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猪猪TXT书网http://www.zzs5.com更多免费电子书 手机下载http://m.zzs5.com 微信平台 zzs5_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可怜为师死得早》 治病神仙水 文案:   尽管演艺事业陷入低谷,谢之还是嫌弃戏份少,毅然拒了某酱油角色。   谁知死后重生,竟然穿越到原著小说里,成了书里从未正面出过场、只活在主角回忆杀里的死鬼恩人——谢知微。   ……等一下,这特么就是被他推掉的那个酱油好嘛!   为了悲剧不再重演,谢知微只好与系统一道,开始了苦逼的抢(作)戏(死)之路。   系统:主角要拜师,所以师尊的戏……   谢知微:放着我来。   系统:主角要升级,所以助攻的戏……   谢知微:放着我来。   系统:主角要黑化,所以反派的戏……   谢知微:放着我来。   系统:主角要谈个恋爱,所以女主的戏……   谢知微:妈个鸡,让我仙气飘飘的滚开。   穆涸:师尊,请滚到弟子怀里来~   穿书,系统,师徒年下,1V1,HE   重生黑心莲攻X穿书戏霸受   攻一开始就黑化!前期别扭毒辣,后期道貌岸然绿茶婊   受嘴上很老实,身体却不要不要。外表温文尔雅善良低调,内里毒舌吐槽爱出风头~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重生 穿书 主角:谢知微,穆涸 ┃ 配角:草蟒英雄,楚知是,澹台梦,尹苍山 ┃ 其它:穿书,年下,师徒,吐槽 =================== 第1章 楔子   《仙帝再临》要改编成网络剧了。   这部小说当选最大男性向文学网站——叉点网的年度最具争议修真仙侠类小说。不单因为重口的剧情,令人回味的结局,还因为他的作者草蟒英雄更完结局之后,过度劳累,猝死在电脑前。   10216楼:死长篇爽文,一路升级泡妹子的老套路,要不是作者文笔凑合,早弃了。   10217楼:不同意,穆涸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主,他和澹台梦到底在一起没有啊啊啊,居然开放式结局。   10218楼:澹台梦妹子是我的,希望让XX来演,必火。   10219楼:沈幽那条线不清不楚的,也没交代一下,留白也不是这么留的。改不好我可不看。   10220楼:楼上还指望往上加?香艳桥段和报社桥段我就跪求编剧手下留情,悠着点删。   11852楼:死者为大,作者君业界良心,不喜都勿喷啊。   12948楼:号外号外!内部人士有爆料,何峥演穆涸!   12949楼:卧槽众望所归,还有呢,白誉谁演?   12950楼:WTF,主要角色都没定,就先让谢之演谢知微?   12951楼:谢知微是哪个炮灰,求科普。   13016楼:回12951楼道友,你去翻翻第三章,给男主黑莲的那个。   13033楼:呵呵,谢知微在剧里能不能露脸我都怀疑,就这谢之也肯接,flop到这份上了?   13051楼:不管怎么样,这文我追了一年多,演的好不好先追再说。   13052楼:楼上+1。   13053楼:+2。   13054楼:+3。   ………………   自从宣布真人化以后,评论区一片热火朝天,俨然大热IP。   助导喜滋滋的关上平板,望着前面那辆车,心里有点打鼓。   他拨了个电话,很久才接通,忙道:“喂,谢老师您别生气。虽然戏份少了点,可是片酬不会少的。不是侮辱您,是当初作者钦点想让您演,效果一定赞。”   对方呵呵一声:“就是个重复播放的一分钟片段,能有多赞?”   “谢老师你听我说,戏份可以加,咱去吃个饭慢慢商量行不行?”   “你一个助导说了算么?”   “额,导演也非常希望您演,一定会加戏的!”   “还是不必了,我在公司,跟另一个剧组谈合作。”   “我刚才明明看见您上了车……我直说吧,我也在桥上,在您后面跟着呢。”   “嘟……”   助导一脸懵逼的拿下电话:“居然挂了卧槽。神气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古装剧一哥呢?要不是他不演何峥也不演,我才不找这晦气。”   但想想何峥在娱乐圈的地位,他看着前面陡然加速的车,一咬牙也跟着踩了油门。   外面下着雨,桥上车不多,可前面的车突然开始画S。   “什么情况这是?”   他刚说完,前面的车猛然一个漂移,冲出了桥栏。   #谢之车祸身亡#   上部·玄云副本 第2章 作者英灵系统   谢之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眼也不睁:“谁啊……”   外面有人毕恭毕敬的喊话:“二师伯,时辰快到了。”   由于职业习惯,谢之睡觉向来争分夺秒,这时宝贵的睡眠被惊醒,心情自然特别差:“嚷嚷什么,我是谢之好不好。”   外面人一愣:“二师伯又开弟子玩笑了,二师伯大名谢知微,谁人不晓。”   “什么鬼……”   谢知微是哪个?   好像有点熟……   等等!   谢之一下子睁开眼,床顶悬着一片青纱,屋子里古色古香,桌案还放着一把剑,看不出材质,但剑柄上嵌了一圈青色玉石,想来也是造价不菲。   谢之一声冷笑。   这种酱油角色,管你道具再用心,哥也不演。   外面的人疑惑道:“二师伯您笑什么,时辰快到啦。您一向守时,是不是昨日照顾那个少年太累,才睡过了?”   少年?谢之一偏头,才发现床上还睡了个人,脸朝向墙躺着。   谢之顿时坐起来,继续冷笑:“怎么,想诈我演戏?摄像头在哪藏着呢,快卸。别装了,告诉你们,劳资不演……”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外面的人没再传来回应,鸟鸣蝉鸣声也中断了。   就连原本香炉里袅袅上升的轻烟也定格成了静态,就好像卡碟了一样。   这什么情况?   谢之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   “感谢体验本系统,初次使用,允许您刚刚最后一次做出冷笑这个表情。”   我去?最后一次冷笑又是什么鬼?   话说,这……也是剧组能搞的鬼?   现在的科技都发达到能操控人的思维了?什么黑科技啊这是!   谢之脑海里紧跟着闪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对话框。   人工服务请选A,机器智能服务请选B,退出请选C。   谢之毫不犹豫点了A。   立即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取代了刚才那个冰冷又雌雄莫辩的系统音。   “谢偶像你好。”   “好个毛,说吧,你是什么鬼。”   对方好像有点伤感:“偶像,我的确是个鬼。”   谢之一愣:“嗯?这么说我是被附身了?”   怪不得,合着不是黑科技,而是灵异事件?   “不不不,谢偶像你别害怕,并不是附身,而是一个福利。你现在处于《仙帝再临》这本书里的世界,这个系统是专门为你设定的,以后将由我陪您一起迎接各种挑战。”   “挑战?”谢之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对方话里的内容,“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告诉你们,我不走偶像路线,要恶搞去找鲜肉去!这是侵权知道吗,我绝对要起诉你们!”   对方叹了口气:“谢偶像你忘了,你已经死了呀。”   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记忆连环画一样闪回,轿车爆炸着掉进海里。   谢之猛然清醒:“我,死了?”   “没错,现在你的尸体大概已经进了焚尸炉。”   谢之过了好一会才算消化这个现实,掌声,鲜花,赞誉,诋毁,人生低谷,全都成了一场空梦。那是一段BE的人生,死了也好。   谢之终于平复了心情,问:“好吧,那你是谁。”   对方却有点意外:“偶像你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啊……这么淡定,嗯咳,在下草蟒英雄,请多关照。”   听见这个名字,谢之重新激动起来:“我X!你就是草蟒英雄,知不知道都是你害的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死吗!”   草蟒英雄很无辜:“偶像,你自己飙车出的事故,怎么能是我害的。”   “要不是你在作品文案里提了一句谢知微就是以我为原型写的,拍真人版希望我来演,那破剧组会撵着我么,我不是急着躲他我能飙车么!那种酱油角色卧槽!”   “这个……我也是出于对你的崇拜,上学那会特别喜欢你演的那种世外高人,这才以你为原型写的我没说谎。”   “你觉得我会信你?”   “是真的!谢知微是男主的指路明灯,关键时刻也是想起了他才没有走火入魔,这种超然卓越的形象,除了您还有谁演的来?”   对噢,男主穆涸在人生几次转折的时候,都会回想起谢知微,那是曾经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想起他独立山间,面带微笑的样子,然后男主就会小宇宙爆发,然后突破瓶颈或者不再迷茫。这种存在,简直比第一女主还重要。   哪里怪怪的?   谢之没仔细想,得意道:“那是,我仙侠一哥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   草蟒英雄试探道:“那偶像,在这个世界的这辈子,麻烦你就继续扮演谢知微这个角色吧?”   “你怎么这么卖力?”   “唉,我刚说了,这是个福利,专门为每个用生命写文的作者而设的福利。这个系统,叫作者英灵系统,每一个尽职尽责的作者死后,都能在这个系统里,看着自己的角色活过来,演完他写的故事。这是多么有意义的福利啊!”   “那干嘛扯上我?”   草蟒英雄深沉道:“因为你恰好死了啊,我高兴坏了。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妹纸来了大姨妈时,刚好一片蝶形护翼从天而降,简直舒爽到爆!我立马就向系统申请把你拉进来了,偶像加油!你就是我的蝶形护翼!”   少年你这什么烂比喻啊喂。   谢之想都不想:“不行,那岂不是又得死?我上辈子可都化成灰了,你还想整死我?”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穆涸是个重生复仇型的男主,在他重生之前,谢知微就已经被反派暗中害死。直到穆涸重生以后,机缘巧合得到谢知微遗留的秘籍和血书,才知道他死了。   这种仅仅是为了主角存在的酱油,不要太苦逼。   谢之越想越憋屈:“这角色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吧?”   草蟒英雄一口否认:“不!!!很!重!要!没有谢知微,穆涸连修仙的门都进不去!”   谢之认真想了想,没错,男主能进道宗也是托谢知微的福。   男主在山下昏迷不醒,被谢知微捡回去玉京道宗医治。正赶上道宗招收弟子暨下一任城主分配大会,谢知微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硬是推掉了大肥缺——造极城城主一职,把男主给了白见著,之后躲在一个破竹屋里埋头编撰武林秘籍。   顺带一提,谢知微捡到男主的同时,还捡了一朵封印着凶魂的黑莲,能够让人重生,就是死也不怕。   ——然并卵,他给了男主。   他死了直接出局。而男主用黑莲重生复仇,升级把妹。从此登上仙帝宝座,坐拥万(无)里(数)江(妹)山(子),走上人生巅峰。   谢之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混网站追点爽文种马文打发时间。潜水看文时,看见草蟒英雄希望他演谢知微的言论,感到没什么印象,倒回去找了很久才找到谢知微的生平,当时还对谢知微这种傻缺行为嗤之以鼻——本来是个武学大家,当世奇人,不但捡到了异宝,还那么早就和男主有了交集,至少也得是男二的存在吧!一手好牌白瞎了,这么无脑的角色鬼才演。   一语成谶。   话说回来,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年,应该就是男主无误。   而外面的人催促他,肯定也是要他出席那个什么大会。   谢之严肃道:“等等,谢知微是不是马上就要领便当了?”   草蟒英雄忙道:“本来是,但……现在你是谢知微,本系统非常人性化,会尽可能给你发挥的空间。在不崩人设不影响剧情大方向的情况下,以后这戏份你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谢之一喜:“这个好。”   草蟒英雄却不太放心:“可是偶像,谢知微与世无争,为人低调,而且性格特别好……这可不是演戏,是真的在走人生。”   谢之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性格不好?”   “啊,我可没说。”草蟒英雄矢口否认,顿了顿,好意提醒,“对了偶像,系统本身为了防止崩人设的发生,某种情况下会给你加点限制。”   谢之一愣:“什么限制?”   “稍等啊,我给你个使用指南。”   三秒之后,谢之听见叮的一声响,面前出现一个虚拟的书本,自动翻开。   刚才那个没有感情的系统音很体贴的响起来:   “欢迎使用作者英灵系统,由于谢知微的人格设定,您日常不能皱眉头,不能冷笑,不能嘲笑,更不能狞笑和狂笑,不得与他人发生口角,不得翻白眼,不得打架斗殴,不得欺凌弱小,不得……”   谢之点了个快进,直接跳到下一段。   这不就是得好脾气、没脾气么,他谢之虽然性子有点爆。可在演艺圈混了十多年,对这种烂好人角色手到擒来好嘛!   “如您犯了以上禁忌,视为出戏,将会扣除您的存在感指数。”   存在感指数,那又是什么玩意?   谢之刚闪过这个疑惑,对话框里就亮起了五颗星。   “存在感指数若低于三颗星,代表您的人设歪曲或戏份薄弱,禁忌会酌情加重,以保证角色完整。但若存在感指数在三颗星以上,禁忌也会相对减少。本系统相信存在感在三颗星以上的您不会出戏,并能让谢知微这个角色更加饱满,立体。”   不愧是智能机器,语气就是官方。   “您完成一件主线任务,并且行为完全符合人物设定,可以维持并增加存在感指数。或者您保持本文的直接主导者男主穆涸的联系,也可以维持并增加存在感指数。”   谢之好像找到了取巧的方法。   就是说,不用总是苦逼的去走任务,只要和男主搞好关系就也能加分呗,作弊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谨记,您的名字是谢知微!若犯此禁忌,系统会直接抹杀您的所有存在感指数。”   太小看人了,这种低级错误演技再差都不会犯的好嘛?   草蟒英雄的声音响起来:“偶像,每次使用系统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现在已经倒时间了。请问你准备好去迎接新的人生了么!”   谢之已经入戏了,他神色淡泊,微微一笑:“小友说笑了,我不是什么偶像,我是玉京道宗的碧虚真人——谢知微。”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这是一个易怒者不得不装暖男的故事 第3章 穆涸   要说穆涸这个角色也是苦逼的很。   他娘是个伪装成戏子的魔道中人,由于他娘属于那种眼里只有幻想和爱情的玛丽苏,所以重生前他被教育的天真无邪,总以为这个世界很美好。   后来他娘被恶霸看上,想收作填房,他娘早已失去了道行,没办法抗争。这个时候还骗他,要他去玉京仙宗学本事,当一个大英雄。他前脚走,后脚他娘就吊死了。   他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除了他并不清楚的血统,还有一块玉牌。   那是皇族的东西,他有一个地位尊贵却不负责任的爹。   爹妈都不靠谱,也就直接导致他第一世的悲剧。   草蟒英雄为了装逼,把“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这句诗化用到小说里。   给这个天下第一道观取名玉京道宗,按照格局分为五个城,相当于事业单位。   而十二楼就是管后勤善后的,由于比较苦逼,文里很少提及。   谢知微为了闭关搞他的研发项目,就把穆涸交给文里一大反派——白见著当弟子。   白见著天资不佳,不是修炼的料,却极有野心。他一直觊觎掌教之位,好在他儿子白誉争气,年纪轻轻便是玉京道宗出类拔萃的人物。   书里谢知微推掉的造极城城主,就是被他这个后辈给占了。他无意间发现穆涸的玉牌,认为大有来头,便刻意与其接近。然后将穆涸害死,夺取玉牌,冒名顶替抢了穆涸的身份。   穆涸死后目睹这一切,十分不甘,他扬言要是重头再来,一定要拿回他本该得到的东西,并要害他的人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   谢知微给他的那朵黑莲,正是当世四宝之一,里面还封禁着一个惨死的亡魂。   该亡魂也是个死不瞑目的,他就和穆涸定下契约,他拼尽一切修为让穆涸回到从前,但穆涸要为他报仇。   穆涸自然同意。   重生后的穆涸带着黑莲的秘密,和已知的记忆,混的如鱼得水。   但重生后,他已然黑化。   一向慈爱的师父白见著,居然是害师兄夺秘籍,怂恿白誉杀他的罪魁。   和他称兄道弟的师兄白誉,夺走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对他柔情似水的师姐程道秀,背地里却在他的饭菜里动手脚,他尸体还没凉,就在一旁和白誉脱衣服亲热。   重生后的穆涸,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人。   除了报仇,他活着好像没有别的目的。   唯一让他动过心的澹台梦,在目睹他种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后,说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飘然离去。   这是让万千读者扼腕叹息,却又回味无穷的结局。   穿成谢知微的时机不太巧,正是在穆涸重生黑化之后。   也就是说,穆涸重生在他被谢知微捡回道宗的那一天。   从前被白誉默许欺压他的人,他暗地里把人弄的半死不活,下落不明。   从前对他假惺惺的程道秀,他给下了媚药,扔到野猪洞里……不忍直视。   随着变强,一路报复回去,穆涸手法花样百出,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黑化男主。   谢知微左思右想,认为自己至少算是穆涸为数不多记着好处的人,起码穆涸不会上来就拿他开刀。   再睁开眼,香炉里的烟继续飘,外面的人还在催:“谢师伯,您何时动身?”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最柔和的语气说:“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   外面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对于男主,谢知微还是有点感兴趣的,当初虐反派的时候谢知微还兴奋得忍不住匿名跟过评论。   但谢知微往床上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张脸……   这尼玛怎么是何峥!!!   这是他在演艺圈里的死对头好嘛!   他在演艺圈里混不下去,最后被拿个酱油角色羞辱,全都是拜这个人所赐。   他敲了敲系统:“草蟒英雄在吗,男主怎么跟何峥长得一样。”   草蟒英雄嘿嘿笑道:“我对男主也很有执念,一直想让何峥演,但这个穆涸绝对是原汁原味的小说人物,只是长得一样,不是何峥本人。”   不是本人也不行好嘛,看着这么一张让他咬牙切齿的脸,他根本慈爱不起来!   “嘿嘿,偶像你是不是很开心?”   “呵,开心死了,你还有别的执念没?”   草蟒英雄听谢知微语气不善,赶紧道:“没了没了,绝对没了。”   谢知微啪的一下关掉对话界面。   此时穆涸睫毛动了动。   不得不说,虽然何峥讨厌,可这长相的确很符合原著描写。   什么小鹿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什么一尘不染的气质,什么完美无瑕的长相,的确很能勾起女性的母爱。   所以剧组第一个公布穆涸演员人选时,评论区整个炸了,里面突然冒出很多女的发花痴,各种支持自家爱豆。   这时候男主眉目间有点青涩,两颊也带着婴儿肥,虽不如后面那样倾倒众生,却也是一个美少年。   可惜心黑的很。   谢知微道:“醒了?”   穆涸睁开眼,神情有一瞬的戒备。   他已经重生,带着积年的怨气,但此时他没有报仇的本事,只能装作事什么都没有。   谢知微看见他眼里的阴沉,心里抖了抖,生怕他下一刻就对自己捅刀子,于是按捺着对穆涸那张脸的抵触,道:“身体如何?”   穆涸看清是谢知微,眼中猛然泛起泪光。   就是这个人。重生之前,是他把他救回来,悉心照顾,还给了他那朵救命的黑莲。   若不是黑莲,他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当初……当初若不是他被收入白见著的门下,哪里会有后来的悲剧。   只是不知恩人后来如何了。   穆涸此时还没捡到谢知微留下的秘籍,不知道后面谢知微被白见著害死的事,只是无声的噙着泪水。   谢知微瞧见穆涸这样,心里暗爽。   ——这张脸的可怜相这是让人看得人通体舒畅。   谢知微兴致勃勃的念着台词:“你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穆涸一愣,眨眼间就逼回了泪水。   他已经决定不向任何人示弱,就是在恩人面前也不能!   穆涸看向谢知微,眼里流露出惊叹之色:“这是哪里……你是神仙么?”   呵呵,你就装吧。   谢知微差点冷笑,可他的嘴角提不起来,系统嘟了一声:“存在感指数不够,无法使用冷笑功能。”   再看存在感指数,五颗星亮了半颗。   不错,只和男主说了一句话而已,再接再厉。   谢知微只好在心里冷笑一下,对穆涸颔首:“小友,此处是玉京道宗,我是谢知微。”   穆涸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跪下道:“原来是谢真人,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呵呵,你继续装。   “小友身体虚弱,快快请起。”谢知微温声道:“今日我派收徒,想必小友是来应选的?”   “回真人,正是。”   谢知微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道:“时辰不早,我该到场了,小友暂且歇息。”   穆涸渴求的看着他,嗫嚅道:“真人,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出于人设的考量,谢知微自然不能立刻答应他:“小友想拜入谁座下,我帮你引荐便是。此时你身体不适,还需休养。”   谢知微这般关心,让穆涸差点又鼻子酸。   穆涸饿了好几天,被谢知微事先喂了些清粥,还有些力气。他撑着站起来,坚持道:“求求真人,今日是千载难逢的盛况,我很想见见世面。”   谢知微腹诽道,想见见你的仇人还差不多。   他点点头:“既然如此,小友随我来。”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一粒丹药递过去,示意穆涸吃了。   辟谷丹,吃了管一个月的饱,前世谢知微也是这么做的。   穆涸明知故问:“这是仙丹么?”   谢知微将桌上的剑拿在手中,微微一笑:“不错,吃了你就不饿了。”   穆涸忍着泪目的冲动,将丹药吃了。   谢知微很理解穆涸的心情,这是除了他娘,难得对他好的一个人。也难怪得知谢知微的死讯时,对穆涸的触动那么大,后面杀白家父子的手段也是奇绝。   在穆涸崇拜的眼神里,谢知微举起剑,在系统的选项里,点了“御剑→目的地,登天城。”   二人拔地而起,御剑飞行。   脚下山涧沟壑一跃而过,低头云里雾里,透着参天古木,仿若仙境。   清晰可见分布在东南西北与中央的四座城。   穆涸站在前面,被谢知微牢牢扶着肩膀,激动的心情有几分是真:“谢真人,我真想做你的弟子。”   谢知微笑的很包容,却拒绝了他:“小友,我从不收徒。”   “这样啊……”穆涸有点失落,“真是遗憾。”   谢知微心道,那是,等你知道谢知微死的时候会更遗憾。不过,这辈子被我穿过来,谢知微肯定死不了,往后这个剧情怎么发展,还挺让人期待的。   想是这么想,谢知微嘴上道:“无妨,我那位白师弟是丹修,楚师弟是武修,你可以去他们座下。要是运气好,还能被掌门师兄收下。”   “他们都有真人厉害吗?”   “比我厉害得多。”   谢知微说了这句符合人设却十分违心的话,不用看也知道穆涸在暗暗撇嘴。   要知道,谢知微高深莫测,没人知道他有多厉害。但原著上说,就他写的那绝世秘籍而言,他的修为还在掌门颜知非之上。   登天城越来越近,穆涸眼中杀气转瞬即逝,口中天真的道:“真人,我们飞的好高啊,我以后一定要像真人一样厉害,御剑时岿然不动!”   谢知微诚恳道:“会的。”因为你是男主啊……   穆涸没有回头看,不知道谢知微正闭着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卧槽!飞的好高啊卧槽!恐高要死了怎么办! 第4章 女主   不得不说,草蟒英雄还算有那么点想象力。   原著里描述的虚拟世界,此刻变成真实场景,在谢知微眼中一一呈现。   脚下涌动着茫茫烟云,满山苍翠尽数盖在下面。一眼望去,隐隐可见五处风格不同的建筑群。   正中央的正是登天城,庄严宏伟,由掌门亲自坐镇。   如果谢知微没记错,这会儿整个道宗几万人,都集合这座城前面那个叫一步崖的地方。   一步崖不是普通的山崖,它原本是一座山。传说几百年前被道宗的开山祖师一剑削平,顶部成了数里见方的大平台,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而登天城在相邻的另一座山头,与一步崖中间隔着数十丈,中间没有连接的桥梁。   就是说,没有十年以上修为的人,是上不去登天城的。   男主穆涸天资极好,虽然还没开始修炼,超凡的眼力已经让他看见登天城的情况。故意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大惊小怪:“真人,那里好高啊,我们能上去么?”   谢知微逗他:“你猜。”   说完他就在心里把自己一顿夸,看看,什么叫演技!三流演员毁角色,二流演员演角色,一流演员塑造角色!谢知微不过是个纸片人物,我给他加上风趣这点特性,多么立体生动!   穆涸没有回头,心里却一阵感慨。   谢恩人真是没架子,比白见著和白誉那种人渣强一百倍!但,难保他不是装出来,现在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   “对真人来说肯定不算什么,是我少见多怪。”   穆涸吐吐舌头,两眼盯着越来越近的登天城,在袖下不露痕迹的的攥起手指。   就在他鼓足底气,准备和仇人碰面时,脚下的剑猛地一沉,竟然开始往下坠。   他侧过头疑惑道:“真人,这是……”   谢知微没有回答,只勾了下嘴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穆涸用力点了下头:“真人一定自有道理。”   谢知微继续保持神秘,心里却哀叹,的确有道理,劳资晕剑,要吐了有木有……   两个人在山下一条河流旁落地,穆涸规规矩矩的站在树下,谢知微给他一个背影。面朝流水,作深沉状。   其实他是在忍着往外吐的冲动。   但照谢知微原本辟谷很久的身子,他就是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呕酸水罢了。   这一站,就是两炷香的时间。   两个人本来动身就晚,这会穆涸往天上看了一眼,偌大个日头,挂在天的正中央,光芒四射。   再这么耽搁,恐怕就不只是迟到了。   穆涸站不住了,忍不住轻轻唤:“真人。”   谢知微没有回头,只温声道:“嗯?”   “……我们还去大会么?”   谢知微岿然不动:“当然要去,只是时机未到。”尼玛!还在反胃啊要死要死!迟到就迟到,总比当众呕吐的强。   穆涸应了一声,继续乖巧的站着,眉心却隐见焦灼。   要是赶不上大会,他就进不了道宗。难不成,又要像前世一样,被谢知微托付给白见著?那他就又成了“走后门”进丹鼎城的了,日后还会被那些喽啰看不顺眼,各种找麻烦。   不过……今非昔比,对付那帮人只是浪费一点点时间,才不怕他们。   穆涸看着临水而立的谢知微,对方穿着一件寻常的鸦青色道袍,那是道宗每个普通弟子都会有的装束。稍微在道宗有几分地位的,都会改换道袍颜色或者形制,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以谢知微的修为和地位,却自甘低调,当真不易。   