰火,传来一声阵爆竹声,是少数不甘心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就这么过去的人们留恋的坚持和守候,而绝大多数人现在都已经呆在家里,或熬夜看着春晚,或已酣眠入梦。 如果在榆树村,除夕夜的下半场还是热闹非凡,除了一些坚持不住的小孩早已睡着了,吃过年夜饭的农民还会这家走到那家的串门子,往往是很多人凑在一家,打着扑克、麻将牌,聊着天,吃着水果、瓜子等零食,一直熬到天亮。这种除夕夜熬通宵的习惯虽然会影响休息和身体健康,但是却已经成为了一个传统,其中原因或许是人们更加珍惜春节期间没有家人外出打工合家团聚的短暂日子,或许是因为一个“除夕夜如果睡觉做不好的梦会影响来年运气”的荒诞不经的迷信说法。 省城的空气中爆竹残留的火药味还没有散尽,自行车偶尔会压在路边散落的爆竹残骸上,格楞楞的摇晃。离开饭店不久,黄姐和她就离开大街,拐进了一条窄窄的乡村公路,这里没有路灯,几乎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远处楼宇间隙中闪过来的霓虹灯照出其间朦胧的轮廓。祝亚杰能够看清楚,路的两边全是低矮的平房,路边间或有一堆堆的垃圾,她还是第一次走进省城郊外的农村,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在这繁华的都市周边还有这么差的地方,这里一点都不比榆树村好,狭小的空间甚至还不如榆树村,环境卫生也很差,刚才一处平房外面污水结的冰,差点把自行车摔倒。就在祝亚杰看着路边的两侧呆呆思索的时候,自行车突然刹住了。 “到了”,黄姐边说边把自行车停下。 祝亚杰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从饭店骑自行车到这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 第二十二章 黄姐家在一个不太深的胡同的最里边,一扇铁门紧闭着,隔着门缝可以看见院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黄姐使劲敲了敲门环,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快速走路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是黄姐的女儿杨婧莹。 “小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时和妈一起在饭店工作的祝阿姨”;“亚杰,这就是我的女儿杨婧莹,今年高一了,你就她小莹就可以了。还没有走进院里,黄姐就热情地向女儿和祝亚杰进行了相互介绍。 “欢迎你啊,祝阿姨”小莹热情地招呼着,祝亚杰感觉很不好意思,其实她比杨婧莹也就大了那么二、三岁。此时的杨婧莹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着,热情地招呼着祝亚杰向院子里走去。“快走,亚杰!”,黄姐边向院子里推着自行车边冲着祝亚杰说道。 走进院子,趁着黄姐向院子的角落停放自行车的功夫,祝亚杰不自觉地环顾了一下黄姐家的小院。院子还是比较宽敞的,门口对面是四间正房,院子一侧盖了一排稍微矮点简陋的平房,虽然亮着灯,看样子不是住人的,因为里面乱七八糟的,亮灯大概是因为这里也和家乡的榆树村一样,除夕夜都是要点一夜通宵灯火的;另一侧基本就是空地,堆放了一些日常生活用的工具和木柴,最角落里是个鹅圈,传出一连串嘎嘎嘎地鹅叫声。黄姐的男人就在正房的门口站着等着她们,但是并没有像祝亚杰曾经听说的那样拄着拐棍,祝亚杰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他在门口,当黄姐的男人招呼她进屋时,似乎把她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来,在黄姐和杨婧莹的簇拥下向屋里走去。,这个时候祝亚杰才发现男人的左腿似乎比右腿短了一截,一瘸一拐地走着路。 屋里的灯光十分阴亮,已经摆好了饭菜,并且已经摆了半天了,桌上的饭菜已经不是热气腾腾地了,大概就是因为等着黄姐的缘故。祝亚杰仔细地审视着这个省城的农村之家,发现它似乎和家乡榆树村的农家没有太多的两样,依然处在并不富裕的状态,屋内几件陈旧的衣柜、橱柜,摆了一台电视机和一个VCD机,一样的火炕,只不过屋角有一个在当时农村家庭还很少有的冰箱。在阴亮的灯光下,祝亚杰怀着好奇的心情仔细地打量着黄姐的男人和女儿:黄姐的男人四十多岁,足有一米八的大个子,样子很结实也很俊挺,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生活的压力使他显得格外苍老,头发提早地花白了许多,人很瘦,脸上显着有些忧郁,颧骨棱角分阴,深陷在眼眶中的双眼有些浑浊,不那么阴亮;黄姐的女儿——杨婧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或许是女儿相貌随父亲更多些吧,她身材高挑,虽然也很瘦,但却遮不住少女的青春气息和美丽。 “对不起,亚杰,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就是小莹她爸,叫杨哥吧”,黄姐端着刚刚重新问过的菜对着祝亚杰说道。 “快坐下吧,没什么吃的”,黄姐的男人一边从柜子里掏出一瓶白酒一边对祝亚杰说道。 “嗯、嗯,菜已经够多的了”,祝亚杰一边答应着一边在桌子旁边坐下来。 ------------ 第二十三章 黄姐的那人打开酒瓶子,倒满了一杯白酒,估计得有二两多,递到了祝亚杰面前。 “杨哥,我不能喝酒,真的不能”,祝亚杰着急的喊了起来。 “喝点吧,我也喝,小莹上学就不让她喝了”,黄姐赶紧附和着劝着,黄姐的男人没有说话继续倒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黄姐,一杯留给了自己。 其实祝亚杰并非不胜酒力,在饭店的这几个月在黄姐的撺掇下喝过几次,没有感到太难过,所以在黄姐家人的热情劝说下,祝亚杰也就开始喝了。饭桌上的气氛是热情的,黄姐和男人一个劲儿地劝着祝亚杰多吃点,让她仔细品尝品尝女儿做菜的手艺,其中满含着对女儿杨婧莹的赞许。菜的口味的确不错,祝亚杰曾经认为那些城市里的孩子都是娇贵的花朵,什么粗活都不会干,虽然这里是农村,但毕竟也是省城,黄姐的女儿能够做出这样好的饭菜,也的确是非常的不容易了。在热情气氛的影响下,祝亚杰喝得头有点晕,也许是因为太累和困的缘故。黄姐还是生怕热情的不够,仍然一个劲儿地劝着吃菜。 “祝阿姨,你是不是也要减肥啊,现在的女孩子都开始少吃减肥了”,杨婧莹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倒是给了祝亚杰台阶下,她趁此机会停下了碗筷。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在黄姐的安排下,祝亚杰和杨婧莹一起睡在了杨婧莹的卧室。躺在炕上,在陌生的环境里,祝亚杰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只好忍着困意和杨婧莹聊了一些她平时学习的情况,尽量消除自己内心的不适应,但是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在五彩纷乱的梦境中,祝亚杰被一丝细微而清晰的声音惊醒,她醒了,天还没有亮,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她看看手表,是凌晨五点多。那细微的声音忽然停下了,祝亚杰以为是自己做梦的梦境,但很快那声音又再次响起,祝亚杰忽然紧张起来,她屏住呼吸仔细地听,声音来自黄姐和她的男人的房间,是一个女人,不,肯定是黄姐在低低地哭泣,夹杂着男人模糊的说话声。祝亚杰不知道该怎么好,去黄姐的屋里看看进而劝劝显然不合适,人家夫妻已经睡下了,她悄悄地瞥了一样杨婧莹,她似乎还在酣睡,但还是翻了个身,也许她真的还在睡梦之中没有听见,也许她已经醒了,听见了,只不过在她的家里这已经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了。祝亚杰想叫醒杨婧莹,但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没有办法只好蒙上头,很快他就又睡着了。 祝亚杰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黄姐已经站在了窗前,她笑盈盈地看着祝亚杰,好像昨天晚上那哭泣的女人不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睡得怎么样,小莹没有挤你吧,这孩子睡觉不老实”,黄姐看了看祝亚杰,又看看还在蒙头大睡的女儿说道。 “挺好的,黄姐,睡得可香了”,祝亚杰伸着胳膊回答道,手腕上的表已经显示现在是上午八点多了。 “赶紧起来吃饺子吧,我正在煮着呢,我先去看看”,黄姐边说边向外面走去。 ------------ 第二十四章 吃过早饭,祝亚杰和黄姐就要回饭店了,上午还是要准备一些菜的,以黄姐的经验,今天是大年初一,饭店一般是不会有客人的,但有时候也会有例外,就有人会来饭店吃饭,客人来了总得招待,所以做一些准备还是必要的。黄姐在前面推着自行车和祝亚杰向院外走着,黄姐的男人这时拄了拐和女儿杨婧莹一起送她们出门。 “杨哥,你们回去吧”,走出院门,祝亚杰回头向黄姐男人和她的女儿说道。 “再送送你们,杨婧莹显然不愿意母亲和祝亚杰的离开”,她边说着边继续跟着向胡同外走,黄姐男人于是也就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直到黄姐载着祝亚杰骑进乡村公路才挥挥手默默地转身回去。 那天上午风很大,天气也特别的寒冷,黄姐载着祝亚杰艰难地前行,终于有了一段下坡路,黄姐使劲地瞪了几下,以便借助自行车下坡的惯性省上一点力气,然而就在这时,一场意外发生了:自行车突然“咔哧”一声停止了前行,祝亚杰和黄姐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两个人都被摔蒙了,浑身沾满了土,祝亚杰赶紧坐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右胳膊疼的厉害,使劲挥了挥,但还能甩动自如,外衣和毛衣肘部都被搓破了,撸开袖子看了看,胳膊肘处被搓得流出了几道血迹,右腿膝盖也生生的发麻,但并不影响她努力地站起来。黄姐摔得比祝亚杰重多了,她躺在地上呻吟着,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衣服却和自行车轮子绞在一起,怎么也无济于事。祝亚杰赶紧跑过去,她努力从自行车的前轮中抽出被绞成一团的黄姐的羽绒服。此时,她也一下子明白了这场事故的原因:原来是黄姐大半身长的羽绒服在风的吹动下,被绞进了快速旋转的自行车的前轮。 尽管祝亚杰已经把黄姐的衣服和自行车分开,但是黄姐只有在祝亚杰使劲地搀扶下,才能勉强地站起来。在摔倒的过程中,她的右脚踝被自行车的踏板硬硬地杵了,现在已经非常红肿,黄姐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 “黄姐,怎么样,送你去医院吧”,祝亚杰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关切地看着黄姐。 “疼的厉害,我觉着脚脖子断了,你没事吧”,黄姐吃力地靠在祝亚杰的肩上,踹着粗气说。 “我没事,你坐上自行车,我赶紧带着你去医院”,祝亚杰边扶着黄姐边努力地扶起自行车。 好不容易把黄姐扶上自行车的后座,祝亚杰却发现自行车的链子掉了。她只好把黄姐又扶下来,坐在田沿上,蹲下身去安自行车的链子。寒冷的天气,加上刚才重重地一摔,即使带着线手套,祝亚杰的手也在连冻带伤中阵阵麻痛,她沾了满满的一手黑色的机油,却怎么也安不上自行车的链子,而就在她刚好安置到位的时候,使劲一瞪,自行车的链子却由于刚才的事故,咔啦一声断了。此时的乡间公路上很少有人路过,人们都还沉浸在家里享受春节的欢乐,偶尔有一、两名从不远处乡村公路上路过的三轮车或骑自行车,可是在呼呼的寒风中,无论祝亚杰怎么样招手呼喊,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你推着我走,走到主路上或许就有出租车”,黄姐痛苦地对祝亚杰说道,祝亚杰只好把黄姐再次扶上自行车后座,艰难地向通向城区的主要公路走去。 ------------ 第二十五章 终于走上了通往城区的主路,毕竟是大年初一,平时车辆很多的这条公路今天车辆也很少,出租车就更少了,偶尔过来一、两辆,也都载着人快速地开走,根本没理会祝亚杰的挥手。 “向相反的方向走一点,那里有一个公交车站点,也许可以坐公交,自行车就扔在那里,丢就丢了吧”。在黄姐的指示下,祝亚杰推着黄姐向离城区相反的方向走去,果然那里有一个公交站点,但是乡村的公交本来间隔时间就长,并且又是春节期间车次也会自然的减少。等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一辆车通过,祝亚杰此刻十分焦急。 “实在没车,你推着我回村里,那里有村办的卫生所。”黄姐的脚踝肿得愈发厉害了,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祝亚杰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推着黄姐,沿着公路向主路与乡村公路的交叉口走去。 “要走多远,黄姐”,祝亚杰感觉自己现在推着黄姐有点要坚持不住了,而且黄姐痛苦地呼吸越来越严重。 “我们这样,得半个多小时”,黄姐无奈地回答道。 “那怎么行呢,你看你的脚都肿成这样了,我现在站在公路上拦车”,祝亚杰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试试吧,估计没人愿意停”,无可奈何之下,黄姐也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试试的办法。 于是祝亚杰把黄姐扶下自行车,扶着她坐在路边,开始尽量地向路中间站,拼命地向时而通过的汽车挥手,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私人车,几辆急速驶过来的小车不耐烦地使劲按着喇叭,稍微减了一下速度,便绕过祝亚杰又疾驶而去。正在祝亚杰感到绝望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缓慢地停在了她的身边。 “你们怎么了,干嘛站在路中间拦车?”车窗摇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问到。 一瞬间,祝亚杰感到这张脸似乎曾经相识,或许是曾经去饭店的客人,但是此刻祝亚杰顾不上想这些,赶紧着急地说道:“我同事的脚摔坏了,你能拉我们去医院吗,我们可以给你车费”。 中年男人似乎不太情愿,犹豫着。 “拉上阿姨吧,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小男孩忽然快言快语地说道。 “好吧”,中年男人把车绕道黄姐身边,缓慢地停下,走下车和祝亚杰一起把黄姐扶到了车的后排座位上。 “自行车就仍在路边吧”,黄姐冲祝亚杰说道。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帮着拉自行车了吧,祝亚杰也是这么想的。 “没关系,可以放在后备箱”,中年男人这时倒是很热情,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东西使劲地塞了塞,搬起自行车塞上了后备箱,只是后备箱门没法关上,但自行车肯定是掉不下来的。 中年男人很快启动了车辆,向着北城区医院驶去。 “你们这是怎么弄得?”路上,中年男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衣服绞进自行车轮子里了,摔的”,祝亚杰回答说。 “以后应该多注意点”,此后,中年男人一直沉默,专注地开着车,倒是他的儿子——那个小男孩喋喋不休地与祝亚杰聊一些幼稚的少儿话题,祝亚杰在与她的聊天中也得知:中年男人是拉着儿子回父母家拜年的。 ------------ 第二十六章 大约十几分钟,车子驶进了医院,停在医院门口,中年男人走下车,帮着祝亚杰把黄姐扶下来,又把自行车搬出后备箱。 “谢谢您了,给您点钱吧”,祝亚杰边说边掏衣服口袋。 “太谢谢您了”,黄姐也吃力地表达着感谢。 “不用了!,你们赶紧去挂号把”中年男人一边态度坚决地说着,一边上了车,白色的桑塔纳缓慢地拐向医院出口。 忽然,祝亚杰想起来了,她算得上认识这个男人,因为此刻她注意到了汽车的尾号,特别是最后两位是“52”,这一下子勾起了她清晰地记忆,这个男人就是去年祝亚杰来饭店报道时,把她的包裹撞坏了的那个男人!但是显然,中年男人没有认出她。祝亚杰想走过去叫住他说点什么,但是说点什么呢,就在祝亚杰犹豫着时,汽车已经驶出医院大门,加速而去。 祝亚杰扶着黄姐快步走进医院,给黄姐找了椅子坐下,她对城市大医院的看病流程还是很不熟悉的,于是赶紧走到护士站,焦急地向值班的女护士说:黄姐的脚摔得非常严重,希望帮着挂个急诊。当班的女护士麻木地看了眼浑身土迹斑斑的祝亚杰,又低下头摆弄手里的单子,似乎在听,也似乎就没听她说什么,或许根本就不想听她说。祝亚杰忙忙乱乱地说了足有一分钟,女护士终于又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了一句:“那边挂号去!” 祝亚杰向那边看了看,那里有十几个人正在挂号窗口排着队。 “是那里吗”,祝亚杰又怯生生地问了句。 “你不认字吗?”女护士不耐烦地甩过一句话,就又去应酬别的病人。 “可那里那么多人,能快点吗”,祝亚杰又憋出了一句。 女护士不再搭理她。 “我是说能换个急诊吗,病人摔得很厉害”,看到女护士不理她,祝亚杰又凑上前去怯怯地追问道。 “不就是个脚吗,你以为这是给你们家开的医院吗?”,女护士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向祝亚杰吼道。 是啊,就是一个脚伤,何况又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的脚伤,即使你真的很严重,在很多麻木的医护人员眼里,又算个什么事。 这时,一位胖胖的中年人在医生、护士还有随从人员的簇拥下,从医院大厅里面的楼道内走出来,路过护士站,那位女护士赶紧肃立站好,向着胖胖的中年人点头说道:局长,慢走! 这位胖胖的被称作局长的中年人,在大家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根本看都没看这位肃立着的可怜的女护士,更别说是否听清她谦卑的问候了。但是,这位女护士还是虔诚地肃立着,注视着他和他的随从,直到他们走出大厅。 祝亚杰被这位女护士训斥怕了,不敢再麻烦地问这问那,只好无可奈何地去挂号窗口前排队。 黄姐的脚也并不十分严重,经过X光拍片检查和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和韧带拉伤,需要吃药静养。医生龙飞凤舞地很快开出了一张药方,说:“先回去吃这些消炎药吧,吃完看看情况再说,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 第二十七章 祝亚杰扶着黄姐来到划价窗口,一划价才知道这些药需要三百多块钱,此时,黄姐和祝亚杰口袋里的钱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我们带的钱不够”,祝亚杰难为情地对窗口里划价的护士说道。 “那你们找医生改方子去,少开点”,划价的护士马上说道。 祝亚杰扶着黄姐离开划价窗口,就在祝亚杰准备重新向医生诊室走去的时候,黄姐忽然拉住了她。 “不用去了,药不拿了”,黄姐忽然说道。 “那怎么行,你看你的脚成这样”,祝亚杰说道。 “没什么,反正检查结果显示骨头也没问题,只是皮肉伤,况且这大医院的药都贵,我回去照着方子在村卫生所买点吃,然后再用酒揉揉就好了”,黄姐似乎满有把握地说。 在黄姐的一再坚持下,祝亚杰不再说什么了,她也知道像黄姐这样的摔伤,在自己的老家榆树村,很多人甚至连一点药都舍不得买,只是靠用白酒揉搓和静养。 祝亚杰和黄姐打了一辆黄色的面包出租车返回了黄姐家,黄姐的男人和女儿关切地问候着,黄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黄姐催促祝亚杰赶紧返回饭店。是的,的确该回饭店了,已经快十一点了,如果中午饭店来人吃饭,只有李师傅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于是,祝亚杰把医院的检查单据等资料交给黄姐的男人,赶紧骑上黄姐的自行车,沿着昨天的来路,快速地向饭店骑去,只是在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就是医生开的方子龙飞凤舞的,自己上到高二都不认识,黄姐会认识吗,如果不认识怎么去对照方子买药,也许杨婧莹会认识……,就算都不认识,随便买点消炎药也是可以的,祝亚杰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了。 李师傅已经在饭店大厅无所事事地呆着了,看到祝亚杰一个人回来,连忙问道:黄小芳不来了? 祝亚杰简要地说了一下两个人怎么摔跟头,又怎么去医院的过程,说完接着问了一句谁也不知道答案的话:“李师傅,你说今天中午会有客人吗?” “估计不会有,但是你还是赶紧换换衣服,做点准备,”李师傅也不那么十分确信地答道。 祝亚杰匆匆换好工作服,就去后厨忙碌地准备去了,好在那天中午一个客人也没有,祝亚杰也难得的休息一下,养养自己摔伤的胳膊。 ------------ 第二十八章 欢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正月初五很快就过去了,榆树村的人们,特别是青年男女又要开始离开家乡出去打工了。 在榆树村,外出打工的人们按照时间顺序主要分为三拨:第一拨是过完正月初五这个重要节日,然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出发了;第二拨是想在家多待几天,直到过完正月十五这个重要节日后才开始出发。 这两拨人主要是一些在工厂、饭店打工的青年男女,有的夫妻一同出去打工,幼小的孩子就交给家里的老人照看,他们一般一走就是一年,中间没有特殊事情是不会回家的。 第三拨出去的比较晚,他们一般是家里农活的主要劳动力,要在农历三月谷雨时节前后种完地,才开始出去打工,主要是建筑工人,打工的地点一般也不会太远,就是周边的城市,以便于家里农忙时能很快回来。 黄春杨今年正月初六就准备出发了,之所以走得这么早,一是因为他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早点回饭店还能多赚点钱;二是他更急于见到祝亚杰,想尽早求证一下她和她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答应了黄文民家的提亲,祝亚杰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了黄小勇的未婚妻。 所以正月初六的早晨,黄春杨和四名也准备初六出发的年轻人在家人的陪同下,提着大包小袋,早早地来到村口的路边集合,等待着约好的出租车来接他们去县城,然后乘坐去省城和其他城市的火车。 祝亚杰的父母也来了,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是装好的一些榛子、瓜子之类的干果,准备让黄春杨捎给祝亚杰,同时再三地叮嘱黄春杨,让多帮助照顾些自己的女儿。 黄春杨很冲动地想把他们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一下祝亚杰提亲给黄小勇的事情,但却实在没有这份勇气,好在就要回到祝亚杰身边了,黄春杨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出租车来了,几个年轻人麻利地装好包裹,跳上车,然后放下车窗向着家里人挥手,说着一些让家人放心的话。 家里的父母妻儿呆呆地站着、看着,直到出租车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了,这才陆续转身向家里走去,有的母亲悄悄地抹起了眼泪,又怕自己的男人看见招来训斥,因为在榆树村有一个风俗,在送别亲人时是不能哭的,那样不吉利。 可是小孩子是不管这个风俗的,看见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离开,止不住放声大哭,家里人只好不停地哄。 黄文民父子这个春节过得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原因就是祝亚杰的父亲拒绝了祝婶为黄小勇的提亲。 虽然说他们父子在榆树村始终和蔼近人,没有因为自己家境的富裕而炫耀和盛气凌人,但是有钱的家境无疑使他们在榆树村有着不一般的地位,也格外地受人尊重。 按照黄文民和祝婶的预计,黄小勇和祝亚杰是完全般配的,提亲的事情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但也是基本上是能够顺利成功的。 他们的这种预计与榆树村村民的看法也是相吻合的,提亲之事传出去以后,村里人一致的猜想就证阴了这点。 但是祝亚杰的父亲却坚决地拒绝了,这大大出乎黄文民的预料,也或多或少地伤及到了他和家人的自尊,尽管祝亚杰父亲的拒绝没有被村里人知道,村里人也一直认为提亲成功了,异口同声地说祝亚杰已经是黄家没过门的媳妇了。 ------------ 第二十九章 而黄小勇比父亲的心情更为复杂,他比祝亚杰大两岁,他家和祝亚杰家相距稍微远点,从小也没怎么在一起玩过,只是上小学时和祝亚杰在过一个学校,后来他辍学了,祝亚杰继续上学,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偶尔在村子里遇见了打个招呼,甚至连招呼也不打。 他知道祝亚杰长得很漂亮,也有过追求她的想法,但却总是觉得自己和祝亚杰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更多的奢望。 这次父母着急地为她提亲是因为一个叫纪春红的姑娘。纪春红是邻村的,没有祝亚杰漂亮,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了,后来就来到了父亲的工地,负责收发建筑材料,在日常的工作相处中,久而久之地就对黄小勇产生了感情,开始主动关心追求黄小勇。 最初,黄小勇对纪春红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觉得她人还不错,诚实且肯干,但在纪春红地主动追求下,黄小勇慢慢地发现了她的更多优点,对她也有些热情起来。 纪春红主动追求黄小勇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黄文民耳中,黄文民两口子是坚决反对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一般,而且家庭条件也相当不好。 在他们夫妻看来,以他们的家庭条件和经济实力,自己的儿子黄小勇应该找一个比纪春红更好的地姑娘,或者是有文化的城里人,或者是长得相当漂亮的,并且他们已经在县城为黄小勇买好了楼房。 俗话说, “女追男,隔层纸”,黄文民两口子生怕随着时间的推移,黄小勇真的会和纪春红走到一起,产生更深的感情,那时就不好办了,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一方面,在黄文民的干预下,纪春红离开了黄家的建筑工地,走时什么也没说,也没见黄小勇,黄小勇知道这其中肯定是父母在背后捣的鬼,他虽然对纪春红还没有太多的男女感情,但是,总觉得这对纪春红是不公平的,父母的做法也不仗义,至少伤害了自己和她的友谊之情。 事后,黄小勇也曾经去邻村找过纪春红,倒不是想和纪春红谈什么男女之情,而是想给她一个道歉和一点补偿,但却没打听到一个具体的结果,只是知道她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春节也不会回来。 另一方面,为了拢住儿子的心,黄文民夫妇决定快一点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好让黄小勇彻底忘记那个纪春红。 两口子思来想去,觉得祝亚杰最合适,祝亚杰不仅长得漂亮,人品也好,而且上到高中,有文化,如果继续学习说不定还能考上个大学。 黄文民夫妇琢磨定了这件事,就去征求儿子的意见,黄小勇当然是愿意的,因为他原本没有爱过纪春红,他和纪春红的关系只不过是流言和父母的猜测,而且他喜欢祝亚杰,只是以前祝亚杰还在上学,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就没敢多想。 ------------ 第三十章 现在父母忽然提出要为他提亲,而且是榆树村相当漂亮的祝亚杰,这让黄小勇感到非常的兴奋,而且产生了一种意识:自己优越的家境,可以有效地弥补自己的差距,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文化,但也完全可以大胆地追求像祝亚杰这样优秀的姑娘,而以前他一直把自己定位得很低,从来没有这种奢望和意识。 的确,在物欲日益膨胀、金钱不断至上的环境和风气中,黄小勇产生这种以金钱为底气的意识十分正常,因为这种意识有着活生生的现实生活基础。 看到儿子十分欢欣的样子,黄文民夫妇也十分兴奋,就在腊月二十五的当天,郑重地请来祝婶,热情招待,然后托她到祝亚杰家里提亲。 祝亚杰父亲的拒绝,让黄小勇很受伤害,甚至刚刚因家境富裕而产生的骄傲意识,又重新被自己怀疑和否定。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应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事实上,此时的黄小勇却不能做到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了。 自从父亲提出要为他提亲祝亚杰开始,他就不停地想着祝亚杰的音容笑貌,想着她的美丽和一笑一颦,进而产生了一种渴望的情感,现在他的心理正在经受着一场失恋般地难过。 正月初六黄春杨走的那天早晨,黄小勇默默地站在自家院子里高高的月台上,看着路口,黄春杨不是祝亚杰,他出去打工本来和黄小勇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黄小勇还是那样默默地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心理正在想着什么。 此时的黄小勇并不完全认为祝亚杰父亲的态度就是祝亚杰的态度,或许祝亚杰本人会愿意这门亲事,那么自己还有希望,虽然事后证明他的这种想法是错的。 看到黄春杨走了,去省城和祝亚杰一起打工生活,黄小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羡慕和嫉妒,他甚至荒唐地想也去省城,去和祝亚杰一起打工,但他知道这种想法父母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榆树村所在的县城叫丛化县,这里每天有五列火车通过,其中只有两列是通往省城的,一列是始发,在下午一点多,车速比较快,大约五个小时到省城;另一列是过站,在晚上十一点多,车速比较慢,大约八个小时才能到省城。 黄春杨和同行的伙伴八点不到就赶到了车站,目的就是买一张有座的车票。 但是,虽然刚正月初六,但车站内里却挤满了外出打工的人群,多得超乎他们的想象和判断,一个个拎着大包小袋,黑压压地堆满了整个候车室。 有的实在没有地方呆了,只好在候车室外找个地方,坐在行李上,袖起手,裹紧衣服,以抵御寒冷的天气。 黄春杨直觉感到,今天的车票肯定是难买了,事实上证明他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还没有排到售票窗口,售票员就从扩音器喇叭向外喊道:今天中午去省城的火车没有票了,大家不要排队了。 ------------ 第三十一章 “那站票有吗?”,“晚上那列车有票吗?”,“阴天的有吗”……后面排队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喊着。 “站票都没有了,晚上的那次也只有站票了”,售票员冲着窗外喊道。 黄春杨感到非常失望,他计划着是买下午一点的车票,这样可以在晚上九点之前到达省城,坐上末班公交车赶到饭店。现在只有夜间那次列车有票,而且还是站票,这就意味着如果坐这次车,自己将在车上站着熬一个通宵。 同行的四个伙伴中,两个计划去省城的决定今天不走了,他们准备买阴天的车票,然后回家,阴天早晨再走;另外两个去别的城市的,倒是顺利地买到了当天中午的票。但黄春杨不想再返回去了,他坚决地买了晚上的站票。 在百无聊赖的寒冷时光中,黄春杨在车站熬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快到晚上十一点了。期间,他想去车站的录像厅看看,休息一下,但那里也是人非常多,座位都没有了,即使花五元钱进去也只能站着,黄春杨索性就在候车室呆着,本来不怎么吸烟的他,也买了一包烟,和许多人一样吞云吐雾地抽起来,以打发时光。现在,列车终于要来了,不论怎么困难,再有八个多小时,黄春杨都将到达省城,到达小雅饭店,看到自己一直惦记着的祝亚杰。想着这些,黄春杨似乎忘记了疲劳,心情格外地好。 距离列车进站还有半个多小时,车站的广播还没有播音,检票口前已经挤满了人群,黄春杨没有过去,他实在不想拎着两个大包裹早早地站在那里,反正都是站票,早进站、晚进站都是一个样。车站大楼的挂钟敲响了十一点钟声,离列车进站还有十二分钟,车站广播里传来了女播音员清晰的广播声“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原同开往宁州的3528次列车就要进站了,有买到3528次列车车票,去往西峰、三平……宁州的旅客请到进站口检票上车”;“各位旅客请注意……。” 座位上的、站在门口的、候车室外的,所有的人们一齐起身,挤向检票口。检票口原来就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现在变得更加拥挤了,在嘈杂的喊声中,人们争先恐后的向前涌去,大家都知道春节去省城的车是异常拥挤的。黄春杨也不敢怠慢,吃力地拎着两个大包,随着人流向前涌动。终于挤进站台,但列车还没有进站,一簇簇的人群,密密麻麻地挤在站台上车门位置标记处,站在队列前面的人不得不使劲地向后挺着,以防在列车还没有进站之前就被挤下站台。很快,列车喘着粗气,闪着刺眼的灯光由远处缓缓地驶过来。人们立刻骚动起来,尽管铁路工作人员不停地用扩音喇叭喊着:“向后退!”、“注意安全!”、“不要拥挤”,但似乎无济于事,就在列车刚刚停稳,车门还没有打开时,原有的排队队形立刻打乱,人们呈现出一个个不规则的扇形紧紧地围住车门。 ------------ 第三十二章 车门打开后,不等几名下车的旅客完全下来,着急的人们已经开始向车厢涌,下车的人员不得不拼劲全力才在人堆中挤出一条通道,列车员和站台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的大喊声,在着急上车拼命拥挤的人们面前毫无作用,大家只管拎着包裹向车厢里挤。 更有着急的人,在外面弄开车窗,隔着窗户把自己的行李和包裹扔进车厢,然后就顺着窗户爬进车厢,气得里面的人破口大骂。 开车的铃声响了,站台人员也吹响了哨声,但是车厢门口的人还是没有全部上去,车厢似乎已经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了,铁路售票人员显然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每一名旅客,特别是这些打工者,都带着大大的行李和包裹,这些行李和包裹早已超过了行李架的容量,被胡乱地堆在车厢链接处、过道上,所占的空间比一个人要多的多。 黄春杨此时正处在车厢门口,一只脚已经迈进车厢,而另一只脚还在上下车厢的台阶上。 他的两个包裹,一个已经塞进了车厢,另一个还背在自己的后背上。列车是有时间的,开车铃响过后,拥挤的人们仍然不离开车门口,列车无法出站。 十几名紧急从候车室跑进来的警察配合站台工作人员,开始逐个车厢地向后拉那些没有上去,但却还聚挤在车门口的旅客。 黄春杨仍然没有迈上去他的另一只脚,他想放弃,转身下来,但已经塞进车厢的包裹被人们踩在脚下,根本拽不出来,黄春杨实在着急了,在站台工作人员赶过来就要拉他的瞬间,一个狠劲,终于挤上去了。 列车终于关上了全部车门,叹息地鸣着长笛, “咔哒咔哒”地出发了。车厢实在太挤了,根本转不过身来,黄春杨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两个包裹拉到自己脚下。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站,列车虽然停了,但基本上没有旅客下车,上车的一个也没有,大概是列车太挤了,车站已经不再售票检票了。 就这么几乎不动身地站了近两个小时,列车驶进了西峰市,西峰市是一个地级市,很多打工者就在那里下了车,车厢稍微宽松了些,黄春杨趁机挪到了车厢链接处,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包裹上,包裹里母亲早晨为他煮的几十个鸡蛋估计早已压得烂透了,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车厢还是很拥挤,但可以费劲地走动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劣质香烟味、顺着车窗缝隙飘进来的机车煤烟味,混合着男人们的汗臭味和厕所里飘出的尿骚味,熏得黄春杨几乎想屏住呼吸。 但是,他实在太累了,从早晨到上车,在候车室无聊地熬了十几个小时,现在又已经在车上站了两个多小时。 黄春杨打开包裹,胡乱地吞了几个已经被挤碎了的鸡蛋,坐在包裹上,倚靠着车厢壁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第三十三章 黄春杨睡得很香,他开始做梦了,梦见自己在榆树村的山野里和父亲种地,祝亚杰从远处向他笑盈盈地走来,与他一起干活,并且大方地说要嫁给他。黄春杨非常兴奋,与祝亚杰一起在田野里奔跑,拉着手很快就飞了起来。然而,忽然好像是从天空中传来一声大喊,把他和祝亚杰喝住了,是一个男人,好像是黄小勇又好像不是,模模糊糊地一个人,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推了一把。祝亚杰不见了,黄春杨猛然从梦中惊醒。 是一个姑娘,一个从黄春杨身上迈过去的姑娘不小心地踢到了他的肩膀。那个姑娘已经走过去了,但是她显然知道自己踢到了黄春杨,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冲他笑笑,黄春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个姑娘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大概是去上厕所的。 “刚才对不起啊”,在她再次路过黄春杨身边时,充满歉意地补了一句。 “没事”,黄春杨满不在乎地回应着。 姑娘并没有要很快离开的意思,黄春杨身边正好有一块空地,她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夜景。 “你也没座位啊?”,黄春杨不那么困倦了,他想找个人聊会天,来打发这实在无聊的时间。 “有座位,在那边,但是他们总是抽烟,熏得我难受。”姑娘接过了话题。 “没办法,这车就是破”,黄春杨附和道。 “大哥,您这是去哪里干活啊?”,姑娘问道。 “去省会宁州”,黄春杨答道。 一来二去,两个同是出门打工的青年男女在列车上热情地聊了起来。 黄春杨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姑娘,长得还算漂亮,但比不上祝亚杰,从外貌上看年龄也比祝亚杰大,穿着倒是相对比较时髦和讲究。从聊天中黄春杨得知,姑娘叫杨亚荷,22岁,和自己同龄,是邻县滦泉县人,与黄春杨同属于西峰地区,是因为婚姻问题和父母闹了别扭,自己才赌气出来打工的,至于是什么别扭,杨亚荷没说,黄春杨也不便于问。 在黄春杨了解杨亚荷的同时,杨亚荷也在热切的聊天中了解了黄春杨的基本情况。 “你准备去哪里找活”,聊了一会后,黄春杨似乎很关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准备先去宁州看看,那里毕竟是大城市,也许工作好找”。杨亚荷叹了口气。 “大哥,你不是在宁州干嘛,能帮我也找个活吗?”杨亚荷接着说道。虽然黄春杨说了自己和她同岁,但杨亚荷还是一口一个地管他叫着大哥,这或许是杨亚荷对他的一种尊重,但却让黄春杨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黄春杨忽然想起,田雅曾经和自己说过,小雅饭店准备再招一个外地的女服务员,因为黄姐家里经常有事,不能一直坚持在饭店,她一走就有些忙不过来。 “要不,你跟我到我干活的饭店去干吧”,想到这里,黄春杨似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太冒失了,十分后悔。 第三十四章 ------------ 第三十四章 黄春杨之所以后悔了,是因为他马上想起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在饭店了,虽然他走时田雅确实说过要招一名外地的女服务员,但是,他不知道这两个月中间是否已经招了。第二个问题是:她根本不了解杨亚荷,也不知道她的人品和工作能力,如果她去了饭店,不好好干活,田雅肯定是要埋怨自己的。第三个问题是:他喜欢的是祝亚杰,并且现在自己也相信祝亚杰对他的感情,如果他现在带着杨亚荷回去,或许会引起祝亚杰的误会。 “谢谢了,大哥!”就在黄春杨正在为自己的冲动发愣时,杨亚荷热情地接上了话茬。 “没关系,只不过饭店的活又脏又累,你不一定吃得了那份苦。”黄春杨想让杨亚荷自己打退堂鼓。 “放心吧,大哥,没有什么吃不了的苦”,杨亚荷热情地保证着,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了省城该去那里落脚,因此对这份工作很感兴趣。 “嗯、嗯”,黄春杨苦笑着应和着。 “怎么了,黄哥。”杨亚荷已经改口叫他黄哥了,她似乎发现了黄春杨有什么为难之处。 “没事,我就是又有点困了”,黄春杨顺口答道。 “黄哥,你去我的座位上坐着睡吧,我上车就一直坐着,现在一点也不累”,杨亚荷热情地让着黄春杨。 “谢谢,谢谢,不去了,我就坐在这里挺舒服的”,黄春杨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就睡会吧”,杨亚荷说。 黄春杨虽然现在已经不困了,但却不得不假装充满困意的继续闭上眼睛。杨亚荷还是斜靠在车厢链接处的车壁上,专心地看着窗外。 黄春杨开始思考如何弥补自己刚才冲动的错误。他首先想到的是,如果杨亚荷确实要跟自己去饭店打工,那么他就在车站广场找个公用电话,先给饭店打个电话,问问又招新人了没有,免得杨亚荷跟自己去了白跑一趟。如果没有,正好给自己解了围,而且杨亚荷也不能怪他。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他认为不妥,因为一旦饭店真的没有招人,那么杨亚荷肯定就去了,万一她人品不好或者不好好工作,自己怎么向田雅交代呢?另外,杨亚荷一旦真的去了,自己又怎么向祝亚杰解释呢? 不行!黄春杨在心底暗暗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杨亚荷,她还是站在那里,就在自己身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的确是对自己的承诺认真了。黄春杨心里开始着急起来,他决定直接告诉杨亚荷:自己刚才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其实饭店并不缺人。但这就意味着自己得把刚才说的话再收回去,黄春杨实在没有这样的勇气。 ------------ 第三十五章 黄春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带杨亚荷回饭店,就是仅仅祝亚杰这一个原因,也不能带她。黄春杨在思索了很久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决定找机会甩开杨亚荷,如果甩不开,那么就在车站广场打个电话,无论饭店是否缺人都告诉她饭店已经不再招人了,最多也就是向她表示一个歉意。 想好了主意,黄春杨开始盯着杨亚荷,准备寻找机会甩开她,但是杨亚荷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黄春杨只好继续装睡。或许是站累了,杨亚荷终于返回座位,黄春杨不时地站起来,看看她是否还能看见自己,有好几次他都发现杨亚荷还是向这边看着,后来黄春杨发现她终于睡着了,于是赶紧站起身,拎起自己的两个包裹,向别的车厢走去。他吃力地迈过过道上歪斜坐着或站立的人群,连续走了五个车厢,终于又在一处车厢链接处找到一个适合坐下休息的位置。 黄春杨如释重负地吸了口气,坐在包裹上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早晨六点多了,窗外天空已经放亮,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列车就到终点站——省会宁州市了。此时,车上的旅客已经没那么多了,过道变得也好走多了。黄春杨伸伸胳膊,随后站了起来,走到洗漱池边,胡乱地洗了几把脸,感觉精神还是很好的,没有因为坐了一夜的火车犯困。黄春杨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杨亚荷,看来杨亚荷是没有找到他,或者已经发现黄春杨不愿意带她而根本就没有找。黄春杨有点暗暗赞许自己的机智,他开始整理包裹,此时心情也格外的好,格外的兴奋,就要见到祝亚杰了,他现在已经开始思考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去见祝亚杰,又该和她说些什么。列车就要到站了,黄春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匆匆地走到洗漱池,挤到那一小块脏呼呼的镜子前,仔细地照了起来:眼睛有点红,他就用冷水使劲地洗上几把;头发乱了,他就用梳子蘸着水反复地梳;最后又使劲拍了拍全身粘的灰土,正了正有点皱巴的衣领,此时的黄春杨充满了信心。 列车终于缓缓地进站了,黄春杨背上一个包裹,又拎起一个,随着下车的人流缓缓地走下车厢,就在他快要走出站台,迈进通向出站口的地下通道时,黄春杨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哥,你怎么不等我,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黄春杨本能地回过头,是杨亚荷!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一直在找你啊,你不是说带我去饭店干活吗?”杨亚荷似乎是刚经历了一段小跑,喘着粗气连珠炮似的接着说道。 “嗯,是这样,……”黄春杨结巴着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 第三十六章 此时,黄春杨感觉万分失望和泄气,他精心设计的摆脱杨亚荷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但却又充满了对杨亚荷的愧疚。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杨亚荷,大脑在飞快地思考着摆脱窘境的理由。 “我找你了,没找到,就自己下车了。”黄春杨实在没有好的理由,只好随口说出这么一句没有任何人会相信的谎言。话一出口,黄春杨就感觉自己太幼稚了,谁能相信他呢?是啊,他是为了躲杨亚荷才挪了五节车厢。黄春杨感觉实在无地自容,站在寒冷的站台上,竟然热得出了一身的汗。 杨亚荷还是那么笑盈盈地看着黄春杨,她似乎是给他留了情面,没有揭穿黄春杨这可笑的谎言,而是有点调皮似的冲着黄春杨说道,“现在咱们走吧!” “嗯,走吧”,黄春杨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和杨亚荷一起并肩向出站口走去,他决定采取第二个办法,到车站广场上打一个事先就想好结果的电话。 “是这样,我也两个多月没在饭店了,我从饭店回家时,老板是说要招一个人,但是不知道这两个月中间招了没有,刚才在车上我没想到这一点,忘了和你说了,真是对不起!走到车站广场,黄春杨尴尬地向杨亚荷解释着。这倒是事实,毕竟黄春杨现在是不知道小雅饭店的情况的,他现在真的很后悔刚才在车上的慷慨承诺。 “嗯,是这样。”杨亚荷应和着。 “你在这里等我,我打个电话问问”,黄春杨边说边向一处电话亭走去。 “好吧,我在这里等你”,杨亚荷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你别打了”!就在黄春杨快走到电话亭旁时,杨亚荷忽然追了上去。 听见杨亚荷的喊声,黄春杨赶紧停下脚步,他似乎没有听清杨亚荷说什么,呆着眼睛看着她。 “你不用打了”!杨亚荷说道。 “还是打一个吧,免得已经招人了,你白跑一趟。”黄春杨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和你去饭店了”,杨亚荷平静地说。 “怎么了,你不去了?”黄春杨虚伪地问道。 “大哥,我不和你去了,你也别为难了,你也是个打工的,不可能做得了老板的主”,杨亚荷快言快语地说道。 “不是,也不是……”,黄春杨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我在车上就知道你只是随口说说大话,只是没想到我会真愿意和你去,不然你就不会躲我了”,杨亚荷终于揭穿了黄春杨的虚伪。 “我确实是两个月没在饭店了,不知道招人了没有”,黄春杨实在好意思地解释着。 “没关系,我不和你去了,我刚才在站台追你,只是再试试你,也算是为我们车上的缘分告个别”,杨亚荷依旧笑盈盈地。 “大哥,再见,我先走了!”黄春杨还没有回过神来,杨亚荷已经开始转身挪动脚步,向着广场出口走去。 “别——,你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本来应该如释重负的黄春杨,此时却真诚的着急起来。 “再见!”杨亚荷挥了挥手,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中,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猜到黄春杨不带她去饭店的原因,更多的是为了一个她本不认识的姑娘——祝亚杰 黄春杨也想打个招呼,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能有勇气说什么呢?黄春杨呆呆地站着,就那么站着,有好几分钟,直到杨亚荷彻底不见了人影,他忽然对快言快语地杨亚荷产生了一种莫名地留恋:也许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黄春杨这样伤感地想着,进而在内心对自己的虚伪、自私给以无情的谴责: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一直自我标榜正直、善良的黄春杨哪里去了? 黄春杨拎着两个沉重的被挤得脏兮兮的包裹,走向公交车站,挤上了塞满人群的公交车,他的脏乎乎的农民工形象和过份占空间的包裹,不断遭受着城市里文明人的厌恶和白眼,虽然黄春杨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一个多小时后,黄春杨终于回到了小雅饭店。 ------------ 第三十七章 过了正月十五,虽然周围的很多建筑工地还没有开工,但是小雅饭店的客人已经逐渐开始多起来,尽管客满的时候很少,但是每天也有那么十几桌,黄春杨和祝亚杰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重复工作,黄姐的脚虽然没有全好,但是已经不太影响工作。黄春杨回到饭店后,当天就与祝亚杰在宿舍进行了一次长谈,由于黄春杨刚刚从家乡回到饭店,谈话的内容主要就是互相介绍情况,黄春杨介绍了榆树村的变化,特别是祝亚杰家的情况;祝亚杰也说了说饭店的基本情况,重点说了王小飞欺负自己被开除的事情,这让黄春杨听了感觉十分愤怒。但是在这次长谈中,黄春杨憋在心里特别想和祝亚杰说的话,比如黄小勇提亲的事,还有自己对祝亚杰的感情,却一句也没说,虽然期间黄春杨鼓了几次勇气想说,但却一直没有勇气或者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在黄春杨想要开口时,黄姐进来了,于是谈话就在黄春杨意犹未尽中结束了。 想求证黄小勇提亲的结果让黄春杨坐立不安,甚至在饭店工作的时候也是茫茫然的,被顾客呵斥了好几次,也让田雅感到有些奇怪和不满意。黄春杨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了,终于在一天饭店下班后的午夜十二点多,就在祝亚杰刚要走到宿舍门口时,他轻轻地叫住了她。 其实,就在昨天,祝亚杰接到了一封妹妹代表父母写给她的信,信的大致内容就是说春节前黄小勇家向她提亲了,父亲拒绝了,父母希望她在城里能够找一个有文化的城里人。并且,父母在来信中还说,如果祝亚杰中意这门婚事,可以回信告诉他们,事情也很好回转,毕竟黄家还在期待着。祝亚杰接到信后,感觉父亲的拒绝是非常正确的,父母对她婚姻的态度,非常符合她内心最深处对自己未来婚姻的憧憬和渴望,虽然她并不讨厌黄小勇,并且黄小勇优越的家境或多或少对此时的祝亚杰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丝的诱惑力,但是,此时的祝亚杰绝对没有一分同意这门婚事的意愿。因此,就在当天晚上,祝亚杰就给父母回了信,表示非常支持父亲的拒绝,现在只想着打工多挣点钱,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此时,黄春杨叫住了她,祝亚杰直觉感到黄春杨想要说什么,可能就是黄小勇的提亲,她在心底似乎有一点抵触与黄春杨谈这个问题,但还是很配合地与他一起走到了小院的角落。 “亚杰,我想问你个事情”,看了看周围没人,黄春杨压低声音,非常为难地说道。 “怎么了,春杨哥,有什么事你就说呗”,祝亚杰倒是回应的满不在乎。 “是这样,亚杰,我问了你也别多想,我就是问问,是这样的……”黄春杨紧张地有点结巴起来。 “到底什么事啊,春杨哥,我们都是老乡,你快说吧,别让我着急!”祝亚杰故意放松语气,以缓解黄春杨的紧张。 “你知道黄小勇家上你家提亲的事吗?”黄春杨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此刻他感觉到如释重负,但却很快又十分忐忑不安,他在等待祝亚杰的回答。 “我不知道啊”,祝亚杰发现自己的直觉还是非常对的,但是不知道出于本能的羞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似乎想都没想,就给出了一句谎言。 ------------ 第三十八章 “你不知道啊!”,黄春杨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祝亚杰的不知道,或许就意味着这门婚事还没有什么具体的结果,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如果祝亚杰知道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愿意还是不愿意? “去年腊月,黄小勇家托祝婶去你们家,给你提亲了,”,想到这,黄春杨又赶紧补充道,他急切地想知道祝亚杰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我真的是不知道”,祝亚杰没有马上表示出自己的态度,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谎言。 “村里腊月就传开了,说你们已经定了亲”,黄春杨进一步向祝亚杰求证着。 “没有的事吧,要是这样,我爸妈怎么也该告诉我一声”,祝亚杰就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说,我现在也不想谈对象”,祝亚杰接着补充道。 “其实,黄小勇家和他都是不错的”,黄春杨不知为什么,开始说起了违心的话。 “好与不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祝亚杰再次表明了自己对婚姻的态度。 祝亚杰的回答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黄春杨心里宽慰了许多,至少可以确信的是:并不向村里人传言的那样,祝亚杰和黄小勇已经定亲了,而是还没有定下来,并且祝亚杰似乎也不愿意。但是祝亚杰目前不想谈婚论嫁的态度,让黄春杨多少感到有些失望,本来在约祝亚杰谈话前,就已经想好要说的自己对祝亚杰感情的事,现在一下子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春杨哥,我们回去吧,太冷了”,祝亚杰一边向他的身后看去,一边冲着黄春杨说道。 黄春杨回过头,他发现黄姐正从他身后路过,从宿舍向卫生间走去。因为小院的角落很黑,黄姐似乎没有发现他们,虽然黄春杨此次谈话的后半段还没有说,但是天气的确很冷,只好和祝亚杰各自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由于脚伤的缘故,这段时间黄姐一直都是在饭店宿舍住的,女儿杨婧莹来看过她两次,送了点药,告诉她不要惦记家里,自己会照顾好爸爸的,这让黄姐感觉很是宽心,虽然每天脚还没全好,但是却也乐颠颠地每天忙前忙后。祝亚杰对黄姐的摔伤一直心怀内疚,虽然自己也受了点小伤,但黄姐毕竟是骑自行车载着自己时摔的,所以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饭店干活时,都刻意地照顾着她。 第二天清早,祝亚杰早早地去了饭店大厅。因为,今天上午田雅不来,她在昨天晚上走时告诉祝亚杰,早晨帮着收一下菜,记好账,所以祝亚杰早早地来等着送菜的菜贩。此时,厨师李师傅还没有起来,每天早晨都是他为几名员工准备早餐,但一般他都会在九点以后才起来准备,半个小时后大家才可以吃饭。黄姐也早早醒了,由于天气还是很冷,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所以干脆就蒙在被子里装睡。就在黄姐似睡而睡时,她忽然听见隔壁黄春杨的宿舍里传来“咕咚”的一声,接着是一阵凌乱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声。 ------------ 第三十九章 “是黄春杨!”,黄姐本能地想到了这点,因为张佟还没有回来,隔壁的宿舍里只有黄春杨一个人。黄姐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准备过去看看,但是此时她又想是不是自己模模糊糊地幻觉。她坐在床上仔细地听,那痛苦的声音愈发清晰,没错!不是幻觉。她赶紧胡乱地穿好衣服,跑出自己的宿舍,来到黄春杨宿舍门前。黄姐使劲推了一把黄春杨宿舍的门,门一下子就开了,可能是黄春杨夜间上厕所回来就没有拴上。黄姐走进屋,眼前的场景令她十分吃惊:只见黄春杨抱着腿在地上挣扎着,脸盆、毛巾等物品被碰得散落一地。 “你怎么了,黄春杨!”,看着黄春杨十分痛苦的样子,黄姐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没事、没事,黄姐,我着凉了,腿抽筋地厉害,以前也有这毛病,可是没这次厉害”,黄春杨依旧表情痛苦地揉着自己从小腿。 “你刚从床上掉下来了吧,没摔倒别处”,黄姐一边帮黄春杨压着小腿,一边问道。 “是,疼得我一下子就蹦下来了”,这时,黄春杨的抽筋似乎有了些缓解,但是还是不能站起来,黄姐转过来扶着他,黄春杨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是疼痛令他顾不上自己的尴尬样子,不自觉地靠在了黄姐肩上。 “好点吗?”黄姐关切地问。 “嗯,好多了”,黄春杨缓缓地舒了口气,似乎是在释放着刚才剧烈的疼痛。 “稍微歇会”,黄姐依然努力的用肩膀托着黄春杨的倚靠。 黄春杨的疼痛缓解了很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斜靠在黄姐的肩膀上,这让他感觉很不好意思,毕竟男女有别,虽然此刻他从黄姐的关心中感受到一种很久没有感觉到的温暖,但是,他还是赶紧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似乎忘记了疼痛,虽然麻木的腿令他踉跄了一下,好在黄姐扶助了他。黄春杨赶紧走到床边,一下子钻进被子以便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事,没事了,谢谢黄姐!”黄春杨躺在床上,很不好意思地冲着黄姐说。 “那你休息吧”,黄姐也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帮他掖了掖被角赶紧匆匆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黄姐的脸忽然一下子热起来,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对于黄春杨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几年的接触中,黄姐一直给以充分的认可和非常好的评价,但刚才这种复杂的情绪,似乎不仅是这些,而且还包含着其他情感,并且来源于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潜意识里,只是借助今天的这个插曲,才从潜在的意识升腾为心中的一种情绪和情感。 ------------ 第四十章 进入四月份,随着周围平房的拆迁和房地产建设的陆续复工,小雅饭店的生意又像往年一样地红火起来,每个员工又开始从早到晚忙碌起来。虽然王小飞在店里并不怎么干活,但是他的离去还是使大家感觉活计比往年阴显多了,毕竟缺了一个人手。田雅很多时候也和大家一起工作,并不仅仅是坐在服务台,而是和大家一起摘菜、洗碗、收拾桌子,虽然她想再招一名服务员,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一天的工作下来,到晚上下班,每个人都感觉特别疲惫,但是大家还是比较兴奋,不仅是因为田雅今年为每个人都涨了工资,而且大家都感觉饭店的气氛很团结,很融洽,工作环境比较舒心。忙忙乱乱的工作每天都到深夜,这似乎让黄春杨暂时顾不上去发展与祝亚杰的爱情,而且他目前也无法弄清楚祝亚杰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天中午,大约两点多钟,大部分顾客已经都吃完走了,只剩下一桌客人还在吃饭。这时,饭店里突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一身完全的农民工打扮。他走进饭店后,并没有像很多顾客那样大声的呼叫服务员,而是怯生生地坐在一张桌子前,不停地张望着,环顾着店里的每一个客人。不管什么身份和打扮,既然来到的饭店,就是客人,祝亚杰赶紧拿着菜单走过去。 “您好,这是菜单,您看看”,祝亚杰带着职业微笑递上菜单。 “喔、喔,……我不吃饭,我——我只是随便坐会儿”,这位顾客不好意思地向祝亚杰解释道。 “对不起,如果不吃饭,我们这一般是不留客人坐的”,黄春杨走过去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我就坐一会儿,就一会儿就走”,这位顾客显然没有很快离去的意思。 “那您就少坐一会吧”,黄春杨和祝亚杰无可奈何地忙别的去了,毕竟作为饭店,把别人直接撵出去也是不合适的。 饭店里最后一桌客人也已经吃完饭结账离开了,这位奇怪的顾客还是那样坐着,他显得很焦急,似乎在等什么人,但却没有等到,最后只好无奈地站起来,准备要走。 “你们老板在吗”?他走到正在收拾桌子的祝亚杰身边,怯怯地问道。 “老板今天有事,出去了”,祝亚杰随口回答道。 “你们老板是姓田吧,一个女的?”沉默了有半分钟,这位顾客又忽然问了一句。 “你是找我们老板的”,祝亚杰猛然意识到,这位不吃饭的顾客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她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 “你要是有急事,我可以帮忙打她的传呼机”,祝亚杰忽然想起田雅前几天曾跟他们说:自己刚买了一个BP机,也就是传呼机,并且把号码和使用方法都告诉了店里的人,说是有事情可以呼她。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紧张地说完这句话,这位奇奇怪怪的客人就拎起包裹走了。 ------------ 第四十一章 祝亚杰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跟到门外,本想再问他点什么,但是这个奇怪的顾客很快就走进了人群。 临近晚饭时,田雅回来了,黄春杨和祝亚杰向她讲述了今天这位顾客的事,田雅开始还只是不当事地随便听着,但是后来听说这位顾客打听她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但是在员工面前,她还是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连忙问道: “他长得什么样”?黄春杨和祝亚杰向田雅仔细地描述了这位顾客的样子,田雅听完后,心里倏地一下意识到,是他来了! 她的前夫陈凡平。田雅努力地掩饰着自己不安的情绪,待祝亚杰和黄春杨离开后,她很快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田雅出生在南栾地区双峰县的三道沟村,这是一个距离省城大约有六百多公里的山村。 二十几年前,也就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田雅和当时很多农村人一样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片农村土地,家里除了父母,还有奶奶和一个弟弟。 当时,农村的生活还是非常贫穷和落后的,但这并不能阻止她逐渐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也就在十七、八岁,她就成了村里夸赞的对象,也成了许多小伙子追逐爱情和婚姻的目标。 就在田雅情窦初开的青春时节,在众人的艳羡追捧中,一个名叫冯爱军的青年走进了她的生活。 冯爱军十九岁,是南栾地区南滦市人,一九七五年高中毕业后,来到三道沟村支援农村建设。 因为他有文化,被安排在三道沟村小学担任教师。冯爱军的父亲是一名部队的军官,本来是南方人,后来随着部队来到了南滦市,与冯爱军的母亲结了婚,冯爱军的母亲是一名科技工作者,从事关于水利工程的研究。 冯爱军还有一个妹妹,在南滦市上中学。在冯爱军来到三道沟村之前,父亲和母亲就已经根据工作安排,到大西南支援当地建设去了,冯爱军和妹妹一直由外公外婆照顾。 现在,冯爱军也离开了南滦市,来到三道沟村,家里就只剩下妹妹了。 三道沟村当时还有一名来自临县的男青年,一九七五年夏天来的,比冯爱军早来到三道村两个月,现在田雅已经记不准确他叫什么名字了,只是记得好像姓蒋,叫蒋和平。 蒋和平和冯爱军一起住在村西头一间废弃的房子里。那间房子原本是给生产队看菜园子的人住的,后来由于一场山洪,菜园子被毁了,无法再复耕,于是那间房子也就被废弃了。 蒋和平来了以后,生产队就出人把那房子简单的修葺了一下,搭上火炕给他住,后来冯爱军来了,没地方住,大队也把他安排在那里。 于是,这间房子就成了冯爱军和蒋和平的家。在当时,冯爱军虽然是一名教师,但是也要经常参加一些生产劳动,农村的劳动是非常艰苦的,特别是在刚开始,他那从未摸过镰刀、锄头的手,很快就被磨出血泡,血泡磨破了后再继续磨,就形成了层层皱皱的茧皮,时间长了就成了厚厚的茧子。 不仅如此,随着冬季的到来,冯爱军又面临着另一个困难。因为三道沟村不同于城里,不但相对风大、比较冷,而且也没有暖气,冯爱军似乎非常不适应这里的寒冷天气,经常感冒发烧,而且由于医疗条件落后,很多时候不得的用一些土办法冶疗,或者干脆硬撑过去。 ------------ 第四十二章 田雅和冯爱军的生活本来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原因不仅仅是冯爱军住的离她家远,大概有六、七百米,更多的是在当时比较传统的环境下,没有特殊情况,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是不会有过多交往的,主要是为了避嫌,否则很快就会产生非议和传出流言蜚语。在当时,即使那些敢于冲破传统压力,私自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也都是躲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像做贼似地偷偷摸摸进行的。田雅和冯爱军最多也就是在路上遇见了点点头,打个招呼,或者在一起干农活时说上一、两句话,她和冯爱军的生活真正产生交集的是一九七六年的腊月,田雅现在也依然记得很清楚,事情源于生产队丢了一只鸡。 田雅清楚地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一,一大清早,生产队负责养鸡的老王头就吵吵开了:说是生产队养的鸡中,有一只白色的公鸡不见了,这在当时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三道沟村第十二生产队可是件大事。很快,全队的人就都知道了,大家在队长的带领下,围着鸡圈不断向四周扩大着搜索范围,希望那只公鸡是自己跑出了圈。但是,找了一上午,也没有发现鸡的踪影。于是,人们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周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开始怀疑是不是谁在夜里把鸡偷走了。杀鸡吃鸡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至少鸡毛和骨头还是要被扔出来的。于是,人们又开始搜索,只不过这次是在每一家的房前屋后进行,看看有没有鸡的残骸。有的人家为了避嫌,更是主动地把自己家的院门、屋门全部敞开,以表阴自己的清白。 搜索很快有了结果,有人在村西头的一处垃圾堆边发现了有动土的痕迹,进而很快挖出了鸡毛和骨头,也许是由于天寒地冻,土很坚硬的缘故,也许是由于慌乱,这堆鸡毛和骨头埋得很浅,于是很快就被人们发现并挖了出来。人们在经过短暂的分析和议论之后,很快就锁定了重点怀疑对象——冯爱军和蒋和平。怀疑的理由很简单:第一,被挖出的鸡毛和骨头离他们住的那间小屋最近;第二,在当地农村,没有人家舍得扔掉公鸡毛,而是攒起来用于粘鸡毛掸子,只有单身的人才可能会毫不珍惜地扔掉。 在生产队长和几位大队民兵的严厉审问下,蒋和平很快就承认了偷鸡的事实:是他和队里的社员王小民一起偷杀了这只可怜的公鸡,而冯爱军只是参与了吃鸡。原来,腊月二十也就是昨天晚上,冯爱军又感冒发起了高烧,蒋和平想去找村里的一位老人来帮着给冯爱军拔拔罐子,还没有走到老人家里,就在半路上碰到了王一民。 王一民拦住了蒋和平,眨着眼睛说道:“知青哥,想吃肉吗?” 吃肉?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到肉了,上次吃肉还是中秋节时生产队杀了几只羊,每个人才分到了不到一斤肉。 “当然,你有吗?”蒋和平以为王一民在开玩笑,随便应和道。 “有!别走,我和你说……”,王一民神神秘秘地把蒋和平拉到了一边。 ------------ 第四十三章 原来,那天晚上,王一民发现生产队的那只白公鸡从圈里跑了出来,也或许是老王头粗于清点,那只白公鸡根本没有回去,他也没有发现,就草草地关了鸡圈,以至于这只白公鸡回不去家,天黑后就躲在了村里的玉米秸秆垛里,恰巧被王一民发现了。 王一民开始本想着把这只鸡捉走,但是后来想想又放弃了,因为没有地方杀鸡和吃鸡,把鸡弄回家去肯定是不行的,那样父母一定不会饶了他,而蒋和平的出现,使王一民忽然想到:何不把鸡捉到知青的那间小屋,那里僻静,父母也不会知道。 于是,他拦住了蒋和平,提出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蒋和平虽然胆怯,但架不住王一民的撺掇,并且他也的确渴望吃上一次肉,顺便也能够帮助冯爱民补补身体,于是这只可怜的公鸡便成了三人那晚的盘中餐。 事情总算真相大白了,三个人立刻成为社员集体批判的对象,虽然冯爱军只是参与了吃鸡,但也不能算是完全无辜的。 就在生产队的大场院里,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依次忏悔自己的错误,每个人都声泪俱下。 腊月的天气异常寒冷,田雅清楚地看到冯爱军的双腿瑟瑟发抖,紧张地顾不上擦一下不自觉地留下的鼻涕。 看到这些,很多社员包括田雅在内,都在心里默默地原谅了这三个一时糊涂的青年。 在很多善良的社员特别是一些老人的意见下,三道沟村并没有给这三个青年上纲上线,定性为阶级斗争的对象,而是定性为一般的错误,但是必要的惩罚还是不可避免的:三个人被罚将鸡圈里的鸡粪清理干净。 在三道沟村的冬季,由于天气寒冷,这里每年只种一季庄稼,因此,在冬季,社员除了参加生产队里的会议和必要的学习,基本上是没什么事情做的,清理牲畜和家禽圈里的粪便,一般也是在春季进行,冬季粪便冻得很硬,和地皮紧紧粘在一起,很难清理,而春季化冻时就很好清理。 这三位偷鸡的青年被罚清理鸡粪,虽然在当时已经是很轻的处罚了,但在严寒的冬天,还是比较重的一次体力劳动。 冯爱军被罚清理鸡粪本来和田雅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一次意外却使她与冯爱军有了更多的交往,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亲密,直至最后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并且无可挽回地改变了田雅的命运,直到现在田雅都无法回答自己,那场爱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人生哲学的辩证法往往就是这样,对于很多事件,尤其是那些改变人们生活轨迹的选择性事件,的确很难给出阴确的是非答案,因为选择本身就意味着得到一种生活,但也不得不放弃另一种。 ------------ 第四十四张 对于农村人来说,清理鸡圈里的鸡粪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儿,可是在冬天,并且是两个文弱知青,以及平时不怎么干活的王一民,困难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寒冬腊月,鸡粪被冻得非常坚硬,铁锹根本铲不动,即使用稿刨,每次只能弄掉一小点,劳动强度非常大。虽然这三个青年偷了鸡,但是他们诚恳认错的态度,使得人们早已在心里原谅了他们,有些没事的人看着他们艰难,就会顺手帮他们干上一些。田雅的父母也非常同情这三个闯了祸的青年,田雅的母亲路过鸡圈看见几个青年干活后,回家后就建议田雅的父亲去帮帮他们。田雅的父亲本来也没什么事,于是就在腊月二十三的下午,去了鸡圈帮他们一起干活。 就在田雅的父亲帮他们干活的时候,拿着铁锹的冯爱军忽然摇晃了一下,再也撑不住的坐在了地上。田雅的父亲发现冯爱军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汗珠,浑身发烧滚烫还不停地哆嗦,病得厉害,于是赶紧扶起他。田雅的父亲开始本想把他扶回他的小屋,但是想到那里两个知青每天只是凑合着生活,锅凉灶冷,于是就把他搀扶到了自己的家。田雅那天正在灶台烧水准备洗衣服,忽然听到父亲一走进大门就着急地喊母亲,母亲正在忙着收拾几颗大白菜,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田雅就赶紧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时,父亲已经扶着冯爱军走到了门口,见到田雅出来,冲着她喊道:“快帮忙!把他扶进去,小冯病得厉害,刚才差点没摔倒。”此时,田雅的母亲也出来了,于是一家人把冯爱军扶到了屋里。 “唉,这小伙子,怎么病得这么重,赶紧上炕躺一会吧”,田雅的母亲热心关切地说道。 “不,不用了,我歇会就可以了,谢谢阿姨”,冯爱军显然是不好意思,强撑着说。此时的冯爱军显然还保持着城里人的称呼习惯,阿姨这个称谓,在当时的三道沟村几乎是没人使用的,农村人一般都根据邻里间绕来绕去的亲戚关系,称呼上一辈女性姑姑,婶婶,大娘之类的,阿姨一般都是城里人之间的称呼。冯爱军说什么也不肯在田雅家的炕上躺着,他实在很难为情,于是田雅的父母只好让他斜靠在炕头得被子垛上休息。 “你给他熬点姜汤,我去找刘医生给他看看”,田雅的父亲对母亲说着,便走出去找刘医生了。 田雅的母亲去外屋煮姜汤,屋里就剩下了冯爱军和田雅,两个青年四目相对,都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未婚青年男女本能的羞怯,双方赶紧互相移开目光。但就在这对视的瞬间,田雅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了冯爱军:这个青年面色苍白,头发被寒风吹得很凌乱,眼睛充满着忧郁,但浑身散发着一个城市知识青年的秀气和朝气,她的心理倏然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情愫,这让她的脸阵阵发烫。 ------------ 第四十五章 和村里的很多小伙子一样,对于漂亮的田雅,冯爱军也不止一次产生过向往和冲动,但是由于没有什么接触的理由,也就只能平时见面打个招呼。今天,他终于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接近田雅了,田雅的确长得漂亮: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粉色的面颊,配上一对总是充满温情的眼睛,虽然穿得朴素,但是却无法遮住她的美丽。冯爱军刚刚从田雅脸上挪开的眼神,止不住再次移了过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病痛和远离父母的忧伤。 “真是谢谢田叔叔了”,冯爱军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张口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以转移这有些尴尬地气氛。 “没什么,没什么”,田雅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好意思地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去外屋帮母亲干活去了。不一会儿,田雅的父亲领着刘医生来了,刘医生给冯爱军量了体温,打了针,又开了点退烧的药说:“没大事,年轻人,体力旺,吃了药,打几次针就好了。”刘医生走后,冯爱军在田雅家喝完姜汤,就坚持拿着药回去了,田雅和父亲一直把他送到小屋的门口。 就一样,田雅和冯爱军开始熟悉起来,虽然自从冯爱军离开她家后,她仍然和他只是见面打个招呼,有时多问一句你身体怎么样之类的话,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交往,但是感觉却变了,多了一种亲切和信任,这或许就是初恋和爱情的萌芽,冯爱军的感觉也是一样,只是彼此心照不宣,难于开口。爱情这东西,一旦在心里萌芽,就如春天里的一粒种子,即使上面的土地压着一块石头,都要从缝隙中破土而出,然后疯狂地生长。田雅和冯爱军彼此心中的情愫日渐增长,虽然在当时农村保守的环境下羞于表达,但是彼此间那种强烈的渴望却是愈发强烈,无法抑制和阻挡,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以开始这场一见钟情的爱情。 田雅和冯爱军启动爱情的机会终于来了,生活就是这样,爱情也是如此,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即使没有勇气寻找,或者看似根本没有机会,生活也往往会创造出合适的机会。那是第二年夏天,中午休息时,田雅去村东头的高婶家纤裤子边,当时全生产队也只有高婶家有一台缝纫机。纤完裤子后,田雅就出来回家,可是没走多远,也就是正好路过冯爱军和蒋和平住的小屋时,忽然看见冯爱军和蒋和平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拿个棍子在屋前屋后找着什么。 “田雅,快过来帮帮忙!”蒋和平首先冲着田雅喊到,他们显然已经看尽了正在路过的田雅。 “怎么了”,田雅大声问道。 “有一条蛇,刚才就在我们门口,现在不知哪去了”,蒋和平边说边冲着田雅招手,而冯爱军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没有说话。 ------------ 第四十六章 田雅只好走过去,拿个小棍子一起帮着寻找。三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蛇。田雅本来想回家了,但是,这时冯爱军却说道:“进屋喝口水吧,田雅,这天太热了。” 田雅本来不想进屋的,但看见冯爱军真诚的样子,也就跟着两个人一起进屋了。其实,田雅的心里也是想多待一会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有话要对冯爱军说,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说不出来什么的。而且,从刚才冯爱军邀请她进屋待一会的眼神中,田雅也看出来冯爱军似乎也有话要对她说,她甚至在内心深处期待着冯爱军向她说点什么。田雅之所以对进屋多待一会感到犹豫,是觉得蒋和平在,她和冯爱军之间不可能说出那些彼此期待的话语。 “冯爱军,你的手出血了”,刚一走进屋,田雅忽然发现冯爱军的手有一道红红的血痕。 “没事,刚才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冯爱军无所谓地说着,充满感激的目光地看着田雅。 “田雅你坐啊,我去菜地里摘点豆角”,蒋和平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提着筐知趣地走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田雅和冯爱军了,在田雅的劝说下,冯爱军把手用水洗了,田雅找来一块布条,帮着他把手上的伤口缠包好。 “谢谢,谢谢!”冯爱军看着自己包好的手,无话找话地冲着田雅客气着。 “你们刚才看见了一条什么样的蛇”,田雅也开始主动的找着话题。 “黑色的,身体不长,以前在地边草丛里也见过,但刚才就在我们屋门口横着”,冯爱军似乎惊魂未定地说。 “没事,应该是黑乌梢,我们这山里常见,它不咬人”,田雅宽慰着冯爱军。 ……。 在这夏日午后的小屋里,两位互相心仪的男女青年开始了热情地交谈。他们的谈话从个人经历、彼此的家庭、城市和农村的生活,一直聊到对未来的向往和敏感的男婚女恋。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冯爱军丝毫没有终止话题是意思,田雅也没有想离开,直到最后不远处传来蒋和平的脚步声,两个人才不得不停止了话题,一起走出小屋。 “哎呀,田雅,我还以为你走了呢”,蒋和平闪着狡黠的眼神,看着他们说。 “我是要走了,这就走”,田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们接着聊,我还得去井边打点水呢”,蒋和平放下一筐豆角,拎起水桶又走了。 “那我走了啊”,虽然蒋和平又走了,田雅也觉得意犹未尽,但她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向冯爱军说道。 ------------ 第四十七章 冯爱军显然希望田雅再多待一会,因为他还没有向田雅做出最直接的爱情表白,更不知道田雅的态度,但是他似乎找不出再留田雅多待一会的理由。 看着田雅的确就要走的样子,冯爱军瞟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蒋和平,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忽然鼓足勇气,压低声音对田雅说:“田雅,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对于冯爱军的表白,田雅听得清清楚楚,她并不感到突然,但却脸烫得厉害,心狂跳着,似乎就要跳出胸膛,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说了这句似乎没有听清实而是嗔怪的话。 “田雅、田雅,晚上吃完发我在后坡順垅子地头等你”,冯爱军显然阴白了田雅的心意,他又追上去压低声音说道。 田雅似乎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她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冯爱军站在原地望着她,走出几十米,田雅转过身,向冯爱军笑盈盈地挥了挥手,冯爱军似乎已经得到了田雅对晚上邀约的回答,他幸福的站着,直到实在看不清田雅的背影。 田雅和冯爱军的爱情故事正式拉开了帷幕,和那个时代许许多多的农村爱情故事一样,两个人在平时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照样也就是走路遇见了打个招呼,而私底下却像做贼似的在知青小屋、田间地头、河畔溪涧、山沟树林等别人很少去的地方疯狂的约会,畅谈着彼此的人生理想,享受着初恋的幸福和激动。冯爱军给田雅讲城市的生活,教她学习文化,田雅偷偷地帮冯爱军缝洗衣服,带他游历家乡的山光水色。冯爱军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返回上海,田雅憧憬着与冯爱军一起到那个美丽的城市共同生活。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尽管田雅和冯爱军的约会已经尽量做得很隐蔽,但是他们之间私下恋爱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并且还传得活灵活现、生动真实,有人说,曾经在后坡的玉米地里撞见过他们;也有人说,某某亲眼看见他们在晚上一起钻进了前山的树林。这些传言当然不是空穴来风,田雅和冯爱军的约会确实有几次都被村里人撞见了,他们自己也知道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满村的流言给田雅及其父母和冯爱军都带来了空前的压力。在当时的三道沟村,男女之间的婚姻之事,都还是得经过男方托媒人提亲,双方父母及本人同意,下聘礼、定了亲这些程序之后,才算是获得公开的承认,即使是男女之间私下相好,也必须得首先走完这些程序,才可以两个人单独约会相处。如果不这样,青年男女私下频繁约会,就会招致很多人的非议和谴责,特别是对于女方,甚至会被认为生性风流、不要廉耻。田雅不是不知道这些,她也曾想过走这些程序,只是冯爱军的父母都不在身边,这些程序当然也实现不了。田雅还想过,在和冯爱军偷偷地定下终身后,不再频繁的约会,避免被人撞见,招人闲话,等着冯爱军家人来走这些程序,阴媒正娶她。然而,面对狂热的爱情,田雅很多冷静的思考和努力都是徒劳的,她难以控制地和冯爱军一次次地约会,一次次地海誓山盟。 ------------ 第四十八章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田雅的父母,面对村里人的流言和指责,他们感觉到在村里有点抬不起头来,人们似乎对他们家人敬而远之。有时候,阴阴看见晚饭后一堆人扎在一起聊天畅谈,等他们一走近,却又都闭了嘴,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们,弄得他们感到无地自容;也有和他们关系好的邻居或者同族长辈,真诚建议他们必须要管一管田雅了。虽然田雅的父母对田雅宠爱有加,也一直为自己的漂亮女儿而骄傲,并且他们对冯爱军也充满着认可,在内心并不反对这场爱情,但是出于舆论的压力,他们还是决定进行必要的干预,目的是让田雅和冯爱军收敛这种私下的约会,等待着去走男婚女嫁的固定程序。 作为一个姑娘,田雅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她不得不多次低着头,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村里人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匆匆走过路边村头闲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回到家后,多次面对父母异样的目光,她都感觉到无地自容,愧对家人。父母的牌终于在一天晚饭后摊开了。那天晚上吃完饭,父亲支走了家的弟弟,家里就只剩下田雅和她的父母、奶奶,这时母亲非常郑重地对她说:“你进屋来,你爸有话对你说。” 田雅跟着母亲走进了里屋,父亲正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奶奶则盘腿坐在炕让,屋里的空气似乎十分凝重,田雅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还是我来问吧”,田雅的母亲对父亲说道。 “小雅,你是不是和那个叫冯爱军的知青私下谈对象了?”田雅的母亲接着问道。 田雅一声不吭,红着脸羞愧的低下头,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父亲和母亲,这无疑算是作了肯定的回答。 田雅的母亲看到田雅难过的样子,立刻感到有些不忍心,她似乎不愿意再责备田雅什么,期待地看着田雅的父亲。 田雅的父亲也不忍心责备女儿,他沉思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冯爱军那个小伙子倒是不错,只是估计他将来还是要回到城里去的,你们能谈成吗?另外,即使能成,也要等着他的父母来提亲,正式把亲事定下来才行。” 此时的田雅一声不吭地沉默着。为了安慰女儿,田雅的母亲在田雅的父亲停止说话后,又进一步对父母的意思进行了解释和补充:“我和你爸不是反对你和冯爱军恋爱,只是你们还没有定亲,这样经常在一起是要招人闲话的。” “我的孙女漂亮,将来得让他们八抬大轿来娶”,田雅的奶奶也补充了一句不疼不痒的话。 田雅本来以为父母今天会责骂她,父母的宽容让她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并且在心底略过一丝窃喜:毕竟父母是认可冯爱军的,也是支持她的,但她也更为自己和冯爱军的频频约会给父母招来非议感到自责,她决定改变和冯爱军目前的爱情方式,只心照不宣,不再频繁约会了。 “妈,我知道了”,田雅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出去了,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多想想。 ------------ 第四十九章 冯爱军的压力更多的不是来自人们的指责和非议,而是村里一帮年轻小伙子的刁难,甚至是个别人的威胁,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羡慕嫉妒恨。 有时在地里干活时,一些年轻人会故意把最重的活挤兑给他,并且也不再帮他的忙;还有几次晚上,有人隔着窗户向他和蒋和平住的小屋扔小石子和土块。 这其中,对冯爱军敌意最大的就是陈凡平。在当时的农村。陈凡平的家庭条件相对是比较好的,父亲是大队的干部,母亲是生产队的会计,陈凡平本人长得也还算精神,上过初中,有文化,只是有些爱哗众取宠,给人一种不实在的感觉。 田雅对陈凡平谈不上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的感觉,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也就是打打招呼,现在他跳出来带头责难冯爱军,这让田雅忽然想起来以前遇见陈凡平时,他似乎给过自己某种暧昧的暗示,只是当时自己对他没有在意,也就没有意识到。 面对种种压力和责难,田雅和冯爱军经过商量,决定暂时停止私下的秘密约会,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并且在人前刻意地彼此疏远。 冯爱军说,他已经把和田雅的事情写信告诉了父母,希望来为他提亲,但是父母的回信未置可否,只是说他们从大西南回来后再说,但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父母在信里没说,冯爱军和田雅更是猜不到。 另外,从父母的回信中,冯爱军感觉他们似乎不太愿意这门婚事,因为心中说得更多的是希望冯爱军早点回到城市,回到南栾市,那时再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冯爱军父母不支持他们爱情的倾向,让冯爱军和田雅感到非常焦虑和着急。 无可奈何之下,两个人只好在心照不宣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虽然也会隔一段时间偷偷进行一次约会,但是比以前秘密多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人们似乎不再关注他们曾经的绯闻,非议和指指点点也就少多了,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两个年轻人心中那燃起的爱情之火从没有减弱,而是始终旺盛的燃烧着。 当然,田雅的父母是十分清楚的,他们了解女儿也十分尊重女儿的选择,所以几次有人上门为田雅提亲,都被他们婉言谢绝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滑过,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冯爱军来到三道沟村也已经两年多了。 自从那次小屋畅谈确定了恋爱关系,田雅和冯爱军的爱情就这样在热情的祈盼和等待中持续着,只等待冯爱军返回城市或者他父母的到来。 那年春节过后,冯爱军约田雅一起出去,走到后山坡上,冯爱军地掏出一封信,兴奋地对田雅说: “我父母来信了!” “信里说什么了?”冯爱军的父母是经常来信的,但是冯爱军从来没有这么兴奋,今天这封信让他如此高兴,田雅猜信里肯定有什么好消息,所以焦急地问道。 “他们很快就要回南栾市了!”,冯爱军高兴地手舞足蹈。 “那太好了!”田雅也跟着一起兴奋,冯爱军父母回来,就意味着要把她和冯爱军的事提上议程,意味着他们的爱情有机会向婚姻前进。 ------------ 第五十章 “要是你父母不同意呢?”,田雅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忧虑起来。 “不会的,他们都通情达理,再说我的婚姻应该由我做主”,冯爱军没有田雅那么悲观。 “要是他们坚决不同意呢?”,田雅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我也一定娶你!”,冯爱军信誓旦旦地说。 田雅幸福地笑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田雅和冯爱军终于等来了结果。田雅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一九七七年的农历六月三日,快到中午时,村子里突然来了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公社和大队干部的陪同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他们就是冯爱军的父母,这让冯爱军和田雅都感到欣喜若狂。