而且,不愧是得道高人,即便是朴素的道袍,照样穿出一身缥缈仙气。   穆涸不确定的想,这样的人物,应该不会和白见著那种人渣一样。   可是他为何突然在这里停留?   穆涸继续试探道:“想必是有比大会更重要的事,所以真人才另有安排。”   而谢知微只好继续高深莫测的点头。   就快好了你急什么!就算现在去见了白氏父子你也不能报仇啊少年,颜知非这个掌门老大你当吃素的!你得先大意被白誉害的昏迷不醒,然后被女主搭救,这才符合一个种马文的发展战略好嘛!   等等,就是说马上第一女主澹台梦也要拜入道宗了。   只顾着“晕剑”,怎么就忘了这茬。   原著澹台梦由于迷路,姗姗来迟,但她资质不错,被破格收下。当时重生后的穆涸被谢知微托付给白见著,因此走的晚,对澹台梦惊鸿一瞥。又因为后面中毒那次搭救,从此对她心心念念。   草蟒英雄对澹台梦的几次描写十分用心,将她外冷内热的本质层层展现,更俘获了一大票宅男的心。   就连谢知微,都对她和穆涸的结局遗憾不已。   事不宜迟!他一定要让澹台妹子和穆涸来个HE!   忽然,穆涸指着对岸道:“真人你看,那里有个人,好像……是个姑娘。”   谢知微也看见了,并且觉得有点熟悉。   “一身白衣被尘土沾染,身姿却依然袅娜,步伐坚定。双眸无需顾盼,就天然一副迷人的神采,但她周身却散发着空灵清冷的气息。她一头秀发没有任何束缚,流云一般披散在肩头,而那张脸更是美得不像凡人。”   以上是原文的句子,是澹台梦入道宗时的描写。   完全符合对面那个女子的外貌。   谢知微在心里“卧了个大槽”。   不愧是男主,有他跟着,劳资随便找个地儿呕酸水,都能偶遇女主?!   谢知微顿时觉得自己现在肩负着重大使命,要是现在的一切能写到文里并被他实现,那该是多少宅男的福音啊!   “就是她。”   穆涸一愣:“难不成,真人就是在等这个姑娘?”   谢知微颔首。   少年你给我找的这个借口太顺理成章了,不用我都对不起你知道嘛!   重生前的穆涸没有参加登天城的大会,因此对澹台梦也没什么印象,此时他再去看,那个美貌女子已经上了桥,正往这里走来。   他待要再问时,发现谢知微也正盯着澹台梦,那神色释然又慈爱,让他心里怪怪的。   ——对自己,谢真人都是温和且疏离,对这个女子却……道宗美貌女修不少,谢真人清心寡欲,居然会盯着这种姿色看?   谢知微道:“小友你看这位姑娘如何?”   他的言下之意是:少年,你要是喜欢,贫道帮你撮合撮合。   但穆涸立即警觉起来:“真人说笑了,我来道宗是修行的,世间色相全是虚幻,所以不看女子。”   谢知微:“……”   怎么这么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少年你拿错剧本了喂!这是你应该说的台词吗!难道你不该很霸气的说“漂亮,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么???   还有,你这么严肃的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对你的女人动歪心思?   不!可!能!   千万字的死长篇,除去五分之一的泡妹子,五分之二的升级打怪,剩下的全是报复仇人啊啊啊,你有一百种方法让我生不如死,我怎么敢惹你!帮你还差不多!   谢知微十分坦然:“我想说……这位姑娘的资质很高。”   真的很高啊,后期双修的时候,你的修为跟打鸡血了一样突飞猛进有木有!   可穆涸理解的完全不那么回事。他有意表现的很失落:“原来是这样……我这种废物,肯定比不上她。”   谢知微道:“不,你比她的资质要高的多,假以时日,定能独步天下。”   穆涸眼睛一亮:“真的么!”   谢知微笑道:“不骗你。”少年你是男主啊,头顶光环,手上金手指,胯下无数妹纸,你自卑的毫无道理知道嘛!   穆涸再次被震撼了。重生前,他一直被人踩在脚底,白见著说他不是修行的料,所有人都明着暗着骂他“废物吃干饭的”。   可今日,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却定论他能独步天下。   如此坚定又温暖,让他不禁想起了……他娘。   谢知微见穆涸挺感动的,于是趁热打铁,继续微笑:“我从不收徒,但我会将你收为关门弟子,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真的!”穆涸睁大眼睛,眼泪开始打转。   “仍不是骗你。”谢知微指了指桥上,“连同这姑娘一起。”   穆涸毫不掩饰的擦擦眼泪,对着桥上的澹台梦露出纯善的笑,“如此,我便去将她带过来。”   谢知微欣慰道:“去吧。”   眼瞧着穆涸一路小跑上了桥,他更欣慰了。   还真上道,为师帮你到这里,往后怎么相处,就看你小子的了。   以后这对小年轻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的这样那样,“师兄师妹”的叫来叫去,什么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通通不是梦。澹台梦这种冰山美人很快就能捂热,说不定还能……   现场直播哈哈哈哈!   等等。   想得有点远,照澹台梦那种性子,人家得先愿意拜自己为师才行。   不过有男主呢,完全都不是个事儿。   “噗通!”“噗通!”   什么声音?   谢知微抬眸一看,顿时毛都要炸了。   我去你xxx的穆涸!叫你勾搭妹子,怎么两个都掉河里了?   ……这沉的速度不要太快,怎么办怎么办我也不会游泳。   眼看着河里的男主女主马上就剩个头顶,这本书也要夭折在开头。   谢知微急中生智,点开系统:“御剑,低空飞行。”   下一秒,谢知微嗖的一声被剑带到河面,冲着水里正扑棱的两个人,两只手同时伸出去:“快抓住我。”   再下一秒,他的两只手又同时被人抓住。   然后,穆涸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了他身上,带着委屈的哭腔:“真人,我差点死了。”   谢知微想甩,又不敢甩,眼睁睁看着一缕秀发被在河水中渐行渐远。   欲哭无泪。   WTF???女主……   ……就这么被水冲走了??? 第5章 收徒   女主不女主的已经不重要了,这是一条人命啊喂。   不过……这都是书里的虚拟角色,能算人命么?   好容易忍着晕剑的不适感飞回河岸,为了维持形象,谢知微拼了命的站得笔直,质问:“怎么回事?”   尽管在系统的强制下,他没办法做出生气的表情,语气充其量也只是有点淡漠。   可穆涸嘴角撇了撇,讷讷道:“真人在怪我对不对……刚才那个姑娘不愿意过来,我拉了她一把,没留心就……我害真人失去了一位高徒,真人罚我吧……”   谢知微无言以对。   ——我罚你干什么,那是你的女人,你开心就好啊!可你这小媳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男主啊大兄弟。   女主生死未卜,以后还要走的那些剧情……卧槽我上哪再给他找个女人去。   穆涸仍旧喋喋不休:“真人怎么罚我都行,但千万别赶我走……” 他说着抬起头,睫毛上沾着的不知道是泪花还是水珠,亮晶晶的,衬得那眼睛更加清澈。   谢知微眉心不由微微一动。   这样子太特么像何峥那货,成天就会这么扮猪吃老虎骗女粉丝。少年,我最嫌弃你们小鲜肉这种卖萌装可怜的傻逼行径,你还以为自己棒棒哒?   ……等等,我能皱眉了!   谢知微点开系统一看,一颗星光华璀璨。   系统音不失时机的响起:“已解锁皱眉功能,祝您使用愉快。”   难道和男主保持的“联系”,身体上的也算?   他正在疑惑,穆涸两眼一闭,头歪到一旁。   但两只手还死死揪着他的道袍。   晕了?   谢知微气笑了。   我晕他都不可能晕,有黑莲和黑莲里的亡魂加持,男主的精神力量坚不可摧。后面甚至还利用这个干扰白见著的梦境,让他天天晚上梦见冤魂索命,被折腾的不轻。   你小子给我装是吧,你看我怎么收……   ……算了算了装吧,你开心就好。   谢知微一秒认怂,谁叫对方是男主,不服不行。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谢知微总算赶在大会结束前登上了一步崖。   他不是一个人。   他怀里还挂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且少年浑身湿透,连带着谢知微的道袍都湿了半拉。   此时大会进行了一半,大部分无关的弟子已经离去。偌大的一步崖上,只剩下几千个在道宗有身份的人。   他一现身,顿时几千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面露惊愕。   谢知微缓缓走向高处那一排座位,面带微笑:“抱歉,我来迟了。”   正中央那个人眉心皱的很紧:“知微,你怎么回事?这少年又是谁?”   此时对新人刚刚试炼完毕,各人手上法器都还没有收起。这人手上拿着的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剑柄上以黑玉嵌出八卦图案,谢知微认出这是原著上出现的太素剑,乃是玉京道宗掌门信物。   那这个人定然就是道宗的老大,颜知非了。   谢知微略一躬身,道:“掌门师兄,此事……迟到之罪,还请责罚。”这副怂样,怎么编都没办法挽尊,谢知微原本就是个不争不辩的性格,就这样吧……尼玛穆涸这小子居然还晕的这么理直气壮,存心气我呢!   颜知非眉心皱的更紧了。   旁边立刻有人打圆场:“想是这个少年淘气,失足落水。二师兄为了救人所以才会来迟。二师兄一向心善,小弟感佩。”   谁这么会来事儿?   这个人黑袍白冠,旁边站着个神色冷漠的年轻人,和他一样打扮。   书里有写,这时候前任白老掌离世不久,作为他的儿孙都要披麻戴孝。   看来这就是那对狗父子,白见著和白誉无误了。   不愧是口蜜腹剑的笑面虎,伪装得不错,但然并卵,剧本在手天下我有。   谢知微淡淡的道:“四师弟谬赞。”   “淡淡的”这个神态没错吧?原著的谢知微虽然戏份少,但他高风峻节,洞察世事,想必是看不惯白见著这种小人的。不过他又与世无争,对人不满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   果然,白见著习以为常的笑了笑,然后吩咐两个弟子:“还不快去帮忙扶着人,再取些丹药来救治这位少年。”   颜知非态度稍有缓和:“坐吧。”   这么多人看着,穆涸还不想太早出风头,很知趣的放了手。   谢知微对颜知非道过谢,就有一人拿拂尘点了点他身旁的座位,喊他:“二师兄,请。”   谢知微顺势坐下:“多谢小师弟。”   左手拂尘,右手重剑,天下只有一个人这么奇葩。   楚知是,乾阳城城主,道宗的男武修全都归他教管。由于名字叫起来像“芝士”,所以书友们亲切的称呼他为“奶酪”。   此君是原著五位城主里唯一得到善终的那个。   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他后面抱上了男主的大腿。在后期穆涸崛起时,成了他在道宗的内应。   他为人正直,和谢知微的关系一向不错,待得知谢知微的死因后,义无反顾决定报仇。穆涸后来杀回道宗时,也是他亲自开的山门。   他身边那个扑克脸的女道姑,肯定就是坤月城的城主,女主澹台梦的师父,夏知绮。   夏知绮因无意间听到白家父子的对谈,得知了他们的阴谋,而被灭口。她重伤逃回坤月城,叮嘱澹台梦日后清理门户,又拼死将其送走,也算死的伟大。   而白家父子急于灭口,全因为她性子孤僻,不好拿捏。   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谢知微默默叹了口气,再看看被躺在地上挺尸的穆涸,一瞬间沧桑到想抽根烟。   除了他,谁还知道这里除了两个人,其他的除了群众演员就是炮灰!   现在女主澹台梦也没了,夏知绮万一被灭口,临死前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简直不要太悲催。   谢知微只顾着感叹,没控制好自己的视线,被夏知绮一个冰冷的眼神扔过来:“二师兄,有事?”   谢知微忙掩饰道:“我宗派一向女修甚少,不知今年如何?”   夏知绮收回眼神:“不劳二师兄费心。”   颜知非斥道:“知绮,怎能如此对你二师兄说话?”   谢知微心想,这个场面我该怎么应付?要是说没关系,是在打颜知非的脸,要是跟着附和颜知非,又要得罪夏知绮。   思来想去,谢知微照旧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顿时气氛如常,不再尴尬。   楚知是凑过来小声道:“今年坤月城依旧没收几个像样的,她正没好气。”   没几个像样的?果然澹台梦已经下线。   谢知微继续微微一笑,还是不说话。   尼玛“微微一笑”真是装逼利器!   颜知非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坐下,大会继续往下进行。   方才招收弟子已经结束,这会儿说的是各楼主与城主委任的事情。   谢知微感受到几道目光,抬眼看过去,心里咯噔一声。   卧槽两个姓白的,就差把威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尤其是这个白誉,我好歹是你师伯吧,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我。行你继续嘚瑟,整本书属你死得最惨。   谢知微刚想再来个微微一笑,就听见颜知非叫了他一声,赶紧收回目光接道:“掌门师兄。”   颜知非道:“知微,先前你说有事找我,今晨却又来迟,究系何事?”   原著里讲,谢知微连大会都没有参加,就直接找颜知非谈退隐的事。   现在他穿越过来,偏移了剧情,怪不得白家父子会是那种态度。   谢知微道:“我那竹林里的春笋近来生出不少,想问问师兄这需不需要送些。”白见著你可劲儿瞪,我看不见我气死你。   颜知非眉心又开始皱,“如此场合,你怎好说这个?”   谢知微欠身道:“失言。”   颜知非“嗯”了一声,顿了顿,道:“要送便送吧。”   楚知是也忙低声道:“二师兄,别忘了给我也……”   还没说完,颜知非清了清嗓子,他赶紧正襟危坐。   颜知非继续往下道:“造极城主空缺数年,思来想去,我决定让知微担此一职。”   这一句落地,谢知微感到白家父子的目光更明显了。   心里冷笑一声,谢知微起身,郑重其事道:“既然掌门师兄托此大任,知微当全力以赴。”   咦?白见著怎么不瞪了,总算瞪累了还是又在盘算什么坏水?   他正在狐疑,忽然发现不但白家父子愣住了,所有人都很意外的看着他。   下一刻,颜知非猛然从位子上起来:“知微,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楚知是也激动的很,“我就知道,二师兄也不忍心宗派失去第一的名声,太好了!”   哪里不对,谢知微的确是很厉害,可也不至于让你们泫然欲泣吧?   不过貌似真的……谢知微死后不久,道宗被魔宗踢馆,虽不至于输的很惨,但颜知非受伤,从而被白家父子抓住机会下毒手。   接连失去高手,从此道宗一蹶不振,令人惋惜。   谢知微觉得,不管男主那里怎么样,至少玉京道宗的剧本是得改写了。   颜知非沉吟道:“但你今日来的太迟,收徒已毕。你身为造极城之主,身边无人只怕……”   谢知微这时才想起男主被他晾在一旁挺尸多时,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穆涸跟前。   此时穆涸正被几个丹鼎城弟子搀扶起来,又是喂丹药,又是喂水。   谢知微指了指他,道:“从今天起,这位少年就是我的徒弟。”   碧虚真人谢知微,一生不涉一事,不收一徒,今天居然为了这个少年破例?   在场数千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穆涸身上。   穆涸还沉得住气,依然闭眼装晕,刚吃了丹药,这会不紧不慢的咽着水往下顺。   楚知是疑惑道:“二师兄,这少年脸色苍白,身板瘦弱,除了眉清目秀一些,看不出什么资质。”   奶酪老弟,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原著你抱大腿抱得最顺溜。不过既然让给我,你就别再想了。   谢知微高深莫测道:“我心意已决,他不仅是我入室弟子,也是我关门弟子。”   整个一步崖一片哗然。   穆涸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起了一丝波动,紧接着被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剧烈咳起来。 第6章 反派   声儿不大,但在座各位修为十分了得,个个感官机敏,全都听见了。   楚知是道:“二师兄,你徒弟可算是醒了。”   谢知微点点头,眼中透出几分关怀和慈爱。   呵呵,可算是装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谢知微终于答应出山,颜知非心绪不错,便问穆涸:“你既入我道宗,又被知微所收,合该报上名字。”   穆涸这才意识到,现在谢知微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就决定收他为徒,还是绝无仅有的那种,顿时更感动了。   他红着眼,跪在地上,哽咽道:“我叫穆涸。因父亲早丧,全由母亲一手带大。我进道宗修习,是母亲毕生愿望,今日得以达成。多谢师父,多谢各位师叔师伯。”   穆涸伏在地上拜了又拜,声泪俱下的模样惹得众人心生同情。   包括谢知微在内。   原著里有讲,穆涸在被谢知微托付给白见著之后,由于白见著和白誉为了套那玉牌的底细,面上对他特别好。引得其他弟子嫉妒,私底下对他各种羞辱。甚至其中有权势的,还派人去穆涸原籍查探,从而得知他娘是戏子。这还了得,如此卑贱的身份必须被拿来嘲笑。   而他娘的死讯,也随之传到了穆涸耳朵里。   他悲痛欲绝,身体没多久就垮了。同时白誉终于打听到这玉牌的来历,毫不犹豫向他下了手。   重生后的穆涸,已经知道他娘早就死了,这番话也算是发自肺腑。   如果谢知微没记错,这将是穆涸这辈子最后一次掉眼泪。   往后,只有他让别人哭的份儿。   谢知微赶紧去敲系统:“草蟒英雄。”   “在呢偶像。”   “你有手机或者单反没,我想保留点画面。”   “没有。”草蟒英雄一拍脑门,“不过系统自带的有截图功能,可以吗偶像?”   谢知微忙道:“那更好,男主正在哭,你给我截下来赶紧的。”   “好的没问题,OK!截好了已保存,随时可以查看。偶像要没什么事咱就继续走剧情吧,我正看得带劲呢。”   谢知微一愣:“听你这么说,难道我在这里一举一动你都能看见?”   “咳咳,能……能看见一点儿。”   “不行!那不成了全方位监控了?我吃喝拉撒睡你都能看见,人权何在?”   草蟒英雄解释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本系统很人性化,会过滤日常,和原著有关的部分才能呈现给我。”   “那现在我代替谢知微走剧情,偏离原著的部分怎么办。”   “偏离原著的部分我肯定看不见,所以需要你每个月至少打开系统三次,以保证和作者的联系。”   谢知微想了想,“我才刚来,就开了两次了,一个月三次肯定没问题。”   草蟒英雄觉得哪里不对:“对了偶像,女主澹台梦去哪了,我怎么没看见?”   谢知微一把关掉系统。   继续走剧情。   颜知非对穆涸道:“起来吧,今后你就随你师尊留在造极城。”   穆涸应了一声,连拜了三下才起来,然后拿袖子抹抹眼泪,站到谢知微身后。   这在众人眼里,本是极为乖顺礼貌的一个少年,连夏知绮都微微点头。   只有谢知微看见穆涸飞快的瞄了一眼某个方向,眼神满是煞气。   他暗暗给白家父子捏了把汗。   白见著对自己的现状毫不自知,极快的调整表情,作出一副体贴的样子:“掌门师兄,穆涸师侄被二师兄收下,天资不容置疑。可造极城乃是道宗一大根本,只他师徒二人,恐怕……”   颜知非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你有何主意?”边说边向谢知微看过来。   谢知微暗道,就知道白见著不会善罢甘休,你敢质疑男主的能力?   白见著忙道:“常言道,举贤不避亲。誉儿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就让他去给二师兄打下手如何?”   白誉是个心高气傲的,听见“打下手”三个字,脸就黑了。   谢知微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造极城素日只是钻研经典,编纂功法。着实乏味枯燥,定会辱没了白师侄这样的人才。”   白誉紧跟着点头:“不错,我志不在此。”   白见著笑意一顿,艰难的看了白誉一眼,“既是如此……那……就如此吧。”   楚知是忽然拿袖子遮住脸清嗓子,可从谢知微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勾起的嘴角暴露了一切。   谢知微也想笑,可系统还有限制,只好在心里默默的拍手叫好。   白老弟,不想当猪队友的反派不是好儿子,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颜知非沉吟道:“也好,毕竟你丹鼎城也需要人手。知微,你可有看中的弟子?”   谢知微摇摇头:“谁都不要,只我师徒二人即可。”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   穆涸也很震撼,毕竟上辈子白见著掌管造极城时可是动了很大排场。尽管那时他已经有了从谢知微那里得到的经卷,却还是做足了样子,整个造极城光搬典籍的弟子都有二三十号人。   现在谢知微居然说,只要两个人?   谢知微依然用轻缓的语气道:“所以,先前在造极城侍奉和洒扫的小童留下便是,不必增派弟子。”   他说这话时头微微垂着,态度谦逊到了极点,可话里的内容却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穆涸呆呆的望着他,一天下来,他对白家父子不假辞色,为人低调,做事却又如此高调。这还是他上辈子认识的谢真人么?   不对,应该改口叫师尊了。   他的师父谢知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事情好像变得越发有趣了,看来今后在道宗的日子,会比上辈子精彩得多。   穆涸也跟着把头垂的很低,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弯了弯。   鸦雀无声了片刻,颜知非一拍座椅:“胡闹,两个人?”他再次起身,直接走到谢知微跟前,“我知道你一向不打诳语,可历代造极城,何曾这般儿戏过!”   “绝非儿戏。”谢知微慢慢抬起头,“一年之内,我定会奉上心经与剑法各一部,以扩充道宗经典。”   这下,一步崖上更静了。   谢知微在道宗修行数百年,不显山不露水。可无论是谁,地位再高,都对他客客气气。众人都知道他很厉害,但今日才知道他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这是许多高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他只需要一年?   楚知是也起身了,面色有些凝重:“我相信二师兄。”   一步崖大会散了,诸人各自回去。   谢知微带着穆涸御剑,依旧站在后面闭着眼。   穆涸本来站得笔直,后来觉得这样有些拘谨,于是站得随意了些。过一会,又觉得在谢知微面前沉默好像不太好,便试探着开口:“师尊,弟子惶恐。”   谢知微没有睁眼:“为何惶恐?”   少年你存心的吧?怎么专挑我恐高晕剑的时候来劲,我吐你一身好不好!   穆涸低低的道:“今日在一步崖上被师尊收下,弟子欣喜万分。只是弟子没有根基,更不懂经典。万一帮不上忙,一年之期若满……我岂不是害了师尊。”   谢知微又使出了装逼利器——微微一笑:“我自有道理。”   原本谢知微的两部绝学是早就写好的,本打算誊抄之后就交出去。哪知他发现自己早就中了白见著给他下的慢性奇毒,但为时已晚,仓促中把两部书拆开,把下半部藏起来。   上半部落到白见著手里,因为谢知微不忍心道宗没落。   下半部在穆涸重生后得以重见天日,因为谢知微怕白见著拿去胡作非为,希望有缘之人得到后,可以对其加以遏制。   原主活着为道宗隐忍了一辈子,死了还不消停,真是操碎了心。   眼下东西已经有了,一年之后交出去就行。   谢知微暗暗盘算,这一年里,我是在家睡大觉呢,还是出去游山玩水?   不对。   谢知微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幅身体,已经中了毒了???!!!   谢知微呕吐的欲望顿时消失无踪。   折腾了半天,我不是还得死?!   谢知微再次打开系统:“草蟒英雄,给我出来。”   “偶像,很高兴为你服务。”   “服务个毛,我现在是不是已经中了白见著的毒了?”   “是。”   一看这态度,谢知微就怒了,“卧槽我都快死了,你还这么淡定?”   草蟒英雄嘿嘿笑道:“偶像你别激动,那毕竟是文里的设定,怎么也大不过系统。等到你毒发的那天,我会开启灵泉,只要定期引用续命就行了。”   “那岂不是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一次能续一年呢。”   “那还差不多,就这样吧,我继续走剧情。”   “偶像等等,女主澹台梦你看见了没……”   谢知微关掉系统,操控剑身,带着穆涸稳稳落地。   这是谢知微居住的地方,就在造极城一角的竹林里。   所以说,原主一直隐居在造极城里,为什么不干脆当了造极城主?   谢知微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心态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恨铁不成钢的走进竹林。   这竹林里不是一般的竹子,竹身长着一圈毛刺,若是外人擅入,一不注意就会受伤。原著穆涸被暗算中毒之后,想要找机会逃出去,无意间才闯了进来,还被弄得遍体鳞伤。   之后寻求医治,顺利收了些许后宫,这都是后话。   这时候过来一个看守刺竹林的小童,对谢知微拜道:“真人,白城主和白誉师兄来访。”   穆涸一听,有点替谢知微担忧,但想了想还是添油加醋:“今日师尊接任造极城主,我看白师叔和白师兄不太高兴,他们过来莫不是……”   谢知微眉心一皱:“不许胡说。”卧槽好紧张,我居然有胆子训斥男主!但是爽爆了有木有!   赶紧点开系统看看存在感指数,两颗星已满。 第7章 下毒   谢知微满意的很,怪不得刚才不悦的表情一气呵成,系统也没管制。   穆涸觉得,谢知微好像和白见著没有表面那么和睦。但毕竟他二人是师兄弟,万一自己冒然行事和白家父子反目,只怕谢知微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他略一寻思,揉搓着自己的衣角道:“弟子错了,可那位白师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要是我不小心惹到他怎么办?”   谢知微觉得这是个问题。   男主重生后心狠手辣,更有一个冤魂助纣为虐。原著他是白见著的徒弟,出了什么幺蛾子全都是白见著兜着。那时候白见著真是惨,一方面被颜知非斥责管教不力,一方面又被穆涸暗地里折磨。他束手无策,不知道是谁作怪,急得团团转。   现在男主要还是无法无天的胡来,弄出人命摊在他身上……谢知微的要是毁了,草蟒英雄能愿意么?   得先稳住他才行。   打好主意,谢知微和颜悦色道:“若一意向善,问心无愧,谁会难为你?白师侄气盛了些,但也讲理,你不必顾虑。”   穆涸听他言下之意,是要自己做个好人,同时不要总觉得别人坏。   重生前他的确这么做了,可结果呢?   他如今谁也不信。谢知微帮白誉说话,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谢知微生性纯善,和从前的自己一样;二是谢知微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正直,他和白家父子有勾结。   穆涸凝视着谢知微徐徐前行的背影,心里冷了一瞬。   但愿不要让他失望。   谢知微停住脚步,忽然回身。穆涸慌忙掩饰表情,心想是不是方才自己的目光太放肆,对方有所察觉?   却听谢知微轻声道:“放心。”   穆涸浑身一震,想从谢知微的神色中辨出什么端倪。   谢知微背对夕阳,薄暮洒在他肩上,那身极普通的鸦青道袍竟生出了几分飘然之意。袍裾垂在竹木下的草叶上,被潮气洇出淡淡的痕迹。   他手中剑反射出通透的光,不刺目,反而因为春日而带了几丝暖意。剑柄的玉石碧翠,统共四块,拼起来像一片破碎的莲叶。   青萍剑,世之名剑,也是谢知微身份的象征。和他的人一样,安静平和,却让人挪不开目光。   而谢知微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意,更让穆涸一时恍惚。   ——如此出尘之人,竟然会关心我。   谢知微对穆涸笑得很亲切,心却在想,这货发什么愣,难不成现在就忍不住动手杀白见著他们?大兄弟你冷静点,出了道宗你日天操地都行,千万别在这给我添堵啊喂。   谢知微忍着一身鸡皮疙瘩道:“便是谁故意欺负你,也无需害怕。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为师。”卧槽我居然对着何峥的脸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谁来抢救一下我的节操……   穆涸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脑子里响起一声轰鸣,冰寒之意充斥了整个内府。   穆涸一怔,强行压下情绪,然后对着谢知微拜下去:“多谢师尊。弟子今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师尊丢脸。”   啧啧,不愧是男主,这么快就读懂了我的言下之意。   “嗯,为师相信。”谢知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十分欣慰,转身往刺竹林里行进   穆涸在身后道:“师尊,白师叔他们等候,想必有要事,弟子不便跟去,且在此处回避。”   谢知微脚步一顿:“偌大的岁寒居,还需你在这里回避?”   岁寒居是谢知微居所之名。虽然比起各大城微不足道,但少说也有十几间房舍。   穆涸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弟子刚才看见林子外面有一只受伤的兔子,很可怜,想救救它。”他眼睛清澈,模样无比真诚。   谢知微不用回头看,也知道穆涸又在卖萌装可怜。在心里冷笑一下,慈爱道:“那早些回来,千万不要迷路了。”救受伤的兔子?要不要借你一双翅膀让你飞翔?还真拿自己当白莲花小天使。   就算看起来是白莲花小天使,心也是黑的!   我猜……你肯定是看那个兔子肥,拿来打牙祭,然后撒谎说是看错了,呵呵。   穆涸恭敬的站着,直到目送谢知微的身影远去,这才寻了一个竹林里最隐蔽的地方躲进去,低低唤道:“前辈。”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在他脑海中:“怎么,感动了?”   沉默了片刻,穆涸道:“师尊他……不像是坏人。”   “那你说,坏人该是什么样?白见著看起来像么?程道秀看起来像么?”   穆涸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声音开始嘲讽:“先前怎么死的,那些人把你踩在脚底如何骂,又如何侮辱你娘,怎么抢了你的一切,都忘了?”   穆涸猛然眯起眼:“我没有。”   “但愿如此。”对方恨声道,“沈幽比谢知微更道貌岸然,骨子里不也是个猪狗不如的小人?将这朵黑莲给你,多半也是谢知微不愿惹麻烦,毕竟谁都知道这黑莲是天下至宝。记得答应我的事,你只有两个月期限。”   穆涸双手攥成拳:“我没有一刻不想着为前辈报仇。”   “那最好。眼下的些许小麻烦我能帮你摆平,可你自己也争气点,别总是偏听偏信。谢知微说未来一年拿出经典,还真好意思。”   穆涸不解:“前辈?”   “此人深藏不露,修炼几百年,却从现在才开始编纂心法,难道以前全是虚度?”   穆涸立即道:“前辈的是说,师尊手中应该已经有现成的了?”   “还算聪明。谢知微今日有意藏拙,瞒过其他人。你要抓住机会,学得一星半点,足够受用。”   “晚辈谨记。”   “二师兄,说好的把造极城主让给誉儿,你为何出尔反尔?”   屋里只有三个人,白见著总算不再端着假笑。   白誉更是背对着他,一副“都是你的错,你对不起我”的傲娇相。   谢知微心里纳闷,到底白见著和原主谢知微有什么猫腻?   原著只在穆涸视角提及谢知微的死,然后男主报仇的时候只说了句“今日连同谢真人的血债一并讨还”。整篇小说,重复最多的就是男主回忆杀时,想起竹林中那一抹鸦青色道袍。   就连那个破剧本当时分给他的那点戏份,也是要他穿上道袍,站在竹林里挥几下剑,然后微笑不语。两台摄像机一个远景一个特写,拍摄一分钟,以供日后在男主回忆中循环播放。   连句台词都没有!!!   这种角色,谁会关心他的恩怨啊喂!   我还就不问草蟒英雄了,这回我自己挖。   谢知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白见著道:“四师弟,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白见著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以前都叫师弟,今天忽然改叫四师弟,果然是有意疏远,忘恩负义。”   谢知微作失色状:“何出此言。”   白见著似乎是气到了极点,反而笑起来,“你倒来问我?当年是谁把你捡回道宗,谁给你起的名字,谁悉心传授你道法,又是谁要你一生帮衬我?”   这倒把谢知微问住了,原著没说啊。   白老弟,难不成是你?   那也说不通,原主谢知微比白见著还大十来岁。只是修炼这么久,都已是半仙之体,根本看不出年龄。   白誉转过身,神色倨傲:“爹和他说这些干什么。终究是外姓,祖父的一片苦心,他怎会放在心上。”   谢知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前任掌门,白见著的爹。   要说玉京道宗,本是白氏所建。历任掌门都是白家嫡系,只是白见著天资惨不忍睹,后来靠着丹药才成就的半仙之体。前任掌门目光长远,本想让谢知微接任,可谢知微天性淡泊,根本不是那块料。   悲哀,这掌门一生只有两个徒弟,儿子白见著有那心没那能耐,爱徒谢知微有那能耐没那心。   于是只好在其他长老门下,挑了天资与能力都上乘的颜知非,现在来看,他的决定正确。   但他肯定也清楚,独子白见著是个不成器又不安分的,日后惹出麻烦来没人肯管。临死前多半是千叮咛万嘱咐,要谢知微帮衬帮衬。   后来谢知微就把命帮衬进去了。   怀璧其罪。不争不抢,未必别人就会善罢甘休。   谢知微揣摩着原主应该有的反应,痛苦的闭上眼:“我知道对不住师弟,可我有自己的苦衷。”   白见著讥诮道:“你这种出世的仙人,能有什么苦衷?”   “仙人”二字咬的这么重,是在提醒我注意身份么?谢谢啊。   谢知微闭了闭眼:“我不能说。”   白见著怒道:“好一个不能说,我白氏大权旁落,你就这么高兴?誉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他埋没才华,终身摆弄丹炉?”   白誉跟着哼了一声。   谢知微道:“我……”看大他的是原主谢知微,要换成我这个“谢知微”,早把他掐死了。   白见著仿佛遇到个棉花,怎么捶都没个声响,不由怒火攻心,上去就要扯谢知微,白誉拉住他道:“行了爹,造极城主之位,迟早是我的。”   白见著愕然:“誉儿?”   谢知微心里明白,面上真挚的赞许道:“师侄天资过人,日后练就绝世造诣。这城主之位,我双手奉上。”   白誉心里有鬼,恶狠狠瞪了谢知微一眼,转而对白见著意有所指道:“爹你忘了?”   白见著恍然大悟:“你是说……”   然后他二人齐刷刷看向谢知微,仿佛此刻谢知微已经是个死人。   谢知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用问询的目光回视。   给我下毒了是吧?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在原著你们可以这么嘚瑟,但在被偏移的剧情里,你们还是等着打脸。   ——我不生产解药,我只是系统的搬运工。 第8章 白莲   “师弟师侄好走。”   好声好气的一句话,换来一双白眼。   谢知微毫不在意,仍然保持微笑相送,待白见著和白誉御剑离去,他才敲开系统。   草蟒英雄上来就带着哭腔道:“偶像求求你告诉我,是不是女主出了什么事,我这剧情线好像感应不到她了!”   谢知微理直气壮:“你去问你写出来的那个奇葩男主,我也是懵逼的好么?半路上遇见澹台梦,好心好意让男主去勾搭,谁知道眨眼的功夫,两个一起掉河里,女主就……咳,没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   谢知微道:“草蟒英雄,说话。”   那边才传过来一句不可置信的回应:“没、没了?被水冲走了?”   谢知微耸耸肩。   那边响起抓头发的声音,草蟒英雄还是不可置信:“不应该啊,我没写这个剧情啊,除非……”   “除非什么?”   草蟒英雄忽然严肃起来:“偶像,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对男主说了什么?或者是在男主面前说女主什么了?”   谢知微不屑道:“我就是个死跑龙套的,我说的话能干扰男主和女主?”   草莽英雄辩白道:“偶像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伤心,你是这文里的灵魂人物,怎么干扰不了?”   谢知微冷笑不已,将事发时的情况照实给草莽英雄讲了一遍。   空气又是一阵安静,谢知微也懒得去叫了。   过了一会,草莽英雄慢慢的开口:“偶像,这个变故还真是因为你。女主是被男主推下去的。”   “哦?”谢知微一愣,继续冷笑,“你是说男主为了我把女主推下水?这符合你种马文的逻辑么?”   “完全符合!”草蟒英雄深沉道,“《仙帝再临》是种马文,可它是一篇有深度的种马文。男主是有性格的!首先他的占有欲很强,你是现在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可能已经把你当成他娘一样看待了。”   谢知微:“……”   草蟒英雄分析的头头是道:“结果你要给他收个师妹,还夸人好看聪明,让他怎么想?好比独生子女他妈忽然给他生了个妹妹,能高兴么?”   谢知微翻了个白眼:“咱能不能不要胡乱比喻。我不是他妈,澹台梦也不是他妹,他怎么就不能往正常的男女关系上想?作为一个种马男主也太不称职了!”   “重申!穆涸是个有性格的种马文男主!他被程道秀害成那样,重生的时候对女人完全厌弃,后来收到各位妹纸的善意,才又重拾对女人的希望。”   垃圾设定,一个种马文男主,弄这么细腻的人格是闹哪样?   谢知微把他以前看文时,各种夸“多情妹纸倒贴忧郁男主”这个设定的情形抛到九霄云外。只顾着怼草蟒英雄:“谁叫你胡乱加设定,我问你,白见著和谢知微怎么多出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陈年往事?”   草莽英雄有点不好意思:“大纲里写的有,小说里一直没用上。白见著他爹给谢知微起名没多久,就添了一子,于是灵机一动起名见著。小说呈现的只是冰山一角,现在走人生,肯定事无巨细都得遇上,看开点哈。”   “说得简单,人设越多越容易崩好么。”   “那……剧情还有哪里不明白?我一起告诉你。”   “暂时想不起来。”谢知微摆手:“二十分钟快到了,回头剧情走到了再来戳你。”   掐断和草蟒英雄的联系,谢知微翻翻系统里关于原主的资料库,统计一下谢知微的所有物。   不得不说,原主还真是朴素。   房子住最小的不说,道袍也只有日常换洗的两三件,还都是最普通的鸦青色。   撇去不值钱的用度,余下的除了撰写好的几本经卷,也就剩下他师父给他镇派之宝——青萍剑。   世有五宝:四朵莲与一把剑。   分别是黑莲,白莲,红莲,金莲和青萍剑,传说是开天辟地时天然生成的,后来四散在天下各处。   青萍剑既然是五宝之一,自然人人都想得到。可要拿动它,需要极深的修为,世间没几个人能让它出鞘的。青萍剑在道宗躺了好几百年,终于被谢知微拔出。   这也是谢知微在道宗备受尊重的主要原因。   原著有讲,黑莲被谢知微给了男主,红莲在魔宗,金莲在寺庙供着。还有一朵白莲,如今在苍云剑派的沈幽那里。   当然,这都是暂时的。因为最终这五宝会落到文里最大赢家——男主穆涸的手中。   而男主下一个要进行的任务就是要遵守重生的契约,杀沈幽,为黑莲里的亡魂报仇,同时得到那朵白莲。   这个副本是《仙帝再临》最被诟病的地方。   这篇文进行到这里时,忽然笔锋一转去写女主对男主的思念了。虽然满足了宅男的部分幻想,可男主再出现时,已经报了仇,拿了白莲,修为突飞猛进。   完全没有写苍云剑派这条线是怎么走的,一直到结局都没补上。   这个到时候还得问问草蟒英雄。   谢知微心里刚有了主意,就听见竹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男主回来了。   穆涸披星戴月,一从竹林走出,就看见谢知微站在岁寒居前,一身道袍上同样撒着星月光华。   师尊这是在等着他?穆涸心里一热,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师尊,那只兔子……是弟子看错了。”   呵呵,刚才怎么猜的来着。   谢知微嘴边扯出和善的笑:“如何,并没有兔子?”   穆涸一只手背在后面,这会才拿出来,举着一个东西,恭恭敬敬的道:“的确没有兔子,弟子错把它当成了兔子。”   谢知微定睛一瞧,卧槽好大一只肥猫!   怎么办劳资最不待见猫了,这玩意分分钟挠人一脸血,快拿走快拿走!   穆涸见谢知微目不转睛盯着猫看,以为他很喜欢,就往前送了送:“我就知道师尊会喜欢,那就送给师尊好了!”   这猫通体雪白,并不像谢知微形容的那么肥,只是稍微有些圆润,显得十分可爱。方才不知道穆涸用了什么方法让它发不出声,这会“喵喵”的叫着,在穆涸手里乱动。   谢知微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这我……”   不行,男主第一次送人东西,万一拒绝了让他恼羞成怒怎么办?这小子黑化起来不是人啊!   谢知微看似淡定的笑着,极缓慢的道:“我却之不恭了……”   “太好了!”穆涸一高兴,就将这猫往谢知微面前举的更近了。   谢知微硬着头皮接过来,顿时脊背发毛。   他一向不喜欢猫猫狗狗,看见长毛的东西就浑身难受,偏偏系统还不满的发出指令:“本角色极富爱心,系统自动调整抱猫姿态。”   谢知微身体立刻开始不受控制,好像有人操控着他的手臂,把猫抱在怀里的动作堪称专业。   穆涸眼睛一亮:“师尊好娴熟,果然送给师尊是对的。”   谢知微不由自主的抬手抚摸猫头,默默在心里问候了系统祖上十八代。再垂眼看,怀里的猫跟大爷似的眯着眼,被摸的还很舒坦,不由更憋气了。   穆涸见谢知微那么喜欢猫,进一步建议道:“不如师尊给它起个名字?”   谢知微一听,你小子还来劲了是吧?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有完没完?   他心里不舒服,手上使的劲儿大了点。白猫娇惯,“喵呜”一声,偏过头,张嘴就咬。   穆涸吃了一惊:“师尊小心。”   好在谢知微仙体小成,寻常的猫还真咬不坏他。   谢知微连皱眉都顾不上了,整个人已经处于石化状态。   穆涸赶紧将猫抱回来,本想讨谢知微的欢心,不料却出了这等岔子。待要这畜生一把掐死,又怕毁了他在谢知微面前的伪装。   不过,谢知微如此亲善悲悯之人,不可能去和一个无知的畜生计较。   那猫在穆涸怀里还哈了一声,对谢知微明显很不友好。   谢知微很想把这翻脸无情的玩意儿暴走一顿,可一来会惹恼男主,二会来崩人设。   但就这么算了未免太便宜这畜生,思来想去,谢知微笑道:“无妨,此猫天性烂漫,为师喜欢的很。至于起名,我冒然起一个,恐怕它不喜欢,不如……”   果然师尊没有怪罪。穆涸忙道:“师尊有好主意么?”   谢知微转身往屋里走,示意他跟上,而后在书架上取下一本诗集。   穆涸抱猫站在原地看,灯火在谢知微身上摇摇晃晃,照着诗集上连篇的字。清风拂过竹林,和着远处的溪流声,一时无比祥和,岁寒居虽然简陋,他却恍觉这里是一个仙境。   谢知微浑然不觉穆涸的心思,自顾自将书本翻了两页,摊在桌案上。然后从穆涸怀中将猫接过来,而那猫还在挣。   谢知微心里冷笑,面上却怜爱道:“这小东西虽不知道书上写的什么,却总有顺眼的字,来。”   说罢看似随意的将猫往书本上一放,手上暗暗使了个法术。   那猫叫了一声,不自觉的动了动,爪子恰好按在一个字上。   谢知微对一脸疑惑的穆涸吩咐道:“看它按在哪个字上,便以此为名罢。”   穆涸这才明白谢知微这一番动作的用意,不由赞道:“师尊果然有办法!”   猫打了个哈欠,事不关己的跳下桌子,扑地面上摇晃的灯影去了。   穆涸赶紧拿手点在方才猫爪按的字上,一点一点往下念:“斯须改变如苍狗,它方才按着的是……狗?”他愕然抬头,对谢知微如是禀报。   谢知微颔首,看向地上傲然跳跃的猫,笑得十分友善:“原来,它喜欢这个字,那便如它所愿。” 第9章 灵宠   为了进一步查探“敌情”,谢知微起了个大早。谁知道穆涸比他起得还早,正和几个小道童在林子里挖笋。   此时露水尚浓,天色尚早,几个小童都还采了没多少,而穆涸身边的竹篮里已经快满了。在经历了饥饿,晕倒与落水之后,他居然依旧生龙活虎。   我去男主你是什么做的!   谢知微本想早些起来装模作样练练剑,等男主睡意惺忪的出来时,亲切的问一声:“睡得可好?”一定会给他留下一个慈爱又强大的恩师形象。   虽然谢知微不打算按照原剧情那样,等他死了以后让穆涸挖出来怀念。但让男主多记得这些关照,要是他以后黑了,至少不会拿他开刀。   毕竟照男主最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脾性,澹台梦都忍不住离他而去,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对谢知微也翻脸不认人。   穆涸一见谢知微,立马站得笔直,乖巧道:“师尊,早。”   说话间,他额上的汗珠往下滚了一两颗,因他皮肤白皙,汗渍看起来晶莹剔透,丝毫不给人腌臜的感觉。反而和草丛里挂着露水的小白花一样,嫩的出水。   肯定不能再虚伪的问他睡得好不好了。谢知微思索一下,收起和颜悦色,皱起眉心:“谁让你做的?”   穆涸见他忽然严肃,吃了一惊,以为自己擅自动竹笋,让谢知微不高兴了。   重生前他不是没有类似的经历。他那时在丹鼎城不受待见,连端丹药都会被人骂丢人现眼。而这竹笋是要往登天城送的,莫非谢知微也嫌他卑微,或者嫌他笨?   黑暗在穆涸心里一点点挤出来,穆涸垂下眼皮,睫毛恰到好处的盖住情绪:“弟子只是想帮帮这几位童子的忙。”   说话间,一阵微风拂过,一角鸦青色衣袍已在他视野里飘飘荡荡。   谢知微与他近在咫尺:“我收你为徒,就是让你来挖竹笋的?”   穆涸抬起头:“师尊……”   谢知微脸上不见半点笑意:“昨夜睡了几个时辰?”   “三个……”穆涸见谢知微在听到他这个回答之后,眉心锁的更紧了些,尾音顿时低若蚊吟。   几个道童早就面面相觑的避到林子深处了,此时四下无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穆涸终于试探着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错在何处?”   “弟子……弟子上山本该勤学苦练,不应在杂事上分心……”   谢知微叹了一声,终于和缓了脸色:“难为你这般懂事,可你身体尚未养好,万一劳累过度损了根骨,岂不是枉费我一番栽培之心。”   穆涸心里一暖:“弟子再也不敢了。”原来,师尊不是嫌弃他,是不想他太累,师尊果然和白家的败类不一样!   “今后夜间至少睡足四个时辰,可记住了?”   穆涸再拜:“师尊吩咐,弟子永生铭记!”   谢知微欣慰的点头,心里却不屑的很。   少年我知道你这种黑心莲戏最足了,面上这么五体投地,感恩戴德的,心里可就不一定了……呵呵,毕竟在文里重生以后,白天给白见著端茶倒水揉肩捶腿,晚上让他在梦里生不如死。   有个声音从竹林上空传下来:“这是在做什么?昨天已经拜过师了,今天再拜一遍?”   奶酪老弟,昨天才说过竹笋,今天一早就跑过来,吃货形象能不能别这么立体!   谢知微头也不抬,只勾起嘴角道:“小师弟,好早。”   楚知是落地收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谢知微抬手施了个礼,“二师兄早。”   此君走到哪都不忘耍帅,谢知微心里淡淡的,和颜悦色问他:“教导徒弟罢了,小师弟何事前来?”   “这还用说?师兄不是最了解我。”楚知是走到谢知微身侧,一眼看见穆涸手上那篮竹笋,赞道,“这笋不错。”   穆涸见他和谢知微凑得略近,不由捏了捏手指。随即便惊讶自己为何会如此反应,略略一想,认为大概是面前这两个人太强,自己卑微到毫无地位可言,所以心生不满。   楚知是干脆招了一根在手里,他手没有动,竹壳却层层剥落,一片片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白净的笋。他手指夹起来转了一转,对谢知微笑道:“若勤快也是错,我岂不是天天都要被掌门师兄怪罪了?”   穆涸心里毫无波动,面上却恭顺的笑了笑:“弟子愚钝,怎敢和师叔比。”   谢知微心里同样毫无波动,温声道:“切莫说笑,你敢不敢去掌门师兄面前说这个?”   “不敢不敢。”楚知是在谢知微面前随性惯了,抬手指着穆涸怀里的篮子:“师兄,这一篮笋不错,要不……”   “师叔好眼力,这一篮笋是弟子专门给师尊挖的。”穆涸面不改色的打断楚知是,看起来乖巧的很。   楚知是为人师表这么多年,头一回被个小辈拦话,不由扬起眉:“你这小子……”   谢知微抬手将篮子接过来,“这不能给师弟。”   楚知是眨了眨眼:“为什么?师兄你一向对我百依百顺的。”   卧槽奶酪老弟,当着男主的面,你能不能别这么放肆,原著里你抱大腿那股机灵劲去哪了!   无视穆涸复杂的目光,谢知微语重心长的给楚知是解释:“砍竹笋的力道与方位,能看出一个人的根骨与气力。我要这篮笋,是为确认日后如何着手,栽培我这徒弟。”   这一番话本来是胡诌,奈何谢知微是个宗师级高手,楚知是半信半疑的观察着自己手里的笋:“还能这样?”   穆涸正要再感叹一声“师尊英明”,还没出声,就瞧见谢知微给他使了个眼色:“徒弟,你把狗抱出去遛遛。”   楚知是一听,好奇道:“二师兄收了灵宠?是只狗?”   谢知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目送穆涸进屋。   楚知是也跟着看了眼穆涸,摇头道:“我真不明白,那么多弟子,为何师兄独独会收他。”   换来谢知微在心里默默的鄙视,因为他是男主,你个愚蠢的凡人。   穆涸的背影瘦削颀长,等过两年长成大人,光一个背影往那一站,就威力十足。能让无数少女少妇魂牵梦萦,也能扛起修真界一片天,更能让被他盯上的人魂飞魄散夜不敢寐。   谢知微目光笃定:“他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天才。”   楚知是看见穆涸很快抱着一个白绒绒的东西出来,小跑的样子天真烂漫,跟普通少年无异,连灵力都不见多少。不由疑惑了:“何以见得?”   谢知微再次表示鄙视,因为原著里就这么写的,你个愚蠢的凡人。   此时穆涸已经回到远处站定。楚知是见谢知微只是笑而不语,叹了口气:“师兄总是高深莫测,我一辈子也及不上。”顿了顿,别有所指道,“罢了,让我看看师侄抱的狗,可别再让我失望。”   谢知微继续笑而不语。   穆涸也在心里暗笑,将怀里的“狗”递了过去。   “狗”撒欢了半夜,这会被穆涸弄醒又抱来抱去,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声。   “这叫声听起来怎么像……”楚知是低头一看,“这不是……”   “狗”正没好气,一口咬在楚知是手腕上。   楚知是浑身一震,立即甩手:“这明明是一只猫,还是个咬人的猫!”   “狗”咬着不放,整个身子在半空里荡秋千。   穆涸看看一脸淡定的谢知微,忍笑道:“回师叔的话,它的确是猫。”   “可、可你们刚才怎么说它是狗?”   穆涸回道:“师叔,它的确是狗。”   楚知是睁大眼睛,抬手仔仔细细审视着“狗”,然后去问谢知微:“二师兄,这是一只猫吧?!”   谢知微微笑点头。   楚知是呼了一口气:“我就说,怎么会是狗。”   谢知微依旧微笑着点头:“不错,它是狗,有些事物不能只看它本身。”还要看它的名字。   楚知是从这句话里听出无数个意思:“难道……莫非……这只猫不,狗,它是……怎么可能……”   眼看楚知是凌乱不已,谢知微暗爽,眼皮底下有个装乖卖萌的就算了,你也跟过来装逼耍帅,真当哥跟谢知微一样好脾气?   “徒弟,抱着狗下山去遛,每日一次,不可懈怠。“”   穆涸一愣,虽不明白这种奇怪的吩咐用意何在,但还是干脆的答应:“弟子遵命。”说罢,从楚知是手上把罪魁祸首扯下来,携“狗”而去。   楚知是已经无法理解谢知微的言行举止,但他这位二师兄一向深藏不露,肯定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忍不住问:“师兄,这又有什么深意?”   楚知是一向喜欢钻研求索,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刨根问底弄清楚,这也是他修为精湛的一大原因。   谢知微就不告诉他,“我自有道理。”   眼看楚知是要急崩溃了,谢知微岔开话题道:“师弟此来,怕不只是要这笋?”   以楚知是对谢知微的了解,肯定知道谢知微言而有信,说送笋绝对不会食言。而他好歹一城之主,手里管着几万人,犯不着因为这个一大早就跑过来,太影响形象。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楚知是果然把刚才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瞬间收敛神色,“我刚才听到一个信儿,今年玄云剑派之行,掌门师兄想要你去。”   听到玄云剑派四个字,谢知微眼睛一亮,脑中闪过几个关键词:沈幽,白莲,黑莲厉鬼。   就是说,这条线的剧情可以扯出来走了。 第10章 围殴   原著里迷雾重重的一个副本,总算可以揭秘。   沈幽到底和那个厉鬼有什么渊源,男主在玄云剑派又是如何报仇的,很快就能揭晓。   谢知微跃跃欲试,很想亲眼见证。   只是原主谢知微向来不喜涉世,答应太快肯定要崩人设。   谢知微调整好面目表情,作低头不语状。   楚知是将那根竹笋放在竹篮里,“我就知道二师兄不愿意,所以我随口提了一句说,我想去。”   谢知微抽了一口冷气,抬头看着他:“你去?”   楚知是双手抱怀,有些得意:“如何,我是不是很贴心?”   贴心个鸟,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又没看过原著,哪里知道一个读者的良苦用心?你也不是演员,根本无法了解抢戏的奥义好嘛!   谢知微问:“掌门师兄答应了?”   楚知是眼神一闪:“这倒没有。”   谢知微松了口气,楚知是犹然自作主张:“不过二师兄,你装病,或者推说忙,掌门师兄一定……”   “不必。”谢知微抬手制止,“掌门师兄既然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楚知是吃惊道:“难道你要下山?你从不出远门的。”   谢知微长叹一声,低声道:“昨夜我想了许多。如今既收了徒弟,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穆涸是不世出的天才,我非但要倾囊相授,还需带他下山走走,见些世面。”   男主拿来当挡箭牌,真好用。   “徒弟不好带吧?”楚知是也跟着叹了口气,“二师兄一个弟子尚且如此,可知道我手底下几万门徒,有多不容易。”   切,你不知道有多自在。也就在几个师兄跟前装模作样,对手下弟子整天呼来喝去的,不要太得意!搁到论坛上,完全可以发帖装逼:我每天都要在五十平方公里的城中醒来,面对几万个精壮男弟子,但是我却没有因此而快乐……   谢知微脸上作出同情之色:“的确不容易。”   楚知是遥望远处的云,悠悠道:“然而我依然游刃有余,可见我又有多了不得。”   谢知微嘴角抽了抽,这个逼装的,我给你十分,剩下九千九百九十分怕你骄傲。   几个道童采完春笋,抬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框子出了竹林。   那竹笋一个个硕大鲜嫩,楚知是满意了:“不错,我便带走了,顺道帮你给掌门师兄送去。来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竹林上空有御剑的气浪声,这是楚知是带来的几个徒弟,应声过来了。   谢知微羡慕的不得了,他怎么就没转成楚知是这样的,完全按照剧情线走就行了,一路装逼抱大腿,最后还得善终,简直书里第二人生赢家。   再看看自己的破草堂,和几个打杂的小道童,寒碜得没眼看。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穆涸,现在也不知道跑去哪遛“狗”了,不知道有没有遇上……   楚知是的几个徒弟落地,先拜了自家师尊,又拜谢知微。有一个弟子道:“二师伯,不好了,穆涸师弟在造极城外跟人打起来了。”   另一个小声纠正道:“你说得不对,是他在被人打。”   谢知微还没说什么,楚知是就训斥道:“那你们怎么不阻拦?”   