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远在大西南的冯爱军父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一直牵挂不已,特别是冯爱军的母亲,听说儿子在这里竟然还谈起了对象,则更是着急,因为她根本不想让儿子娶一个毫无文化的农村姑娘。夫妻俩一直想来看看儿子,但是由于工作忙而且距离太远,所以始终没有成行。一个星期前,他们结束了在大西南的工作,回到了南滦市,刚一到家,便开始张罗忙乎起了冯爱军的事情。他们找到了市里的有关部门,也找了找了关系,得到的答复是:冯爱军可以返回南滦市,并且政府也会给他安排工作,返城的通知很快就会发到双峰县。于是,冯爱军的父母决定来看看冯爱军,当然他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还是要帮助冯爱军处理好恋爱的事情,因为从冯爱军的来信中他们知道,儿子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叫田雅的农村姑娘,大有此生非田雅不娶的坚决态度。他们首先来到了三道沟村所在的县城,看望了老战友,借了一辆吉普车,并在老战友的帮助下,辗转开车来到了三道沟村。 就在三道沟大队部,几名公社和大队的干部热情接待了冯爱军的父母,冯爱军一直跟着父母,当然田雅是不合适在场的,但是根据冯爱军父母的意见,在大队干部的特意安排下,冯爱军的父母还是和田雅有过一次近距离的交流和接触,主要是看看田雅,谈话当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聊天话题。事后,冯爱军的父母接上冯爱军准备回县城住了,临走时,冯爱军悄悄对田雅说,父母要回县城商量他和田雅的事情,让田雅等消息,并且说不管父母什么态度,他都坚决非田雅不娶,这让田雅忐忑不安的心宽慰了许多。 就在县城冯爱军父亲战友部队的招待所里,冯爱军一家人为了他和田雅的婚事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到底应该不应该给冯爱军娶一个农村姑娘,而争论在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胜负,因为双方对比是二比一,冯爱军的父亲和冯爱军站在了一边,而冯爱军的母亲虽然也认为田雅是一个很不错的漂亮姑娘,但是不满意田雅没有文化,也不是城市户口,不同意这门婚事。争论首先在冯爱军和母亲之间展开,冯爱军一边历数田雅的种种好,一边和母亲进行激烈的争论,而冯爱军的父亲则不时插上一句恋爱自由、尊重儿子选择之类的话语,来支持儿子冯爱军。但是,不管冯爱军如何说,父亲如何支持,冯爱军的母亲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 第五十一章 冯爱军和母亲的争执逐渐陷入了僵局,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再说话,冯爱军求助似地看着父亲。 “我不也是农村人吗,我怎么不好了,我看你这就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习气”,冯爱军的父亲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他的母亲发起来了脾气。 不知道是由于自己的确不占道理,还是被冯爱军的坚持感动了,或者是被冯爱军父亲的气势镇住了,冯爱军的母亲最终选择了妥协,默默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冯爱军终于如释重负,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恨不得从县城飞到三道沟村,把这一消息告诉亲爱的田雅。 一家人达成一致意见后,接下来,就是要按照三道沟当地的风俗,托媒人提亲,把亲事定下来。当然,这些程序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冯爱军去了县城的第二天,就在田雅在家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时,大队书记来到了田雅家,对田雅的父母说是冯爱军父母委托他来做媒人的,来为田雅提亲。田雅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的简直想跳起来,但是作为一个姑娘,她还是故意难为情的躲到一边。田雅的父母根本找不出不愿意的理由,很快就表示同意,但是按照固定的流程,父母和媒人还是要当面征求田雅的意见的。 “小雅,小雅,你进来一下”,田雅的父亲冲着正躲在门口偷听的田雅喊道。 田雅赶紧走进来,不好意思地站在屋中间,低着头摆弄的双手。 “看来这姑娘早已经知道了,呵”,大队书记爽朗的说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就是来给你说亲的,小伙子就是咱们大队的知青冯爱军,你愿意吗”?大队书记接着问道。 田雅抬起头看看父母,又看看大队书记,一时窘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大队书记继续说道。 “愿意”,田雅低低地说了一声,又使劲地点点头,然后赶紧跑出去了。 屋里传来大队书记和父母爽朗的谈笑声。 冯爱军的父母按照三道沟的风俗,很快向小雅家下了聘礼,并根据当地先生算准的好日子,定于农历六月二十八日为冯爱军和田雅举行定期仪式。按照风俗,定亲仪式是要在男方家进行的,由于冯爱军的家不在这里,所以只好给蒋和平另外安排了住处,然后把冯爱军和蒋和平合住的小屋简单地的收拾一下,当作冯爱军迎亲的家,同时又在外面搭了几间简易的棚子,便于招待来吃饭的客人,好在当时正是夏季,在外面吃饭也不冷。 六月二十八日那天,三道沟村特别是第十二生产队空前热闹,不光是田雅的亲属,很多热心的社员包括那些曾经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小伙子,都来到那间知青小屋外面,共同参加了冯爱军和田雅的定亲仪式。冯爱军和田雅互相交换了礼物,彼此为对方买了一块手表,又当着众人的面庄严地许下了爱的承诺。仪式结束后,大家便开始吃饭喝酒。在当时的农村,能够吃肉喝酒的日子非常少,有这样一个既喜庆又可以解馋的机会,所有人自然都是兴高采烈,开怀畅饮,猜拳行令,呈现出一片乱哄哄地热闹,农村人的豪放、质朴和粗陋也展现得一览无余,有些人喝得酩酊大醉,说着酒话,甚至呕吐了一地。冯爱军的母亲似乎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但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冯爱军的父亲却是另一番样子,与这些普通的社员推杯换盏,尽情谈笑。仪式结束的第二天,田雅带着冯爱军,买了一包包的点心,挨家挨户的地串了亲戚,又谢了媒人。至此,冯爱军和田雅的定期活动正式结束,田雅则名正言顺地成了冯家未过门的媳妇。 ------------ 第五十二章 冯爱军暂时还不能回到南栾市,所以冯爱军的父母在应酬完三道村的事情,就返回了南滦市。 冯爱军则依然留在三道沟村,一方面是为了交接一些学校里的工作,另一方面是他更想和田雅在一起,毕竟现在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在一起散步交谈了。 几天后,冯爱军接到通知,要调回南栾市了,冯爱军就要离开他工作、生活了三年的三道沟村了。 按照大多数农村的风俗,未过门的媳妇还不能算是完全意义的媳妇,只有领了结婚证,举行完了结婚仪式,姑娘才算正式出了门子,才可以搬进男方家去住。 另外,由于冯爱军父母在来三道沟村前,并没有想到冯爱军和田雅的婚事会进行得这么快,南滦市的家里也没有准备新房。 所以,在七月份冯爱军回城时,田雅还是得暂时留在三道沟村。就在冯爱军临走前的晚上,田雅和她彻夜待在了那间小屋,虽然只是短暂的分别,但是彼此却还是那样的依依不舍,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也就是这夜,当冯爱军抱住她的时候,田雅没有拒绝,两人忘情地融合到了一起。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七七年的七月二日,田雅至今仍清楚地记着这个日子,这天,冯爱军的父母早早地开着吉普车来到了三道沟村,准备把冯爱军接回南滦市。 冯爱军父母表示,他们回去后,会很快帮助冯爱军安置工作,准备新房,然后再接田雅和主要亲属一起到南栾,给两个孩子领证和举办婚礼。 出发前,田雅和父母、还有很多亲属和社员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冯爱军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田雅,凝望着这片他曾经生活工作了两年多的土地,此刻他的心情不仅仅是收获爱情的幸福,或许还有着更为复杂的情感;田雅努力地向冯爱军挥手,虽然她的心情还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幸福里,但是分别的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军用吉普车扬起阵阵尘土,很快便跑出了人们的视野,消失在七弯八拐的乡村公路间。 ------------ 第五十三章 现在,让我们暂时从田雅遥远的记忆中走出来,把目光转向小雅饭店,看看这里现在正发生着什么。 田雅的前夫陈凡平那天来饭店转了一圈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田雅不想让饭店的员工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前夫,只是装作无所谓地告诉黄春杨和祝亚杰说,可能是他家乡的什么人,但是田雅的直觉感到,这个曾经让她厌恶甚至生恨的可怜男人,肯定还会再来,但她不知道他来此的具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饭店的生意很好,所有的人包括田雅在内,每天都不闲着地从早忙到晚。 时间长了,在忙碌的饭店工作中,田雅也渐渐把陈凡平来饭店的事情忘了。 有时候也会忽然想起前夫陈凡平可能还会再来,但是田雅转念一想,也许陈凡平来省城是为了别的事情,只是顺便来看看她,求得一份原谅,或者重温一点感情,既然那天没有见到自己,现在或许早已返回三道沟村了。 饭店的工作尽管很辛苦,但是大家还是很高兴,每天精神十足,因为田雅说了,饭店如果效益很好,她会给大家发一些奖金,所以每个人都很有干劲。 黄姐的女儿已经开学了,又要去住校,黄姐的男人腿脚不便,长期没人照顾是不行的,于是黄姐又开始坚持每隔一天回一次家,但是由于她的脚在春节的时候摔过,骑了几次自行车就又严重了,脚又肿了起来,又一瘸一拐的,骑不动自行车了,这让黄姐感到非常为难。 因为,现在饭店人手少,而客人又多,每天都要到夜间十二点以后才能下班,黄姐看大家都很忙,也不好意思请假早走,但是到下班时早就没有公交车了,而打车费用又太贵了。 看到黄姐犯愁的样子,田雅决定每天下班后,如果黄姐想回家,自己先开车把黄姐送回去,然后再回自己的家;早晨上班时,先绕道把黄姐接上,再一起来饭店上班,这让黄姐十分感动,每天工作起来更加努力。 但是几天后,田雅突然得了重感冒,每天只来饭店转转就去医院或者回家休息了,自然也就不能再接送黄姐了。 看到黄姐为了回家感到为难的样子,或许是为了感谢那天自己腿抽筋时黄姐的帮助,也或许是为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潜意识,黄春杨自告奋勇地骑车送黄姐回家。 每天午夜下班后,黄春杨就用自行车载着黄姐,把她送回家,然后自己再返回来;早晨,他再早早地骑上自行车把黄姐接来上班,虽然每次往返的时间不长,大约四十分钟,但是骑车载着个人还是很累的,特别是在逆风的时候,就更不容易。 对于这件原本很累的差事,黄春杨却丝毫没有感觉厌烦和疲劳,甚至觉得每次接送黄姐都是一次愉悦的旅途,这或许是因为黄姐本身就是一位长得招人喜欢的异性,或许是因为比自己大十几岁的黄姐,平时像姐姐一样关心和照顾自己。 黄春杨的帮助也让黄姐非常感动,她不知道如何感谢黄春杨,于是就经常从家里带点好吃的东西送给黄春杨,或者帮助他洗洗衣服。 田雅的感冒好了,但是看见黄春杨骑车接送黄姐,她也乐得省事,就没有再提开车接送黄姐的事情,因此在黄姐能自己骑车前的这段时间,如果她需要回家,接送任务自然就成了黄春杨的了。 ------------ 第五十四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二十天,黄姐的脚终于好多了,她可以对付着自己骑自行车了,虽然她很留恋黄春杨接送自己的这段时光,黄春杨也热情地表示要继续再接送她,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骑车回家,不忍心再劳累黄春杨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一场原本是同事之间的互相帮助结束了,事情也本应到此为止,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这次帮助直接催化了黄春杨和黄姐心理和情感的变化,一个如果以传统道德审视和衡量的话,看似不应该发生的情感事件正在慢慢地展开。 在经过与黄姐更多接触的这段时间后,黄春杨愈发感觉黄姐是那么的可亲和温柔,对自己的关心又是那么的温暖,常常让他这样一个孤身一人漂在城市的打工者异常感动。 不仅如此,黄姐耐看的音容笑貌,以及他所体味到的特有的异性气息,也使黄春杨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迷恋和向往。 他清晰地记得,每次自己用自行车载着黄姐时,虽然黄姐坐在后面,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地闻见黄姐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黄姐温柔的身体和他后背之间轻微的碰触,都会很快激起他体内一种本能的冲动,虽然这令他感到很是惭愧但却又难以抑制。 现在,黄春杨经常会回忆起和黄姐亲密接触的那段时光,并且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感和渴望,虽然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误,也会马上努力地转移思绪,但这一切却是那么真实地不能忘记。 对于黄姐,自从男人因为车祸事故落了残疾之后,她就逐渐成了家里的支柱,家里无论大事小事,都需要她自己亲自去做,而且还需要承担着照顾一个残疾男人的责任,每天忙完饭店的工作回到家里,还需要为家务事情继续忙碌好长时间,这常常让她感到身心疲惫。 不仅如此,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经常让她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男人自从出了事故,整天呆在家里,心情郁闷,没事就经常自己抽烟酗酒,也许是精神萎靡的原因,也许是抽烟酗酒过量的原因,总之,男人连夫妻生活也过不了了。 虽然黄姐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但是也会偶尔感到心里十分苦闷。好在他们夫妻一直感情很好,恩爱有加,即使男人出了事故,她也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不辞辛苦地经营着这个家,比以前更尽心地照顾着他,倒是男人经常感觉对不起她,几次提出离婚,都被她哭着拒绝了。 生活往往会有很多不幸,但是善良的人们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承诺和责任,而是用爱去坚守,我们的主人公黄小芳就是这样一位女性,她是那么的平凡甚至卑微,但却透射出一种高尚的人性光辉,让人由衷地赞许和起敬。 尽管如此,黄春杨这段时间的帮助,还是让家庭生活不幸的黄姐感到了由衷的温暖,重新找到了那种渴望被别人呵护的感觉,甚至在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虽然黄春杨比自己小十几岁,她也经常以一种小孩子或者是弟弟的感觉去认识他,但是事实是,她不得不承认,黄春杨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伙子,而且颇有责任感,也很会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别人。 有时候,家里有一些自己干不动的体力活,黄春杨也会尽力地帮助她,这让黄姐愈发地对黄春杨充满了好感。 然而,当她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情感的变化时,潜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强烈地抑制,甚至不断地告诉自己这种情感不是真的,她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和向往,尽管它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 第五十五章 在对黄姐产生了这种说不清的情感之后,黄春杨在内心深处产生一种羞愧和自责,甚至感觉自己是一个十分不道德的人,而这又让他在很多时候在有点不敢面对他一直追求的祝亚杰,他有时候刻意地疏远着黄姐,特别是祝亚杰在场的时候,以此来努力地掩饰着内心深处那份不应该产生的情感,生怕祝亚杰看出什么。好在祝亚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还是一如既往亲切地叫着春杨哥,叫着黄姐,这让黄春杨紧张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决心坚决改过自新,彻底消除心中那些对黄姐和情感和依恋,好好地照顾和追求心中一直心仪的祝亚杰。 夏季很快到来了,小雅饭店的生意更加兴隆火爆。每天,特别是晚上,都不得不在室外门前的空地加上四、五张桌子,才能满足客人的需要。那是同样的一个晚上,祝亚杰照例端着一盘刚刚拌好的肉丝拉皮准备送给室外的客人,刚走到门口,外面却突然冲进一个人,将一盘菜“啪”地一声撞掉了,菜汤和菜沫溅了两个人满满一身。 “妈呀!”,正在冲进来的人发出一声尖叫,是个女人。 “对不起”,出于职业的本能,祝亚杰顾不上自己,赶紧向对方道歉。 “你瞎了吗?”,女人不依不饶地冲着祝亚杰吼道。 “你看看我这裙子,还有鞋,还怎么穿”,女人大声嚷嚷着。 室外的客人不约而同地向这边张望,甚至连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也好奇地向门口望去。 祝亚杰看清了,这个女人其实是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姑娘,画得浓妆艳抹,妖里妖气的,她刚才大概是着急去饭店里的卫生间才和自己撞上的。可以说,这件事情的责任更多的不在祝亚杰,而在这位莽莽撞撞的女人。 看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祝亚杰本能地产生了一种厌恶,加上她喋喋不休的怒骂和责问,这让作为饭店服务员,平时经常忍气吞声的压抑,在那一刻瞬间涌上了祝亚杰的喉咙,她一改平时的常态,再也无法忍耐地开始了辩驳:“是你走得太快撞上了我,你怎么还怨我”? “什么,我撞你?放屁呢,你个臭X服务员”,这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开始发飙了。 听见门口的争吵声,正在忙碌的田雅和黄春杨赶紧向门口走去。 “你赔我衣服,赔我裙子”,女人依然不依不饶。 祝亚杰实在无法忍耐了,作为服务员,一直面带微笑唯唯诺诺的祝亚杰再也顾不上许多了,她被眼前这位蛮不讲理的女人彻底激怒了。 “你才是臭X,赔你个屁!”,祝亚杰发出了一声怒喊。 女人瞬间被祝亚杰的态度镇住了,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她谩骂着,圆瞪着眼睛逼视着祝亚杰。 “对,让她赔!”,这时,与女人一起吃饭的几个青年男女走了过来,拉住这位女人,但是却帮着女人一起冲祝亚杰嚷嚷。 “怎么了,怎么了?”田雅已经走出来,她赶紧拉住祝亚杰,生怕打起来。 “我不要她赔了!”,这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似乎也愤怒了,她顺手抄起就近桌上的一盘菜狠狠地向祝亚杰脸上扬去。 跟在田雅旁边的黄春杨瞬间窜到了祝亚杰的前面,一盘热菜全部洒在了他的前胸脖颈处。 ------------ 第五十六章 菜和菜汁顺着黄春杨的脖颈流进了他的前胸和腹部,虽然这是一盘已经端上来有几分钟的热菜,但是还是很烫,烫得黄春杨赶紧解开裤带,放出扎在裤子里面的体恤衫的下摆,把裹在胸腹部的热菜、菜汁清除和擦拭干净。空气瞬间出现了凝滞,这位妖里妖气的女人显然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住了,开始担心黄春杨会不会被烫坏,虽然嘴里仍然不依不饶地强词夺理,但是底气明显虚了,几个同伴也开始地头默不作声,准备拉着她向桌子走去,周围吃饭的人们也开始嘁嘁喳喳地谴责这个蛮横的女人。 “你先站住!”,就在女人和同伴转身准备走时,田雅突然厉声说道。 “你把人烫坏了,不能走”,祝亚杰也跟着喊,她恨不得冲上去,咬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口。 女人和同伴不得不停下就要转身离去的脚步。黄春杨本想发怒,但是碍于田雅在,想到有田雅做主,又想在田雅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维护饭店利益的气度,于是便不做声,他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发现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发红,有点辣辣地轻微痛。 “是你们这位服务员先把菜弄到我身上的”,虽然心虚,女人还是做着反咬一口地辩解。 “那只是一盘凉菜,但是你现在向我的人泼了热菜,烫坏了,你就得负责”,田雅态度十分坚决。 “没事,田姐,没什么事”,黄春杨指着自己露出的脖颈向田雅说道。 “真没事吗?”,田雅不放心望着黄春杨。 “真的没事”,黄春杨很确信地向田雅点了点头。 看到黄春杨没事,田雅似乎也准备息事宁人,女人和她的同伴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感激地望了一样黄春杨,匆匆地向饭桌走去。田雅没有再拦他们,她赞许地看了看黄春杨,便带着黄春杨和祝亚杰走进了饭店。作为饭店的经营者,面对很多事情都不得不忍耐,这一点田雅还是清楚的。女人和那几个同伴回到饭桌后,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吃下去,而是匆匆地结了自己的账单,以及扬出去的那盘菜钱后便匆匆地离去了,饭店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人们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吆五喝六地享受着自己的酒菜。 祝亚杰再一次被深深地感动了,上一次王小飞偷看自己洗澡,就是黄春杨上前进行了坚决的制止,这一次如果不是黄春杨,那盘热菜汤将完全扬到自己脸上,她不敢想象那将会造成一种怎样可怕的后果,祝亚杰满怀感激地望着黄春杨,直到看见他走进宿舍,去换那脏乎乎的衣服,她才想起自己也应该也回宿舍把沾满菜汁的衣服换掉。换好衣服后,祝亚杰和黄春杨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回到饭店大堂,像往日一样招待来来往往的客人。晚上十二点半,饭店的客人终于全部走了,今天客人比每天散得早,以往甚至凌晨两点钟还有人在醉醺醺的喝酒。 ------------ 第五十七章 收拾完饭店的活计之后,黄姐还是骑着自行车回了家,祝亚杰回到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想一会去看看黄春杨,看看到底烫伤没有,顺便对她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此时,黄春杨和张佟还在饭店大堂拖地,她洗完碗筷就提前回来了。想到黄春杨和张佟在一起,即使回到宿舍祝亚杰也不方便说什么,于是她决定站在宿舍前的院子里,等着黄春杨回来时叫住他。很快,黄春杨和张佟就拖完地向宿舍走来了,祝亚杰赶紧迎上去,说道:“春杨哥,你停一下,我有点事”。 黄春杨和张佟停住了脚步,张佟稍微一愣,但很快听清了祝亚杰的话,随口说了句:“那我先回宿舍了”,就一个人走进了宿舍。 “春杨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祝亚杰满怀感激地冲着黄春杨说。 “没什么啊,那女的太不是东西了”,黄春杨有点自豪地说道。 “你没事吧,那菜还是挺热的”,祝亚杰本想接着说我看看,但是一想到男女之间的距离,还是止住了嘴,毕竟她还是不好意思让黄春杨脱了上衣,去上前仔细看的。 “跟你说没事,就是没事”,黄春杨满不在乎地说道。 “都是我惹得”,祝亚杰有点自责的说道。 “不怪你,是那女的。亚杰我们进屋坐会吧,这里蚊子太多了。”虽然蚊子的确太多,但是黄春杨更多的还是想和祝亚杰说点什么,毕竟站在院子里总还是觉得不方便,他知道黄姐今天不在宿舍。 黄春杨跟着祝亚杰回到了宿舍,祝亚杰坐在床上,黄春杨坐在她的对面,四目相对,此时黄春杨又开始窘迫起来,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亚杰,你家里真的没和你说春节时提亲的事,其实黄小勇还是不错的”,黄春杨憋了半天终于冒出这么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后来我妹妹来信和我说过,是我爸不愿意”,祝亚杰说道。 “那你呢?”,黄春杨追着问道。 “春杨哥,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我现在还不想谈对象”,祝亚杰提起了正月黄春杨刚返回时的那次聊天。 黄春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此时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首先想到的是,黄小勇那样的好的家庭条件,祝亚杰的父亲都不愿意,自己可能吗?其次他又想到,祝亚杰说现在不想谈对象,那么自己的想法又该怎么说呢。想到这些,黄春杨似乎十分泄气,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来回晃动的翘着的脚。 “春杨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此时祝亚杰似乎已经明白了黄春杨的心思。 “亚杰,你还记得吗,去年那晚上,在你宿舍,就是大风把你窗户刮坏的那天”,黄春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也许是想作为他真正想要说的话的开场白吧。 “记得啊”,祝亚杰脸有点微红地笑道。 “那天,我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黄春杨终于鼓起勇气说上了正题。 ------------ 第五十八章 祝亚杰脸倏地一红,虽然她已经知道黄春杨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在一瞬间陷入了情绪的迷乱中,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立刻回答黄春杨。她红着脸呆呆地低着头,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没事,亚杰,你想想再告诉我”,黄春杨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是的,祝亚杰的确是在飞速地想,她不能否定自己对黄春杨的感情,自从来到省城,来到小雅饭店,自己一个人,无论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受到什么委屈,黄春杨从没有退缩,都是毅然挺身而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他。虽然过去在榆树村,他和黄春杨接触并不是很多,但黄春杨的人品还是得到村里人一致称赞的;在小雅饭店,彼此接触多了,她发现黄春杨不仅人品好,而且还特别能干,特别有责任心,店里的几个人包括老板田雅在内,对黄春杨都是十分赞赏的。她也清楚地知道,黄春杨对自己的感情,他是真心地爱着自己的。此外,黄春杨长得也算标准,虽然谈不上英俊,但也不让人厌看,年龄也合适,比自己大四岁。祝亚杰似乎找不出什么理由不喜欢黄春杨,但是她总有那么一丝来自内心深处的不情愿,有时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种不情愿是什么,是黄春杨和她贫穷的家境吗?不是!想到这,祝亚杰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的确,就她单纯和质朴的性格而言,她似乎还没有在恋爱时就考虑的那么现实。是黄春杨没有文化吗,祝亚杰似乎感到这是她不那么情愿的一个理由,但是她又想到自己也就是上到高中,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来的打工者,又有什么理由嫌弃别人呢。因此,这个理由似是也不是。是担心家里父母不同意吗,似乎也不是,祝亚杰的性格是执拗的,她始终认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必须由自己做主,虽然这并不完全符合家乡农村的风俗,或许还会和父母产生争执,但是她相信自己能够说服父母,因此这似乎也不是她不那么情愿地理由。 祝亚杰就这么紧张而慌乱地想着,她觉得自己很难理出头绪,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春杨哥,谈对象的事,我——,我现在确实没有心理准备,想以后再说”,祝亚杰现在也只好这样回答。 “没事,亚杰,我会等你的。”,黄春杨坚定地说。 祝亚杰没有说话,似乎是默默地作了一个微微的点头。 “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黄春杨站起身,有点失望地慢慢离开了,祝亚杰坐在床头没有动身,本来她是应该站起来送送黄春杨的。 黄春杨走后,祝亚杰逐渐冷静下来,这也让她能够更清晰地梳理自己的思绪,梳理自己对黄春杨的感情,渐渐地,她似乎阴白了自己。坦白地说,她实在找不出自己不接受黄春杨爱情的理由,但是她发现自己对黄春杨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信任和依赖,或者最多是一种兄弟姐妹般亲情的感觉,她实在无法找到那种让她怦然心动感觉,她内心深处更加渴望的是自己有朝一日重新走入大学,与一个儒雅倜傥的大学才子共享浪漫的爱情。那么,自己现在不想谈恋爱的想法的确是真实的,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自己现在服务员的生活,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是打工,然后结婚,依托家乡那片土地过一辈子农民的生活,她仍然期待或者幻想着:等到家里情况好转了,她还是想重新返回学校。