几个弟子犹豫一下,答道:“弟子不敢,打人的……是丹鼎城的白师兄。”   楚知是眉头一皱:“那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二师兄,你看……”   谢知微一语不发,已经召出青萍剑,腾空而去。   男主挨揍了,不错不错,看看何峥那张脸挂彩的样子去。   谢知微下一秒就检讨自己的态度,这样不对,男主现在是自己徒弟,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非但不心疼不生气,还赶着幸灾乐祸,简直比反派还反派。   不过……反正以后全是男主虐别人,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先看再说。   造极城外,谢知微隔着层云,远远看见一帮人围起来,最中间倒了一个人,最外面站着一男一女。   不用说,倒着的那个是男主。至于外面站着的,男的是白誉,另一个水蛇腰的女人,肯定是程道秀了。   穆涸趴在地上,已经不怎么动了,几个人依然不住的拳打脚踢。   白誉冷笑道:“谢知微也是我白家提拔的,指望他救你?”   穆涸身上穿的是昨日谢知微新给他的浅清道袍,此时被尘埃沾染,已经变成灰色,上面还血迹斑斑。   我去打得这么惨?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   原本打算先看看热闹,谢知微顿时没了心思。   看来白誉把对他的怨气全都发泄到穆涸身上了,毕竟原著里,他从没有在明面上对付过穆涸。   穆涸浑身都是伤,却依然固执的抬起头:“你叫师尊的名讳,是大不敬!”   他脸上虽然盖着几绺乱发,脸上也青紫交加带着血,可那双眼睛极为明亮。   程道秀本来梨花带雨的撒着娇,在被穆涸这样瞪视下,她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装的再楚楚可怜,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程道秀下意识的避开目光,抹着泪道:“师兄,我的手上一定要留伤疤了。”白嫩的手背上一排牙印,颗颗见血,她恨声道,“二师伯座下的这个师弟太没规矩,居然为了一只猫和师兄作对!”   白誉本就对穆涸死不低头的样子十分恼怒,程道秀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停。”   白誉一声令下,那几个人立刻停下动作,不知道白誉要干什么。   眼见着白誉面色不善的一步步走过来,穆涸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白誉停在他面前站定,缓缓抽出手中剑。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程道秀也有点惊讶:“师兄你要杀他?二师伯知道了怎么办?”   眼见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有点慌。残杀同门是重罪,白誉这种身份,掌门肯定不会怎么为难他。可他们几个呢?   白誉口中道:“他敢为了一个死人和白家翻脸?”   他一面说,一面高高扬起剑。   穆涸眼睛一眨不眨,神识中的黑莲快速旋转,周身隐隐浮出杀气。   就在那把剑落离他脖颈三寸时,黑莲戾气在他眉心处凝成一个黑点。   忽然一道气浪袭来,堪堪打在白誉的剑上,将他整个人带得一个趔趄,甚至还转了半圈。   白誉自诩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何况还是在程道秀面前。   他猛然转过身,目眦欲裂:“谁!”他可不信穆涸一个刚上山的草包,能发出这样的反击。   穆涸也的确没有来得及动手。   一个身影在穆涸面前稳稳落地,平静道:“是我。”   “啊,二师伯?”“是二师伯来了。”“怎么办?”   几个人慌了。   穆涸隔着眼前的一片朦胧血色,看到谢知微色调浓暗的衣袍,慌忙努力直起上身:“师尊。”   白誉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因为方才谢知微让他出丑,对谢知微怒上加怒。当下瞪着眼睛道:“是你。”   出乎意料的,谢知微头一次对他不理不睬,只向后偏头,柔声问:“疼么?”卧槽恶心吐了,要不要这么肉麻啊喂。   穆涸赶紧摆手:“不疼不疼,师尊,弟子一点都不疼。”   谢知微转过身,看着他的一脸伤痕,叹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和为师说实话。”   我去,快打破相了,看着鼻青脸肿的,何峥那些女粉丝见了绝对要哭瞎哈哈哈哈!   不能笑,严肃,要对男主心存敬畏。   穆涸咬起下唇,不再吭声。泪水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在眼皮底下的血渍里晕染开去,看起来特别惹人怜爱。   尽管知道他这可怜相是装的,谢知微还是暗爽,然后转过身,依旧看着白誉,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淡了。   “各位师侄在我造极城外殴打同门,是何原由?”   程道秀忙道:“二师伯息怒,今日弟子随白师兄前来恭贺,遇见穆涸师弟。弟子见他手上的白猫可爱,就想摸一摸,谁知这猫顽劣,咬伤弟子。几位师兄为给弟子讨说法,这才有所争执。”   有所争执,这都快出人命了啊妹纸!   其他几人立即附和:“没错没错,这是一场误会。”“二师伯,我们都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能把人打个半死,要故意的还不把造极城掀翻了???   谢知微想要讽刺两句,可系统立刻幽灵一样的窜出来:“警告,谢知微不得与人争吵,请您合规操作!”   谢知微只好放弃,想了想,直接去问穆涸:“徒弟,真是这样?”   穆涸已经从地上坐起来,露出怀里死死护住的“狗”。他轻轻抚摸一下“狗”的头,“狗”温顺的舔了舔他的手心,如果忽略穆涸的蓬头垢面一身伤,这少年与白猫相处的画面本该无比和谐。   谢知微确定了,果然是原著里说的那只猫,只对穆涸亲近。   穆涸轻声道:“不错,白师兄怎会和弟子过不去。白师兄一向宽厚,就算弟子再放肆,再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会动弟子一根手指头。”   谢知微不由暗暗夸赞,不愧是男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似为别人说话,偏偏还能达到他想要的相反效果。   白誉心高气傲,别说旁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就是路上遇见和他打招呼慢了半拍,他都能记恨于心。   更何况穆涸最后一句,还在暗中讽刺白誉不敢怎么样他。   果然听了这话,白誉脸色更沉,顿时将剑指向穆涸:“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11章 挑衅   穆涸惨然唤了声:“师尊……”两眼一闭,重新倒在地上。无论“狗”怎么“喵喵”叫,都唤不醒他。   又开始装晕了,男主这演技全场第二,没毛病。   谢知微道:“师侄,你等俱是同门,为何一定要你死我活。”   白誉不退反进:“如果我一定要杀他,你能奈我何?”   谢知微叹了口气:“那就不要怪师叔了。”   白誉脚步一顿:“你要和我动手?”他有些意外了,谢知微对他们白家一向感恩戴德,唯唯诺诺。就算他修为再高,在他白誉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地位高些的仆役罢了。   程道秀觉得事情有些闹大了,赶紧去拉白誉:“师兄冷静些,万一被掌门知道可了不得。”   白誉有恃无恐,谢知微一向君子,待人宽容大度。尤其是在他和他爹面前,软得跟柿子一样,从不往外说什么。   谢知微暗中抱怨,原主太特么憋屈了点。这白家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他给惯的。   白誉甩开程道秀的手,继续往前走:“我自与他切磋,别拦着。”语落,手起一剑当头向谢知微劈去。   剑势又快又狠,连带着周围不少细碎砂石形成大股气浪,过腰的草叶生生被压成一尺。   谢知微眉心一动,还在当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杀意。   这小子简直找死,知道你面前两个是谁么?一个是目前最厉害的人,一个是日后最厉害的人,你一个都惹不起好么?   他点开应战模式,从容而立,不动如山。就连周身的空气也平静如水,与白誉的戾气形成鲜明对比。   程道秀不由惊呼出声。都知道白誉性格虽然差到极点,却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眼下在所有弟子中排名第一。去年和造极城主楚知是比斗,足足撑了两个时辰,连夏知绮都对他加以认可。   这一剑下去,就连楚知是都要全神格挡。   而谢知微居然不闪不避……   不知何时,楚知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众人身后,脚踩竹枝,神情专注。   他知道二师兄修为高深,从少年拔出青萍剑就可窥见一二。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当时也还小。很想再看看现在对方的深浅,无奈谢知微从不肯出风头比斗,今日竟是沾了白誉的光。   眼见着那汹汹而来的剑气即将近身,谢知微看似随意的拂了一下袍袖。   那剑气就像打进沙滩的浪潮,立时消失无踪。   而后谢知微摊开手掌,漫天席地的大小砂石像被什么东西托着,竟如叶片一般,轻飘飘落地,听不见半点声响。   草叶重新直立起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穆涸装晕时,将眼帘稍微撑开一条缝,一点不漏的看完整个过程,吃惊得险些装不下去。   白誉变了脸色,这是他最得意的招式,常常先发制人,就算不能一击致命,也足以给对手造成威慑。   而对方不过稍微一拂袖,就轻易化解。且剑气带起那么多砂石,对方用灵力一个个全给托着放在地上。   简直有如神助!   众人方才就屏气凝神的看,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谢知微做完这两个小动作,便往前走了一小步。一瞬间,白誉竟忍不住想往后退。   但他不能,在场许多人看着,甚至还有日后他要超越的楚知是。要是气势都输给这个“软柿子”,那以后他和他爹更不能挟制他了。于是白誉硬着头皮,没有动。   程道秀先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二师伯,求你饶了师兄吧,师兄他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她早就委身于白誉,寄望做未来的城主夫人甚至是掌门夫人。要是白誉有个闪失,她可就赔大了。   其他几个人也跪下求告,声音却小的很。一是谢知微修为太可怕,二是白誉太可恶,有那么一两个想看他吃亏的。   白誉瞪了程道秀一眼,而后看向谢知微,冷冷道:“你敢伤我分毫,我爹不会善罢甘休。”   楚知是暗骂一声“没规矩的混账”,足尖一点,落在谢知微身侧。对白誉道:“你如此冒犯师辈,掌门若是知道,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穆涸听见白誉提起白见著,暗暗一思忖,作悠悠醒转状,气息奄奄道:“发生什么事了……师尊切莫因为弟子得罪白师伯,师尊和白师伯修为精湛,万不可屈尊为弟子相争。”   楚知是听见,没忍住笑了一声,道:“二师兄,你这徒弟对道宗的认知还有待提高啊。”   你懂什么,他就是太了解才会这么说。摆明了要讽刺白见著和白誉,还拉我下水。   气人的是……劳资还得信他的邪。   谢知微低声斥道:“不得无礼。”   穆涸乖乖闭了嘴,摸着怀里的“狗”,看起来委屈的不行。   白誉对白见著一向不满。白见著的资质奇差,非但是修真界的一大笑话,还连累他无法世袭掌门之位。大权已然旁落,断没有交还的道理,白誉每次想到这个都气结于心,此时被穆涸一脸无辜的大声提起,他脸上一时间红白交加。   半晌说出几个字:“我们走。”   谢知微却道:“且慢。”   白誉脸色一沉:“你想怎样?”   老子想揍你。   谢知微这个念头刚一浮现,系统又炸了:“警告,谢知微不得欺凌弱小,寻衅滋事。”   你xx的系统,想想也不行啊?我管教小辈总可以了吧?   系统那边没动静了。   谢知微算是摸到了门道,他不能主动伤人,只能被动反击。而且对人适当的“规劝”可以,但不能使用暴力。   谢知微尽量把语气放得很柔和:“白师侄,今日你伤同门,逆师辈,若不加以规正,长此以往吃亏的是自己。因此,做师伯的也是为你好。”   一向不和人计较的老好人,终于被激得沉不住气了么?楚知是有些兴奋:“师兄,你要罚他?”   谢知微点头道:“罚站。”   这一日被“软柿子”连挫锐气,白誉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乖乖听你的?”   “既如此……”谢知微看似有些为难,又有些无奈,“便如此罢。”   白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谢知微对他又是一拂袖。   然后他整个人就动不了了。   全身大穴被封死,灵力提不起来,经脉也无法伸展。   在对方面前,他竟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对方就算杀他大概也不会比现在费多少气力。   更可怕的是,现在他动不了,谁都可以趁虚而入对他不利。白誉惊慌失措:“谢知微!你快放开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谢知微似是被他的话打击到,十分痛苦的闭上眼:“这一个时辰你在此反省,我也自会去师尊墓前赔罪。”   楚知是也听不下去了,抬手,连哑穴都帮白誉点了。“越大越不像话,且站着吧。”   这时楚知是的几个弟子扛着两筐嫩笋出来,见着这阵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楚知是照为首的那个头上敲了一记暴栗:“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往各处送。你们空着手的,在这好生看着白誉,一个时辰后再走。”   现在虽是早春,但临近正午日头也毒,程道秀哭哭啼啼道:“求求二师伯,饶了师兄吧,他怎么能站一个时辰呢?”   楚知是早就看白誉不顺眼了,只是从前白誉惹不到他头上,谢知微又总不肯计较,今日总算让他找到了机会。当下奇道:“别的弟子一罚就是两个时辰,他这种修为,一个时辰算得了什么?”   他故意略去白誉被封住灵力与经脉的细节不提,白誉此时形同废人,无法以灵力抵御日照。不一会就红了脸,额头上全是汗,一半晒的一半急的。   可白誉恨得牙根痒,却说不了话,只得干瞪眼。   谢知微无视白誉的瞪视,对楚知是道谢,楚知是摆手:“早些如此,师兄也不至于被某些不肖弟子看轻。”顿了顿,笑道,“师兄修为了得,何时与我切磋切磋?”   谢知微待要推脱,穆涸忽然在原地挣扎着站起来,又体力不支扑倒在地,见谢知微看他,羞愧得几乎将整张脸埋到“狗”毛里:“师尊……弟子给师尊丢脸了。”   都是你小子闹大的,你还好意思委屈!   谢知微温声安抚道:“今日你也受苦了,为师这便回去给你疗伤。”上前将人扶起,一手携穆涸,一手携“狗”,召剑便走。   身后楚知是犹自叹道:“二师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谢知微虽然头也不回,但受用得很。那是,低调有低调的装逼方式,无形装逼,才最致命。   白誉和白见著大概会因此安分很长时间,直到他毒发。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眼下谢知微还得任劳任怨的当“保姆”。几个小道童水平不行,只能打下手,谢知微亲自上阵。拍戏时没少磕磕碰碰的,久而久之,谢知微缠得一手好绷带。但他心里很憋屈,对着这样一张让他不爽的脸,偏偏还得低三下四的抱大腿。   穆涸不时偷眼看看谢知微,对方近在咫尺,神情专注又温柔,配着那一幅清俊的长相,格外好看。   师尊手上的劲儿还特别轻,不时问他感受,唯恐弄疼了他。果然没有看错,师尊和他的长相一样,温和亲善。   最重要的是师尊对他好。   如果谢知微知道穆涸现在的想法,一定会说,少年你想太多,我只是怕弄疼了,等你黑化以后找我算账……   不多时,穆涸脸上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谢知微暗暗感叹,这么帅的一张小白脸,他都不一定下得去手。那几个人打起来真是一点都不手软,不得不说干的真是……   太漂亮了! 第12章 聂霆   穆涸这回的确是被打的很惨,虽没动着筋骨,可浑身跟脸上一样,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的。   前世虽然被丹鼎城的弟子挤兑,至少没有明目张胆的动手。不过,如此明刀明枪的来,比前世傻子一般被人玩死的强。且谢知微没有骗他,竟不惜得罪白家父子也要护着他。   想到谢知微,穆涸心里就是一阵感动。此时谢知微就坐在他榻前,两个小道童一个往外端水盆,一个清理桌案上的杂物。   谢知微对他两个道:“阿遥阿远,去歇着吧,这里没别的事了。”   小道童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出去了。   穆涸觉察出来,谢知微这是有意屏退旁人,待门关上,便乖巧的道:“师尊对弟子有何吩咐?”一面说,一面扶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谢知微伸手将他按回去,微微一笑:“你倒乖觉。”   虽只是指尖碰在肩膀上,却不知怎的,这一举动让穆涸肩膀上的那一处蓦然暖起来。   从城外回来的一路上,他意识模糊不清,这会记起来,谢知微御剑时一直揽着他。顿时穆涸身上被谢知微碰触过的地方,都有点异样。   谢知微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角:“脸这么红,莫不是伤风了?”坏了坏了,男主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岔子。玄云剑派那个副本还没打,振作点啊喂!   穆涸浑身一震,脸更红了,嘴上不自觉的道:“好像……”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局促得脸上发热,可毕竟师尊嘘寒问暖的样子让他特别喜欢。若真的伤风,岂不是师尊对他会更……   谢知微叹了口气:“本想将修炼的典籍传给你,既如此,那便择日再说。”   穆涸一听这个立即坐起来,疼得吸了口气。瞧见谢知微一瞬间关切的眼神,忙道:“弟子是说,好像并不严重,师尊你看,弟子都能坐起来。再者,修炼更重要,弟子绝不会因为一点伤而懈怠。”   不愧是男主,为了复仇,就算被打个半死也不忘提高自己的本事。   谢知微欣慰的点头,从袖中取出两个卷轴。   这一本心法,被原主谢知微给分为上下两部,看似独立成篇实则相辅相成。前世被白誉夺去的那一本乃是上部,而穆涸得到的是下部。现在谢知微刚好顺水推舟,直接把上下两部全都给他。   反正以后什么都是男主的,早给晚给没什么区别。一年后往道宗上交的时候,只给上部就行了。到时候看这本心法的肯定不止是白誉一人,那么颜知非肯定也不会被白誉偷袭致死,夏知绮也不会挂掉。   简直是多米诺骨牌效应。   但谢知微喜闻乐见,这一来,不就证明他在剧情里的必要性了?剧本里不给老子戏份?无所谓,没台词照样把戏给你抢过来。   穆涸接过卷轴,虽然脸上平静,可浑身的血都在沸腾,似乎已经看到以后自己脚踩白家父子尸体的情形。   谢知微叮嘱道:“这秘要世间无二,你可明白?”男主你可一定好好练,别落到“坏人”手上,要不然以后你走上巅峰的路就不够爽了知道嘛!系统不许剧透,为师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穆涸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独一无二的至宝,师尊竟然这么快就给了他,足见师尊对他的重视。于是狠狠的点头:“弟子一定妥善保管!勤加练习!”   不管他怎么理解,这个回答让谢知微十分满意。   穆涸待要再说些道谢的言语时,神识中那朵黑莲开始慢慢运转,似乎有话要说。   穆涸小心翼翼的将卷轴贴身藏好,实际上卷轴已经流入了黑莲厉鬼送给他的储物戒里。然后他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慢慢躺回榻上,叫了声师尊,然后慢慢闭上眼。   谢知微看见,心里冷笑。   又装晕,还装得挺像,奈何哥看过剧本。这么贵重的秘籍送过去,想必是黑莲里面的那个人要交代他什么。   谢知微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自言自语道:“原来是睡着了。”   不管怎么样,玄云剑派之行要赶紧提上日程,这些天多弄点好东西给他补补,总不能半死不活的上路。否则别人见了,还以为是大好人谢知微虐待徒弟。   “好生休息,为师明日再来看你。”   谢知微端着微笑,轻轻关上门,觉得自己心好累。   因谢知微功力深厚,走路几不可闻。穆涸等了很久,确定他已远去,这才小声道:“前辈,那卷轴您看了?”   那个声音有些感慨:“谢知微待你果然不错,连压箱底的绝学都拿了出来。”   穆涸一颗高悬的心,立刻稳稳放下。“师尊真的……原来这世上还有好人。”   对方犹疑道:“这心法一经练成,必定轰动天下。谢知微无欲无求了几百年,你身上那块玉牌他也不见得稀罕,怎么会独独对你如此?”   穆涸又开始紧张:“师尊说我是修真奇才,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你身上混合圣魔两种血脉,修真事半功倍。可魔宗血脉被人封印,若非我在你神识中也断然看不出。他谢知微与你相识不久,又怎会察觉?”   “难不成……师尊也是重生的?”   那人一口否定:“绝无可能。这黑莲的死气只可重生一人,若非我为参破玄妙与其合一损了魂魄,早自己用了,还能轮到你?”   穆涸看向透光的窗格,风动,竹影杂陈,参差不齐的乱晃,好像一角摆动的鸦青色道袍。   良久,穆涸低声道:“若是这样,还请前辈不要再猜忌师尊。”   那人一愣,随即嘲讽道:“怎么,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收买?”穆涸眼神坚定起来,“倒不如说,我没有怀疑师尊的理由。”   “的确……此人捉摸不透,难道世间真有大公无私的傻子?”那人沉吟起来:“也罢,见机行事。今日对你动手那几个,需不需要料理?”   “谢过前辈,自然要料理。”穆涸脸上一冷,“但不是现在。”   如今身在造极城,若那几个人出了事,白家父子免不了要抓住机会,将脏水泼到师尊身上。   来日方长。   谢知微点开系统:“草蟒英雄,在?”   那边立刻给了回应:“在的在的偶像,今天剧情到奶酪来找你,然后就一片模糊,发生什么事了?”   谢知微把“规劝”白誉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对面静了半天,然后就听见草蟒英雄拍大腿的声音:“痛快!就该这么整!剧情进展太快了,唰唰的。”   谢知微不等他激动完,冷不丁打断:“先别嚷嚷,那只猫的幺蛾子先不说。玄云剑派原文里你一笔带过,到底什么鬼?”   “偶像我跟你讲。”草蟒英雄清清嗓子,“这个叫留白。我没有写出来,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想象的空间,回味无穷嘛。”   谢知微冷笑:“可不是回味无穷,提到玄云剑派,评论区到现在还拉你出去骂。快给我剧透一下,搞不好我得亲自走那段剧情。”   “那敢情好!不过……”草蟒英雄煞有介事道,“俗话说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我得把打副本的新鲜感给你留着。”   “我不要新鲜感,赶紧说。”   草蟒英雄坚守节操:“我是个有良心的作者,绝不剧透,偶像慢用哈。”   “喂……”   叮的一声,系统那边断线了。   谢知微:“……”   穆涸那边低三下四的伺候就算了,到系统这里还被草蟒英雄关对话框,谢知微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行啊草蟒英雄,你有底线你不说是吧?等着劳资自己闯,剧情全给你带偏了,急死你!   谢知微憋了一肚子气,强令自己冷静,先理一理思路。   玄云剑派虽规模比不上道宗与禅宗,但名气也不差。   道宗的武修涵盖面广,门下弟子会什么的都有。而玄云剑派,顾名思义,就是以剑修为主。   且玄云剑派每隔三年都会举行一次论剑大会,今年又到了时候。   可是玄云剑派却没有往外发请帖。   原著里提过,前玄云剑派的掌门本是聂霆,被他师弟沈幽勾结长老溟空取而代之。而聂霆离奇身亡之后,怨气凝结,魂魄不散。   黑莲的下落本是天下的一个迷,谁都想一窥其貌,据说它携带的死气可起死回生。而这黑莲,恰恰是玄云剑派的又一宝物,玄云剑派拥有白莲谁都知道,黑莲的秘密却只在掌门这里代代相传。   沈幽的掌门之位得来不义,所以他自然不知道,更不会去找。聂霆的魂魄就这样撞入黑莲,成了寄居其中的厉鬼,机缘巧合之下被谢知微捡到。   也就是说,现在给穆涸暗中出谋划策的人,正是聂霆。   现在没有请帖,不举行论剑,也不知道颜知非要他去玄云剑派做什么。原著里的谢知微早早隐居,一身清净,现在他出头挑下造极城的担子,躲都躲不过。   一方是男主和厉鬼,一方是杀人犯和帮凶。   谢知微仰天长叹,尼玛都不是好惹的。   劳资不想去了行不行?   可是次日一早,就有登天城的弟子过来请:“二师伯,掌门师尊有请。”   “什么事?”   “请二师伯商量玄云剑派之行。” 第13章 临行   于是谢知微一边骂骂咧咧(心里),一边大摇大摆(想象)地往登天城去。   颜知非已经在正殿坐着等了。   一进门,两旁的弟子齐刷刷躬身施礼:“参见二师伯!”   谢知微看见这个阵势,很想目不斜视,扬起下巴横着走进去。偏偏原主谢知微的设定……   谢知微面带微笑,对着这些小辈各种颔首:“师侄们免礼。”随着一声柔和的言语,整个庄严肃穆的登天城正殿,顿时像吹进一股和煦春风,甚至有个别弟子不觉弯起嘴角。   一向不苟言笑的颜知非面色也有所和缓,抬手指了指下侧的坐席:“坐吧。”   谢知微又是一个颔首:“多谢师兄。”尼玛好累啊,能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原主这习惯,就算不被白见著弄死,也得累死。怪不得躲去隐居,说不定他自己就不喜欢这些繁琐礼节,可又不好意思不做,虚伪的人类,虚伪的系统!   颜知非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让你来的目的了。”   谢知微欠身道:“师兄要我去玄云剑派?”   “不错。”颜知非眉心又开始往一起皱,“沈幽只向我道宗发了请柬,且请柬上只有你的名字。”   谢知微非常意外,这闹哪出?合着就是点名要他谢知微前去?   颜知非又道:“玄云剑派一向与道宗交好,虽沈幽接管后有所懈怠,但如今你出任城主,不宜轻易推辞。”   谢知微点头:“师兄不必多言,我都明白。”要是原著里谢知微不隐居,大概也是这么个发展。道宗老大颜知非难得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就算是原主,也不好拒绝吧?   谢知微本就打算去,少不了装模作样的为难一番:“这……师兄,我向来不远游,且昨日我徒弟穆涸受了伤,我还需为他医治。”   颜知非道:“昨日的事我听知是说了,白誉这种性情实在是……”他说着,还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虽然并不很响,可殿里静立的弟子不自觉抖了抖。   谢知微暗道,这就是校长和校董的矛盾纠纷,校长和教导主任私下里发泄不满,还连累无辜学生担惊受怕。   谢知微非常懂事的道:“我这徒弟初来乍到,难免不懂规矩。我若往玄云剑派,必要带上他同去才放心。但还是……”   颜知非抬手:“我知道,你徒弟伤重不宜出行。见著那里的丹药,你取些给他。”   “谢师兄提醒。”谢知微欲言又止,十分为难,“只是白师弟……”   他慢慢蜷起手指,垂下眼睑。一个百年修为的真人,提起白见著,竟然局促成这样。   颜知非叹了口气:“知微,不是我说你。与他落到如此境地,原因多半在你。”   你的意思就是,全是我(原主谢知微)作的。   