但是这似乎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可能,毕竟妹妹弟弟都在上学,家里的经济收入还不够,需要她打工赚钱来支撑。 想到这些,祝亚杰似乎有些沮丧,但是她似乎还不是那么彻底的绝望。同时,她也想好了,她必须告诉黄春杨,自己不会和他谈对象,但是一想到黄春杨对自己的种种照顾,想到他那善良和满含期待的目光,她又感觉是那么地难以开口。 ------------ 第五十九章 田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她的直觉告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她实在无法想到这可能的事情是什么。然而事实证阴,她的感觉是对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确发生了。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的一个下午,大约两点多钟,客人都走完了,田雅忙完手中的事情,对黄春杨交代了一下饭店的活计,正准备去一趟税务局,就在她刚走到门口,迎面却匆匆闯进来一个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田雅不认识找个人,显然在这个时间,这个人也不是来吃饭的。 “请问这是小雅饭店吧”,来人似乎很着急地问道。 “是啊,你是吃饭的吗?我们这现在还没有营业”,田雅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匆忙的小伙子。 “不,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替人来捎信的”,小伙子连忙解释道。 “捎信?给谁捎信?,你找谁呢”,田雅跟着问道。 “你认识田雅吗,我找田雅”,小伙子连忙答道。 “我就是,是什么事情”,田雅有点困惑地问道。 “是这样,我是从市第三医院来的,我在那里看病,有个男人病得很严重,像是农村来的,说是你表哥,需要住院,但是钱却不够,他托我到这来找你,说是你可以帮助他”,小伙子一口气简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田雅猛然想起了前夫陈凡平,对,一定是他! “你先坐下,慢慢说”,田雅客气地向屋内让着这个年轻人。 “祝亚杰,你去帮忙倒杯水”,田雅冲着正在收拾桌子的祝亚杰说道。 “不用了,我还有事,我这就走了,你可别忘了,他还在市第三医院等着呢,就在医院大厅里坐着呢”,小伙子说完这些,向田雅挥了挥手就又匆匆地走了。 田雅的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一个多月前,听祝亚杰和黄春杨说起过,陈凡平曾来过饭店,找过她,当时自己不在没有找到,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来。田雅以为陈凡平只不过是有意无意地顺道来看看她,没找到自己也就算了,或许早已经回老家了,所以她后来就也没有在意,以至于逐渐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现在看来,陈凡平没有走,而是在省城停了下来,并且还得了严重的病,迫切需要别人的帮助,田雅终于做出了这样一个清晰的推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办?想想陈凡平曾经对她的不好和折磨,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田雅心中似乎仍然充满着怨气,她甚至想不去管他,以出出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怨气,但是善良的田雅无法做出这样冷漠的选择,即使不念及曾经的夫妻情分,毕竟他还是儿子田晓东的亲生父亲,而且就算是一个老家的乡亲,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并且她也不知道陈凡平究竟病得多么严重。 ------------ 第六十章 想到这些,田雅做出了决定,她决定去医院看看陈凡平,看看这位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了的男人,虽然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多的不情愿。 在离婚后,田雅来到省城,只是在每年回家时偶尔会遇见他,也断断续续地听说过陈凡平的一些情况:陈凡平在和田雅结婚后,很快又和邻村的一个女人结了婚,并且陆续生了两个孩子,只是日子过得比较艰难。 记得最后见到陈凡平,还是在一九九零年春节回老家时,在去村里商店的路上遇见了陈凡平。 那天,田雅准备去买一瓶好一点的洗发水,她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一个男人背着包裹从远处相向走来,应该是腊月从城里打工回家的,待走到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的时候,田雅忽然看清了,是陈凡平,她本想躲开她,但就在同一条公路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躲,而且陈凡平似乎也已经看见了她。 所以,田雅也只好硬着头皮骑过去,陈凡平倒是没那么拘谨,向田雅打着招呼,田雅只好停下,随口回应着,在随便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后,便转身骑车离去了,陈凡平似乎还想多说一会,但是看见田雅走了,也就只好继续走自己的路,只是期间几次回头向后张望,但是田雅早已经骑车走远了。 田雅开着车匆忙向去医院驶去,路上,她的BP机响了了几次,是税务局的一个干部呼的,开始让她回电话,她没回,就留言给她,说想约她一起吃饭。 此时,善良的田雅似乎顾不上这些,她在想着陈凡平到底是得了什么样严重的病,无论过去怎样,她都想尽快赶到医院去看个究竟。 小雅饭店距离市第三医院大约有十几公里的路,不到十分钟,田雅就赶到了。 医院的大厅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热的让人难受,她匆忙地环顾四周,休息的椅子上和地上,都没有见到陈凡平;挂号窗口和划价、取药窗口前面排着的长长的队伍里面,也没有看到陈凡平。 田雅似乎有些着急,她继续向医院的过道里寻找,终于在一个诊室的门口边上,看见了斜坐在地上倚靠着墙壁的陈凡平。 陈凡平的样子十分狼狈: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挽着袖子,下身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旧军裤,挽着裤腿,脚上是一双黄色的胶鞋,全身都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浆,似乎是刚刚从干活的工地上过来的;他的头低低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也或许是病得严重使他抬不起头来。 田雅已经走近了,但是陈凡平显然没有看见他,依旧埋着着头在那里斜倚着。 “喂、喂!”田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凡平,也不情愿用手去拨弄他,只是这样站在他身边呼唤他。 陈凡平没有睡着,他是因为发烧头晕才那样趴着,听见田雅的呼唤声,他显然意识到了是有人在叫自己,努力地抬起头,他清晰看见了田雅,这个在这个城市里也许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 他抬起头,眼睛闪出一丝满含着希望和感激的亮光,但很快又黯然下去,变得忧郁、伤感,夹杂着愧疚和自责,似乎不敢直视站在面前的田雅。 田雅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的男人,内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她甚至很难把眼前这个男人和二十年前那个谈吐自如、油嘴滑舌的青年联系起来。 ------------ 第六十一章 生活的压力,命运的无常,往往会无情的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使原本的幸福荡然消失,走进一段困苦和艰难,而有时又恰恰相反。显然,陈凡平的生活轨迹经历了前者,他现在正在人生的低谷,经受着沉重的压力和困难。 “你怎么了?”,田雅的心里倏地一紧,她不由得开始同情起眼前这个男人了,似乎忘记了他曾经给自己的伤害,说话也变得温和多了。 “没事,就是中暑了,来医院看看,说要住院,没想到钱不够”,陈凡平吞吞吐吐地低着头说道,他的声音小得连自己听着都感觉困难。 贫穷和压力犹如一剂腐蚀剂或者麻醉剂,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深刻地改变着一个人,使高贵变得卑微,自尊变得廉价,甚至使道德操守慢慢失去底线。此刻,陈凡平的自尊和内心正在经受着莫大的煎熬。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交费”,望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田雅再也顾不上许多,她匆匆地拽过陈凡平手里捏着的一叠处方单子,快步走向医院的收费窗口。忙前跑后地办好了全部住院手续,田雅扶着这个高烧到三十九度多、浑身滚烫的陈凡平向病房走去,他的身上不时散发出来那些干体力活的民工常有的汗酸味。走进了病房,换好病号服,护士在进行了一番常规检查后,很快就为他输上了液。陈凡平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田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似乎显得太苍白无力,愧疚和感激充满他的整个心间,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向田雅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为了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陈凡平也和所有的家乡人一样,每年都要外出打工赚钱,只是他既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和老人,还要抽空修理一下家里的地,所以他没有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到很远的南方或者一些大城市去打工,一去就是一年,而是每年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里的县城打工,基本上都是在建筑工地当工人。这样,一旦家里有事情,或者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地里的活计时,他就可以随时回家帮忙。今年春节过后,他照例和往年一样,种完地就来到县城,继续跟着一个曾经认识的包工头,在县城的建筑工地打工,只是干了快两个月,包工头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发,陈凡平和大伙要了几次,也没有要到应得的工资。后来,就有人传言,说这个包工头欠了很多外债,根本发不起工资,他把现在工人的工资都挪用还旧债了。陈凡平和其他工友再次去要,事实证阴传言可能是真的,包工头摊牌了,说现在的确一分钱都没有,但是他并不承认工资被他挪用还旧债了,而是说他所挂靠的建筑公司根本就没给他人员工资,只能等着,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包工头的解释似乎也符合实际,但是无论怎样,工人是不可能按期拿到工资了,哪怕几个月发一次也很难实现。于是,有些工人就辞职不干了,或者到别处去找活了。陈凡平听工友说,省城宁州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拆迁、新建,用人多,工资还高一些,在工友的撺掇下,陈凡平也动心了,他想来省城看看,心想也许能找到更赚钱的活计。于是,他找到工头,让他把自己这两个月的工资写成欠条,又给家里的媳妇和父母捎了个信,说了县城打工的情况,告诉媳妇和父母:他决定去省城打工了,不能像往年一样常回去帮家里了,让他们自己克服困难。在办完这些事情后,陈凡平就和一个工友从县城直接乘火车来到了省城。 ------------ 第六十二章 陈凡平和工友来到了省城宁州,但是情况远没有最初想象的那样好,虽然省城的确到处都在拆迁,都在建着新的楼宇和摩天大厦,但是绝大多数建筑公司都在正月末,农民工进城最多的时候招满了人,所以陈凡平和工友找了几个建筑工地,那里都说不再招人。 陈凡平和工友一时无处落脚,只好找到一个在工地干活的老乡,在他的宿舍搭个地铺凑合着住下,白天二人继续找工作,晚上就暂时栖身于此。 找了几天,工友由于是大工,会砌砖,最先找到了工作,上了班,总算落了脚,可陈凡平依然没有工作,身上带过来的几十元钱也很快花光了,他想和别人借点,但是工友和他的处境一样,谁能够有钱借给他呢。 就这样,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陈凡平还是没有找到工作,万般无耐之下他想到了田雅,因为他在老家就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田雅在省城的竹春路上开了一个小雅饭店,当了老板。 于是,就在一个月前,他硬着头皮辗转了找到了小雅饭店,可那天田雅却不在饭店,只是遇见了祝亚杰和黄春杨。 他本想在那里等着田雅回来,但想到过去对田雅的种种不好,却又感到没有勇气和脸面见田雅,所以又犹豫踌躇着走了,走出去后,陈凡平一想到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于是就又改变了注意,决定继续等着田雅,但是她没有走进饭店,而是就在马路斜对面马路牙子上静静地坐着,看着小雅饭店门口,看着田雅什么时间回来。 事实上,在临近晚饭的时候,田雅确实回来了,陈凡平也看见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勇气继续走进饭店去面对田雅,于是只好再次改变主意,转身离开回到工友的宿舍。 好在第二天,在工友的介绍下,陈凡平找到了一份小工的工作,总算落了脚。 在工地干活的这个月里,有时候,他也会有一种冲动,想来看看田雅,但是又实在没有勇气,毕竟离婚了快二十年,当时是不欢而散,也担心田雅不理他,于是就再也没来小雅饭店。 可是今天,他一早起来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工地,可是干了一会活,他就觉得天旋地转,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向工头请了假,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门诊。 小门诊的医生为他量了量体温,发现高烧三十九度多。小门诊的医生说他们那里没有检查设备,让陈凡平到大医院去看看,并且告诉他,在诊所门口坐6路公交可以直接到市第三医院。 陈凡平来到市第三医院,艰难地撑了半个多小时排队、挂号、候诊,才最终看上了病。 医生为他开了一叠检查的单子,他用身上刚刚从工头那里预支的一百多元生活费支付了各项检查费用,直到快到上午十一点,才完成各项检查拿到结果。 医生简单地看了一下单子,直接告诉他得了急性肺炎,需要住院冶疗,并很快开出了住院单。 陈凡平拿着住院单,本想对医生说自己没有钱,能不能不住院。但是陈凡平没有说,因为即使不住院,只是开药冶疗,他身上也没有钱了;另外,后面排队的人很多,医生直接叫了下一个病人。 因此,陈凡平只好无奈地拿着住院单默默地出来了。 ------------ 第六十三章 陈凡平来到办理住院手续的窗口,把单子递了进去,他想知道住院到底需要多少钱。窗口里面的护士很快告诉他,需要交一千元的住院押金。一千元!,当时陈凡平身上连五十元也没有了。他想坐车回去找工友去借,可是他十分清楚,他认识的那两个工友也没有钱;他想到了找工头去借,但是工头这几天都不在工地,也不知道去那里找,而且即使在也并不一定借给他,毕竟他还没干几天活。另外,那时的陈凡平被高烧折磨的晕晕的,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返回工地了,医院的大厅里人很多,没有一处空闲的椅子,他只好硬撑着找到一个墙角,软软地坐了下来,陈凡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被高烧折磨的陈凡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进入了五彩斑斓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凡平忽然被一阵吆喝声惊醒了,她艰难地抬起头,睁开疲沓的双眼,看见打扫卫生拖地的老太太正在叫他,意思让他起来,她要拖地了。陈凡平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期间险些没有摔倒,拖地的老太太显然发现了他的不适,停下手中的拖布上前扶了他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看起来是个很热心的人,盯着陈凡平问道。 “高烧,医生说是肺炎,让住院,可是钱不够”,在这个陌生老太太面前,陈凡平也没什么顾虑,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窘境。 “唉”,老太太一边叹气,一边满是同情地摸了摸陈凡平的额头。 “你这不行啊,大兄弟,烧得厉害,得赶紧想办法住院啊”,老太太满心同情地说道。 是啊,的确是该住院,可是钱呢,哪里有钱呢,陈凡平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是打工的吧,找老板借,”老太太热心地出着注意。 “老板没在”,陈凡平低语着说。 “你在这里就没有亲戚和熟人吗”,这位热心的老太太似乎也开始焦急起来。 “没有”,陈凡平无奈地说。 热心的老太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陈凡平在刚才就已经想到了田雅,但是却实在没有勇气,现在他发现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也就是田雅了。 “有一个人,但是离这里挺远的”,想到了这里,陈凡平鼓起勇气说道。 “是你什么人啊?”,老太太问到 “啊,我的一个表妹”,陈凡平没有说出自己和田雅的真实关系。 “那就好了,你要是走不动,可以找人帮你捎个信”,老太太变得一下子兴奋起来。 陈凡平的确是走不动了,他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软软地又坐在了地上。 热心的老太太拦住了一个正准备离开医院的小伙子,向他说了陈凡平的困难,希望小伙子帮忙捎个信。小伙子倒是也很热情,他走过来向陈凡平详细地询问了田雅的地址,就匆匆出门走了,于是就有了前面饭店里的那一幕。 ------------ 第六十四章 听完陈凡平断断续续地叙述,田雅心里充满了同情,似乎完全忘记了陈凡平曾经对她的伤害,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男人。时间马上就到下午四点了,陈凡平输了液似乎也好多了,不需要过多的帮助了,田雅决定赶紧回饭店,毕竟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你好好养病吧,我先回饭店了”,想到这里,田雅站起来准备要走。 “一会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放这,这是二百块钱,你留着吧”,田雅一边掏钱,一边继续说道。 “谢谢你了!”,陈凡平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他依恋地看着田雅,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早已经不属于他。 田雅很快买回来一包蛋糕、水果之类的食品,放在陈凡平的床头柜上,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凡平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田雅,我想——”陈凡平恳求的目光望着田雅。 田雅楞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陈凡平是想见儿子田晓东。 陈凡平和田雅离婚时,田晓东只有四岁,当时是田雅死活要带着儿子的,于是陈凡平也就把儿子让给了田雅。田雅带着儿子回到了娘家,开始陈凡平还是会不定期地捎给田雅一些钱,算作是儿子的抚养费用,后来陈凡平又结了婚,生了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而田雅则带着儿子嫁给了省城的秦唐杰,并且把儿子陈晓东的姓名改成了田晓东。从此之后,陈凡平很少再能看见田雅和田晓东,加之距离也远了,生活拮据,陈凡平也就几乎不再给钱了。但是,田雅还是清楚地记得,这十多年中间,陈凡平还是通过她的娘家给儿子捎过两次钱,一次是一九八六年春节,她带着田晓东回娘家时,陈凡平来了,给了她五百块钱,另一次她记不清时间了,但是记得陈凡平给的钱也是五百,是托她母亲给的。另外,在田晓东上小学时,陈凡平曾来过省城两次,没有经过田雅,直接去了田晓东的学校,并且给孩子买过书包和钢笔。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不知是找不到田晓东的中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于田晓东而言,由于长时间不再一起生活,似乎对这个亲生父亲没有过多的印象,只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叫陈凡平,在很远的三道沟村,秦唐杰只是自己的继父。 现在,陈凡平想见儿子田晓东,对这个请求,田雅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这么多年来,陈凡平只是象征性的地送了一点钱,根本没有尽到抚养孩子的责任。但是,田雅清楚地知道,陈凡平还是爱他的这个儿子的,只是他的日子紧巴地实在抽不出余钱来,而且更重要的是,无论怎么样,田晓东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血脉亲情是任何障碍都无法阻挡和隔断的。 “好吧,我会告诉他的”,想到这里,田雅淡淡地说,她知道今天是周五,晚上,住校的田晓东是会回家的。 田雅匆匆地走出医院,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心情,匆匆地开着车快速离去。 ------------ 第六十五章 开车走在路上,田雅打开内的录音机,放起了一首老歌《血染的风采》,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曲,每次听起来都会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陈凡平的出现,再一次勾起了田雅那些遥远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 现在,让我们暂时停止关注省城宁州正在发生的故事,随着田雅的回忆再一次走进二十年前的三道沟村,继续讲述完她和冯爱军那悲情的爱情,以及她和陈凡平的婚姻、情感纠纷。 一九七七年的七月二日,这个田雅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也就是在这天,在与田雅定完亲后,冯爱军离开了三道沟村,随着父母回到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南滦市,这对热恋的恋人不得不作暂时的分别。 按照当时的约定,冯爱军和父母回到南滦市,为冯爱军安置好工作,准备好新房后,就会接田雅过去完婚,那时田雅将成为冯家真正的媳妇,也将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三道沟去南滦市生活,这将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冯爱军走后,田雅的父母就开始为她准备嫁妆,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还有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弟弟,田雅想到即将离开他们,心里感到难以割舍的留恋,她想将来一定创造机会,把父母和弟弟都接到自己的身边。 冯爱军离开后,田雅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她每天都会想到深爱的冯爱军,想象着将来生活的美好,没事的时候,就站在村口,盯着那条破旧的乡村公路,看看是否有军用吉普车开来,或者有邮递员到来,为她送来冯爱军的信函。 在冯爱军走后的不到一个月,田雅记得那天好像是七月末的一天。冯爱军和父母随着社员刚刚来到地里,就有几个热心地年轻人跑过来吆喝:“田雅,田雅!赶紧回家,冯爱军来了,车都下公路了”。 田野和父母赶紧从地里往回走,等到他们走到家门口,发现冯爱军和父母已经来了,在家门口等着他们呢。 双方的父母热情地寒暄着,互相问候着,冯爱军和田雅虽然非常想念,但碍于父母在场,也不能表达热恋的情感,只好彼此互相挤着眼睛,眉目传情。 冯爱军父母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要和田雅还有她的父母商量一件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冯爱军的父亲为他找到了一个参军的名额,如果现在和田雅结婚,那么很有可能会影响冯爱军参军入伍,如果不去参军,冯爱军可能进厂当一名工人;如果参军,那么就不得不暂时放弃和田雅的婚姻,等到三年兵役结束或者转为军官再结婚。 冯爱军的父母表示支持儿子参军,同时就此征求田雅和父母的意见。想到不能很快和冯爱军结婚,至少又要等上三年,这让田雅多少有些失望,但是一想到冯爱军即将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田雅和父母又感到无比自豪。 听完冯爱军父母的叙说后,田雅和父母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坚决支持冯爱军参军,暂时搁置婚姻。 第七十五章 ------------ 第六十六章 二十天后,冯爱军的父母来了一封信,内容是冯爱军将于九月十六日出发,去部队报到,希望田雅到时能够去南滦市,一起为冯爱军送行。 收到信后,一想到即将见到冯爱军,田雅非常兴奋。离九月十六日还有一个星期,根据冯爱军和他父母的意见,田雅就收拾好东西,赶到县城,坐上了去往南滦市的长途汽车。 这是田雅第二次去南滦市,长这么大,她还很少离开三道沟村,去县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记得上次去南滦市是三年前,是和父亲一起去为生产队接拖拉机。 坐在颠簸的汽车上,虽然有点晕车,但是田雅还是特别兴奋,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田雅终于到了南滦市长途汽车站。 冯爱军和他的母亲,还有妹妹冯爱红早已在车站等候,冯爱军的父亲因为有事没有来。 冯爱军和妹妹帮着田雅拎起包裹,四个人一起坐车回到了冯爱军家。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冯爱军陪着田雅在南滦市的大街小巷、商场饭店、公园影院尽情地游逛,享受着爱情的欢乐。 冯爱军为田雅买了几身她喜欢的衣服,还买了一些好看的女性饰品;田雅为冯爱军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准备出发时带走到部队用。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似乎转眼之间就到了九月十五。这天晚上,冯爱军的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冯爱军的父亲招呼着一家人喝了酒,这顿饭持续着吃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冯爱军的父母,特别是冯爱军的母亲对儿子做了一番无微不至的叮嘱。 晚饭后,冯爱军和田雅躲进了为他们结婚准备的房间,开始了彻夜长谈,想到阴天冯爱军就要离开自己,田雅不由得感到特别伤感和留恋,冯爱军刻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情感,安慰着田雅,避免田雅过于难过。 九月十六日的早晨,冯爱军早早起来,穿上草绿色的军装,在一家人的陪同下来到市武装部大院,那里还有十几名和冯爱军一起参军的青年,他们也都在家人的陪同下早早地来了,几名武装部的工作人员正在热情地接待着大家。 很快,市里的领导也来了,十几个参军青年列好队,领导为每个人胸前别上了一朵大红花,并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动员讲话。 然后,群众敲起了欢送的锣鼓,鼓起了掌,在人们羡慕、赞许的目光中,十几名青年跟着接兵军官,乘坐了上了绿色的军用卡车;政府的工作人员和送行的亲人,也分别乘上早已安排好的车辆,一同前往火车站。 ------------ 第六十八章 时间在田雅的焦虑中滑过,大约两个月后,田雅再次收到了冯爱军父母的来信,但这封信却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冯爱军在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牺牲了! 信的内容很短,大概是因为冯爱军的父母过于悲伤,无法写出更多的话。 即使这样短,田雅也没有完全看完就扑在母亲的肩膀放声大哭,父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可怜的姑娘,只是默默地唉声叹气,感叹孩子的命运。 大声哭够了,田雅就呆呆地坐着,回想着冯爱军的音容笑貌,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知青小屋、南山沟、后坡地头……,一幕一幕,难以割舍,无法释怀,令人心碎,想着想着,就会不断地默默流泪,不想吃饭,不愿睡觉,那时的田雅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几天几夜。 在人类的历史中,战争可能是最残酷的事件了,它往往会带给那些受其影响的人们带来难以愈合的伤痛,但是生活总要继续,善良的爱好和平的人们在痛定之后,还是会收拾起伤痛毅然前行,那时的田雅就是这样一位善良而坚强的姑娘。 四月初,田雅决定去一次南滦市,她想看看和安慰一下冯爱军的父母;同时她也知道冯爱军的父母和妹妹冯爱红,将在清阴去南疆为冯爱军扫墓,田雅也准备和冯爱军的家人一起去和冯爱军做最后的告别。 一九七九年的清阴,田雅和冯爱军的父母,以及冯爱军的妹妹一起来到了南疆。 