我当然懂,我太懂了,可系统不让我OOC啊!!!   谢知微内心咆哮一通,最终还是起身拜道:“师兄不必多言。玄云剑派我去便是,至于我徒弟的伤……我还是去山中采药草吧。”   “胡闹。”颜知非又是一拍桌案,站起来,“堂堂碧虚真人,造极城主!居然亲自去采药?你手下那帮道童呢?”   谢知微保持着施礼的姿势,轻声答道:“回师兄,他们不认识什么药草。”   看着谢知微唯唯诺诺的恭顺姿态,颜知非一腔无名火来得快,去的更快。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你别拜了,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启程,丹药我给你解决。”   谢知微直起身,犹犹豫豫,又拜了一下:“谢掌门师兄。”   正在这时,两边弟子又齐刷刷的道:“参见四师伯,白师兄好。”   谢知微心道,这么巧,冤家路窄。   颜知非将眉心拧了一瞬,恢复如常。   白见著与白誉进了大殿,恰好正对上谢知微回视的目光。   谢知微勾起嘴角:“师弟,师侄。”   白见著脸上僵了僵,皮笑肉不笑道:“二师兄也在。”白誉直接哼了一声,将目光挪开。   谢知微瞧见,脸上已满是伤感   ——我一心一意对他们好,他们就是不领情,还欺负我杀我,我心里多苦……   三个人这些许表情全落在颜知非眼里,他暗暗摇头,然后道:“见著,你来的正好。知微那里缺跌打损伤的丸药,你给他些。”   还不待白见著开口,白誉已先答道:“回掌门师伯,丹鼎城没有这个。”   颜知非脸色不太好看。   白见著忙道:“师兄,誉儿说的没错。跌打损伤的丸药虽不稀奇,但近来丹鼎城药材奇缺,所以许多丹药都断了。”然后他猛力扯了扯白誉,“不过,我这里有些自用的,可以匀给二师兄。”   谢知微暗暗扫了一眼白誉,啧啧,这小子昨天脸上晒脱了皮,今天就恢复到吹弹可破,估计没少吃他爹“自用”的丹药。   接着白见著就朝他看过来,笑道:“二师兄可不要嫌弃。”   谢知微也回之一笑:“怎么会,师弟慷慨相赠,师兄感激不尽。”   而后谢知微看向白誉,关切道:“师侄,昨日……”   “哼。”白誉负起手,背过身去。   谢知微轻叹一声:“那……我先行告辞了。”   颜知非没有介入这三人的矛盾,但心里明镜一般。待谢知微的背影消失在层层云雾中,颜知非才问:“见著,你有何事?”   白见著躬身道:“师兄,昨日的事我好生教导了许多,誉儿自己也反思了一番,总之是个误会……那个,听闻佛道大会需要个主事,你看誉儿如何?”   “那个还早。”   白誉接道:“就是还早,才要找师伯商量。”   颜知非重新坐回去,将一盏茶水拿在手中,“我已经交给知是去办,其中细节,找他才对。”   白誉心里本就不自在,不由多说了一句:“那小师叔肯定会交给他门下弟子。”   颜知非撇着盏中茶叶,头也不抬,“他既能安排妥当,你们还操这个心作何?”   白誉将怒意现在脸上:“师伯你……”   白见著赶紧又拉他一把,冲颜知非笑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滋扰师兄了。”说罢,扯着白见著离去。   颜知非低头喝了一口茶,白家父子临出一步崖,还有白誉若有似无的怨怼声传入耳中,“还不都是你……把那位子白白给了别人……”   颜知非重新皱起眉,将茶盏放回桌上。“白家历代掌管道宗,下一任掌门归还与他本无不妥,只是……”   只是白誉……将道宗交到此人手上,无异于自绝。   临启程这一个清晨,穆涸见谢知微并不准备马匹,只略带了些盘缠衣物。他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师尊,去玄云剑派很远吗?”   谢知微看了看破晓的天空,东方已经冒出旭日的一角。“有些远。”   不过是为师御剑飞行半个时辰的路程。   穆涸见谢知微擎起青萍剑,眼睛亮了亮:“师尊,原来我们是要御剑前去啊。”   师尊微微一笑:“不错。”   这么说,师尊岂不是又要扶着他站在剑上?穆涸心里高兴,没忘记说一声:“辛苦师尊,还要带上弟子。”   “二师兄这么早。”   谢知微往天上一看:“小师弟,你也很早。”   穆涸听见那个声音就有些不自在,回身恭敬道:“参见小师叔。”然后乖顺的垂着眼睑,看见楚知是直接在谢知微身侧站定,一时间眼底波涛暗涌。   总有一天,他要超越楚知是,超越所有人。   因为他们都不配这么站在师尊身旁。   楚知是问:“二师兄,你的那只……狗呢?”   谢知微指了指门前的大笼子,里面影影绰绰露出个白影。   楚知是一把提起来,对着笼子笑道:“这回神气不起来了吧。”说着,还伸了个手指进去逗弄。   谢知微淡淡的想,作死。   果然,“狗”在里面“喵”了一声,快准狠的咬住了楚知是的指头。它被关在笼子里十分暴躁,一时间咬得不亦乐乎。   它咬在楚知是这种仙躯上虽然不疼,可脸上总有点挂不住。楚知是咳了一声:“这狗……还真不太像猫。”   穆涸心里暗笑,拄杖走过去,朝着笼子略微安抚几句,“狗”就松了口,在笼子里乖乖卧好。   “看来它和你比较熟。”楚知是松了口气,打量着穆涸,“四师兄不是给二师兄送了丹药,你徒弟没吃?”   穆涸搓着手道:“回师叔,弟子舍不得。”   谢知微在一旁擦拭青萍剑,闻言暗道,不敢吃还差不多。   楚知是拍拍穆涸的脑袋:“这就不对了,你有伤在身,你师尊带着你不方便。快吃了。”   穆涸见谢知微动作顿了顿,也朝他看过来。于是点头答应一声,慢慢从袖子里将丹药取出来。   前几日刚下过雨,岁寒居前面鱼池里的水满满当当。穆涸将丹药往嘴里塞时,忽然手一抖,惊呼一声,那几颗丹全掉进水里去了。   “喂!你!”楚知是刚要责备这小子毛手毛脚,却忽的变了脸色。   谢知微见他一语不发的盯着水面,不由放下青萍剑,走过来看。   只见水面发黑,泛起一层浮沫。不多时,几条金鱼翻着白肚飘了上来。 第14章 副本开启   不过是瞬息之间,那几只金鱼就没了动静,显然是死了。   方才透亮见底的一池水,此时浑浊污黑,腥臭扑鼻。   这变故让楚知是抽了一口凉气,看向谢知微:“师兄,这丹药就是四师兄给的?”   谢知微定定看着浑身血斑的金鱼,虽未答话,却面露悲戚。   他心里是真的有点不好受。闲暇时他偶尔拿着竹枝逗弄,扔鱼食进去看它们抢。“狗”也喜欢趴在那里乱抓,弄两爪子水,算是这枯燥竹林里唯一的一点乐趣。   你们怎么搞都行,金鱼是无辜的好嘛!   楚知是难得严肃一回:“这是你徒弟手滑掉进水池里,要被他吃了,恐怕……”   穆涸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惊呼一声。见楚知是目光落在他身上,慌忙捂住嘴很懂事的不再发出声响。尽管努力站得笔直,却还是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谢知微依旧不做声。心里却冷笑,手滑?绝逼故意的。   事态有些严重,可这一对师徒全都保持缄默。楚知是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谢知微也叹了口气,将手放在穆涸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楚知是问他:“师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知微嘴角微扯了一下,后退两步,继续埋头擦剑。   穆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谢知微的脸,见他依然面色平静,可眼底有淡淡的哀伤流露。他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拜道:“师尊,刚刚弟子什么都没看见。”   谢知微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不愧是男主,机灵成这样。深谙原主谢知微的脾气,也懂得欲扬先抑。有些事情,自己不能急着鸣不平,得先让旁人看不下去。最后再讨还,那才叫众望所归。   原著里男主就是将白见著和白誉的恶行告知于世,以惩戒恶人的名义杀上门来,拉拢了整个道宗的人心。   谢知微对穆涸笑了一下,温声道:“为师得徒如你,甚是欣慰。”   穆涸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清澈无比:“能被师尊收留,是弟子一生最大的福分。”不相干的人看看,我是师尊唯一的徒弟,也只有我能解读师尊的好恶。我有的是手段既能为自己报仇、给师尊出气,又能维护师尊的心情!   楚知是惊讶的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对谈,半晌,一甩袖子,“罢罢罢,你们高兴就好。我来此不过是帮你带这个畜生回去养,瞎操什么心。”   “辛苦了。”谢知微对他颔首,有些乞求的道,“方才小师弟也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   “你……”楚知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半晌,点头“嗯”了一声,叹道,“不愧是二师兄。”   说着提起“狗”,转身御剑而去。   谢知微脸上正在做着无奈又纠结的表情,听见这一句,心里颇为自得。   看看,哥塑造的人物不但没有OOC,连文里原汁原味的配角都在感叹。   最近剧情丰富,很考验人的演技。谢知微忽然想起来,有阵子没去看存在感指数了,随手点了下系统。   这一点开不要紧,把谢知微吓了一跳。   存在感指数已经飚到三颗星了。   难怪他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系统也没给个警告啥的。   不过也合理,他作为谢知微这个角色多次接下与男主有关的任务,加深了和男主的联系和好感度。   要是沈幽这个副本结束,顺利化解黑莲的厉鬼,并且帮男主夺下玄云剑派的白莲。那时候,存在感指数达到五颗星也不是没可能。   那时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就是爆粗口,也是增添形象饱满程度,不算崩人设。   谢知微有点小兴奋了。   穆涸道:“师尊稍待,弟子去取行李。”   路上不用耽搁,需要带的物件不多,不过是一点盘缠和几样换洗衣物。不过原主谢知微这么贫寒,就是想多带点,也没有……   尽管穆涸有伤在身,可谢知微没有拦他。一点点东西,能拿就拿。谢知微至少要撑起师尊的样子,不能把徒弟惯坏了。   穆涸一瘸一拐的进屋,低若蚊吟的说了一声:“多谢前辈。”   神识中现出黑莲,聂霆悠悠道:“你这主意不错。白见著虽没在丹药里动手脚,可难保下次不会害你。这一来也算给谢知微一个提醒,呵呵,死了几条金鱼他都能难过成那样。”   穆涸小声道:“师尊宅心仁厚。”   聂霆道:“罢了,能有这种人护你,也算你走运。别耽搁,赶快动身去玄云山。”   谢知微在穿书之前,接受采访的时候,曾回答过这样一个问题:   ——谢男神,如果可以选择,您愿意穿越到古代么?   ——肯定不愿意了,光交通就是个大问题。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穿越到修真的古代呢?   而且身份还是宗师级别的人物。   玄云剑派在距离玉京道宗千里之外的玄云山上,谢知微点了系统里的高速御剑模式之后,就闭眼站定了。   重度晕剑,没辙。   因有伤在身,穆涸这回站在谢知微身后,牢牢牵着他的一角袍袖。他天资上乘,加上有聂霆暗中指点,短短几天,就已经达到普通弟子的修为。   就连那腿伤也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八成。   要说此时站在剑上,他完全不会东摇西晃,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紧紧贴着谢知微的后背。   谢知微穿了一件稍微不那么旧的鸦青道袍,洗得很干净,上面还有在岁寒居经年累月沾染的竹叶清香。   穆涸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觉得就是仙人的风采也不过如此了。   随即又觉得这种行为很奇怪。他渐渐接受自己景仰和信任谢知微的事实,可也不至于跟个见了腥的猫一样,总得挨的那么近?   穆涸被这个比喻吓了一跳。   他记得在娘还在的时候,有一次从戏台上气呼呼的下来,一边卸妆一边自言自语:“这帮臭男人,跟见了腥的猫一样,总是往人跟前凑。”   穆涸还在发愣,就听见谢知微提醒他:“徒弟站稳,该落地了。”   穆涸赶紧回过神,“好的师尊。”   他发现了,几乎每次对师尊有所感慨时,就会想到娘。自己会对师尊有异样的想法和举动,大概是因为娘已不在,猛然间有一个人对自己好,对其产生了依赖而已。   但似乎这种依赖,没什么不好。   谢知微在山门前亮了亮请柬,带着谢知微走向正殿,心里有点沉郁。   一是他晕剑。二是他忽然想起来,他苦哈哈的折腾这么久,居然把男主遇见妹纸的机会一一错过了。   男主叱咤风云,顶天立地。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对鱼虾过敏。   既然是弱点,那男主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而道宗崇尚辟谷,就算偶有饭食,也不会碰大鱼大肉。   这本没什么,忌口就行了。但原著里写的男主中毒一事,其实是男主食物中毒。   男主重生前傻白甜,一开始就告诉白誉自己对鱼虾过敏得很厉害。白誉打算除掉他时,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就让程道秀在熬给他的鸡汤里兑了处理过的鱼汤。   彼时男主被人欺凌,又得知丧母的消息,已经病倒在榻上。   这一来连毒都不用下,程道秀一勺一勺喂男主喝下去,等男主觉察不对时,已经连叫都叫不出声。   在外面等候的白誉这时候进来,程道秀表示自己害了人很害怕,梨花带雨的求安慰。白誉心里得意,在言语和行动上一起安慰她,两个人就在男主平日看书的桌案上苟且起来,鸡汤洒了一地。   男主看着这一切,慢慢停止痉挛,却是死不瞑目。   男主重生之后,毫无例外的又遭了毒手——因他重生后异常谨慎,没让人知道那玉牌的秘密。可白誉嫉妒他比自己英俊,还是要整他。穆涸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意透露自己对鱼虾过敏的事,白誉果然以此害他。他暗暗倒掉鸡汤,假装着了道昏迷不醒,却意外获得了澹台梦的眷顾。   趁着白誉害人之后放松警惕,穆涸在澹台梦的帮助下逃出丹鼎城。澹台梦和他途径刺竹林时发现谢知微留下典籍,最后送他到山下。   这还罢了,他去玄云剑派的一路上,又分别俘获一位女医仙,一位名媛并一位玄云剑派巡山女弟子的芳心。   男主这一路摸爬滚打,水路旱路都踏遍,苦头也都尝遍。但几乎没有少了妹子的陪伴。   如今在道宗被人欺负有谢知微护着,去玄云剑派直接御剑就到,所以……这些原本属于男主的妹子们也只能手动再见。   即便草蟒英雄在小说里没有明着写玄云剑派的剧情,却也隐晦的提到,玄云剑派这个巡山女弟子叫杨珠儿。因对男主一见倾心,甘为内应,乃是男主能够顺利给聂霆复仇的重要角色。   谢知微觉得,这个妹子还可以抢救一下。   看来这次男主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复仇,一个是谈情。   穆涸自然不知道谢知微的想法,拄杖目不斜视的跟在后面,还颇有仪态。   谢知微面带微笑看向殿内。男主,你可得雄起了,为师为你操碎了心……   掌门位子上竟没有人,只偏座上坐着一个灰袍男子,一见谢知微进来,缓缓起身。   “谢真人,久仰。”   此人身材伟岸,长相英俊。只是有些鹰钩鼻,眼神又总在不经意间流出些阴鸷,给他减分不少。   溟空,玄云剑派第一长老,掌门沈幽的得力助手。   谢知微颔首道:“想必这位便是溟空长老。”杀人犯不在,只有个帮凶,这是几个意思?   溟空略略打量谢知微一番,笑道:“谢真人长年隐居,竟也知道在下的名字,真是荣幸之至。”   “溟空长老过谦。”   谢知微与对方客套的当儿,没忘了偷眼观察穆涸。   后者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紧紧的抿着嘴,看起来很乖顺。   但谢知微清楚,这是聂霆在黑莲里感受到了仇家的气息,此时戾气翻腾,男主正在强忍。 第15章 沈幽   谢知微只担心了五秒钟。   男主何许人也,原著单枪匹马都扛过去了,何况还有他在场。   于是继续泰然自若的回头和溟空走过场:“为何不见沈幽掌门?”   难不成是那个杀人犯察觉到什么了,躲起来不敢见人?   溟空笑道:“我家掌门和谢真人一样,都喜欢避世。成日里闭关,不知这番又要到何时结束。谢真人找他?”   谢知微道:“据说贵派今年并未举办论剑大会,沈掌门却又请贫道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蛇精病啊,把劳资叫来,又闭关去了,存心耍我呢是吧!   两个小弟子端了茶上来,溟空请他两个坐下。穆涸此时已经安抚好黑莲里的怒气,眼神恢复灵动,顶着一头绷带,故作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如此一个没见过世面,又丑又瘸的小道徒,实在没什么引人注目的。溟空看也不看他,只和谢知微道:“实不相瞒,我家掌门不爱热闹,却又是个武痴。今年不论剑,只请了几位当世拔尖的高手过来,就等出关一聚。”   谢知微了然道:“贫道便是其中一个。”   有点怪怪的,原著也没提这些幺蛾子……难不成这就是草蟒英雄说的,走剧情和走人生的区别?   溟空点头:“不错,谢真人肯屈尊破例前来,我家掌门一定很高兴。”   谢知微谦卑道:“贵派抬爱。”   整个正殿鸦雀无声,就连屋外的人也没点好脸色。   这种静谧和颜知非的登天城又很不一样,后者是被严加管教下的肃静,而玄云剑派则是死气沉沉。   奇怪,聂霆的冤魂在黑莲里,断然不会在玄云剑派闹鬼。   难不成被沈幽和溟空害死的人不止一个?   谢知微觉得可惜了。赫赫有名的一大帮派,居然被这两个败类祸害成这样。要是聂霆还在,说不定玄云剑派的名头不会比玉京道宗差多少。   毕竟草蟒英雄在原著里有说,聂霆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有点耳熟?   等等……貌似男主穆涸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白誉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楚知是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就连他谢知微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这特么叫难得一见?拉出去两块钱一斤直接可以批发了好么!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溟空亲自带师徒二人到客房。   玄云剑派四面环山,房舍建在幽深山谷中。走到哪里都有淡淡雾气,泉水溪流随处可见。因温度比谷外低许多,春来的也晚,草叶才刚刚冒出新芽,桃花也是将开未开。   谢知微走在回廊里,看着前面溟空幽灵一般的灰袍,听着廊下滴滴答答的水声,心想还好住在这里的人都有修炼,否则个个都得是风湿老寒腿。   男主戏很足的乱瞟,依旧作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以便可以明目张胆的打探这谷中的情况。   都知道谢知微喜欢竹子,溟空特地给他和穆涸安排了一处竹林旁的客房。   谢知微虽然不待见溟空这种小人,但总不能暴露他看过剧本,进了屋里,还是虚与委蛇的道谢:“溟空长老有心了。”   “分内之事。”溟空笑着摆手,环顾一下四周的竹子,忽然说道,“谢真人可听过二仙一说?”   谢知微一愣:“二仙?”卧槽,事无巨细也不是这么细的,原著什么时候提过这种破设定了,你XX的草蟒英雄。小心我OOC给你看!   穆涸跟着摇摇头,看来也不知道。   “真人不要犯疑。”溟空笑了笑,“鄙派弟子私下里玩笑而已。”   谢知微急于补全这个“留白”,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愿闻其详。”   “真人见笑了。”溟空站在门口,并不进去,“早知谢真人风采卓然,今日一见名副其实。而我家掌门也素有谪仙之称,但终不如谢真人彻底远离尘世,因此……”   穆涸故意好奇道:“长老,我师尊有何别称?”   溟空道:“令师尊被世人称为上仙。”   我去,这评价有点高啊。   不过这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草蟒英雄加这些设定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谢知微虽然心里得意,面上依然惶恐道:“这如何敢当。是贫道愚钝,不善应对俗世,并非有意回避。”   穆涸站在一旁,虽然觉得上仙这个称呼很适合谢知微,但同时心里又不屑的很——沈幽这种不三不四的卑鄙小人,也配和师尊并称“二仙”?   溟空最后又道:“二位早些休息,明晚客人到齐,在下设宴给各位接风。”一面说,一面又打量谢知微一番,这才离去。   谢知微虽然面带微笑相送,可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这个溟空就像一条躲在阴沟里的蛇,就算跑到太阳底下,那股阴森森的气息仍在。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毒舌信子,猜不出什么时候就会对人不利。   穆涸自然也觉得不对,扯了扯谢知微的衣角,小声道:“师尊,刚刚那个长老看起来好凶,弟子有点怕……”   谢知微有些意外,男主居然良心发现,话里带话的提醒他?   也对,这整个玄云剑派的人和事,都已经偏离剧情十万八千里了,是得多小心。   可溟空看起来不像修为很深的样子,果然这回还是沈幽设下的阴谋?   用过中饭,谢知微打发穆涸去休息。自己坐在屋里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点开了系统。   “出来。”   这回他连草蟒英雄的名字都不叫了。   草蟒英雄忙嘿嘿几声道:“偶像,已经到玄云山了吧?”   “废话。”谢知微还记着被他挂断对话的仇,“就算不能剧透,起码和我说说沈幽的情况吧?我再怎么吊,他万一使阴招我也没辙。”   草蟒英雄慎重一想:“也对,你需要点安全感。”   他也不知道点了什么按键,硬邦邦的系统音立刻闪了出来:“沈幽,字兰修。玄云剑派掌门,聂霆师弟。居住地,玄云山佩华居。为人冷漠,不苟言笑,文武双全,极通文墨。天性善良,富有同情心,与聂霆情同手足,完毕。”   谢知微愣了半天:“这什么破设定?既然善良又和聂霆兄弟情深,干嘛还要杀他?”有病吧!这个字是什么鬼啊喂,男主都没有字的好不好!画风瞬间穿越到咬文嚼字的古风文了有木有!   草蟒英雄深沉道:“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子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妹!”谢知微火了,“这特么也是个酱油角色吧!加这么多设定你不累?   草蟒英雄继续深沉:“非也,偶像你忘了,他们现在都是活生生的人。您也是打酱油的,可您的佩剑,住所,甚至生平我哪一样没考虑周全?”   谢知微冷冷一笑:“终于承认我这个角色是打酱油的了?”   对面沉默了足有十秒,草蟒英雄才清了清嗓子。   谢知微以为他又要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一通,刚要开口怼,谁知那边又传来一串盲音。   谢知微:“……”   你给我等着!!!不说是吧?挂对话框是吧?   劳资拗剧情给你看!   谢知微睁开眼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抓桌上的墨玉砚台,刚要往地上砸,系统就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音:“警告,谢知微不得发脾气,更不得摔东西。”   谢知微瞬间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谁说我要摔东西,写个大字修身养性,不行?”   系统安静了。   谢知微吁出一口气,揉了揉刺痛的耳朵。还真找了墨块化开,开始写字。   不得不说,系统有些时候的确顺手。只要开启书写模式,他都不用动,右手自行龙飞凤舞,不一会将行草写了半张纸。   谢知微拿起来看,不由感叹原主的低调——他现在要不来这么一手,哪会知道原主的字灵动飘逸,行云流水,直接都能拿去卖了。   不知道比起沈幽写的如何。   有个身影蹑手蹑脚从窗外飘过,谢知微背过身去,只当没看见。   男主你可给点力,打听点杀人犯的眉目,最好能把杨珠儿拿下!别对不起何峥那张小白脸!   谢知微叹了口气,要这脸现在不是男主的,那该有多欠抽。   可是过了晚饭的时间,男主还是没回来。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这小子被哪个女的拐跑了吧?   也不是没可能。原著里他头一天还对白见著唯唯诺诺,第二天还不是装死来个金蝉脱壳?   谢知微后悔自己对男主太放心,太大意了。虽然没得罪男主,可对方毕竟是个小肚鸡肠的黑化重生者,保不准哪一瞬间没留意已经被他记恨,到时候要是暗搓搓回来报复……   谢知微光是稍微一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落个白见著的下场,被这白眼狼剁了,那还真不如原来打酱油的结局。   谢知微觉得必须去找,千万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当下破门而出,御剑而行。   好在他曾输送灵力给穆涸疗伤,一点残存的灵力虽然若有似无,但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并不难找。   直到半拉残月飘在当空时,谢知微终于在背阴处的山麓间看到三个影子。   一个巨大黑影,似乎是个什么怪物,气势汹汹向前逼近。   另外两个人影挤在一团。   一男一女,男的果然是穆涸,另一个女的紧紧贴着他,瑟瑟发抖。   清风徐来,谢知微的心顿时松快了。   不愧是男主,脸上的伤都没好,就能勾引妹子,英雄救美简直棒呆了好么! 第16章 黑狼   谢知微本想出手相救,可转念一想觉得不行。   人家小年轻难得同患难,他过去岂不是坏了好事?所以还不能现身。   这时那怪物发出一声咆哮,响声震天。谢知微打眼一瞧:我去好大一条狼!男主你可别怂啊,这是你一展雄风的大好机会,一定要保护妹子知道么!   树影乱晃,盖在穆涸的脸上,谢知微躲在树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见那个妹子不可置信的声音:“怎么会这样,阿墨!你怎么了!”她一面说,一面往穆涸身上贴的更近了些。   原本木然而立的穆涸终于动了,同样也是往后退:“这位姐姐,刚刚它不是好好的么,为何连你这个自己人也咬?”   “我……我也不知道啊好奇怪。”那姑娘回头看看穆涸,不由吃了一惊。   谢知微也意外的很。   “姐姐,我好没用。”   穆涸抬起头,一张脸暴露在月光下,眼中似有莹莹的水光,竟是吓得要哭的模样。再配合脸上的绷带和手中的拐杖,显得十分孱弱可怜。“我的腿跑不动,会连累你的。”   那姑娘身子明显震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别怕,我、我保护你!”   谢知微一脸懵逼。   到底谁保护谁,两个人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喂!   正在这时,黑狼突然往前一扑,目标正是穆涸的位置。穆涸假装站不稳,就势往长满杂草的阴沟里滚,堪堪避过。   那姑娘一声惊呼:“你没事吧?”   “我没事。”穆涸气喘吁吁的爬起来,而黑狼已经转过身去,对着他低吼起来。   “姐姐别管我,你快回去找帮手!”   谢知微突然明白了男主的用意,他大可以用黑莲和已经大增的修为去对付这狼,但他不愿暴露,只能将这个女的支开再动手。   完全没必要啊亲!难道你不想妹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么!是个男人都想好不好?   姑娘忍不住往前一步,但气势汹汹的黑狼挡在那里,转头冲她张开嘴,露出森然獠牙。她倒抽一口气,对穆涸颤声道:“我……我……对不住了!”说罢转身将手中剑往空中一举,就要御剑。   穆涸软趴趴靠在阴沟壁上,看着这女人的身影,眼中出现一丝嘲讽。   