虽然北方的天气还是比较凉,但南疆已经是春意盎然,鲜花灿烂,在当地部队和民政部门的帮助下,田雅和冯爱军家人一行顺利地到达了冯爱军的墓地,在一片翠绿的生机盎然的山脚下,有几座隆起的坟茔,坟地的四周已经摆满了人们纪念英雄的花圈和鲜花,每一座坟茔都有一块白色的墓碑,其中一块上面清晰地刻着冯爱军的名字,冯爱军的母亲悲痛欲绝,田雅和冯爱红使劲地扶着她,冯爱军的父亲默默地站着,望着远方沉沉地思考,田雅呆呆地伫立着,山风呜咽,小鸟低鸣,几颗大大的泪珠瞬间涌出田雅的眼睛,她没有擦,而是仰起头望着蓝天,任凭泪水凉酥酥地滑落,天空瓦蓝瓦蓝的,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离开南疆,田雅随着冯爱军的父母回到了南滦市,由于田雅没有和冯爱军登记结婚,因此也就不算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不能作为烈士遗属留在那座城市。 虽然冯爱军的父母一直坚持要把田雅留下来,帮助她找一份工作,但是田雅不想给两位老人添更多的麻烦,于是在停留了几天,两位老人的情绪稍微稳定后,毅然返回了三道沟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就像冯爱军没有来时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这个山村,还是三道沟村的这些农民。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虽然时过境迁,但在田雅的脑海中,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着冯爱军的足迹他们的爱情故事,让人难以割舍和忘怀,生离死别的伤痛也学只有依靠时间这剂良药慢慢治理了。 时间依旧在流驶,转眼到了一九八零年的年末,冯爱军牺牲的消息在三道沟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也就意味着大家都知道田雅这位美女又是单身一人了,那些曾经对她有意的小伙子有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托人试探着为田雅提亲,其中最活跃的当属陈凡平了,不仅他本人有意无意地想找田雅搭讪,而且家里也托了两次我媒人。 但是,此时仍然没有走出伤痛的田雅,直接告诉父母和媒人,她谁也不想嫁。 看到女儿这样,田雅的父母也很着急,很多热心的亲戚也劝田雅想开点,继续开始年轻的生活,但是田雅仍然无法走出冯爱军离去的阴影,继续坚持自己的不嫁的想法。 ------------ 第六十九章 田雅改变不嫁想法的转机终于出现了,那是一九八零年中秋节过后的第三天,这天冯爱军的父亲忽然来了。 原来,冯爱军的父亲不放心田雅,于是在春节过后先来到县城战友处,随后又专程来到三道沟村,看望田雅和她的家人。 在得知田雅仍然不能走出冯爱军离去的阴影,冯爱军的父亲也很着急,专门用了几天的时间来开导田雅。 这位老人给田雅讲自己经历过的战争,讲生命的价值,讲亲人对田雅的希望。 渐渐地,田雅接受了冯爱军父亲的观点,虽然仍然还在坚持不嫁,但是似乎已不那么强烈,她开始像很多经历过剧烈的苦难和伤痛的人们一样,准备收拾起伤痕重新开始生活。 在七、八个追求田雅的小伙子中,陈凡平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了,不仅自己长得比较精神,父母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只是陈凡平这个人喜欢油嘴滑舌,给人印象不太好,但这似乎也不是大毛病,毕竟年轻人嘛,嘴里爱说爱逗也无可厚非。 而此时的田雅,虽然已经答应父母可以为她定亲,但是至于嫁谁自己似乎没有倾向和意见,她的心里依然装着冯爱军的感情,别人无论是谁,似乎都是萝卜或者白菜,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于是,在陈凡平家人和媒人的努力下,田雅的父母同意了这门婚事,在征求田雅的意见时,她未置可否,没有说愿意也没有不同意,父母和媒人就视作了她的同意,于是这门婚事就算定了下来。 一九八零腊月,已经二十五的田雅正式嫁给了陈凡平,成了陈家的媳妇,开启了新的生活,这原本应该是一个正常的农村家庭,和所有农村人的生活一样,结婚生子、打工赚钱,慢慢地过着农村的日子。 此时的田雅,似乎也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命运,然而事情却远不是这样,命运有给了她一次痛苦的捉弄。 田雅与陈凡平的矛盾似乎在新婚之夜就已经开始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在冯爱军离开时,田雅与他发生了关系已经不是处女了,这让长期受农村传统影响的陈凡平耿耿于怀。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可能是因为田雅有一次与婆婆发生矛盾,这位婆婆一时冲动抱怨着和某位贴心人说出去的,反正不管怎么样,田雅已经与冯爱军睡过了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了个遍,很多无事生非之人经常在背后对田雅指指点点,更有几个曾经追求田雅没有成功的年轻人,以 “吃不上葡萄,葡萄就是酸的”的心态,编造出很多田雅与冯爱军的风流故事跟着起哄,这让陈凡平和家人感到了巨大的难堪和压力,本来就心里耿耿于怀的陈凡平对田雅的态度也越来越差,虽然田雅自觉理亏,事事忍让,但是陈家人丝毫没有原谅她的意思。 一九八一年的秋天,田雅顺利地为陈家生了一个儿子,这在短时间内缓和了夫妻之间的矛盾,但是很快陈凡平的态度又和从前一样。 ------------ 第七十章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三道沟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结束了陈凡平靠着当大队干部父亲混日子的生活,他不得不和大家一样每天干着艰苦的农活。 婚后日子的乏味,加上劳累的农活,让陈凡平的脾气越来越差,对田雅的态度也更加不好,以前只是冷嘲热讽或者辱骂,现在经常动手殴打田雅,夫妻之间的矛盾在急剧地升级。 命运似乎很不公平,刚刚经历爱情不幸的田雅又走进了不幸的婚姻和家庭,离婚似乎已经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然而,在当时的农村,特别是对于应该恪守 “嫁鸡随鸡、鸡狗随狗”的女人来说,离婚绝对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尽管压力重重,父母反对,但是性格刚毅的田雅还是在忍受了几年的折磨后,再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了,依然选择了离婚。 一九八五年的春节过后,离了婚的田雅带着四岁的儿子回到了娘家。回到娘家后,田雅把孩子托付给父母,自己也和当时很多年轻人一样,来到了省城打工,在一家个体鞋厂当小工。 通过田雅父母的来信,冯爱军的父亲得知了田雅不幸的婚姻生活和离婚的消息,他们本来就很喜欢关爱田雅,一直牵挂惦记着她。 于是,冯爱军的父亲就托已经在省城工作一位战友,通过关系为田雅谋了一份国营企业合同工的工作,田雅的工作条件和待遇明显地改善了。 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在田雅工作了一年多的时候,遇见了秦唐杰。当时,秦唐杰是市政府某部门的一位官员,刚离了婚,陪同领导来田雅所在的企业检查指导工作,他在陪同领导检查慰问车间职工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相貌清秀的田雅,于是托人打听求婚。 田雅在与秦唐杰接触一段时间后,感觉他还很不错,个人条件也好,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就和秦唐杰确立了恋爱关系。 一九八六年年底,田雅带着五岁的儿子嫁给了秦唐杰,并且在后来为儿子落户的时候,把儿子原名陈晓东改成了田晓东。 再后来,田雅所在的企业进行改制,田雅下了岗,在秦唐杰的支持下,开了这家小雅饭店。 此后,田雅与冯爱军家人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经常写信或打个电话,特别是与冯爱军的妹妹冯爱红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每次回娘家,田雅都要到南滦市去看望他们,冯爱军的父母如果来省城,也会到饭店或者家里去看望田雅。 ……。田雅过去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让我们把目光继续投向省城宁州市,投向小雅饭店。 ------------ 第七十一章 田雅离开市第三医院,离开陈凡平,但是她并没有直接回小雅饭店,而是直接去了儿子田晓东的学校。田晓东在宁州一中上学,这是一所非常有名气的中学,不仅在省城宁州,而且在全省甚至全国都小有名气,每年高考的升学率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有接近百分之十的学生能够考入国家一流的名牌大学,田晓东之所以能够进入这所好中学,不仅是因为他学习成绩比较好,而且也应该感谢他当董事长的继父。田晓东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今年暑假后就上高二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稳定,在班级保持前五,在年级保持在前四十名之内。根据老师的预测,以田晓东现在的成绩,如果不发生较大的滑坡,高三时考入一所名牌大学是一点也不成问题的。这让田雅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她完全不必像很多家长那样,为自己孩子的学习操心,甚至到处报课外班,找家教老师,而是能够安心经营自己的饭店。 田雅之所以今天要来田晓东的学校,是因为如果她不来,田晓东放学后就会直接坐车回家,那样她就得回家去接他,而从市第三医院到学校要比到家路程近了很多。田雅都学校门口时,田晓东还没有下课放学,她等了大概十分钟,看见学校的教学楼里学生陆陆续续地向外走,田雅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田晓东应该也下课,于是她在附近的电话亭给田晓东打了个传呼,告诉他自己在学校门口等着呢。很快,田晓东便走出来了,他看见今天田雅来接他,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每次周末都是自己坐车回家,妈妈一般要忙于店里的工作。 “妈,你怎么来了?”,田晓东看着母亲问道。 “上车吧,上车我跟你说”,田雅似乎还没有走出过去的回忆,申请严肃而有略带伤感地对儿子说。 田晓东跟着母亲上了车,车内还在反复播送着李春波的歌曲《小芳》,但是儿子田晓东显然无法理解和阴白,这首歌曲对于母亲感情的意义和慰藉。 “妈,你要跟我说什么?”,田晓东边问天涯,边顺手关了录音机。 “你爸来了”,田雅平静地说。 “我爸?他不是出差了吗?”,田晓东以为母亲说的继父秦唐杰。 “是你在农村的那个爸,他住院了。”田雅叹了口气说道。 田晓东一下子转过弯来了,阴白母亲说的是谁了,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情感,虽然他并不十分清楚母亲为什么和父亲离了婚,而且还把自己的姓也改了,父亲究竟有什么对不住母亲的事情。他也问过母亲田雅,问她和这位父亲过去的事情,但是田雅每次都是避而不答,或者避重就轻地答非所谓,有时甚至干脆就不回答他的问题。慢慢地,田晓东似乎阴白了母亲可能有难言之隐,也就不问了。但是,他还是时时关注着这位父亲,经常仔细地从母亲与姥姥或舅舅的电话通话中听,或者向母亲老家三道沟村来的亲戚打听。现在,他能够清楚地知道的就是,在他小的时候,在三道沟村,母亲与父亲情感不好,经常打架,于是母亲就离了婚,来到省城嫁给了现在的继父。对于这位亲生父亲,按说,田晓东应该印象并不深,因为他在五岁时候就随着母亲来到了省城,来到了继父的家。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现在田晓东仍然能清晰地记得,在他上小学时,这位父亲曾去他的学校看过他两次,一次是他上三年级的时候,另一次是五年级快要放暑假时,而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或许就是血脉亲情的缘故吧。 ------------ 第七十二章 记得小学三年级那次这位父亲来看他时,时间是中午,他刚刚吃完饭,准备和其他同学一样在教室睡觉。 忽然,班主任老师进来找到他,说:“田晓东,你跟我来一下。” 田晓东跟着班主任老师走出教室,在走向校门口的路上,班主任老师对他说:“门口有个农村人来找你,说是你们家的亲戚。” 田晓东阴白了班主任老师带他出来的意思,跟着老师一直走向校门口,很远就能看见一个中年人,拎着一个学生用的书包,在门口不定地踱步。 “你认识他吗?”,班主任指着这个农村人打扮的中年人问道。 田晓东看着这位农村人,似曾相识,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毕竟从五岁以后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这位亲生父亲,于是他向老师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看到田晓东摇头后,班主任冲着这位中年人说道,并且准备领着田晓东向回走。 “赶紧走,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看门的保安也跟着说道。 “等等,等等,我就是他的亲戚”,就在班主任老师领着田晓东准备向教室走的时候,中年人突然焦急地大喊道,并且想向校内跑来,但被保安拦住了。 “等等,你可以打电话问他的母亲田雅”,中年男人看到老师领着田晓东继续要走,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田晓东的班主任老师看到这个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焦急样子,感觉也许其中另有原因,于是停下脚步,走进学校的传达室,给田雅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后,班主任老师和门口的保安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告诉田晓东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此时的田晓东,虽然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但他似乎已经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了,因为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亲在遥远的三道沟村,而现在这个中年男人一定就是自己远在农村的亲生父亲。他怯生生地走近这个中年男人,也是记忆中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陈凡平,父亲很俊朗,但是却由于忙碌和劳累显得有些不修边幅,脸上的胡子似乎好久没刮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红红的,似乎这几天熬了夜,粗糙的双手拎着一个很好看的学生书包。田晓东走近前,他没有打招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陈凡平。 “长这么大了,长这么大了”,陈凡平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田晓东,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他百感交集,只有喃喃地自语道。 自从田雅带着田晓东嫁到省城,陈凡平就再也没有看见田晓东,已经快五年了,而且这五年来田晓东的外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凡平似乎都有点认不出来他了。 “你妈好吧”,陈凡平又问了一句。 田晓东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今天来宁州是办别的事的,顺便来看看你,给你买了个书包”,也许是处于多年未尽抚养义务的愧疚,陈凡平有些尴尬地说道,随手递上了那个好看的书包。 “这有一百块钱,留着你买好吃的”,陈凡平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钞票。 田晓东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过了书包和钱。 “我走了,你回学校吧”,陈凡平攥了攥田晓东的小手,又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准备离去。 ------------ 第七十三章 田晓东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父亲陈凡平的眼里流出了眼泪。田晓东跟着班主任老师向学校里走去,他不是地回头望去,陈凡平就站在学校门口向他挥手,直到他走进教室。 父亲陈凡平第二次来看他是在一九九一年,那时田晓东已经上五年级了,那天也是中午,只不过是在上午放学前。大概是因为上次来看田晓东时,学校的保安已经对陈凡平有了印象,所以这次他很顺利地就进了学校,来到了田晓东的教室外,等到田晓东一下课,他就领着田晓东找到了班主任老师,说要带他出去吃顿饭。班主任老师照例给田雅打了个电话,在征得田雅同意后,陈凡平领着儿子田晓东走出校门,来到了大街上。陈凡平这次的情绪似乎比上次好多了,也不那么尴尬了,田晓东也是如此,因此这次父子俩也有了很多流,。陈凡平领着儿子来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饭店,吃了顿田晓东很爱吃的排骨炖豆角,随后又给了他二百块钱。临走时,陈凡平告诉田晓东,他会找机会经常来看看他。 后来,田晓东上了中学,而父亲陈凡平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让田晓东每每想起来,就会一些不愉快,他在内心深处一直希望这个父亲经常来看看他。他也曾想或许这个父亲有什么忙的事情,也或许是找不到他的中学了,他甚至在内心怨母亲田雅没有把中学的地址告诉这位父亲,他也曾想着给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但是他不知道这位父亲家里是否有电话,更不知道电话好慢,想写一封信,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一直什么没有做,而是有时候想起来,就跑到学校门口望一望。事实上,田晓东的估计有些是对了的。在他上中学后,陈凡平的确又来过一次省城,到他的小学打听了他中学的地址,但是他赶到中学时,那天正好是周末,田晓东已经早早地回家了。 现在,母亲田雅忽然说自己的这位父亲来了,而且还住了院,这让田晓东心里感到很是不安。坐在车里,他开始反复回想这位父亲的样子,想象着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是得了什么病住院了。 “我先带你去饭店,在那里做点饭菜,你给他送过去吧,他也很想见你”,母亲田雅的话打断了田晓东的回忆。 “嗯,你不去了吗?”,田晓东答应着,然后看着母亲问。 “我不去了,你去吧”,田雅眼睛盯着车的前方平静地说道。 ------------ 第七十四章 田晓东不做声了,母亲田雅也不再说话,只能听见车轮飞快旋转的沙沙声和周围偶尔鸣叫的汽车喇叭声。 到了饭店,田雅让李师傅炒了两个菜,然后盛了盒米饭,打好包,准备叫田晓东送走。可就在田晓东要出发时,田雅忽然叫住了他,说让他等等,随后她叫来了祝亚杰,对祝亚杰说:“你和我们家晓东你一起去趟医院吧,这里我来帮忙,你们坐公交,早点去早点回”。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田雅忽然叫祝亚杰陪田晓东一起去医院,也许是对田晓东一个人出门坐车不放心,但这似乎不是理由,因为田晓东已经快十七岁了,而且经常一个人坐车出去,那么肯定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没有能够理解田雅此时复杂的心情。 祝亚杰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饭店的人很多,她只是知道田雅回来了,并没有太注意跟进来的这个男孩,或者见了也以为他是来吃饭的客人,现在田雅这么一说,她才开始注意到田晓东,这个文质彬彬、一脸斯文的中学生。 “你好,阿姨,我叫田晓东”,田晓东看见田雅在看自己,赶紧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我儿子晓东,上高一了”,田雅赶紧向祝亚杰介绍道。 “你好!”,祝亚杰想起来了,这可能就是田雅的儿子,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还是听大家说起过。 “田姐,你是让我去医院吗”,祝亚杰显然没有完全阴白田雅刚才的意思,她不知道去医院干什么。 “嗯,是的,医院有一位老家来的亲戚住院了,你和晓东一起去一趟吧”,也许是因为不愿意提及过去的事情,使自己和田晓东尴尬,所以田雅只是说陈凡平是她的亲戚,而没有说是自己的前夫和田晓东的亲生父亲。田晓东怔怔地望了一眼母亲田雅,阴白了母亲的用意,在心中暗暗佩服母亲的机智。随后,田雅又向田晓东交代了陈凡平住院的病房,以及路上注意安全等事宜。一切准备完了之后,田晓东和祝亚杰拎着打好包的饭盒出来门。 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天气还是很热,田晓东和祝亚杰一前一后地向公交车站走去。此时正值晚上下班的高峰时间,车站等车的人很多,大约了过了五分钟,他们所要等的二十二路公交车才姗姗而来,田晓东和祝亚杰费了好大劲才挤上了车。车上人很多,一个空座也没有,大约过了五、六站,田晓东身边的一个人下了车,空出了一个座位,于是田晓东赶紧冲着祝亚杰喊道:“祝阿姨,你过来坐!” 祝亚杰向着座位挤过去,车上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好奇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田晓东叫祝亚杰过来坐,而是觉得这阴阴是年龄相仿的两个中学生,为什么其中一个叫另一个阿姨。祝亚杰和田晓东显然看出了人们的好奇,也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别叫我阿姨了,叫我祝姐吧”,祝亚杰红着脸对着田晓东说。 田晓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叫祝亚杰阿姨,是因为祝亚杰和母亲田雅一起工作,叫母亲田姐。现在,既然祝亚杰这么说了,而且从年龄的角度讲,他也不应该称呼祝亚杰为阿姨了,所以他很顺利地接受了祝亚杰的提议。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晃荡,公交车终于到了市第三医院,田晓东和祝亚杰下了车走进医院,经过两次打听便很快找到了陈凡平的病房。 ------------ 第七十五章 陈凡平输了液后,烧暂时退了,感觉身体一下好多了,田晓东和祝亚杰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屋内溜达,开始他以为这两个年轻人是找同屋病人的,只是随便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溜达,当田晓东和祝亚杰站定后,田晓东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是来找自己的,直觉和田晓东相貌的轮廓告诉他,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就是田晓东,自己的儿子!他有些惊讶田晓东这几年相貌发生的巨大变化,以至于自己刚才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他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赶紧收拾了一下病床旁边椅子上的杂物,让他们坐下。田晓东见到这个比他想象中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心中那种深埋着的思念,并没有在瞬间热烈地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祝亚杰则顺势坐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你妈让你来的?”陈凡平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让我来给你送饭”,田晓东答道,他还是没有能够叫出“爸爸”这个称呼,其中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祝亚杰在场,他要帮助母亲圆“陈凡平”只是亲戚这个谎,更多的是因为长期不在一起的生疏,使他感到突然称呼这个人为爸爸似乎很难为情。 “这饭菜还都是热的,赶紧吃吧”,祝亚杰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男人,而是直接把饭盒放在了病床头的小桌子上。 “这是我妈店里的员工,叫祝亚杰,和我一起来给你送饭的”,田晓东向陈凡平介绍着祝亚杰。 “嗯、嗯,谢谢,谢谢!”陈凡平冲祝亚杰友好地笑笑,开始他还以为这个女孩是儿子田晓东的同学或者朋友。 接下来,屋内的空气似乎有些沉闷,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聪慧的祝亚杰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这个男人绝不是田雅一般的亲戚。 “我去趟厕所,你们说话”,祝亚杰借故躲了出去。 看到有人来给陈凡平送饭,同屋的病人也跟着祝亚杰一块儿走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田晓东和陈凡平了。此时,这对多年未见的父子四目相对,似乎每个人都有很多要说的话,但是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现在学习怎么样?”,陈凡平先开口问了儿子。 “还行,就是英语成绩不太好”,田晓东充满着自信地回答道。 “好好学吧,将来考个大学,别像我们,一辈子都是农民,只能种地或者出来给人家打工”,陈凡平开始语重心长地叮嘱田晓东。 “嗯,知道,老师说我能考个好大学”,田晓东安慰着父亲。 “你这是怎么了,什么病?”,田晓东接着问道。 “没什么,我不是来当个了吗,就是这几天干活有点累,医生说是肺炎,让住院,估计明天就好了”,陈凡平隐瞒了自己么有钱让田雅帮忙的事情。 ------------ 第七十六章 “你在哪里工,是建筑工地吗?”田晓东问道。 “我也是刚来没几天,还说不准那个地方,好像是叫清扬路”,陈凡平努力地想着。 “嗯,我知道那个地方,是叫清扬路,那里有好几处在建的楼房”,田晓东帮助陈凡平确认了打工的地址。 就这样,父子俩在病房里絮絮叨叨地聊了半天,那种本应该出现的父子久别不见热烈表现亲情的激动场面始终没有出现,这可能因为两个男人之间矜持的距离所造成的。 “你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妈该惦记了”,陈凡平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于是劝说田晓东回家。 “嗯,我这就走,你好好养病吧”,田晓东一边帮助父亲收拾餐具一边站起身。 随后,田晓东给父亲陈凡平留下了自己现在学校的地址和班级,写在一张纸条上,陈凡平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条叠好,揣进已经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 田晓东和祝亚杰走出医院时,整座城市已经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灯火开始在楼宇间闪烁,路两边的商铺灯光明亮,人头搓动,其中几家播放着刺耳的音乐,每家饭店的门口都摆满了地摊,人们在那里吃着烧烤,喝着扎啤,尽情享受着夏季日落后难得的清凉。 “祝阿姨,不,祝姐,你家是哪里的?”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田晓东顺口问道。 “我家是丛化县的,你知道吗”,祝亚杰说道。 “听说过,挺远的吧”田晓东回应道。 “也不算远,大约得坐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吧”,祝亚杰说道。 “我知道了,你和店里的黄春杨是一个地方的”,田晓东说道。 “是的,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就是他介绍我们来到你们家这个店的”,祝亚杰发现自己似乎很快和开朗的田晓东熟悉了,聊天也没那么拘谨了,田晓东的感觉也和祝亚杰一样,两个年轻人开始了热烈的聊天。 “你怎么不上学了?”田晓东继续问道。 这一下子触及了祝亚杰心底最伤心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回到了,默默地低着头,她有点不想提及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不上学了,这会伤及她那内心深处高傲的自尊。田晓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觉得自己问得很唐突,他刚想转移一个话题,恰好公交车驶过来来了,两个人赶紧匆匆跑了几步到达车站,坐上回饭店的公交车。 晚上的公交车,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车上空座很多,也许是出于少男少女羞怯的原因,田晓东和祝亚杰并没有共同坐在一排的双人座上,而是分别坐在了隔着过道的两个座位上。由于刚才田晓东的问题触及了祝亚杰的心底的伤处,令谈话陷入了尴尬,所以现在坐在车上,两个年轻人暂时停止了谈话,而是默默地坐着,有时不自觉地互相看一样,四目相对后又赶紧互相移开。祝亚杰看着充满青春气息的田晓东,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感觉田晓东似乎已经是自己相识了很长时间的朋友,而不是今天第一次刚刚见面;田晓东看着清纯漂亮的祝亚杰,感觉着她清脆甜美的说话和笑声,忽然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冲动,他在不自觉中已经有点喜欢这个大自己两岁的祝亚杰了。 ------------ 第七十七章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车上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大约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了,在走向饭店的路上,祝亚杰还沉浸在自己没有能够上完高中的难过之中,低着头默默地走在前面,田晓东跟在后面,也是默不作声,似乎还在为自己刚才唐突的问话感到后悔,他急于想说点什么,以缓和沉默的气氛,弥补自己刚才不应该的问话。 “祝姐,你给我讲讲你们那农村的事情吧”,田晓东终于找到了一句打破沉默气氛的话题。 “农村的故事?