要是师尊在,断然不会弃他于不顾。余下的人,哪个不是自私自利?   谢知微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穆涸已经不算合格的种马男主了,这特么连个合格的男人都不是!   你看妹纸的眼神能不能柔和一点,能不能!   到底我哪里做错了,到底剧本哪里出错了,种马男主已经要成为X冷淡了好么!   忽然山谷间一股强劲的灵力袭来。   谢知微刚从内心咆哮中解脱出来,就暗道一声“不好。”   西南角倏尔射来一支冷箭,泛着月白银光,连划破虚空的声音都不闻,无声无息,却很快。   这冷箭本是对着黑狼射的,怎奈玄云剑派的人都穿黑衣,这个妹子又恰好站在黑狼胸前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俨然成了靶心。   她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胸前寒光流转的箭身,从石头上跌落下去。   有个人从西南角的山坳处走出来,叹道:“哎呀,手气不好,竟然射偏了。”   谢知微看了看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已经没了声息的妹子,差点跺脚:都死人了,丫这语气淡的,跟随手一个飞镖没投中一样。劳资得看看谁这么不是人!   “是个女的啊,真晦气。”那人咋舌,手里拿了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银色弓箭,“这宝贝刚摸熟,今夜正好练练,继续来。”   谢知微打量此人,似乎比穆涸大个两三岁,但还是少年模样,穿锦衣戴玉佩,看起来是个有钱人。   他又是谁?   有外人在场,穆涸不好动手,只好趁黑狼分身的空子从阴沟里爬出来。黑狼眼睛发红,立时有了目标,调头继续往前扑。   穆涸只好先拖延时间,在草丛里摸爬滚打,就是不让黑狼近身。   黑狼紧随穆涸的步伐来回蹿,那个人拿着弓箭瞄了很久,有点不耐:“这要小爷怎么瞄准,喂,你站住,别跑了。”   “可是它会咬死我的!”穆涸睁大眼睛,一步也没停。一句话刚说罢,就有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朵射过去,穆涸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抹杀机。   那人眯起眼睛继续瞄准:“叫你不要动的。原地呆着,这畜生只顾吃你也就不会乱跑,到时候我一箭射中算是给你报仇。”   谢知微目瞪口呆:敢情这熊孩子是拿人命来玩的?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车马声滚滚而来,在那个少年身后停下,两男两女从马上下来,拜道:“少主。”   “来得正好。”少年头也不回,“你们几个给我对准那个人放箭,把他圈在一个地方,小爷我要射那只狼。”   这个指令相当残忍,而且很侮辱道德。   那几个男男女女听了居然没什么反应,当下齐刷刷取出弓箭,就好像他们的主子只是说了句:“鞋松了,给老子提提。”   可就算给他提鞋,也很侮辱人格的好嘛!   再看穆涸,孱弱的身体依然在草窝里翻滚,可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得紧紧的。“你真歹毒!”   少年眼睛一瞪,有点不高兴:“你敢骂我?放箭!”   顿时箭矢如雨。   几个下人的箭法明显要高出少年不少,射出的箭全都绕开黑狼巨大的身影,扑向穆涸。   谢知微看不下去了,欺人太甚!   脑子里叮的一下,系统突然发声:“提醒,谢知微不会见死不救,请避免OOC。”   卧槽系统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然并卵,你不说我也会救的好么?   谢知微在心里冲系统翻了个白眼,提剑闪出树林。   下人的箭不如那个少年手里的厉害,虽不会发光,却也不容小觑。前面几根被穆涸躲开,打在石头上,火花迸溅。   箭身带起微微风声,穆涸紧闭双眼,正待运转神识中的黑莲时,忽然一切安静了。   熟悉的竹叶清香扑鼻而来。   穆涸猛然睁开眼,那气味淡淡的,却在他鼻尖挑起一股酸涩。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身着鸦青色道袍的人,张口轻叫了一声:“师尊,我……”   谢知微抬手制止他的下文,另一只手在胸前结着法印,将两个人挡的密不透风。青萍剑绽开碧色光华,在夜色中好似一大片莲叶随风乱摆,看似飘然无骨,却将来势汹汹的箭雨尽数扫落在地。   少年吃了一惊:“何方神圣?”连他射出的箭都掉落在地,来人实力太恐怖了!   谢知微看着他道:“不知我这徒弟如何开罪于你,竟让小友下此狠手?”   穆涸拿拐杖支着身子勉强站立,低低的道:“师尊,弟子没有……”   少年哼了一声,傲然道:“小爷想干什么,还需要理由?”   ……看来又是个装逼的。   偏偏碍于设定,谢知微还得跟他好言好语的来:“既然如此,小友可否看在贫道面上收手?”   “你的面上?”少年嗤笑一声,“你又是哪个?”   谢知微报上名号,力求说的不卑不亢:“玉京道宗,谢知微。”   少年一听,脸色变了:“什么?你是谢知微?”他手底下的几个人也都面露慎重,投向谢知微的目光变得复杂。   谢知微心中得意:熊孩子怕了吧?跪下叫爸爸!   谢知微当然不会真的让他叫爸爸,依旧谦逊道:“如此,小友可愿收手?”   黑狼被谢知微的法印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不停咆哮着,两眼猩红。   “要是别人,小爷还能考虑考虑,偏你谢知微……”少年冷冷一笑,吐出两个字:“不!行!”   谢知微一愣,咋地?合着对方惊讶是因为遇到了仇家?而不是害怕?   话说原主谢知微什么时候结下这么年轻的仇家?难道是杀了他爹娘老子?尼玛原著里的留白还敢不敢再多一点?   少年继续搭弓射箭,竟是指着谢知微。   穆涸往前一步,大声斥责:“你居然对师尊无礼!”   谢知微轻轻摇头,叹道:“小友这是为何?”   少年一语不发,将弓弦绷到极限,却在射出的前一瞬忽然调头射向黑狼。   谢知微眉心一动。这小子当然不是突发善心要除掉黑狼,他为的是破解困住黑狼的法印。   而谢知微没料到他会使这一招,未能及时补救,黑狼周身的光华顷刻破碎。而它早已怒视谢知微多时,好像他本来就在等着谢知微出现。   此时它连穆涸都不看一眼,怒吼着扑向谢知微。   “师尊小心!”穆涸说着,已经飞身过去挡在谢知微身前。   谢知微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将他重新拉到身后,那狼的爪子几乎擦着穆涸的鼻尖闪过。   千钧一发,谢知微伸出手指往回一勾,青萍剑调头,绕到黑狼正面,对准天灵大穴当头便刺。   黑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狼血鲜红滚烫,像喷泉一般绽开了花。   谢知微师徒避之不及,顿时洗了个狼血淋浴。 第17章 争执   谢知微修炼多年,护体真气浑然天成,一察觉到异物袭来便本能涌动。因此他还不算狼狈,只有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   穆涸可就惨了,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血腥味扑入口鼻,把他熏得几乎窒息。一晃神,他错觉这是仇人白见著和白誉的血,顿时那刺鼻的气味好像烈酒一般,在心神间烧灼开来。   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些空想成为现实!   道袍被血洇湿,黏糊糊的贴在一起,谢知微嫌弃的要命,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瞧见“血人”一样的穆涸,顿时心里平衡了。和颜悦色的问他:“没事吧?”   “弟子没事。”穆涸点点头,衬着月色瞧见谢知微道袍上的斑斑痕迹,“师尊的衣服脏了……”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谢知微勾起嘴角:“无妨。”卧槽脏死了,劳资回去一定要洗澡。这什么狼血,怎么这么腥这么臭!话说穆涸都狼血淋头了居然还是一副享受的样子,不愧是嗜血残暴的男主,厉害了大兄弟!   他继续询问那少年:“不知小友为何发难?”要不是系统不让ooc,我早弄死你了信不!   那少年已经收起弓箭,得意洋洋的准备走了,闻言回过头,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小爷是无量山庄的少主。”   无量山庄,似乎在原著里出现过。   谢知微想起来了。这也是个打酱油的宗派,宗派里的成员,更是酱油到不能酱油。   无量山庄的庄主姓陆,白誉早丧的娘也姓陆,这位庄主乃是白见著的小舅子。   报了家门之后,少年更加倨傲:“我姑父给你几分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今后见了小爷绕着走,听见没?”   谢知微心道,少年,说出这句话时,你已经死了。   一个在原著里连名字都没亮过的小蚂蚱,在这神气什么,知不知道我后面站的是谁!   穆涸早已起了杀意,冤家路窄,这人居然是白见著的亲戚。谢知微平时连俗尘都不沾,如今竟被对面的家伙淋上血污,总有一天他要替师尊百倍讨还。一时间情绪按耐不住,他克制着眼中的阴郁,对谢知微恭敬道:“师尊,好像这位道兄的耳朵不太好使。”   谢知微明知道男主有意挑衅,却装糊涂:“此话怎讲?”   穆涸低眉顺目的道:“否则为何师尊只问了一句,他就说了那么多,而且句句答非所问。”   那少年大怒,举起手里的弓箭:“杂种,你说什么!”   谢知微本来要装模作样的训斥穆涸两句,听见少年这句话顿时僵住了笑意。   卧槽,这句话有点严重。本来这熊孩子今晚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男主盯上了,再作死的加这么一句,无异于加快他的死期。   而穆涸早就睁大眼睛,眼看心底的怒火快捂不住。   这种侮辱,已经不止是针对他一个人,连他死去的母亲和未见过面的父亲都……   谢知微将手轻轻放在他头顶,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过去。   穆涸攥紧了拳头,禁不住肩头微微耸动。   谢知微眼中满是自责,低声道:“交给为师。”   说罢,不待穆涸给出回应,他就向那少年拂了下袖。   正在耀武扬威的少年忽然捂住脖子,睁大了眼,张开嘴想嚷嚷,却只能发出气声。   手下的几个人见状赶紧问:“少主这是怎么了?”   少年一脸怒气的指着谢知微,半晌之后才想起手里的弓箭,举起来就要射。   谢知微又是一个拂袖。   他手里弓箭落地,垂下手,整个人木头似的呆立在原地,只能干瞪眼。   几个下人没见过这阵势,回过神来,两个去摇晃少年,两个就要找谢知微师徒理论。   可谷中凉风阵阵,乱草中狼尸和少女尸体横陈,已经不见了那两个身影。   虽然紧紧攥着穆涸的手腕,可谢知微心里是拒绝的。   ——他身上头上全是血,弄了我一手要死要死。话说这样走一路真的好么!除了拉手还有什么姿势能禁锢他,谁来告诉我个更好的方法啊喂!   为了维持剧情和人设,谢知微也是拼了。因为男主好像有点不太对头,刚开始还只是气得发抖,这会连身上都热起来了。   他脑袋里那朵黑莲是个不定时炸弹,万一男主提前走火入魔可就不好玩了。   好在御剑而行,迎面吹来的风清凉沁脾,谢知微有意让穆涸站在前面吹风,不停说着安抚的言语。可不知怎么的,非但不凑效,好像男主身上更热了。   这么大气性?不愧是男主,就是记仇。可他黑化以后,城府不是一般的深,怎么今晚这么沉不住气?   想到这里,谢知微继续柔声问:“徒弟,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告诉为师。”   穆涸头脑发胀,深吸一口气,克制着道:“弟子也不知道,只是……很热……”   他说的是实话,此时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丹田处快烧起来一般,一股热气在内府流窜,不知道如何发泄。   他又不敢告诉谢知微。   因为他发现,只要谢知微凑近他的耳边说话,那点若有似无的温热鼻息便会在耳根处引发更多的热意。   师尊如此关心他,若是知道这个,肯定会离他远一些,好让他不这么感受。   但他宁愿被邪火烧灼,也要师尊贴得近些。   谢知微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探温度,他浑身一震,被谢知微捧过的地方竟如遭电击。   他心中惊愕,赶紧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异常。   谢知微见状,以为穆涸刚刚是在他手底下瑟缩,不由暗暗摇头。   男主这是突然怂什么?难不成火气过去了,想起刚刚被大黑狼追杀的凶险?   怕狼?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男主,要是愿意,他能把狼吓死。   还有,他为什么不救那个妹子!   这个x冷淡,现在又作什么幺蛾子。   谢知微故意问:“你在害怕?”   穆涸顺势点头,可怜兮兮道:“刚刚那位姐姐,死的好惨……”   就知道你不说实话。   谢知微明白了,一定是穆涸觉得方才在谷底太镇定,没有表现出作为一个失恃失怙的少年,本该有的仓皇和无助。现在想装可怜补救回来,作秀!   谢知微忙着心疼那个惨死的妹子,没空理他,只叹了口气。   怎么换了他这戏霸走剧情,穆涸就把“少女杀手”的意思提到了字面上来?   时间有限,玄云剑派的剧情已经启动,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找出那个叫杨珠儿的,先保护起来。   要不然男主真成了天孤星,自撸一辈子,他作为宅男的福利也就甭指望了。   穆涸见谢知微再也不吭声,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害的师尊情绪低落。   月色如水,撒的遍地都是。站在剑上俯瞰,密林或静或动,整个玄云山好似星河中的倒影。穆涸虽身上还热,但心里却忽然不是那么浮躁了。   要是能一辈子和师尊这样御剑而行该多好?   要是他身上没有背负这许多血债该多好?   穆涸心血一阵波动,方才的片刻沉静转瞬即逝。   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师尊也不行!   现在报仇,是要扫清障碍,为的以后立于万人之上。   也为了成为唯一有资格站在师尊身边的人!   落地后,谢知微松了口气。   穆涸这小子卖了几句惨之后,突然也不吭声了,虽然老老实实站在前面,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阴沉简直了。   今晚各种古怪。先是男主莫名其妙跑到山下,再是那狼忽然发疯,最后又惹出来一个白见著的大侄子来找茬。   黑狼应该是玄云剑派驯养的巡山灵兽,不算稀罕,男主犯不着去惹它。而那个射死妹子的熊孩子初来乍到,也惹不着。这么说,一定还有其他人安排。   难不成这是沈幽和溟空的锅?   师徒二人各揣心事,不言不语的往竹林走。竹林一隅有一潭幽泉,冷气隔着竹叶扑面而来。   穆涸心里有了主意,忙道:“师尊,弟子一身血污,去这里洗洗。”   谢知微制止道:“你身上发热,伤又没好,当心冷水激着筋骨,回去烧热水来洗。”你以为是不小心吃了一百根海狗鞭,得拿冷水泻火?就算不小心吃了一百根海狗鞭,也不能这么解决好么少年,你得去找妹子!妹子!   穆涸心里清楚,绝对不行,谢知微的鼻息只能算温热,他都受不了,更别说热水。   他嘴上一叠声说着“没事”,一溜烟往竹林里跑,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已经在潭水中了。   “真是胡闹。”谢知微轻斥一声,心里高兴的很。   这下好了,不用排队洗澡了。   穿过来之前,谢知微东奔西跑赶片场,别的都还能凑合,唯独一点洁癖就是没辙。   他为了维持为人师表的慈爱模样,这一晚上又是摸穆涸的脑袋,又是拉他手腕,蹭了两手血。加上一开始被狼血染湿的衣襟湿哒哒的糊在身上,他早就受不了了。   当下叫来玄云剑派的弟子安排热水,进了偏房去洗。 第18章 动机   穆涸在水底潜了一阵子,直到觉得冷,才浮上来。   他打了个哆嗦,四面清风明月,竹叶微动,参差不齐的影子恍若临风飘摇的鸦青道袍。   丹田处又开始发热,他暗道一声“不行”,又重新沉下去。   更久以后,他才又湿淋淋的冒出来,闭眼不去看那竹林。   黑莲里的聂霆恰好醒来察觉他的自虐行为,忍不住发声:“你这是怎么了?”   穆涸靠在池壁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喘着气道:“前辈,那狼血好生奇怪,我不过是被淋上些,怎就热成这样?”   聂霆问:“你淋上的是黑狼血?”   “对。”   聂霆那边没了动静。   穆涸顿时心里没了底。前辈如此缄默,难不成是狼血凶险、有毒?让他觉得棘手?   “前辈,这狼血里面有何玄机?”   聂霆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问:“你……只有发热而已?”   穆涸细细回思,似乎并无别的不适。“嗯……好像是。”   “泡冷水这么久,好些了?”   山谷里一向阴冷,这潭水更是如寒冰一般。此时穆涸已经冻得浑身麻木,连伤处的疼痛都感受不到,更不用说热不热了。   穆涸便翻身出去:“的确好多了。前辈,这狼血究竟……”   “正常,黑狼血热,不必大惊小怪。快回去,万一被巡山弟子看见,你百口莫辩。”   穆涸虽在嘴上应着,却觉得聂霆这番叮嘱有些多余。   他白日同谢知微昂然上山,一路上许多弟子都见过他们,就算不认识他,总该记得谢知微这个大名鼎鼎的贵客。怎么也不至于“百口莫辩”,跟做贼一样心虚。   穆涸觉得聂霆明显在隐瞒什么。但二人正处在联手时期,万不可惹他。但对方与自己立了灵契,断然不会加害。   刚出竹林,远远看见一行人向这里走来,手中还擎着法宝照亮,当中还有几个身材袅娜的女弟子。   聂霆斥了一声:“还不快进屋。”   虽然聂霆怨气冲天,说话向来没好气,可这样疾言厉色还是头一次。   穆涸虽看不出来人有什么厉害之处,但也不敢大意,慌忙猫着腰,从竹林阴影里溜到屋檐下,开门就往里进。   这是师尊的房间,比哪里都安全。   他松了一口气,关上门,转身,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正在洗澡的谢知微也愣住了。   他正洗在兴头上,嘴角上扬,甚至还极轻声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所有动作全都在穆涸闯进来的一瞬间顿住,而后他就怒了。   ——这臭小子怎么也不敲门,劳资脱光的样子落在他眼里,这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重振师威了!   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在演艺圈混的时候,何峥那个死变态把他上厕所时候哼的小曲录下来,爆给粉丝,让他多年来辛苦维持的形象一塌糊涂。   他依然记得网上那几条让他噩梦般的评论:   【哎嘛听见水声了,哈哈哈,原来男神嘘嘘的时候跟普通男人一样!】   ……呵呵。   【演而优则唱,怪不得谢之混了这么久连个单曲都没有,原来五音不全。】   哼。   【好羞耻,以后在电视上看见男神仙气飘飘的样子,就会脑补这个音频,再也苏不起来了嘤嘤嘤。】   ……   谢知微觉得自己急需一台联网的电脑,然后他就可以发个贴:本人男,洗澡时被学生闯进来看见,会不会影响在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急,在线等。   虽然内心焦虑无比,但由于系统从中作梗,展现在脸上的不过是一丁点的不悦。   谢知微试图挽尊,努力在澡盆里换了个端庄的姿势坐着,“何事慌张?”   穆涸赶紧垂下眼睑,不敢看他,胡乱扯谎道:“回师尊,弟子只是……冷找衣服换,心急走错了房间,才……”居然忘了师尊在沐浴,这举动实在是太唐突!   室内烟雾朦胧,穆涸盯着地面,发现水渍反射着灯火微光,那里面隐约是谢知微此时的影子。   在这种环境下看的并不真切,却瞬间吸引了穆涸所有的注意力。   他甚至能从中辨出谢知微的轮廓,瞧见他头发被水浸湿披散下来,在肩膀处如瀑布分流,稍稍露出些皮肤。   穆涸清楚,那不过是个昏花影子,真人就在他三步之外,抬头就能看见。   不过是这么一想,却在一瞬间,让他刚刚泡在寒潭里硬生生压下去的灼热,又猛然从丹田处升起来。   甚至连喉咙处都变得焦渴。   谢知微不知道穆涸此时的变化,极快的脑补刚刚穆涸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急吼吼的闯进来,脸上还紧张无比。该不会是这小子开窍,去勾引妹子了?   谢知微很快打消这个猜测,尽管他很无比期待,但不得不承认,一根木头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开花的。穆涸身边只有个厉鬼,且该厉鬼自己也是个老光棍,只能教他报仇雪恨。   等等,报仇雪恨!   难道说这小子跑去偷袭沈幽了?   卧槽怎么忘了这茬!   谢知微掩饰好满心担忧,缓了语气道:“就算冷,也不必如此心急,一切有为师在。”看看,有我罩着呢,打副本记得带我啊知道不大兄弟。   谢知微抓心挠肺想知道玄云剑派的剧情,以后有事没事千万不能离开男主,要不被他一个人暗自走完这条线,万年巨坑坑又没得填了。   可他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说的话听在穆涸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   穆涸有些恍惚,喃喃道:“弟子知道了。”果然师尊对我好,我说什么他都信。   这时浴桶里的水声哗啦一响。   穆涸不自觉的吞咽一下,本能的抬头看,水浪四溅开去,在空中滞留如同花瓣,硕大通透,恰好遮住谢知微的身形。   此时桶中滴水不存,眨眼间谢知微已取过干净的衣物披在身上,当水浪重新落回去时,他又堪堪飞身而起,两只手没有动,衣袍已在腰间自行系好。   穆涸只瞥见谢知微飞离水面的刹那,脑袋却里轰然一声响,随后一颗心狂跳不止。   他赶紧低下头,浮着热气的水面上,依旧映着那抹鸦青色,如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竹叶一般,渐渐飘向他。   穆涸喉头又动了一下,定定的看着水面,丹田处更热了。   谢知微走到他面前,心里纳闷,这男主不是说冷么?可怎么看着他他热的很,瞧瞧这额头上的汗,别告诉我这是冷汗。   可男主又低着头不看他,气氛莫名有点小尴尬。   谢知微觉得穆涸是在装乖,毕竟他刚从水里跳出来,只穿了一件单衣,头发还湿着。他不看自己,那是对自己的尊重。   既然男主这么懂事,他这当师尊的也不能多让。   想到这里,谢知微接着前言道:“譬如今日,那少年言辞侮辱你,为师虽不忍伤他,只如上次对白师侄那般下了禁咒。让他行动不得,言语不得,算是薄惩。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绝对会搞死他的嗯。   穆涸想到那骂人言语,不由闭了闭眼:“弟子不难过。”只是想杀他而已。   谢知微欣慰道:“那便好。”说着,他又将手放在穆涸肩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岂料这简单的动作,就让穆涸浑身僵硬,很快额头上的薄汗结成汗滴。   谢知微没有觉察他的异样,以为他还在倾听,于是继续往下教导:“记住,你如今遭受的一切,无论好坏,全都是你人生的经历。如今的遭遇并不可怕……但为师希望,五年之后,你能不再受人欺负。”也没说得很夸张啊,原著里面男主短短五年就当了仙帝,扫平天下了。   穆涸只觉放在肩上的那只手有千斤重,却又有些痒。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无心细思谢知微话里的深意。   好难受……好热……好奇怪……   谢知微点头道:“为师的话,你可记住了?”   穆涸艰难道:“弟子谨记……”他一面说,一面往异常难耐的肩上看,按在肩头的那只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上面还有长年书写典籍磨出的几点薄茧。   穆涸脑子一热,有抓起来狠狠揉搓的冲动。   可就在他控制不住要这么做的时候,谢知微收了手。   穆涸非常不舍,忍不住唤了一声:“师尊。”   “嗯?”谢知微这才去看他的脸,刚好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滴下来。   不是吧,男主居然热成这样?   就算吃了一百根海狗鞭,泡了那么冰的水也该消停了。   男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原著也没写男主有事没事还喜欢发热啊喂!   穆涸呼吸渐渐加重,黑莲在神识中运转,放出阵阵阴寒,挽回他一点清明。聂霆低声道:“离开这里,回你自己屋去。”   谢知微十分关切的问:“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怎会如此热?”说着,就要装模作样的拿手去探穆涸的额头。   穆涸心里一阵窃喜,却听见聂霆喝道:“别让他碰你。” 第19章 情窦   穆涸吃了一惊。   聂霆前辈是在玩笑?居然连师尊都碰不得?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往一边躲闪——这是聂霆在动用黑莲操纵对他的行动。   谢知微本就没有几分真心,但穆涸的反应仍让他很是不悦,心道这小子果然揣着什么心思,不然心虚躲闪什么,哥难得献个殷勤,谁知道贴了个冷屁股。   不行,男主毕竟开着外挂,防不胜防,万一被他暗度陈仓去找沈幽报仇,那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得找个万全之策。   穆涸一心想靠近谢知微,此时自然对聂霆起了不满。但神思已被黑莲释放的凉意挽回些许,也明白对方这么做必有道理。   可对上谢知微有些失望的表情,他顿时局促起来,不自觉的搓着手道:“师尊,弟子……弟子大概是受凉了。”   “我看也是。”谢知微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不听为师的话,执意去泡冷水,吃亏了罢?”   穆涸待要应和,忽然目光一闪,钉在谢知微单衣的交领处。   谢知微辟谷多年,身量清癯。鸦青色衣袍虽不透,却相当轻薄,哪里盖得住锁骨的形状。   异样的感觉再次从心头升起。   聂霆连声催促:“还不出去!”   穆涸狠狠闭了下眼,咬牙道:“师尊,弟子知错。”   谢知微语重心长:“为师也是为你好。”   聂霆魔音灌耳,重复道:“别和他啰嗦,快走。”   穆涸狠着心将目光从谢知微身上挪开,低头道:“弟子谢过师尊,弟子告退。”   谢知微审视着穆涸的表情,觉得他前后反差很大,前面还欲言又止的想说话,怎么忽然间就冷淡的想走?   不出意外,肯定是聂霆在他神识里支招。   这个老光棍,一个人撸到死就算了,还想带累男主X冷淡?万万不行!   报了仇之后,他可以去超生,可男主还有千千万万的妹子要去征服。不能总让他挑拨,现在男主得听我的。只有我才懂男主想要什么,只有我知道怎么能让男主性福好嘛!   怎么怪怪的?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   谢知微唤住穆涸:“且慢。”   穆涸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转身乖巧道:“师尊有何吩咐?”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他头上的汗滴又落下不少。   谢知微道:“今晚你冒然下山,让为师很是担心。”   穆涸一怔,面带愧疚:“弟子以后不乱跑了。”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可以乱跑了少年,你就是跑去女茅房偷窥我都没意见。不但没意见,我还会放大礼花给你庆祝!   桌上的玉瓶里插着一把柳条,谢知微顺手取一根出来,掐去叶片。   细嫩的柳叶从他指间零碎的滑下去,甚至有两片还站在衣摆上,如同浮在幽潭之上。穆涸一开始只是对着那柳叶走神,忽然意识到,那单衣下面的躯体是不着寸缕的。   他握紧了双拳。   好像明白了聂霆为什么不让他在这个屋子里,也不让谢知微碰他了。   