你在农村待过吗”,祝亚杰放慢了脚步。 “小时候待过,后来我妈就带我来省城了,现在都记不起来了”,田晓东有点得意自己找的这个话题,终于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那怎么给你说呢,反正农村远不如你们城里好,要辛苦的种地,但是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很多人都到你们城里来打工了”,祝亚杰不知道该说些农村的什么事情,只能简单概括地说了一些最直观的事情。 “我姥姥家还在农村,我前几年还回去过,我喜欢看那些猪、羊、牛之类的动物。记得有一次回姥姥家,和几个小孩一起撵着骑猪玩,却怎也骑不住,经常被摔下来”,田晓东似乎进入了非常愉快的回忆。 听到田晓东讲骑猪的故事,祝亚杰忍不住哈哈大笑。 刚才沉闷和尴尬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两个年轻人又开始了热烈的聊天。从公交车站到饭店的路本来就不远,也就五分钟的时间,但是现在田晓东和祝亚杰感觉这段路更近,很快就要到饭店门口了,但是他们彼此都还是感觉聊天意犹未尽。 “祝姐,我们先不进去,在外面待会再进去吧”,田晓东提议到。 “那怎行呢,你没看见现在饭店还有很多人吃饭吗,我得进去帮忙干活”,祝亚杰为难地说道。 “那也不一定非得你回去,晚一点回去,你就说我们在医院待的时间长,所以回来晚了”,田晓东给祝亚杰找了理由。 “嗯,可是我们去哪呢?”,祝亚杰也想和活泼可爱的田晓东多待一会。 “我带你去那边的麦当劳店吃冷饮”,田晓东似乎早就想好了注意。 于是,祝亚杰随着田晓东快步越过饭店向前走去,穿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向右转,走了有一百米,来到了一个闪着霓虹灯的麦当劳店前。祝亚杰还是第一次来麦当劳,在她看来,这应该是一个很高档的场所,是有身份和有钱的人来的地方,自己作为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是不够资格来这些地方的。所以,每次路过,她都只是驻足看看,她那来自贫穷农村的卑微心理和见识的局限,使她没有勇气走进去,哪怕是简单的看看。田晓东则不然,对于这里,他似乎是轻车熟路,他走在前面,大大咧咧地推开麦当劳店的门,昂着头走了进去;祝亚杰跟在后面,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自卑心理,她怕田晓东看出自己的怯懦,于是也装作和田晓东一样很潇洒地走了进去。 麦当劳店里放着好听的轻音乐,顾客并不多,多是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守着一杯饮料、几盘零食,坐在那里卿卿我我,也有几个小孩子,在大人的带领下,在那里吃着零食,或偶尔满地的跑着玩耍。田晓东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祝亚杰首先去了一趟卫生间。走进卫生间,她发现麦当劳的卫生间比她去过的很多卫生间,包括小雅饭店的都要干净很多,几乎闻不到难闻的气味。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时,田晓东已经买好了两杯饮料,坐在座位上等着她,祝亚杰顺势坐在了田晓东的对面。 ------------ 第七十八章 “你喝这个橙汁可以吗,加冰的,比较凉快”,田晓东看着祝亚杰问道。 “可以,就喝这个吧”,其实祝亚杰对麦当劳里的饮料根本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哪种什么口味。 “你先在这坐着,我也去趟卫生间”,田晓东起身离开了。 “好的”,祝亚杰应答道。 在这优雅的环境中,聆听着柔和的音乐,看着邻座一对对谈情说爱的红男绿女,祝亚杰的心情也一下子舒缓起来,渐渐地消除了贫穷农村来的打工妹的卑微心理,忘记了在忙碌的饭店中被人们吆来喝去的紧张,她开始无边的羡慕,原来城市里的人们可以有这样好的生活,田雅可以有,田晓东可以有,很多很多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可以有,甚至连那个曾经在饭店骚扰过自己的王小飞可能也有,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那么自己呢,自己什么时候能这样悠闲地坐在这里,甚至可以把父母、妹妹祝亚娟和弟弟祝亚阴一起接来呢?她的思绪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短暂飘荡,飘到了榆树村,飘到了她曾经上学的学校,也飘到了她曾经幻想中的美丽大学和美好的城市生活。直到田晓东从卫生间走到座位上,祝亚杰才回过神来。 “你们饭店干活辛苦吗?”,田晓东寻找着开启了新的话题。 “不辛苦,你妈对我们都很好”。怎么能不辛苦呢?虽然田雅对员工还不错,今年涨了五十元钱工资,但是工作还是从早到晚没得闲功夫,祝亚杰之所以说不辛苦,是怕田晓东误会自己对他的母亲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饭店应该很累的,我妈每天回家都累得倒头就睡,你们应该更不容易”,田晓东对刚才的问题进行了自问自答,因为他原本就知道饭店的工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的提问只不过是为了和祝亚杰继续开始聊天。 “不算什么辛苦,我们比不了你们城里人,我们老家农村人干的活要比这辛苦的多”,祝亚杰似乎在宽慰自己,也好像是在宣示自己的坚强。 “那你现在给我说说你们那的农村吧”,田晓东似乎还在好奇农村的生活。 也许是思绪不断缓和的结果,祝亚杰开始有了思路和兴致,她开始向田晓东讲起了农村的生活,从田间地里的劳动,到生活中的种种趣事,一大段一大段的,讲得津津乐道。其中自然也讲到了农村人生活的不容易,讲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青年因为家庭困难,或者因为学习不好而早早辍学,跑到城里去打工。讲到高兴时,祝亚杰会和田晓东一起高兴地欢笑,讲到忧伤时,她就会变得和低沉,甚至对生活和命运发出慨叹。田晓东静静地听着,看着祝亚杰,在麦当劳店里不太阴亮的灯光的照射下,祝亚杰显得那么清秀和美丽,她瘦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虽然不大但却满含着机灵的眼睛清澈灵气,只是眼底似乎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风度和气质虽不如城里人那么优雅和大度,但却透着一股骄傲的质朴。 ------------ 第七十九章 祝亚杰兴致勃勃地回忆着农村生活的场景和片段,不知不觉中,已经喝光手里的饮料,习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这让她马上感到了不好意思,也停止了讲话。 “我再去点两杯”,田晓东准备起身去服务台。 “不点了,我不喝了”,祝亚杰不想让田晓东再去花钱了,她感觉这样有些不合适, 虽然饮料喝完了,但两个年轻人谁也没有起身要离去的意思,谈话和聊天仍在热烈地进行,气氛也十分活跃,彼此之间也没有了生疏感和由此带来的拘谨,祝亚杰也暂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农村打工妹的卑微。在祝亚杰讲述完农村生活的故事后,田晓东也陆陆续续地向祝亚杰讲了自己在城市生活中的一些故事,有时还会讲到母亲和田雅和继父秦唐杰,只是丝毫没有提到刚才在医院看望的陈凡平——自己的亲生父亲,祝亚杰其实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方便问,因为那样会让田晓东很难看,甚至会伤及她母亲田雅的面子。在田晓东讲着自己的故事时,田雅也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可爱的男孩,斯斯文文的,很清秀,长得和她的母亲田雅十分相像,只是粗大的手脚很像他的父亲陈凡平。 “说说你的学习吧,怎么样?”祝亚杰说话也随意起来,甚至带着一丝顽皮。 “还凑合吧,反正在年级是前五十名”,田晓东像是谦虚实则自豪地说道。 “我们这所中学是省重点,在全国也比较有名,年级前一百名能上好的名牌大学”,田晓东接着补充道。 祝亚杰眼里略过一丝羡慕和忧伤,本来田晓东为了怕她尴尬没有再提上学的问题,但是这次不知为什么,祝亚杰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祝姐,其实我觉得你如果上学,肯定学习成绩会更好”,田晓东似乎发现了祝亚杰的一丝忧伤,找了一句话来安慰祝亚杰,但这句话似乎更加使祝亚杰心底感到难过,好在这次她努力地掩饰住了。 “哪天带我到你们学校去看看吧”,不知道为什么,祝亚杰忽然又说出了这句对自己内心或许是更刺激的话,或许她是想多和田晓东在一起交流聊天吧。 “好啊,哪天都可以,到时我帮你向我妈请假”,田晓东不无欢喜地说道。 就这样,在这个环境优雅迷人的麦当劳店里,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开始了热烈的聊天,他们从各自的生活经历、彼此的爱好,一直聊到对未来的理想。田晓东说,将来自己考上大学,想做一个物理学家,他喜欢那些有趣的自然现象和各种物理规律、定律;祝亚杰说,她希望自己能够攒一些钱,帮助弟弟妹妹完成学业,改变家庭贫困的经济条件,甚至想着大学不限定年龄,自己将来有钱了,还是能够回到大学去。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特别快,麦当劳店里的客人已经快走光了,只剩下两对情侣,一对仍在怯怯私语,打情骂俏,而另一对,女的已经趴在男士的肩上像是睡着了,男士的耳朵里插着耳机,似乎正忘情地听着音乐,店里的员工悠闲地转着,收拾着桌子上的卫生。 “我们走吧,店里该打扫卫生了”,祝亚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时间似乎已经很晚了。 “嗯,走吧”,田晓东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再不回去话,母亲田雅也许会着急的。 ------------ 第八十章 田晓东和祝亚杰一前一后走出麦当劳店,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是在夏季,现在大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很多人还在外面乘凉或者趁现在凉快出来购物消费。不远处的一家音像店正在播放着任贤齐唱的《心太软》,田晓东似乎很喜欢这首歌,忘情地跟着一起唱起来,还不时模仿者街舞的动作,祝亚杰似乎也被他的气氛所感染,莫名地兴奋起来,跟着哼起了自己喜欢的歌曲。 此时,小雅饭店的客人还没有散尽,大厅里已经没人了,但是门前路边的两桌还没有散去,守着杯盘狼藉的饭桌吆五喝六的猜拳喝酒,地上横躺竖卧地布满了一片绿色的啤酒瓶子。祝亚杰赶紧换上店里的工作服,来到大厅,帮着正在打扫卫生的黄春杨、张佟一起收拾店里的卫生,而黄姐则继续站在店外,伺候着这两桌还没有走的客人。田晓东来到服务台前,简要地向母亲田雅汇报了看父亲陈凡平的经过,当然,他把和祝亚杰一起在麦当劳聊天的两个小时,也全部算在了看望父亲的时间里。田雅一边算着店里的账单,一边听着田晓东说话,她直觉感觉到田晓东汇报的时间里有点不对,但是也觉得没有必要再仔细问他。 “妈,你能帮帮我那个爸吗?”田晓东看母亲田雅算完账抬起头,便张口问道。 “我今天不是已经帮他来了吗,帮他办了住院,交了钱,要不是周末你来,我还得给他送饭呢”,田雅淡淡地冲着儿子说道。 “妈,我说的不是这个帮助,我是说能不能帮他找个更好的工作,比如我后爸的公司,不再在建筑工地干了”,田晓东向母亲解释道。 “你想着,阴天早晨还来饭店,我让李师傅做好饭,你给他送到医院”,田雅没有回答儿子田晓东的进一步请求,而是转换了话题,说起了阴天的安排。 田晓东感觉到了母亲似乎又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再继续提帮助陈凡平的事了。 快接近午夜十二点,饭店里最后的两桌客人终于散去了,田雅带着儿子田晓东回家了,临走时对祝亚杰说“阴天早晨我不来了,你帮着收下菜,等晓东过来后,你还和她一起去医院送趟饭吧”。 “好的,放心吧”,祝亚杰很高兴地答应着田雅,她很乐意和田晓东一起去完成这个差事。 跟在母亲身后的田晓东转身向祝亚杰友好地笑了笑,摆摆手,祝亚杰似乎也会意地笑了笑,向田晓东挥手再见。 ------------ 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祝亚杰照例早早地起来,不到七点钟,就开始等着送菜的菜贩。由于田雅经常上午十点多才来,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由员工代收菜,以前都是黄春杨,现在基本上都是祝亚杰。一般情况下,送菜的菜贩在早晨七点多钟就会到,这个送菜的菜贩是固定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有时候是他自己来,有时候是和他的妻子一起来。但是,今天早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了七点四十分还是没有来,祝亚杰等的有点着急,因为一会田晓东来了,她还要和他一起去医院给陈凡平送饭去呢,不知为什么,她很喜欢和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高中生一起聊天,也许是和田晓东在一起,她更能感觉到自己曾经的理想的召唤,更能激起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眼看着,墙上的挂钟就要到八点了,这个送菜的菜贩还是没有来,好在李师傅还没有起来为陈凡平做饭,田晓东也没有来。就在祝亚杰焦急的等待时,她听见门口响起了熟悉的三轮马达声,送菜的菜贩来了! 这次,菜贩是和妻子一起来到,两个人拎着几个大的塑料编织袋吃力地走近屋里,脸上全是汗水,丈夫的脸上还沾满了灰尘。 “今天真是对不起,来晚了,路上摔了个跟头”,丈夫一进屋就满脸堆笑地冲着祝亚杰说道。 “没事,没事”,祝亚杰安慰着菜贩夫妻,待菜贩走近时,她清晰地看到丈夫的脸上有一片摔伤的淤血。 菜贩夫妻两个赶紧把袋子里的菜全部倒在地上,一种一种地向祝亚杰报数:青椒10斤,西葫芦6斤、黑木耳3斤、土豆12斤、猪肉6斤、排骨28斤、鱼16条39斤……。菜贩边说,祝亚杰边在本上记着。 按照以往的规矩,在收菜时,这个菜贩报完数店里一般是不再称量的,基本上就都按他报的数核账,因为这个菜贩也是个老熟人了,并且以前经过几次事后称量,发现菜的分量也都是够的,所以店里就一直相信他自己报的数。祝亚杰在以前收菜时,也曾经试着在事后称量过,发现基本上和菜贩报的分量是一致的,没有什么出入。但是今天,祝亚杰发现虽然菜贩报的斤数虽然和每天差不多,但是菜似乎少了些。尽管如此,她还是按照菜贩报的每种菜的数量,都一一记在本子上。菜贩看祝亚杰记完了报数,拿起空的编织袋转身准备向门口走去,就在这时,祝亚杰叫住了他们。 “大哥,你等等”,祝亚杰从服务台走了出来。 “妹子,还有事?”菜贩的妻子瞅着祝亚杰说道。 “我觉得今天的菜有点不够,想重新称一下”,祝亚杰指着地上的菜说道。 “不可能的,我们都是在市场称好的”菜贩夫妇立刻紧张起来。 “还是再秤一称吧,不然,如果出了差错,我也不好向老板交代”,祝亚杰坚持要重新称量。 “姑娘,你照顾我们点吧”,这时,菜贩的妻子突然拉住祝亚杰的手,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她的手里。 ------------ 第八十二章 祝亚杰愣住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很快明白了菜贩的意思。怎么可以这样,祝亚杰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愤怒。 “不行,必须得重新称”,祝亚杰使劲地把五十元钱又塞回了菜贩妻子的手中。 “好了,好了,姑娘,你也别再重新称了,我们和你说实数”,看到祝亚杰不依不饶的样子,菜贩的妻子只好承认确实多报了数量,男人则呆呆地在一边站着。 “其实,姑娘,我们也不容易,今天早晨在去批发市场的路上,三轮车掉进了一个施工坑里,摔了个跟头,你看我家那位脸上蹭的,光修车就花了一百多,我们两天都白干了,所以才想着少批点菜”,菜贩的女人向祝亚杰诉起了苦,说着说着,竟然有点眼泪扑簌的。 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位菜贩妻子有接着说道:“本来我们想着,如果今天是田老板在,我们也就实数实报了,但是看见你在,想着这也不是你的店,所以,哎,就每种菜多报了点斤两,我们这也是第一次,真的,姑娘。” “其实,我们和你一样,都是农村来的,都不容易,他们这些开饭店当老板的,每个月都有上万的收入,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姑娘,你就照顾照顾我们,让我们多赚点”,这位菜贩的女人还是恳求着祝亚杰。 “不行,大姐,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也不能唬弄老板啊”,祝亚杰态度依然坚决,只是似乎少了愤怒,态度也没那么横了。 “姑娘,看来你是个实诚的孩子。他爸,把那个实际的数字报给姑娘吧。”女人冲着祝亚杰说道,不知是赞许还是不满,随后又冲着男人说道。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单子,重新念了一遍数字,祝亚杰再次一一记在本上,这次和上次报的数对比,差不多每种菜都少了一、两斤。 一切都完事了,就在祝亚杰准备送这对菜贩夫妻离开的时候,菜贩的妻子忽然回过头,拉住祝亚杰的手,把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再次塞进祝亚杰的手中。 “姑娘,这五十元钱你拿着,算我们对不起你,你可千万别和田老板说这件事,不然,我们就干不成了,田老板可是我们的大顾客,就指望着给她送菜挣点钱呢,家里还有孩子上学等着交学费呢,姑娘,你可千万别和田老板说啊!”,菜贩的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祝亚杰。 “大姐,我不要,你别这样”,祝亚杰感觉很为难,心里忽然对这对菜贩夫妻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同情,特别是听到菜贩妻子说家里孩子需要学费时,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马上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或许这就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她现在感觉自己仿佛亏欠了这对菜贩什么似的,使劲地向菜贩妻子手中推让着这五十元钱。 ------------ 第八十三章 “姑娘,求你千万别和田老板说啊!”,菜贩的妻子显然还不放心,把钱从祝亚杰手里抽回来,转手又硬生生地塞进了祝亚杰的裤子口袋。而就在祝亚杰一愣神的功夫,菜贩的妻子拉着自己的男人走出了店门。 祝亚杰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这五十元钱,追到店外,菜贩夫妻已经发动了三轮准备离开,她本想拉住他们,把这五十元钱还给他们,但是却发现周围有很多路人,特别是还有临近店铺和田雅熟悉的老板,祝亚杰又担心引起更多的误会,而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菜贩夫妻已经启动三轮离开了。 祝亚杰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噗噗地跳,这原本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对于少不更事的祝亚杰来说,似乎已经超过了她的应对能力。此时的祝亚杰,茫然不知所措,手中那张皱巴巴地五十元钱已经被她攥得满是汗水,她感到很后悔,也很难过,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后悔自己无论如何不该收下这菜贩夫妻的五十元钱,他们也是和自己父母一样辛苦的农民,而更让她感到难以释怀地是,这对菜贩夫妻或许就是因为这五十元钱,已经把她当作了贪钱的小人,这将对父母和学校长期教育给她形成的,让她自己万分珍惜的高尚的道德操守,产生一种无法接受的侮辱。可是,如果自己当时把这五十元钱还给菜贩夫妻,那么讲给这对可怜的夫妻带来不安和焦虑,因为他们会是始终担心自己会把这次缺斤短两的事情告诉田雅,那么他们的谋生将更加艰难。 祝亚杰呆呆地想了半天,终于就这五十元钱想好了主意,她决定在下次收菜时还给菜贩夫妻,并且向他们保证自己绝不向田雅说起这件事。但是这样,祝亚杰能安心了吗?她还是不能,因为她似乎愧对了田雅的信任。但是,祝亚杰转念一想,毕竟自己也没有让这对菜贩夫妻缺斤短两,给田雅带来什么损失,而且即使退一步,她真的让这对菜贩夫妻多赚一点,缺斤短两了,又有什么大错呢,毕竟田雅也的确不在乎这点钱,小雅饭店也正是靠着她、黄春杨和菜贩这样的人的才生意兴隆的。想到这,祝亚杰心里似乎宽慰了许多,准备走回店里收拾菜,而正在这时候,田晓东来了。 “祝姐,祝姐!”田晓东还没有走到近前就向她挥手招呼。 祝亚杰和田晓东走进店里,此时,黄春杨和张佟也已经来到了大厅,正在向后厨和冰箱归整刚刚送来的菜,李师傅已经在后厨为他们准备早餐,祝亚杰清晰地听见了锅碗瓢盆碰撞摩擦的声音。田晓东和饭店的员工一起吃完了早餐,李师傅已经把田晓东即将送给陈凡平的饭菜装好了,早餐是简单的打包,午餐撞在一个保温饭盒里,祝亚杰和田晓东拎起装好饭菜出门向公交车站走去。 周六的早晨,公交车上照例没有多少乘客,这次田晓东和祝亚杰已经没那么生分了,两个人坐在同一排双人座上,虽然没有说多少话,但是感觉在一起不那么拘谨了,彼此也都随便了许多。 ------------ 第八十四章 陈凡平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这或许跟他的体质有关,农村人长期干粗活,身体结实,对疾病的抵抗力也强;另外,对于很少用消炎药物的人来说,第一次用药的效果非常阴显。祝亚杰和田晓东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和同室病友的家人说着家乡的趣事。看到祝亚杰和田晓东走进屋后,陈凡平终止了和病友家人的谈话,转身招呼两个人坐下。田晓东和祝亚杰把饭菜依次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告诉他这个是早餐,现在赶紧趁热吃了,那个装在保温桶里的是午餐,留着中午吃,中午就不来给他送饭了,晚上再来。还没有等陈凡平吃完早饭,护士已经来准备给他输液了,看见陈凡平正在吃饭,护士转身准备要走,说一会再来。陈凡平似乎是怕耽误了输液,冲着正向走的护士说道:“别走,我马上吃完”,说着便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完了剩下的一个馒头。护士给陈凡平输上了液,田晓东和祝亚杰叮嘱了陈凡平几句,看看和没什么事情做,就和祝亚杰离开了。 离开医院后,田晓东又想起了出去玩的主意,他对田雅说:“我们去宁州公园吧。” “那怎么行呢,中午饭店里有客人,我还得回去干活呢”,祝亚杰当然愿意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和田晓东一样,所以面露为难地说道。 “也是,可是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也不太热。你还没有去过宁州公园吧?”,田晓东似乎也感到和祝亚杰去公园显然不合适,他显得有些扫兴。 “走吧,咱们回饭店吧”,祝亚杰无奈地要向车站走去。 “等等,让我想想”,田晓东拦住了祝亚杰,低着头思考着主意。 “对了,祝姐,你不是上过高二吗,我知道怎么办了”,田晓东似乎想好了主意,信心十足地祝亚杰说道。 “这和去公园有什么关系呢”,祝亚杰不知道田晓东究竟想了个什么主意。 “你别管了,我们找个电话亭,我给我妈打电话去”,田晓东故作神秘地冲着祝亚杰眨着眼睛。然后,向电话亭走去。 祝亚杰还是不阴白田晓东什么意思,只要愣愣地跟在后面。 来到公用电话亭,田晓东打通了母亲的电话,他向田雅说:自己想让祝阿姨陪着一起去趟新华书店,买一些高中课程的辅导资料。在母亲田雅的面前,田晓东还是这么称呼祝亚杰,显得自己有礼貌,毕竟祝亚杰称呼田雅为田姐。接着,田晓东又说,祝阿姨学习很好,他还想让她帮着做几道自己不太会的物理题。祝亚杰听不见田雅说什么,但是显然是同意了儿子的请求,因为田晓东兴高采烈地放下了电话。祝亚杰有点吃惊田晓东的撒谎,长这么大,她几乎没有向自己的父母撒过谎,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田晓东有什么不好,相反,她倒是觉得田晓东机灵地可爱。在征得母亲田雅的同意后,田晓东领着祝亚杰向公交车站走去,两个年轻人兴致勃勃地向公园出发了。 ------------ 第八十五章 宁州公园是省城宁州市最大的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公园里有很多花草树木,也有非常齐备的游乐设施,环境优雅,景色迷人,是这个城市人们非常喜欢去的地方。公园里一般都有很多人,即使是在不太适合户外活动的冬季,或者是上班时间,人也不少,但多是退休的老人、没上学的孩子和谈情说爱地青年男女;而在除了冬季以外的另外三个季节,人就非常多了,特别是在春节和秋季的周末,公园里经常是游人如梭,甚至显得很拥挤,大多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父母和老人。现在是初夏时节,天气虽然有点热,但是今天是周末,人也非常多,去往公园的公交车上显得格外拥挤,祝亚杰和田晓东不得不把座位让出来,让给那些准备去公园玩的小孩子坐,他们则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很快就出了一身热汗。一会儿,随着售票员的报站,公交车到了宁州公园站,祝亚杰和田晓东随着人群走下公交车,向公园大门口走去。 宁州公园大门口前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的四周环布着一些小商店和饭店,便于去公园游玩的人们购物和吃饭。刚走进广场,祝亚杰就看到在广场的一侧空地上,围了了一圈人,去公园的人很多路过那里都停下脚步,但是大多数人都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那里是干什么呢?”,祝亚杰好奇地问田晓东。 “我也不知道,咱们也去看看”,田晓东带着祝亚杰走过去。 被人们围着的是一对乞讨的母女,地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女人面前放着一张白纸,写着:丈夫得了心脏病,无钱治疗,危在旦夕,希望好心人捐助点钱,帮帮她们。驻足停下的人们有的摇头叹息,然后扔下一元钱,小姑娘则磕头作揖致谢;有的则说这就是骗子,毫不同情地转身离去。祝亚杰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善良的心灵充满了怜悯。田晓东也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他看了看祝亚杰,说道:“给点吧”,随后掏出一张一元的纸币扔进了小姑娘托着的盘子。祝亚杰也想给那个小姑娘点钱,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张二十元的纸币,于是,顺手掏出来放进了小姑娘的盘子。 “祝姐,你怎么给那么多?”,田晓东惊讶地冲着祝亚杰说,周围的人们也用惊讶和赞许的眼神看着祝亚杰。 “不是都给她,大家给一元,我也给一元啊”,祝亚杰一脸稚气地说着。 “那不是二十元吗?”,田晓东直直地看着祝亚杰。 “她不会找我十九元吗?”,祝亚杰可爱地以为小姑娘会只收一元,把剩下的十九元找给她! 乞讨的小姑娘看到祝亚杰给了这么多,立刻过来,跪在在祝亚杰面前连着磕头,弄得祝亚杰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赶紧向一边躲闪。 “咱们走吧”,田晓东拉着祝亚杰的个别向公园门口走去。 “我的钱,我只是想给一元的”,祝亚杰觉得自己给的实在太多了,毕竟她自己平时一块钱都舍不得花。 “这不找钱,祝姐,给多少就是多少”,田晓东安慰着祝亚杰。 祝亚杰不再说什么了,她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倒不是因为那二十元钱,而是那个小姑娘向她磕头的场景依然还在脑海,这让她感到十分难过,为什么人们的尊严在金钱怎么那么低脆弱。 ------------ 第八十六章 公园里今天和以往的周末一样,人非常多,都是父母和老人带着小孩来游玩的。对于年龄大一点的孩子,父母或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手牵手领着,小一点的,就用儿童车推着。公园的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着歌曲《东方之珠》,一群身穿着统一服装的青年男女,站在公园中间的显眼处,列着整齐的队伍,大声唱着爱国歌曲,公园的高处悬挂着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香港回归祖国!”,旁边一块巨大的钟表,显示着香港回归祖国的倒计时时间,每一个人都知道,再有不到二十天,香港就要回归祖国了。在这即将到来的伟大的历史时刻,每个人都比平时要兴奋,更加兴高采烈,公园里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就在田晓东和祝亚杰陶醉的时候,从不远处飞来一个足球,滚到了祝亚杰的脚下,祝亚杰抬头看去,几个小男孩正向这边跑过来。 “对不起,阿姨”,其中一个小男孩以为足球击到了祝亚杰,赶紧跑过来道歉。 “没关系,球没打到我”,祝亚杰笑盈盈地看着几个可爱的孩子。 “阿姨,我认识你,你是小雅饭店的”,其中的另一个男孩看着祝亚杰,激动地喊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祝亚杰感觉很纳闷。 正在这时候,孩子的母亲跑了归来,冲着祝亚杰说:“我们在你的饭店吃过饭,孩子还记得你。” “因为你长得好看”,小男孩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祝亚杰心里非常高兴,但是还是表现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红着脸笑着,田晓东也跟着笑了。 “本来就是很漂亮”,小男孩的母亲也跟着称赞了一句。 几个小男孩又跑到一边踢球去了,田晓东似乎也来了兴致,跑过去和几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孩子一起踢了几脚足球。 随后,田晓东领着祝亚杰继续向公园里走去,在穿过一片长满松树、梧桐树的小山坡,绕过一片绿草地,来到了公园的湖边。湖不是很大,但是水很干净,湖面上游船穿梭来往,有电瓶船,也有脚踏船,有白色鹅身形的,也有方形的,船上面游人姓高彩烈的大声说笑着。在征求了祝亚杰的意见后,田晓东准备租一条电瓶船,但是当时公园的船都已经被租出去了,他们只好排队等二十多分钟,才等回来一条。坐完游船后,田晓东又领着祝亚杰来到了游乐场,一起玩起了各样的过山车、天使之翼等游乐设施,刺激的游戏吓得祝亚杰不时地大声尖叫。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公园流连忘返,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多,田晓东和祝亚杰都感觉有点饿了,并且中午的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于是,祝亚杰提议说,他们应该回去了。 田晓东和祝亚杰走出公园,田晓东提议在大门口的饭店吃饭,但是祝亚杰认为这里的饭店肯定比别的地方贵,建议不在这里吃,田晓东认为祝亚杰说得很有道理,也决定不在这里吃。但是就敬应该去那里吃,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 “要不,我们还是回饭店吃吧,还能省钱呢”,祝亚杰向田晓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能回饭店,至少我们得买完书才能回去,不然我妈怎么相信我”,田晓东想得还很周到。 祝亚杰也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如果现在回饭店,田雅问书呢,那该怎么回答呢,毕竟田晓东和母亲田雅说的是去新华书店,而不是去公园。 “那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新华书店,在书店附近吃饭”,祝亚杰征求着田晓东的意见。 田晓东同意了祝亚杰的这个意见,于是,两个人坐上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后到了新华书店,在书店附件的一个小饭店吃完饭,买了几本高中用的辅导书,然后才坐车向小雅饭店出发。 祝亚杰感觉今天是她来到省城后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 ------------ 第八十七章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陈凡平百无聊赖,屋里只有他和同室的病友两个人。同室病友是一位六十多岁干部模样的人,也许是生性沉默,也许是觉得和陈凡平没有什么可聊的,所以虽然两个人住一个屋,但是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倒是这位病友的儿子媳妇或者女儿每次来了,都要和陈凡平唠叨上几句,让陈凡平感觉不那么孤独,可惜今天从早晨到现在,这位病友的儿子媳妇和姑娘都没有来,陈凡平问这位病友,回答却说自己也不知道。陈凡平就这么呆呆地躺着,午饭过后,护士照例来给他送了几片白色的药片,陈凡平本想问问这药是冶什么的,但很快想到自己得的是肺病,肯定是冶肺病的,于是暗自庆幸没有问这幼稚的问题,不然这位厉害的护士又得呵斥自己。陈凡平之所以认为这位护士厉害,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一件小事。 昨天晚上,他想去厕所,本来病房里是有卫生间的,但是他进去后发现里面的气味太不好了,也没有人打扫卫生,他接了几盆水,把整个马桶和周边的地面都冲了个遍,但是还是觉得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而更让陈凡平感觉不适应的是,他还从没用过这种坐式的便池,他试着坐上去,却怎么也不行,甚至感觉很烦躁。这时,他忽然想起在病房楼道溜达时,曾见过护士站旁边有一个公用的卫生间,可能有蹲式的便池,于是就提起裤子向那里走去。当时在护士站值班的正是现在这位送药的护士,她看见了匆匆走过来的陈凡平,本想问他有什么事,但是,陈凡平由于着急,几步便钻进了卫生间,没有给她留下说话的时间。等到陈凡平从卫生间出来后,这位护士拦住了他,大声呵斥着说:“病房里不是有卫生间吗,你干嘛跑到这里来?” 陈凡平不知道该怎回答,尴尬地站在那里,他当时甚至以为医院是不允许病人用这个公用卫生间的。 “你这病还是很严重的,赶紧回去,没事别到处乱跑!”,陈凡平像犯了错误的学生似的赶紧跑回了病房。 现在,这位护士又来了,给他送完了药片,又给旁边的病友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床头,然后问这位病友:“今天,你儿子没来吗?” “没有,应该是有事吧”,这位病友懒洋洋地回答道。 “那你姑娘呢,今天也不来吗?”这位护士继续问道。 “她今天来不来,我也不知道”。病友还是毫无力气地回答着。 “您感觉怎样,好些吗?”,护士一边帮他量体温,一边继续问道。 “没感觉见什么好,唉!”,病友长叹了一口气。 “您的住院费用完了,医院让我通知您,明天得续交费用了”,护士似乎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了”,病友莫无表情地回答着。 “那是我们通知您儿女,还是您自己通知呢?”,护士接着问道。 “你们通知吧,谢谢你们了”,病友麻木地回答着。 ------------ 第八十八章 护士办完了关于这位病友的事情,陈凡平以为她该走了,但是这位让他感觉很厉害的护士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继续转到了他的身边,这让陈凡平感觉有点紧张,他生怕她说起昨天去卫生间的事,那样自己就会显得很土,很难堪,好在这位护士似乎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他的病情,又做了一些叮嘱,特别是嘱咐他绝对不能吸烟,因为吸烟会加重病情,然后就转身走了。昨天在陈凡平入住病房时,这位护士就发现了他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当时也警告他绝对不准吸烟。这一天多,陈凡平的确烟瘾犯得很厉害,如果不是医院禁止吸烟,使他没有地方吸,他相信自己肯定是会吸的,即使明知道吸烟肯定会使病情加重。看着这位护士走了,陈凡平起床上了次卫生间,然后又回到床上躺下了,此时,他忽然感觉这位护士虽然挺厉害,但还是很负责的一个姑娘,能够把病人当个事,而不像有的医护人员那样,冷冰冰的打着“官腔”。 田晓东和祝亚杰从新华书店返回到小雅饭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饭店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了,大家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卫生。田雅坐在服务台里面,和每天一样,对着计算器整理着中午打饭单子。看到田晓东和祝亚杰一前一后,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似乎若有所思地大量着两个年轻人。 “妈,我们回来了”,田晓东姓高彩烈地冲着田雅喊道。 “你怎么没回家啊,还来饭店干什么?”田雅似乎有点责怪儿子的意思。 “妈,你看我买的书!”,田晓东并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撒谎心虚地缘故,他刻意地向田雅扬了扬装在塑料袋子里的几本书,。 “买了这么多书,你还不回家抓紧时间学,还来饭店?”,田雅结果田晓东手里的书,一边仔细地翻看着,一边继续责备儿子田晓东。 “我爸晚上不还得送饭吗?”,未加思考地田晓东,脱口说出了田雅刻意回避的问题。其实,这也并不是田晓东返回饭店的全部原因,更多则是因为他想和祝亚杰一起回来。 田雅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的,田晓东也一下子意识到说走了嘴,母子俩不约而同地斜眼望了望祝亚杰。 住在医院里的陈凡平是田雅的前夫,田晓东的亲生父亲,对于这个问题,聪明的祝亚杰早已经感觉到了,现在听田晓东这么一说,更加证实了她的判断。但是,她也马上感觉到了田雅的尴尬,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冲着田雅和田晓东说道:“田姐、田晓东,我去干活了啊!”,说完,祝亚杰向田晓东挥挥手,向后院走去,她要先换回工作服。 服务台前只剩下田雅母子二人了,田雅的尴尬状态缓解了很多,她丝毫没有责怪田晓东揭穿她秘密的意思,而是不知道想着什么,呆呆地看着儿子 “妈,我刚才忘了你的嘱咐了”,田晓东感觉自己确实做错了。 “没事,你赶紧找个房间学习去吧”,田雅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 “不用,我晚上回家再学吧,我去帮着干活吧”,田晓东显得对学习很有信心,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这不用你干活,你赶紧学习去!”,田雅显然不满意田晓东不去学习,而是自愿干活的态度。 ------------ 第八十九章 田雅的话还没有说完,田晓东其实已经转身离开了,他也许根本没听清母亲田雅的话,也或许是装作听不见,总之,在田雅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走近后面的小院,帮助祝亚杰洗碗去了。 田雅感到很奇怪,儿子田晓东算不上懒,但是在家里从不主动干活,更别说洗碗这样的事情了,今天是怎么了?望着儿子向后面走去的背影,田雅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直觉告诉她,她的判断应该没有错,想到这,田雅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就在饭店后院的洗漱池外面,祝亚杰早已经把几个大塑料桶装满了水,准备用来洗碗和杯盘,黄姐、黄春杨、还有张佟,正在把收拾好的碗筷向这里送来。本来每次都是黄姐和祝亚杰一起洗碗,但是今天黄姐看到田晓东过来帮忙,感觉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于是就乐得站在一边,看着祝亚杰在和田晓东在那里忙乎,只是偶尔搭一把手。 “田晓东,你真勤快啊!,比我们家杨婧莹强多了”,黄姐赞扬着田晓东。 “黄阿姨,今天是周六,我也没什么事”,田晓东顺着黄姐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其实这哪是他的真心话啊,他来洗碗无非是想和祝亚杰在一起,洗碗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看着田晓东和祝亚杰高兴地在一起干活,黄姐忽然感觉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倒是挺合适,一个文静帅气,一个清纯漂亮,想到这,黄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和他们聊天了,而是转身回了宿舍。 “你去休息吧,或者学习也可以,我自己就可以干”,祝亚杰看着根本不会干活的田晓东,笑盈盈地说。 “我帮你一起干吧,你看这么多盘子和碗”,田晓东很仗义地说。 祝亚杰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她内心也是希望田晓东留下的,即使他什么都干不了也无所谓,毕竟和田晓东在一起让她感觉很快乐。但是,田晓东的工作能力的确远不如黄姐,所以这个中午,祝亚杰工作的时间比每天都长,而且累得腰酸背痛。洗碗的工作结束后,祝亚杰本来是想休息一会的,但是田晓东丝毫没有倦意,他要去大厅的包间里学习,并且特意邀请祝亚杰和他一起去,祝亚杰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乐颠颠地跟着去了。 晚上,李师傅还是早早地做好了准备送给陈凡平的饭菜,但是,田雅却没有叫祝亚杰一起跟着去,而是田晓东一个人去了,弄得田晓东心里很不高兴,但也不能抱怨母亲,毕竟饭店的活计的确很多,不仅客人和每天一样的多,室外照样还得多支桌子,而且,田雅也像别的饭店一样,又雇了两个烤羊肉串的,就在大厅外面的屋檐下,五点不到,已经烤得满是浓烟、阵阵肉串香了。虽然,田雅与这两个烤串的谈好了,他们只是挂靠,并且自己完全负责烤串的准备、烧烤和卖,田雅只是收取利润的一部分,但是既然挂靠在饭店,店里的员工总是要搭把手的,活计自然也就多了。 自从上次与祝亚杰谈话之后,黄春杨再也没有向她说起过处对象的事情,祝亚杰更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每次见面,照样很敬重地叫着“春杨哥”,黄春杨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以前一样的应和着,但是他的心里总是感觉不对劲,感觉祝亚杰似乎离自己远了,虽然祝亚杰始终没有阴确拒绝他的追求,但是却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爱情的激动,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关照的感激,态度亲切、敬重、谦和而且特别客气,这显然不是爱情的征兆。想到这些,黄春杨心里隐隐地忧郁,他比以前更加关注着祝亚杰的一举一动,这两天,祝亚杰和田晓东一起出去,每次回来后都特别高兴,有时候还哼起了歌曲。祝亚杰已经来饭店快一年了,黄春杨还从没有发现她这么高兴过,虽然田晓东还是个学生,但是黄春杨敏感地心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 ------------ 第九十一章 就在陈凡平呆呆地想着很多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招呼自己,他赶紧收回思绪,仔细一看,是一位老太太,就是那天在医院热心帮助自己的老太太! “怎么样啊,大兄弟,好点了吧?”,老太太正在扫马路,扫到陈凡平近前时,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沉思的陈凡平,她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正是那天在医院犯难的那个农民工。 “是你啊,大姐,这里也归你打扫?”,陈凡平也马上认出了老太太,赶紧站起身打招呼。 “是啊,活计多着呢,你怎么样啊”,老太太还是很关心陈凡平。 “好多了,就快没事了,那天多谢你了啊,大姐”,陈凡平向老太太道谢。 “没什么,都不容易,尤其是你们,出门在外的”,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手里的扫把还是不停地扫着,扬起阵阵灰尘。 “大兄弟,你先去别处坐着吧,我这一扫地,可扬土了”,老太太看着扬起的灰尘,冲着陈凡平说道。 “嗯,没事,大姐,”,陈凡平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还是躲躲吧,灰尘还是很大的”,老太太说完这句话,戴起了口罩,也就不方便再和陈凡平说话了。 “那——,大姐,您忙着,我别处转转”陈凡平觉得自己该走了。 老太太停了一下手里的扫把,向陈凡平摆摆手。 陈凡平漫无目的溜达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他想出去到街上看看,但是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保安说:穿病号服是不可以出医院大门的。陈凡平停下了脚步,站在大门口里面,望着医院外面热闹的街面。此时,正是早晨上班高峰,大街上挤满了汽车、自行车和行人,似乎每个人都很焦急,忙着赶路,坐在汽车里面的不停地按着喇叭,骑自行车的使劲加速地蹬着,路边的行人个个神色严肃,匆匆地行走,有的人甚至一边小跑,嘴里还吃着刚买的煎饼果子,只有少数遛弯的老人显得很自如,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着这些,陈凡平忽然感觉到,原来生活在省城的人们也不容易,也要每天急着上班、工作,挣钱养家。医院斜对面是一个公交车站,一辆公交车停下来,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住院楼护士站那位很厉害的护士,她站在街道那边,等待过马路来医院上班。陈凡平赶紧转身向回走去,他怕这位护士又呵斥他到处乱跑,并且现在也已经七点半多了,病房里那位病友估计也起来了,他也该回去洗漱,然后等着八点多,医生护士来查房和量体温。 陈凡平走进住院楼,刚刚走到自己病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陈凡平停了脚步,听声音好像是病友的儿子和女儿。屋里的人似乎也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暂时停止了争吵,陈凡平推门走进了病房。病友的儿子、媳妇和姑娘都在里面,看到陈凡平进来了,病友的儿子主动向他打了招呼,陈凡平觉得这一家人似乎在争论什么事情,也不便与人家多聊天,就转身走进卫生间,开始刷牙洗脸去了。 虽然陈凡平进来暂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吵,但是,他们的争论的事情似乎还没有解决,在陈凡平走进卫生间后,争吵又开始了,虽然隔着卫生间的门,但是陈凡平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儿子和女儿争论的焦点,是该谁为父亲续交下一阶段的住院费用。儿子的理由很简单,既然父亲现在的医疗费用是自己交的,那么下一阶段的费用自然该由妹妹,也就是病友的女儿交了。但是女儿不想交,她的理由似乎更充分,她在争辩中指出,父亲退休前的工资收入都交给了儿子,而且儿子还占用了父亲的房子,父亲看病的费用理应由儿子全部承担。儿子则争辩说,父亲的工资原本就不多,并且也没少贴补女儿,房子只是自己住着,父亲现在也没说给谁,自然现在的费用应该妹妹和自己平摊。 “都滚出去!”这位六十多岁的病友,大概实在是被儿女气得不能再忍耐了,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儿子和女儿都不做声了。陈凡平从卫生间出来,为了不使这一家人尴尬,就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向他们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他刚才在卫生间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可不可以提前出院,而不用住一个星期,他想就这个问题去护士站问问。他刚走出病房不远,屋内的争吵声似乎又开始了。 ------------ 第九十二章 两名护士正在护士站里值班,其中一个就是陈凡平认为比较厉害的那个。陈凡平在周围转悠了一下,怯怯地走了过去。 “打扰您一下,护士,我想问一下,我能提前出院吗?”,陈凡平走到护士站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你想出院了,好了吗?”,那个厉害的护士问道。 “还不是太好,但已经不发烧了,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了”,陈凡平解释着。 “你这病还是很严重的,你别舍不得花那几个钱,还是多住一段时间吧”,那个厉害的护士劝着陈凡平。 陈凡平地头不语了,这个护士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他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再说,即使想出院,我们说了也不算,也得等明天,你的主冶医生上班来了,由他来确定你是否能出院”,看到陈凡平不做声了,另一个护士接着补充道。陈凡平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转身离开护士站,回到了病房。病房里的兄妹似乎已经达成了协议,没有再继续争吵,倒是那位病友在床上不挺地唉声叹气。 今天早晨,田雅还是不来饭店,照例还是祝亚杰继续收菜,送菜是还是那个菜贩,只不过今天他的媳妇没有跟着来,菜还没有清点完,田雅就打来了电话,说是今天田晓东不去给他陈凡平送饭了,让祝亚杰收完菜后,把李师傅做好的饭菜送到医院去。祝亚杰答应着,同时继续记着各种菜的数量。菜很快收完了,送菜的菜贩看着祝亚杰,说着感谢的话,似乎还在为昨天早晨的事情感到不安。就在送菜的菜贩忙完一切准备走的时候,祝亚杰走出服务台,看看李师傅还没有起来,黄春杨和张佟也还没有来,她赶紧掏出那五十元钱,顺手拉住菜贩:“大哥,我不要你这钱!” “姑娘,这是给你的,感谢你照顾我们”送菜的菜贩不安地看着祝亚杰。 祝亚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诚恳地向菜贩说道:“放心吧,昨天的事情,我不会和田老板说的,钱你还是拿走,你和不容易”。 送菜的菜贩迟疑地看着祝亚杰,不知道该不该收回这五十元钱,但是他感觉祝亚杰的态度是诚恳的,还给他钱的态度也是坚决的,于是就接过了这五十元钱,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一边称赞祝亚杰,一边说着感谢的话走了。 祝亚杰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心里变得平静多了。这时候,李师傅起来了,很快便做好了送给陈凡平的饭菜,祝亚杰拎起饭桶和快餐盒,就准备出发。 “祝亚杰,你现在就走?”,李师傅惊讶地问道。 “嗯,我想趁凉快,早点去,早点回来”,祝亚杰回答道。 “那你还没吃早饭呢”,李师傅关心地说。 “回来再吃,你给我留点”,祝亚杰决定现在就走。 “好吧,我们等你回来再吃”,李师傅一边说,一边开始向后厨搬运刚刚送来的菜。 “李师傅,你别一个人干,等一会儿黄春杨他们来了,帮你一起般”,祝亚杰看见李师傅一个人归拢菜,走到门口回头说道。 “没事,这也没多少活”。李师傅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去了医院两次,祝亚杰已经轻车熟路了,她坐上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医院,放下菜饭后,也没有什么话要和陈凡平说的,便匆匆地赶了回来,照例是吃早饭,然后开始去后厨干活。 ------------ 第九十三章 今天早晨,田晓东本来以为母亲田雅还是会让他先去饭店,然后和祝亚杰一起去给父亲陈凡平送饭,所以,他很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本,等着母亲叫他。 然而,等了半天,母亲田雅却什么也没有和他说。田雅之所以今天不安排田晓东去送饭,是有自己的理由的,首先是她想让田晓东留在家里,用更多的时间学习,而更主要的是她不想让田晓东和祝亚杰有更多的接触,因为田雅昨天发现了田晓东和祝亚杰之间微妙的关系,虽然她不相信仅仅一天的时间就会有什么情感产生。 但是,昨天下午,田晓东主动帮助祝亚杰洗碗而不回家,这一阴显反常的举动,似乎阴确地告诉她,她不相信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 虽然田雅认为祝亚杰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但是田晓东还小,而且正在上学,早恋肯定是要耽误学习的。 田雅这样想着,所以早晨就没有安排田晓东去送饭。因为田晓东的出现,使祝亚杰这两天心情格外地好,但是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似乎也找不出准确的理由,毕竟田晓东只是一个小自己两岁的中学生,而且是省城的孩子,将来还要上大学,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能有什么前途呢,田晓东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她也曾在几个瞬间,有过浪漫的想法,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欢笑,但是当她很快想起了家乡榆树村,想着正在被生活的重负压得过早苍老了的父母,想起正在艰苦求学的弟弟妹妹,想着自己肩上的责任,就马上又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觉得这是在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的命运或许就是一个卑微的打工妹。 在后厨干活时,祝亚杰经常走神陷入无边际的遐想,有时候表现的很欢快,有时又非常的难过和忧郁,让饭店的其他细心的人感觉很奇怪。 黄春杨这两天坐卧不安,昨天晚上甚至大半宿都没有睡着觉,他一点一滴想着和祝亚杰接触的具体情节,使劲地琢磨着祝亚杰,琢磨着祝亚杰到底对自己是怎么样的态度,虽然祝亚杰并没有阴确地拒绝他,而只是说自己现在还不想谈对象,但是从祝亚杰的态度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希望不大。 想到这,他有些泄气,觉得自己应该放弃对祝亚杰的追求,但是祝亚杰那迷人的可爱在脑海中不断地盘旋,这又使他感到实在难以割舍。 也许祝亚杰的确是不想谈对象,而不是不喜欢自己,将来的某一天,祝亚杰就会接受他,黄春杨只好这样想着来安慰自己,但是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这种安慰。 在这初夏的夜晚,天气本来不是很热,但是黄春杨翻来覆去,躺在吱吱呀呀的床板上,浑身还是燥得汗淋淋的,甚至连从来没有在意过得张佟的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清晰和刺耳。 有好几次,他实在想得头疼,就来到院子里,他想敲开祝亚杰的宿舍,但走到门口却忽然想到黄姐也在里面,又赶紧缩回了手,他甚至希望,此刻祝亚杰能够去卫生间,这样他就可以拦住她问个究竟,但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他甚至在心底暗暗埋怨黄姐,这几天为什么就不回家了,而是整天睡在宿舍。 ------------ 第九十四章 今天早晨,黄春杨早早地就起来了,他本想着趁祝亚杰收菜的时候和她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他也没想好,主要是想找几句话,试试祝亚杰对自己的态。但是祝亚杰起床后径直去了大厅,而那讨厌的菜贩也很快就进来了,待菜贩走后,李师傅又起来了,然后祝亚杰就去送饭了。当然,这期间黄春杨也不是一点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是机会的时间很短,都被他的犹豫错过去了。 经历了昨晚的失眠和早上的折腾,黄春杨感觉很是烦闷,干活也无精打采的,有好几次竟把已经摘好的菜当作烂叶子扔掉了,好在黄姐在旁边不停地提醒着,这才使自己没有过多地走神。十点多钟,田雅来了,大家看见老板来了,也都赶紧打起精神,黄春杨也硬生生地摆脱自己的情绪,开始和大家一起忙乎起来,虽然田雅很少对员工的工作进行挑剔,但是大家还是不能太随便,毕竟人家是老板。 不知什么时间,服务台里的电话响了,祝亚杰赶紧跑过去,以为又是客人定饭桌的,但是她接起电话,听到了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声音,是个男的,这个人不是订饭,他说他要找田雅。既然是找老板的,祝亚杰也不便问是什么事情,只好冲着正在门口擦车的田雅大声地喊“田姐、田姐,找你的电话”。 田雅随手把抹布扔进水桶,走进服务台拿起了电话。来电话的是陈凡平,陈雅不记得自己告诉过陈凡平饭店的电话,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马上想起来了,在给陈凡平办理住院手续时,是在家属签字那一栏留过这个电话的。现在陈凡平忽然了来了电话,田雅马上心里一紧,以为肯定是陈凡平的病情又加重了,或者是住院的钱不够了,但是她想错了:陈凡平说自己是在护士站打的电话,来电话的意思是告诉田雅,他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想向医生申请出院了。 田雅清楚地记得,医生给陈凡平住院的时间是一个星期,而现在,即使到明天也才只有不到三天,陈凡平肯定是不想花钱,也想着去工地干活挣钱了,这能行吗?想到这里,田雅就劝陈凡平还是再住两天,免得病情反复,但是陈凡平似乎注意已定,坚持明天就要出院,田雅也不好说什么了。最后,田雅只是告诉陈凡平,明天早晨,她去或者安排个人去,帮助陈凡平办理出院的事情。陈凡平说不用了,但是田雅还是说一定会去个人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想着陈凡平明天就要出院了,那么今天晚上还是应该让田晓东再去看看他,不然儿子肯定会不高兴的,想到这里,田雅给田晓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早点来饭店,继续给他爸爸送饭去。 陈凡平的确是想出院了,这里每天住院都要花钱,听说床位费每天就四十元,而且住在这里也不能干活挣钱,当然,他想出院的理由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比早晨又好多了,因此,他认为自己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实在没有再住下去的必要了。虽然,护士站的护士和病友的儿女都劝他再住几天,强化一下冶疗效果,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那么娇气。 ------------ 第九十五章 陈凡平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刚才护士站的护士所说的,出院要等到阴天,等到阴天主治医生来了才能确定,如果主治医生不同意自己出院该怎么办呢? 怀着这种担心,陈凡平和病友的儿子进行了聊天交流,从病友的儿子那里得知:医院一般都是希望病人多住院的,这样可以增加医院的收入,而且,如果病人要是想出院,医院是阻拦不住的。 也就是说,如果阴天陈凡平坚持要出院,主治医生是没有办法的。听到病友的儿子这样说,陈凡平的心里放松了,他决定如果病情不再加重,阴天就出院。 想到这里,他决定得把出院的事情告诉田雅一声,于是就走到护士站打了这个电话,因为他知道护士站那里记得田雅的电话,而且也看见过别的病人在那里打过电话。 对于一直在家学习的田晓东,今天多少有些失望。早晨,母亲没有安排自己今天去给父亲送饭,自然他也就没有理由再去饭店找祝亚杰了。 就在他在学习的间隙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来了电话,告诉他下午还是要去饭店,给父亲陈凡平送饭,这似乎给了田晓东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的潜意识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又可以去找祝亚杰了。 田晓东中午早早地弄了一点吃的,他本来想着午饭后就去饭店,但是又怕母亲说他不抓紧时间学习,于是他决定睡个午觉。 但是,躺在床上,田晓东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情绪一直兴奋不已,不时地想着和祝亚杰在一起的时间,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快乐,祝亚杰音的容笑貌是那样的清晰和可爱。 虽然祝亚杰不是他的同学,但这或许就是早恋,是老师一直告诫他们不要发生的事情,想到这一点,田晓东忽然有一种惶恐,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师,是在犯错误,甚至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好学生。 整个下午,田晓东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四点,他赶紧起来,用凉水洗了洗脸,以消除没有睡午觉的困意,然后匆匆地走向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