因为他的一切异常,全都来自面前这个人!   谢知微已经将叶片捋干净,只剩下细丝一般的柳条,招手道:“过来。”   穆涸已经开始耳鸣了,像一根木头似的往谢知微跟前挪。   聂霆也出奇的没再制止他。   站定后,谢知微又道:“伸手。”   穆涸机械的照做,眼睛只盯着谢知微的嘴看。   虽然很薄,唇色也很淡,可看起来似乎比熟透的红樱桃还可口?   很想咬一口确认一下。   穆涸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眨眼间,柳条已经缠绕在穆涸手腕上。谢知微点头道:“这柳条上有为师的灵力,今后你去到任何地方,为师都能感应到。倘若再有类似意外,为师能第一时间前去接应你。”所以你放心的满山头找妹子,哥在这给你保驾护航!   穆涸盯着谢知微一开一合的嘴,忽然想起他死的时候。   白誉和程道秀在屋里滚在一起是,正是嘴对嘴……   穆涸从前想起这画面,哪一次不是恨得咬牙切齿,勉力才能忍住去砍人的冲动。   而此时,他虽也抵触,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恨,而是对师尊的愧疚。   ——他居然想把白誉对程道秀做的事,同样在师尊身上尝试一遍。   穆涸额头上的热汗顿时成了冷汗。   万不能如此!   他不是白誉,师尊更不是程道秀!非但他以后不能如此胡思乱想,且,但凡对师尊不敬之人,他都要替师尊除之后快。   谢知微见穆涸一直不吭声,脸色又有些发白,心想大概又是聂霆在暗中恐吓他做这做那了。   不过比起原著里原本的发展,这还是好的。   原著曾设定,原著男主因贪图和澹台梦的一夜独处,晚去了玄云剑派一天。聂霆大怒,催动黑莲在他神识中大放戾气,搞得男主痛不欲生。   当时这一章的评论区骂了一天,全在骂这死鬼坏人好事。   现在男主没耽误报仇的期限,聂霆没理由再去拦他的桃花,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谢知微想不明白,又不能问,只得道:“好生歇着,有这柳丝在,为师随时能照拂你。”   穆涸正处在强烈自我厌弃和自我矛盾中,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如蒙大赦还是怅然若失。半晌应了一声,也不用聂霆催,他就忍着内府的烧灼,艰难的挪了出去。   谢知微一抬手,将门闩插牢,正准备上床睡觉。   脑海中叮的一声响,草蟒英雄的聊天窗口在闪动。   谢知微眉梢挑了挑,直接给挂了。   昨天对我爱答不理,今天就让你高攀不起!   剧情对不上了是吧,想知道进度是吧?   谢知微在心里呵呵一声,直接连系统都掐了,倒头就睡。   穆涸扶着回廊行走,边走边回头观望谢知微投在窗上的侧影,直到谢知微拂灭烛火。   回廊尽头,几个倩影挑着灯笼照面而来,不时交头接耳,是女弟子巡山完毕往回走。   穆涸还记着聂霆的提醒,忙低下头闪在一旁,此时躲之不及,他只好尽量装的很乖巧。   聂霆还不失时机的提醒他:“站着不要动。”   因穆涸的衣色偏深,几个女弟子走到跟前才发现他的存在,惊叫两声,嗔怪道:“怎么会有个人?”   穆涸忍着不适感施了一礼,轻声道:“在下是玉京道宗谢真人的弟子,方才在师尊房中受教,回房途中惊扰各位姐姐,对不住。”   他年纪本就不大,加上身量瘦弱更显小。可说起话来却一派老气横秋。   几个女弟子忍俊不禁,其中一个道:“原来是谢真人的弟子,没事,早些歇息吧。”   还有的道:“后山出了事,你可别乱跑。”   穆涸明镜一样,嘴上连连应和。虽然内府仍在烧灼,却一本正经,做足了礼数。直到那些女孩子走出回廊,他才举步继续走,一面道:“看来是前辈多虑,贵派的弟子也并非那般不讲理。”   过了一会儿,黑莲才回了一个字:“哦。”   好容易回到房间,待躺到榻上时,穆涸已经有些虚脱了。   聂霆隔着黑莲问:“小子,没事吧?”   穆涸喘了两口气,摆手道:“没事。”刚说完,他就觉得鼻子下面有些发痒,抬手一抹,居然是一片血渍。   “流鼻血了……”聂霆叹了口气,“辛苦你。”   穆涸拿素绢擦拭,这鼻血擦了还有,一时止不住,直到素绢上血迹斑斑,才勉强不流了。   穆涸拿喃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前辈一定知道对不对?”   黑莲里静默了半晌。   穆涸坐起来,有些诧异:“前辈竟如此为难?很严重么?”   “严不严重在于你。”聂霆沉吟道,“也许……还在于谢知微。”   穆涸有点蒙:“晚辈,不太明白。”   “你一个毛孩子,自然不明白……告诉你件事。今夜无故发疯的黑狼,乃是玄云剑派的独门灵宠。虽在外养不活,在本派却算不得稀罕,灵力也只是中等,平时看家护院用。数百年前,有个贵胄前来玄云山隐居,误入山中迷路,又被黑狼袭击。他奋力杀死黑狼,饿了生吃狼肉,获救以后,没多久他的妻妾都给他添了子嗣。”   穆涸听他后面的话急转直下,好像前言不搭后语,“请问前辈,他吃狼肉,和妻妾生子有什么关联?”   “他从前房事不行。也就是说……黑狼血可以壮阳催情。”   聂霆已经说得这么直白,就算穆涸再不经人事也该明白了。   穆涸睁大眼睛:“意思是,我现在的反应……是因为狼血……”   聂霆悠悠道:“那件事之后,狼血的效验在名流中传开,一时间不少人来玄云山求黑狼。导致黑狼几乎绝种,玄云掌门方才重视此事,谢绝千金,才算保住几只。今日这黑狼被谢知微捅死,便宜你了。”   穆涸有些怔忡:“师尊也沾上了狼血,为何……”   “你怎么能和谢知微比,他已是半仙之体,狼血只染在他外衣,沾不上皮肉,自然无事。”   穆涸身上又开始发热,鼻血又有往下流的势头。他不忘摸摸右手腕上的柳丝,一边按鼻子一边赞道:“果然师尊厉害,总有一天,我要变成他那样的高人。”   聂霆那边又没了动静。   穆涸有些紧张:“前辈,莫非我在痴人说梦?”   聂霆不含情绪的语声传了过来:“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你沾了狼血,为何是对谢知微起反应。”   穆涸手一顿,素绢轻飘飘掉了下去。   聂霆幽幽道:“正常来讲,你该对回廊下那群女弟子如此。” 第20章 端倪   一语中的。   穆涸瞬间明白了今晚的种种不寻常。   为什么聂霆一开始不让他靠近女弟子,后来又阻止他靠近谢知微。   他竟然会对师尊起了反应?   穆涸连番回思,发现此时亦然。只要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女人,他就联系到程道秀,顿时索然无味。   而只要一想起师尊的风骨,哪怕只穿了朴素的鸦青道袍,依然让他心驰神往。   穆涸身上冷热交替了一阵,最终讷讷道:“我大概对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聂霆问:“就因为程道秀那个婆娘?”   “嗯。”   “修炼者不为女色所惑,心无旁骛本是好事,可……”聂霆顿了顿,说出来的话已经不知是何语气,“你却喜欢男色。”   “我……”这个结论惊世骇俗,穆涸本想反驳。可只要一想到这“男色”二字指的是师尊,鬼使神差的低下头,算是承认了。   聂霆在黑莲里继续静默。   穆涸寻思了半天,又解释道:“男色二字太含糊,我只对师尊如此。”   “你这个……”聂霆想斥责,却又寻不到立场开口。二人本就是合作,穆涸的私事他就算再看不惯,又与他何干。半晌悻悻道,“原指望找个天资高的给我报仇,没想到你竟然半路如此。”   “前辈。”穆涸正色道:“就算我喜欢师尊,也决计不会耽误给前辈报仇。且,我要站在这世间最顶端。”   只有这样,他才能回护师尊。   又是过了半晌,聂霆强迫自己接受了现状,破罐子破摔道:“都结了灵契,我还有得选?也罢,今日你执意行动,已经引起沈幽和溟空的疑心,明日要留意。”   原来穆涸趁着谢知微在房中养息,借力黑莲偷偷回了玉京道宗一趟。待转回玄云剑派时,在山下遇到一牵狼的女弟子。趁着月色盘问穆涸的身份,不过是两三句话的时间,原本乖顺的黑狼忽然双眸赤红,狂性大发,咆哮着向他扑过来。   才有了谢知微赶到后看见的一幕。   穆涸问:“前辈是如何推断,这是溟空和沈幽所为?”   聂霆缓缓道:“玄云剑派原是魔宗一系,因此才会有这至邪的黑莲秘宝。而承自魔宗的还有另一秘术,便是御心术。据传使用此术可乱人心智,更甚者会毁人魂魄万劫不复。”   “据传?想必前辈对这御心术也不甚了解?”   “不错。因此术有违天道,早被建派掌门封印。我是不感兴趣,但难保不会被沈幽这小人从什么地方搜刮。今夜之事,虽只是揣测,可除此没有更好的解释。”   穆涸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一向不曾听说世间有类似妖法,我明日小心便是。”   “玉京道宗你暂无需理会,今日这些已经足够白见著消受,若惹得谢知微疑心,岂不因小失大?”   穆涸眯起眼:“自然,慢慢计较。”   聂霆还是不放心:“还有你的心思……谢知微何等人物,万一让他察觉,比你暗中恶行暴露更严重。”   穆涸心里一震,叹了口气。尽管事实如聂霆所说,可他还是禁不住浮想联翩。   尽管师尊在沐浴时的表情依然严谨认真,可头发湿了,衣衫轻薄,就算看不见衣服下面的样子,也已经是师尊有别与往常的一面。   竟然被他窥见了。   谢知微一向恭谨低调,就算平时来往的人也没有几个。   玉京道宗与他平辈的四位城主,颜知非一向刻板严肃,夏知绮是个女修,白见著是个让他避而远之的小人。余下一个楚知是,虽然总是死皮赖脸往谢知微这里跑,谢知微对他也只是稍稍疼爱,并不见得十分亲近。   总结一番之后,穆涸意识到,可能世间只有他看见了师尊这个模样。   穆涸不敢保证,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看见。   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他在,别人更不可能看到那样的师尊。   穆涸一想到“那样的师尊”,鼻子就又开始发痒。   黑莲里,聂霆扶额:“报仇在即,不易失血过多,你注意点。”   次日一早,谢知微精神百倍的出屋,恰好穆涸也推门出来。   天气大好,山岚飘渺在半空里,显得穆涸一张小白脸格外细嫩精致。   当然,他眼皮底下的黑眼圈也尤为明显。   谢知微冲穆涸微笑颔首,算是打招呼。心里暗道男主气性大,只是被一个小虾米骂了句“杂种”,就一夜难眠?   昨晚那个熊孩子真得自求多福了。   穆涸很有眼色的去给谢知微取水洗脸,抽空又将他细细打量,就好像重新将他认识了一遍似的,越看越觉得风姿独具。虽然狼血的功效已经消失,可还是禁不住一阵心神激荡,极力克制才没有脸红。   谢知微只道是男主又暗地里算计了谁,才会这么心虚。   用过饭,就有两个剑派的弟子前来,说是溟空请他师徒前去正殿。   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师徒二人刚到玄云山,就出了凶事,且谢知微和穆涸昨夜的行事难保不会被人目击。就算沈幽和溟空做做样子,也得找些理由搪塞。   这一来此地无银三百两,非但穆涸,连谢知微都自然而然将昨夜的突发事件归咎到他们头上。   谢知微心里锃亮,进了正殿,也不避讳。直接道:“溟空长老找贫道,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溟空坐在偏座,脸色不大好看,见二人过来也不起身:“我山中黑狼稀缺,谢真人一向仁善,竟也忍心下手。”   穆涸听他恶人先告状,立马接道:“不,是那黑狼发疯咬人,师尊才出手相救的。”   他有意在溟空面前作出一副不谙世事的轻狂样子,只为让对方放松警惕。   “不可造次。”谢知微低声斥了一句,而后上前一步,“溟空长老,是贫道唐突……虽击杀黑狼,未能救下贵派那名女弟子,实在有愧。”   溟空缓缓站起,面露质疑:“谢真人救人心切,尚可理解。可你那徒弟为何昨夜私自出山,使得黑狼乍见生人,狂躁不安,以致酿成悲剧。”   穆涸心知对方是要找茬,昨晚来那么那一出,多半是在试探他的深浅。他如何倒不要紧,就怕给师尊抹黑,便分辨道:“我那是……”   谢知微却抬手止住他的话,看着溟空道:“贫道这徒弟入道宗不久,凡心未定。昨日来的路上央着要糖人,贫道一心赶路没有应允。进山后,他便闷闷不乐,于是趁着天色尚早,允他下山逛逛。”   “真是这样?”溟空看向穆涸:“山下景致如何?”   穆涸嗫嚅道:“弟子愚笨,还没走下山就迷路了……”其实这个借口苍白的很,溟空有备而来,大概不会信。但他偏偏就想用这个容易击破的借口试探试探,看看师尊的反应。   师尊如果知道他是在说谎,会失望,还是难过?   谢知微不知道穆涸的小心思,出于对男主的维护,坦然替他打掩护:“刚进道宗他便如此。小孩子修为浅,从傍晚绕到半夜,也是难为他。”就是要无条件相信男主,谁叫他是本文大佬。   穆涸心头像是被一片阳光照进去。师尊如此正直的人,此时非但帮他圆谎,还面不改色的称呼近十六岁的他为“小孩子”。   原来他在师尊眼中是个小孩子。   真好,难怪师尊如此宠他,而他一开始还怀疑师尊别有用心。   可是……他不想做小孩子,他要快些成长起来,成为能和师尊比肩的人!   “不愧是谢真人,如此体恤徒弟。”溟空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上,忽而浮出微笑,拱手道:“毕竟昨夜出了人命,溟空只是奉命询问,别无他意,还望谢真人不要怪罪。”   奉命?   果然沈幽在暗中操纵一切?以为不露面就万事大吉了?   谢知微轻声道,“无妨。论体恤弟子,贵派不遑多让。沈掌门闭关之中,还不忘吩咐溟空长老追问昨夜那位女弟子的死因,贫道拜服。”   话里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但被谢知微谦和温润的说出来,听着是十分顺耳的恭维。   溟空一口应承:“我家掌门一片用心,天地可鉴。谢真人的赞誉,溟空会代为转达。”   谢知微微微一笑。暗道,特么脸呢?   本文最具重量级的人物就站在我身后,我夸他,他还不好意思呢,你凭什么替沈幽这个杀人犯脸上贴金!   等男主杀了沈幽,睡光你满山女弟子,看你还嘚瑟。   溟空抬手招来一个弟子:“去叫几个师兄弟,将杨珠儿送回家乡厚葬。”   谢知微一愣:“谁?”   身后穆涸好心给他重复一遍:“师尊,溟空长老说的是杨珠儿。”   溟空向谢知微投来探寻的目光:“昨夜被陆少主无意射死的女弟子杨珠儿,怎么,谢真人认识她?”   半晌,谢知微低头叹了口气:“芳华早逝,贫道甚是惋惜。”   ……我有一句妈卖批我一定要对草蟒英雄讲。   这尼玛什么剧情?   女主被水冲走就算了,随随便便死一个NPC角色,竟然又是男主的重要后宫!   穆涸看着谢知微忽然低落,心里惊疑不定。   难道师尊又看昨晚横死的女子天赋异禀,想像上次一样收为弟子?   幸好死了。   穆涸放心的同时,不禁产生了疑问——为何师尊总是对女弟子感兴趣?   不,这一定是个错觉。师尊宅心仁厚,谁死他都会难过的。   但为防万一,今后不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接近师尊。 第21章 恶行   唱罢白脸,溟空又不厌其烦的唱红脸,很是有礼的请他两个落座。   谢知微问:“敢问昨夜那位小公子,现在如何了?”差点忘了,谢知微一向清心寡欲,如果只去关心一个女人未免太突兀。既然问,就顺带提提那个熊孩子,虽然劳资很不爽!   溟空将从弟子手里接过茶盘,亲自将杯盏送到他面前,一边答道:“您说的是无量山庄的少庄主陆占云,他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在房里养着。”   穆涸面带微笑站在一旁,暗中记下此人名字,同时将其划掉。   谢知微道声谢,接过茶水:“陆庄主爱子,必定娇生惯养。长途跋涉而来,的确吃不消。”   溟空笑道:“正是,此刻他正在房中安养。待渡生大师今日到了,夜间在下亲自作陪,为各位接风洗尘。”   渡生大师,是金光禅宗的三大圣僧之一。   溟空和沈幽竟然连他都请来,看来这次小聚,并非只是聊聊天那么简单。   穆涸不动声色,低头小心翼翼的啜着热茶。   三个人心照不宣没有戳破昨夜的详细经过,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谢知微便起身告辞:“既如此,长老事务繁多,贫道不宜滋扰,夜间再会。”   溟空勾起嘴角,拱手道:“请。”   谢知微抬脚便走,出正殿不过短短几十步,可他总感觉背后有两道目光盯着自己。   又是那种阴冷的感觉,明显是来自溟空的方向。   该不会溟空和沈幽觉察到什么,盘算着想将他师徒二人杀了灭口?   可也不至于将无量山庄和金光禅宗的人都喊来……管他呢,反正这些人都是群众演员,除了死就是酱油。倒要看看,男主经此一役之后如何修为大增。   穆涸精神力强大,自然也感受到了溟空的眼神。他不用像谢知微一样深沉的不回头,立刻作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很天真的往身后看。   溟空本在盯着谢知微的身影若有所思,此时也不避讳,坦然对上穆涸的目光,甚至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穆涸忙装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低下头紧走几步跟上谢知微。   看来今晚的筵席,会比较有趣了。   谢知微躲在房中继续练字,越写越爽。期间草蟒英雄一连敲了三四回,谢知微都很淡定的点了叉,后来也就没了动静。   直到抄完一整套金刚经,他才停笔,看看外面天色,差不多也到了时候。便起身推门,恰好穆涸站在门口,看样子是正要进屋,见谢知微忽然出来,脸上还有瞬间的不自在。   这小子,肯定又跑出去踩点了。   谢知微故意装糊涂:“为师正预备叫你,你倒出来了。”   穆涸忙笑道:“正是呢,弟子也正打算提醒师尊时辰。”说罢,忽然沿着回廊小跑过来,打头走,“师尊,弟子走在前面给您探路。”   谢知微也颔首微笑:“辛苦你了。”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   两个人刚出竹林,穆涸就径自踏上了一条陌生的小路。   这其实并不算是路,只是草木稍稍往一旁偏斜,隐约露出长长的空地。地面没有做平,更没有铺垫。   男主从来不做无用功,引他过来自有道理。   渐渐的听到草丛里有人在窃窃私语,穆涸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谢知微,小声道:“师尊,这里怎么有人在说闲话。”   谢知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细听。   只听见一个声音道:“现在算什么,杨师妹又莫名被狼咬死,我受不了了,必须离开这鬼地方。”   另一个道:“你说的对,这破门派没前途就算了,不能连命都赔进去……但就算走,也再等等,山里来了贵客,看管一定很紧。”   “只怕那两个奸人又勾结着算计他们,末了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这……那我们明日就走。”   玄云剑派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弟子们都人心惶惶的要跑路了?   对比玉京道宗何其鲜明,但凡有点底子的世家,削尖脑袋都想将门下子弟送进去。看来沈幽的威信每况愈下,已经镇不住了。   早知如此,干嘛作死杀聂霆。有这哥们儿震着,整个帮派弟子白吃白喝也能混几十年。   话说回来,这就是穆涸故意他带过来,想要他听见的?   不对!   谢知微终于发现了一股蛰伏的气息,阴森森的,竟然和溟空的极为相似。   而在此时,那两个大吐苦水的弟子猛然住了口,盯着树林里的某一处脸色发白,像是看见了鬼。   下一刻,一个瘦削的人影低头从那里缓缓走出来。   谢知微给穆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往树后面站了站。   那人脚步极轻,不见半点声响。两个弟子哆哆嗦嗦的似乎想跑,却没敢挪动一步。   对方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处斯斯文文的站定,终于肯正眼看他们,但眼神却没有一点温度。   谢知微细细打量,他穿了一身淡青色便装,干净整齐,不像是从草木深处走出来的,倒像是在花园里闲庭信步的读书人。   而拿着剑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骼匀称,似乎握笔更合适。   这种骨子里的书卷气,若非长年泡在书墨里,根本不可能这么浑然天成。可就是这样一个通身散着清高的人,正面无表情的向目标一步步逼近。   不苟言笑,极通文墨……谢知微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两个弟子抖如筛糠,一前一后跪在地上:“沈……沈……弟子知错!”   “掌门饶命!”   果然是沈幽。   他竟然出关了?   听山里的弟子提过,他们有将近一年不曾见过见过自家掌门。堪堪这两个倒霉蛋说坏话被抓个现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八辈子修来的霉气。   说起来,也不过和昨晚陆家那个熊孩子一样,十七八的莽撞年纪。此时跪下苦苦哀求,看着也怪可怜的。   系统给的资料上说,沈幽天性善良。虽然谢知微对此持怀疑态度,可系统还没有提醒让他救人,想必是沈幽不忍心对两个孩子下手。   这时穆涸忽然呼吸急促。神识中黑莲释放出数倍煞气,流窜开去,刀子一般划过内府各处。穆涸痛不欲生,额头上很快凝了豆大的汗,浑身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谢知微慌忙扶住他,看样子,是聂霆感受到了仇人的存在,情绪激动狂性大发。   不行,这时候还不清楚沈幽的底细,千万不能让男主出岔子。   谢知微一把将穆涸揽在怀里,限制住他的行动。而后掌心贴在他的头顶,一股温润的灵力从天灵渗入,将那股阴冷煞气一丝丝暖开。   穆涸意识还清醒,眼睛睁的老大。   他耳朵恰好贴在谢知微胸前,耳垂盘桓着细微的体温,甚至还能听见谢知微的心跳声。   也不知是不是剧痛之下影响了感官,虽然贴得这么近,他却觉得这心跳声很遥远。   谢知微轻轻叹了口气,不由腹诽,还是嫩了点,这点程度居然疼的脸红。男主你以后可是被某个妹纸将刀插到腔子里,依然温情款款的装情圣,问人家“我不疼,你手累不累”的。   男主你什么时候雄起,劳资心累啊,现在连个沈幽都不敢惹。   还有个王八蛋聂霆在这拖后腿,说好的神助攻呢!   两个弟子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因为沈幽忽然在他们面前站住了,手上的剑也缓缓放下。   他一语不发,似乎是在对着空气发呆。   这倒让他更添了几分诡异之气。   就在所有人都在揣摩他的意图时,他又慢慢的转过身,只留了个后背给两个弟子。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赶紧拜道:“多谢掌门开恩!”   谢知微心里犯嘀咕:这个沈幽还真是良心发现,不得不说心挺大的就算原主谢知微听见弟子们说道宗不好,也要语重心长的说道两句。他倒好,居然连个屁都没放……到底聂霆怎么惹他了,才让他动了杀念?   穆涸一面贪婪的嗅着谢知微衣上的竹香,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幽。   他同样很疑惑,因为聂霆在他神识中忽然安静下来,说了一句:“他变了。”   两个弟子拜罢,站起来就要溜走。   变故陡生。   沈幽站得端正,只是一抬手,手里的那把剑如一条银蛇,飞快的滑向两个弟子的咽喉。   对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喉中就已经发出断气声,瞪着眼直挺挺往后倒。   银光回到沈幽手中,要不是往地上滴了两滴血,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谢知微倒抽一口气,再看时,地上两个弟子的咽喉处已经多了两条细长的伤口,正往外汨汨冒血。   沈幽的衣摆上也溅了两滴,映在夕阳下格外显眼,可他看也不看。   谢知微一连在心里说了好几个卧槽。   以为沈幽是个爱干净的人,居然这么不拘小节。以为沈幽发善心放这两个孩子走,哪成想是装模作样,这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干净,比拍死个苍蝇还轻巧。   沈幽拖着染血的剑往山石深处走,比溟空还像和一个游魂。   果然狼狈为奸久了,做派都这么像。   等到人消失了,谢知微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他不敢看地上那两具年轻的尸体,虽然只是个虚拟人物,可也太逼真了!简直是一场考验人性的恐怖片好嘛!   穆涸红着脸,在他手底下眨眨眼:“师尊?弟子……”   同时,谢知微觉得手心和手指两处有点痒,像是被两把小刷子扫了一下。   低头一看!尼玛,怎么捂上男主的眼了?!   难道偶像包袱太重,把男主当妹子保护了么!人家以后可是会一边杀人一边吃饭睡觉玩妹子,完全不需要啊喂!   系统叮的一声,插话近来:“谢知微不会见死不救,人设中度OOC,存在感扣一颗星。” 第22章 晚宴   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皱起的眉头已经瞬间松开。   系统你是要上天!   我是怕万一救了你又说我多管闲事,违背原主的低调作风好不好!   他火冒三丈,可存在感指数只剩下两颗星,他现在连丁点不悦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草蟒英雄抓住机会,赶紧闪出弹窗,“偶像速接,急!急!急!”   谢知微心中冷笑:破设定破剧情外加破系统,全是你坑劳资,理你才怪。劳资辛辛苦苦攒存在感,说扣就扣……   他不管不顾的挂断,决心一个人走完这场剧情。   反正杨珠儿死了,剧情已经跑偏,索性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放飞,说不定还能给男主歪打正着捞个妹子回来。   说起来,这晚宴上,会不会安排两个可爱的女弟子作陪。   谢知微立刻撤回了这个猜测,沈幽忽然出关,今晚多半是鸿门宴,还是别让妹子们过来掺和着送死了。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心软了,当年可是在剧里演大侠,连劈十数个群众演员不眨眼的。   而这虚拟世界里,男主不过是个主要攻略角色,怎么会害怕?   就算他表现的很害怕,也是在扮猪吃老虎,自己在这操什么心?   果然还是太敬业,入戏了。   谢知微悻悻拿开手,露出底下穆涸浓长的睫毛,他有点嫉妒。但此刻是一出师徒温情的局面,只好硬着头皮往下道:“怕不怕?”   穆涸本想点头,好让师尊对他更怜爱。但想起方才响在耳边的心跳声,念头一转,坚定的摇头:“自然不怕,以后弟子要保护师尊,无论沈幽还是谁,都不能伤害师尊。”   他从谢知微怀中站好,神识中的痛觉忽然消失,使得这句话说的颇有分量。   “哦?”谢知微嘴角弯起来,“那为师期待那一天早些到来。”   男主这是你说的,不管真不真,我可记着了。等你回玉京道宗报仇,千万绕过造极城谢谢啊。   沈幽这个接风宴很有诚意,特意安排在正殿前。   这一晚恰逢月圆,只是天气不太好,有一层薄云遮着。月色在空中若隐若现,四面环绕的垂柳被风一吹,像是起舞的妖怪。   可是沈幽依然没有出现。   席上一共也没坐几个人,听说都是各门派的中坚人物。   谢知微只能认出一个人,不对,是两个。   一个是陆家那个熊孩子陆占云,此时正傲然坐在席间,不时打喷嚏。每打一个喷嚏,还会瞪一眼谢知微。   谢知微淡泊的很,劳资不和一个吹风就感冒的渣渣一般计较。   还有一个。   一穿袈!裟的僧人踱到席前,谢知微起身施礼道:“渡生大师。”   渡生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谢真人还认得贫僧。”   开玩笑,人群里就你们这一帮光头最显眼,而且还就你一个的袈裟是土豪金,傻子也能猜出来好么!   谢知微也微微一笑:“大师说哪里话,大师不也认得贫道?”   渡生道:“多年前佛道大会曾打过照面,后来谢真人不曾出关,今日再会实在难得。”   “此言极是。”谢知微敷衍着答了一句,回身叫穆涸,“徒弟,见过渡生大师。”   穆涸低眉顺目的照做:“见过渡生大师。”   渡生对谢知微收徒这件事同样十分意外,略略看了一眼穆涸,立即赞道:“不愧是谢真人的高徒,资质甚好,假以时日定能……”   他忽然顿住,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穆涸的脸。   谢知微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惊异穆涸的长相,却故意回避:“敢问大师,假以时日,以贫道徒弟的资质,会如何?”   穆涸不明就里,还以为渡生察觉了他重生的秘密,当下心中矛盾极了。   他身负黑莲和聂霆的魂魄,总有一天会瞒不住世人。若是师尊知道了,会不会……   不如先将这个和尚灭口!   渡生不愧是得道高僧,转瞬间面色已恢复如常:“勤加修习,必定前途无量。敢问来日在贵派的佛道大会,谢真人可会出席?”   “贫道不才,如今接下造极城主一职,少不得是要携徒参与。”   听见最后四个字,渡生放下心来,“如此甚好,那时贫僧再与二位畅谈。”说罢,也不再看穆涸一眼,只对谢知微一颔首,飘然回席。   谢知微依旧坐下,穆涸看似不经意的问:“师尊,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渡生大师?”   “不错。”   谢知微瞥见穆涸对着渡生背影若有所思的眼神,便知道他对其起了杀意,无论如何,这回得阻止一下。   渡生的确在初见穆涸之下就产生怀疑,但绝对不是因为发现穆涸重生的秘密,而是在疑心穆涸的身份。   当今皇室重道轻佛,但有一位举足轻重的王爷却十分崇尚禅宗,因此佛门并没有被道门压下去多少。这位王爷经常出入金光禅宗,而渡生向来圆滑豁达,不像他另外两个师兄那样高冷,与这个王爷交情很深。   这王爷正是穆涸的生父,据原著形容,和穆涸长得有八分相似。   几日前穆涸爹往禅宗去,路过道宗,不慎将灵宠丢了。当时急着礼佛,没有细找,又不想放低身段去求道宗。日后他会趁着佛道大会过来凑热闹,顺便找灵宠。   反正这灵宠天生异能,在山里混的下去,刚好也能磨一磨它的傲娇性子。   不错,这说的就是那只“狗”。   “狗”在原著里就是个道具,用完就甩,连个名字都没有,只知道它是皇室独有的雪狸兽。据说是护朝灵兽,因生殖能力低下,现在就剩下一只了,脾气还差得很,逮谁咬谁。   其余雪狸兽,对皇室血脉还有敬畏之心,这一只却六亲不认。就算皇帝亲手抱着,照样下嘴。   本来掐死算了,偏偏还是个一级濒危动物,甚至代表国祚。皇帝不好说什么,就扔给他兄弟,也就是穆涸爹养了。反正他爹自诩闲散,找点消遣也好。   重生之前,穆涸事先没遇见渡生。而他爹往道宗参加佛道大会时,穆涸又卧病在床。被白誉抓到雪狸兽献上去,又假装不慎掉了玉牌,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演了一场父子相认的狗血大戏。   白见著老泪纵横,表示白誉其实不是亲生的,是他捡来的。   穆涸就算有得天独厚的证据,也在机缘巧合下被雪藏。   ——穆涸被人欺压,平时鲜少在大场合出现,记得他长相的人不多。就算心知肚明的,也忌惮得罪白家父子,守口如瓶。   ——这只雪狸兽见谁都咬,就算白誉不是皇室血脉,手上被咬得鲜血淋漓,穆涸爹也不会怀疑。   白誉摇身一变,从玉京道宗的天之骄子、造极城主,摇身一变,成了皇室贵胄,前途不可估量。   他怕穆涸搞事情,隔天就把穆涸先搞死了。而穆涸的魂魄停留不散,也就目睹了自己亲爹,拿着自己亲娘留下的玉牌,摸着杀害自己的凶手的脑袋叫儿子。   可想而知他当初有多恨,后来心就有多黑。   这本书前面苦逼流,憋屈的让人拍桌骂娘。后面复仇流,又爽得不要不要的。   现在穆涸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筵席上,意外的遇见渡生,渡生肯定会一五一十告诉穆涸爹。而穆涸爹上道宗的原由,也将很快由找猫变成找儿子。   看来,男主的爽点马上就要到了。   话说这个玄云剑派的剧情能不能快进!比起男主咸鱼翻身,现在这悬疑剧情完全不够吸引人啊喂。   谢知微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耐,按照原主的人设,尽量少说话,降低存在感。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小酒,也没仔细听溟空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都往陆占云面前凑,就连渡生也过去了。   往人堆里扫一眼,原来是那熊孩子正在夸耀自己琴艺多高超,都学过哪几个大手。   渡生赞道:“不愧是无量山庄,果然高雅。”   陆占云得意洋洋:“那是,我们家世代习琴,我姑母更是一代名家。”   溟空道:“令姑母琴艺无人不知,令表兄白誉想必也颇通音律?”   陆占云更得意了:“不错,只是我表哥修为盖世,所以他的琴艺反倒没那么出名。”   原本沈幽请的是陆占云他爹,哪知他爹吃了白见著送来的新制丹药,克化不动闹肚子。这熊孩子自告奋勇就来了,谁也拦不住,看来歪打正着,刚好替他老子送死尽孝道。   原著里聂霆怨气消散之前,可是炸毁整个玄云剑派,无人幸存的。   男主在破晓时分独自仗剑下山,熊熊火光照亮背后的夜色,而他从不回头看爆炸,逼格高破天际。   溟空见谢知微孤零零坐在角落里,只有那个闷闷的小弟子坐在一旁陪着,便叫他:“谢真人博览群书,想必对音律也有造诣?”   谢知微心里说了声“尼玛多事”,微微一笑,“溟空长老有所不知,贫道是个音痴。”原主是个实在人,强行装逼会OOC,还不如实话实说。万一原著的谢知微也五音不全呢?   溟空自然不信:“谢真人还真是谦虚。”   陆占云哼了一声,嗤笑道:“想必谢真人被道宗前掌门捡回去以后,只顾跟着前掌门学修炼,没工夫碰这些。” 第23章 阴谋   陆占云狐假虎威,本想拿这事取笑一番,来报昨晚被谢知微限制行动之仇。可他毕竟年轻,不知道这话已起了反作用。   谁都知道,谢知微是被道宗收养的孤儿。但由于他为人低调,待人宽厚,修为又极高。没人因此取笑他,反而觉得很励志,对他钦佩有加。   众人都是各派长者,本就是照拂陆占云面子,才听他显摆,心里多是迁就与不屑的。此时他指指点点的贬低谢知微,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形象尽显。   谢知微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占云刚想说什么,张嘴打了个喷嚏,忙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擤鼻涕。   渡生双手合十:“谢真人这是何意?”   谢知微叹了口气:“贫道只精于修炼不假。但当年初入道宗,师尊曾经传授过贫道学过琴艺,但贫道最终放弃了。”   “为何?”   谢知微诚恳道:“贫道真的是个音痴。”   穆涸看谢知微说的那么认真,顿时觉得他更亲切了。   尽管师尊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摆架子,可毕竟身份和资历在那里摆着,生生拉开千里之距。如今才知道,师尊居然也有不会的东西。   穆涸托着下巴寻思:至少先可以试试乐器之类,这样就能有一样比师尊强的了。   陆占云冷哼道:“音律本是名家之学,你这种……肯定不行。”他也知道利害,自觉略去了中间不堪入耳的名词,可听起来还是一样的不知分寸。   众人也就失了兴致,心照不宣的各自回座。   溟空气氛有些不融洽,打圆场道:“白老掌门对谢真人视如己出,难怪谢真人提起令师尊时,思念之意溢于言表。”   谢知微一愣,这哥们儿会来事,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思念白见著他爹了?   溟空好像忽然发现失言:“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乱说话惹得谢真人悲痛。”   我去?我是懵逼不是悲痛好么,哥们儿你的戏很足啊!   渡生也微微一叹,看向遥远的夜空:“见谢真人如此,老衲也不禁念起自己逝去的师尊。”   ……这也是个戏精。   溟空举起自己手中的杯盏,笑道:“渡生大师见谅,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说罢,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陆占云嘟囔道:“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过是装模作样。要真对白家感恩戴德,就该天天跪在祠堂里拜。”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全听见了。   溟空挑了下眉,一语不发的看向陆占云。而后带着笑意走到他面前,灰袍被风撩的上下飘。   陆占云疑惑的抬起头:“干什么?”   在谢知微和其他宾客的角度,陆占云的小身板被溟空遮的很严实,看不见表情。   谢知微心想,这个阴阳怪气的溟空,该不会是要收拾熊孩子?毕竟今晚他们可能要搞事情,心情很重要。   云层被风吹散,圆月整个露出来。陆家的下人被调教的很好,他家少主不发话,他们也就在一旁只拿眼睛看,不闻不问。   陆占云雷打不动的坐着,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一旁的渡生已经起身,准备当和事老。   溟空忽然伸手将他面前的杯盏满上,朗声道:“陆少主,我家掌门请各位莅临,本是出自结好之心。这几日大家一团和气,倒不好?还请陆少主赏脸,干了这杯。”   谢知微失望的不行,哥们儿血性呢?   渡生微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管闲事,重新坐下。   闻言,陆占云虽然还是板着脸,但也很配合的接了酒,闷头喝光。放下杯盏,冲谢知微瞪了一眼,虽然还是很不友好,却也没有口出不逊。   看来熊孩子还知道点规矩。   溟空连干两杯,似乎意犹未尽。紧跟着又满上,转过身,对着众人笑道:“既然路少主都赏了脸,这一杯还请各位也不要推辞。”   这劝酒有点高明,难道其他人还不如熊孩子?众人纷纷站起来,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穆涸已经让聂霆确认了杯子里没毒,但还是不放心,趁机将酒偷偷倒进袖子里。   饮罢,溟空请众人依旧坐下,嘴边笑意未褪:“不若来些表演为各位助兴。”   有那正经的,立即制止:“饮酒畅谈即可,歌舞还是算了。”   溟空摆摆手,“在下知道各位都是名士,寻常的表演看不进眼里去。但,实则是在下修习横笛已有多年,想借此机会 表现表现。”   沈幽不出现,他的助手小秘在这里使出浑身解数陪吃陪喝陪吹笛,也是蛮拼的。   谢知微对渡生道:“溟空长老亲自吹奏,我等真是好福气。”   渡生接道:“正是。”   谢知微于是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溟空也不谦虚,当下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笛子。   谢知微一看,长得根烧火棍似的,这哥们儿不会折根树枝随便刮两下就拿来用了?玄云剑派连个笛子都买不起?也不知道这丑不拉几的笛子能吹出什么鬼。   一阵刺耳的笛声呈划破长空之势传入耳中,既像划玻璃,又像铁锹刮擦水泥地。别说不成调子了,简直精神污染。   尼玛果然吹的是鬼哭狼嚎。就这还好意思表演?   谢知微揉揉耳朵,刚想违心的夸几句。忽然看见陆占云瘫倒在座上,两眼紧闭脸发红。这熊孩子居然醉的这么死,就连溟空吹的贯耳魔音都没能影响他?   不对?怎么渡生也……   谢知微张望一圈,发现居然所有人都倒下了。   除了他和溟空。   卧槽,果然开始搞事情了?   宾客倒得横七竖八,只有谢知微还端坐着和溟空大眼瞪小眼,装晕已经来不及,顿时有点小尴尬。   再看穆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案上,杯盏从手里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可地面干干净净,一滴酒都没溅出来,明显是喝光了。   谢知微凝神一看,穆涸袖子上湿了一片,恍然大悟。   临场发挥的不错啊少年!   溟空抱起双臂,慢慢道:“谢真人音痴,居然痴到这种程度。”他仍在笑,却已经不再是礼貌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平添几分阴险,这种表情才更配得上那双阴鸷的眼睛。   谢知微谨慎起来:“酒里有毒?”   “怎么会,我家掌门善良的很,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不高兴。不过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罢了。”溟空上下打量着谢知微,嘴里“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还装,沈幽自己就是个杀人狂,要不要把山后树林里的两具尸体甩你脸上?   溟空见谢知微不说话,挑了挑眉:“谢真人似乎不太信?是不信我家掌门心善,还是不信我没有下毒?”   我可不可以说都不信?谢知微问:“沈掌门何在。”   溟空忽然挪开视线,看向谢知微背后。“他已经到了。”   谢知微脊背发冷,猛然回身。然后他隔着花圃里的兰草,看见了一身白衣的沈幽。依然神色冷峻,站姿笔直,除了手里没有剑,和他杀死两个小弟子时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对,还换了身干净衣服。   谢知微心里没底。此时最危险的不是酒里的毒,也不是沈幽和溟空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是他压根不知道沈幽在他 背后站了多久。   他根本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甚至连明显的气息都没有觉察。   这不科学。谢知微的修为登峰造极,要想绕到他背后而不被发现,除非沈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比他还牛。   可没有什么气息就细思恐极了,沈幽……明明是个大活人。   难道玄云剑派有什么不外传的阴损功夫?   溟空笑道:“谢真人从容不迫,果然高人。唉,可惜了。”   谢知微不和溟空这个小喽啰扯皮,心想沈幽在风评里和原主谢知微并称“二仙”,果然放不下这些虚名,还记得杀人了得洗手。   那接下来要么杀他灭口,要么继续装。   “敢问沈掌门,今晚来这么一出意欲何为?”   沈幽定定的看着他,但没什么焦距,更像是在对着他发呆,而嘴唇紧紧抿着,明显没有作答的意思。似乎他自始至终只是带了一张不会动的人皮面具。   谢知微被他看得发毛,不自觉的低头去瞟男主,顿时窝了一肚子火。   劳资为你挡风遮雨,你居然睡得这么自在,还枕我大腿。原主谢知微天天辟谷喝风,一把皮包骨,大腿也没肉,硌不死你!   溟空不失时机的赞道:“不愧是谢真人,到了这时候,还不忘看视弟子的安危。”   谢知微憋着气,微微一笑:“自然,贫道只这一个徒弟。”话刚说完,忽然觉得穆涸把他的腿搂得更紧了些。   我……你上脸了还?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沈幽已经绕道花圃旁的小路上,慢慢走到中庭来。要不是杀人干脆利落,谢知微怀疑他是得了自闭症。   不,谁说自闭症不会杀人的?   谢知微谨慎的又问一遍:“沈掌门,可否为贫道解惑?”   沈幽径直在溟空方才的位子坐下,目光淡淡的扫过谢知微,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却是冷的。 第24章 往事   不过沈幽也总算有了那么一丁点活人的灵动。   谢知微突然有种把草蟒英雄拉出来打死的冲动。   数数他穿过来遇到的几个角色:颜知非不怒自威,往那一站不用说话就让人心生敬畏。楚知是虽然蹬鼻子上脸,但至少还有几万门徒呼来喝去,足可装逼。白见著白誉本来就是拉仇恨的反派,全是重头戏自不必说。   可就连个副本里打酱油的沈幽都这么高冷!   溟空收起方才随意的站姿,躬下身,对沈幽恭敬道:“掌门,因谢真人着实不通音律,此法对他无效。属下无能,还请掌门责罚。”   沈幽转而将目光挪向他。   溟空身子更低了,“属下实在没有料到,各门派的高人里,居然还有谢真人这样的特例。本以为谢真人博览群书,至少也会在音律上有些造诣,属下……”   谢知微听不下去了,知道他这当属下的忠心,可当着人的面贬低也太过分了吧?五音不全有什么错?现在被撂倒的还不是那些行家?看来酒里有古怪,再加上溟空制造出来的噪音,才让这些人都中招了。而且看样子,越是擅长音律的,昏睡程度越深。   话说回来……他的音痴居然能抵御精神污染,也是没谁了。   谢知微脸上愈发谦卑:“实在抱歉,因贫道一人耽误了沈掌门的大事。贫道音痴,不知沈掌门可否赐教一曲,让贫道一饱耳福?” 卧槽男主你在搞什么鬼,没看出来我在拖时间么,赶紧起来打副本!   听了这要求,沈幽还没什么反应,溟空已经沉了脸:“我家掌门何等身份,谢真人怎好让他献艺?”   谢知微正色道:“献艺?贵派说过今次小聚只为结交,本无高低之别。溟空长老为何贬低沈掌门的身份?”   溟空露出了些许惊讶,抬手指了指周围:“都已经这幅局面了,谢真人还深信这是在结交,真令人感动。”他说罢,又对沈幽讨好的道,“您说是不是?”   沈幽脸上毫无波动,但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狐狸尾巴藏不住了?谢知微心中冷笑,也想不甘示弱的站起来,以彰显自己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傲骨,无奈一双手抱着他的腿,动弹不得。   倒不是穆涸的手劲儿大,实在是他怕万一忍不住把穆涸抡出去,会影响自己好不容易搭建的圣父形象。   沈幽点点头,嘴角隐隐出现些讥诮的意思。廊下挂的灯笼来回乱摆,他脸上是不停闪烁的光影,看起来整个人阴晴不定。   他此时散发的气质,和他本人的长相很不和谐。谢知微作出万分遗憾的表情,闭上眼道:“贫道首次出山就遇到这种事,实在可惜。”   再睁开时,溟空和沈幽都没有应声,只有风声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响。谢知微纳闷,大兄弟你们要搞事情赶紧的,这么干瞪眼站一晚上,太对不起这些倒了一地的群众演员。   溟空忽然笑了笑,对沈幽道:“谢真人方才的样子,和您很像。”   谢知微觉得这句话实在莫名其妙,而且两头都不讨好。但凡有点性格的,都忌讳被人说和谁谁像。沈幽肯定……咦?他居然没有不高兴,居然还是那副冰山脸,真服了。   溟空也似乎觉得说错了话,忙补了一句:“但掌门从来无人能及。”   谢知微一头黑线。你捧一个踩一个也就算了,这幅痴汉脸是怎么回事?   大概沈幽也听不下去了,一甩袖子,止住溟空底下的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虽然只是轻飘飘一个眼神,可溟空立即会意,躬身道:“掌门慢走,属下知道怎么做。”   沈幽收回目光,好像有点满意,嘴角还出现了一些弧度。然后,他转过身,迈步往大殿方向去了。   他在灯影里走的依然很慢,像是被泥泞拖累的飞蛾,匀速前进,不知疲倦。谢知微有个错觉,如果没有人拦下他,大概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姿态和速度,永远走下去。真是个怪人。   溟空也在对沈幽渐行渐远的身影注目,等他发现谢知微同样如此,挑了挑眉:“谢真人,我家掌门风度如何?”   “堪称绝世。”谢知微赞了一句,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贫道看错,私以为溟空长老有些神态像极了沈掌门。”   不过是被点出了个小细节,溟空居然楞了一下,既然脸色蓦地有些阴沉:“真的?”   谢知微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大抵是随侍沈掌门久了,耳濡目染习上的。”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说不定这就是打副本的缺口。   溟空忽然按住胸口,紧跟着,一口血喷在铺满鹅卵石的路面上。   “你……”谢知微本能的站起身,穆涸猝不及防被他掀翻在地,后脑勺磕在桌腿上,一声细微的闷哼脱口而出。   谢知微也来不及幸灾乐祸,赶紧清了清嗓子替他掩饰。   这时溟空抬起头,灯笼透出的光亮打在额角,谢知微才发现,上面已经布满了大滴的汗珠。   “溟空长老这是怎么了?” 溟空没有答话,只看着地上那滩血发呆,过了会才直起身,苦笑着喃喃自语:“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这又吐血又苦笑几个意思?谢知微趁机问道:“长老莫非有何苦衷?”   “苦衷?”溟空拿袖子慢慢擦拭嘴角的血迹,动作略显娴熟,“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沈掌门他……”溟空一听这个名字就眼神闪烁,谢知微觉得有戏,“难道沈掌门他威逼与你?”   月光已亮到极致,此时风云消散,细瘦的花枝停下摇曳,满庭沉静如水。溟空摸着手边浸泡在月色里的兰草,沉默不语,好像忽然从话唠变成了哑巴。   “沈掌门究竟对长老做了什么?”谢知微大义凌然,一个劲儿追问:“如今各位同道性命全在长老手上,只有长老能救他们,万不可为虎作伥,还望三思……长老的病症,就算沈掌门不肯收手,我等也会竭力帮你。”   爽!这台词多正面,这形象多高大!要是在上星剧里播出,一定又会吸引粉丝无数!   ……然并卵,别说《仙帝再临》只能拍网剧,就算能上星,沈幽这条线也肯定会打个“数月后”的字幕一笔带过。压根没看头好么!   哪有反派总是出来走个台步就退场的?没表情没台词这也太好演了吧?   “没用的。” 溟空慢慢抬起头,一张脸俨然换了副表情,在月光下显得很惨淡。“真人方才说,他们的命在我手里,可我的命何尝不在掌门手中。还望谢真人垂怜,不要……咳……”他说着,又开始费力的咳嗽。   谢知微惊疑不定,难不成沈幽那个王八蛋给他下了毒?就像白见著对原主谢知微那样?   他顿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想不到沈掌门竟如此狠毒,连他忠心耿耿的属下都不放过。”   溟空摇摇头,目光飘忽:“谢真人不会明白,我对掌门的感情。”   ……鸡皮疙瘩掉一地啊哥们儿,大家都是男人,你能不别说的这么腻歪。   谢知微诚恳道:“贫道的确不明白。” 好像有点不妙。常言道反派死于话多,越是到危急关头,反派越是会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和对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然后被主角一个大招KO。   看来这个副本也是老套路。   果然溟空扶着桌案,一面微微喘着气,一面开始说自己的故事。“当年掌门还是剑派的一名弟子,某次他下山去,碰到了一名乞丐。那乞丐浑身脏臭,人见人躲。掌门是个一尘不染的人,虽然话不多,却心地善良。那天下着雪,大街行人不多,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帮乞丐。只有掌门经过那个破烂的墙角时,稍作停顿,给了那乞丐十两银子。”   卧槽不愧是当年的大户,一出手就给这么多,沈幽这个败家玩意儿难怪撑不起门派。   满满的套路,谢知微都懒得动脑子想了:“那乞丐就是你?”   溟空点头。   谢知微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后来,你就上了玄云山,追随沈掌门?”   溟空依旧点头:“不错。”   谢知微叹道:“却不料当年的沈掌门如今却……令人喟叹。若聂掌门尚在,定不会让事态如此发展。”   希望被害者的名字,能唤醒你的良心啊大兄弟。   溟空一愣:“聂霆?”他说这两个字时,不知有意无意,恰好迈步往前走,整张脸被花影遮住,谢知微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出他话里包含了什么情绪。   他一面走一面道:“此间是非,非外人可以评断。在下恐怕不久于人世,能为掌门做这最后一件事,也算死而无憾。”   他穿的灰袍几乎与夜色相融,周身又出现了蛇一般的阴冷气息。   谢知微硬着头皮问:“就是害人?”   光影随着溟空的步伐,流淌在他脸上。他鼻梁略微向下弯折,呈现鹰嘴一般的形状,此时格外分明,又因为嘴在决绝的抿着,使得眉宇间的英气被尽数掩盖,余下的全是狠厉之色。   谢知微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夸:这张像绝了!标准反派长相,而且还是姑娘们又爱又恨那种坏男人脸,要是去演戏,绝对是反派专业户!   只是这么稍一走神,溟空就忽然脚尖一转,扑向了离他最近的陆占云。   怎么,先拿陆占云开刀?等我观望观望。   “万万不可!”谢知微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动了。他一面上前去救陆占云,一面在心里怒骂:“系统你全家上天了!”   因为就在方才电光火石的瞬间,系统鸣着笛给了预警:鉴于您在义勇为时缺乏行动力,有OOC嫌疑,系统强制处理!   可下一瞬间,溟空忽然做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抬起手,往反方向打了一掌。   而目标,正是睡在地上装昏的穆涸。 第25章 拔剑   紧要关头,当然是主角最重要。   系统很快给出了指令:“谢知微更不会对爱徒袖手旁观,请速处理。”   而在指令响起之前,谢知微就已经迅速回到穆涸面前,抬手接下掌风。   爱徒是什么鬼啊喂?   慢着,不对。   这掌风里所蕴含的内力怎么那么少。   谢知微感到手心里蓦然一凉,好像是一阵凉风渗了进去。一看,几点幽幽的寒光正贴着手心极快消散。   原来溟空挖空心思,明着要对付陆占云和穆涸,结果却是在针对他?   谢知微默默问候溟空全家,抬眼看过去:“这是什么功法?”   溟空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意:“不是功法,是毒。”   尼玛敢阴劳资?   谢知微继续问候他全家,一面痛心疾首道:“想不到溟空长老依然助纣为虐……”   溟空脸上没有什么愧疚,只盯着谢知微的脸,极缓慢的摇头:“真像……”   谢知微疑惑:“像什么?”   “没什么。”溟空回过神,若无其事道,“这毒是多年前为一个故人预备的,没想到那时没用上,今日却派上了用场。谢真人不必难过,毒不死人,只是能让人暂时使不出灵力罢了。”   谢知微试着运了下灵力,果然丝毫提不起来。   他顿时怒了,但由于之前ooc,存在感指数大减,这个表情不是很明显:“你欲待如何?”卧槽男主你别装死了行不行!反派就快把咱们团灭有没有!   溟空坦然道:“在下已经说过,是想在临死前为掌门做最后一件事。谢真人既不能帮忙,也请不要妨碍。事成之后,掌门自然会放你走。”   “若不成呢?”   溟空一愣,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放弃了似的道:“我不知道。”   这么纠结?绝逼缓兵之计,到时候肯定还是杀。   “明白了,既如此……”谢知微嘴角缓缓勾起来,“还望到时,你们能放过我徒弟。”   溟空认真的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知微也很认真:“贫道也是真心相求。”   溟空怔了怔,苦笑着自言自语:“不肯信我啊……”   就在这时,穆涸蓦然睁开眼,极快的闪到谢知微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身,抽出他背后的青萍剑,御剑而起,一连串动作快得不像常人。   转眼间玄云剑派的大殿已经被抛在脚下,偌大的前庭在月色里显得格外寂寥。   溟空站在一棵柳树下,好像还有点懵逼的样子。   谢知微更是目瞪口呆,直到发觉腰间发紧,低头看时,才回过神来。   我……我去,男主终于雄起了?   那可是青萍剑啊喂!!!谢知微当年拔出来就足以惊天动地,男主不但拔了,而且还上了!   穆涸就这样站在谢知微身后,尽管由于年纪尚小,体格身高还略逊于谢知微,可动作和姿势都同往日谢知微带他御剑,护着他时如出一辙。   谢知微感动的快要哭了。   这才是男主正确的打开方式!就算男主顶着何峥的脸装逼哥也原谅他了!   穆涸极力控制,手才没抖,但一颗心狂跳。方才好容易寻到机会,在聂霆的帮助下救了谢知微出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唐突,更重要的是他隔着道袍摸到了底下的身躯。   师尊真的好瘦。   方才他借着装晕斗胆枕了师尊的腿,几乎只有一把骨头。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瞒不过师尊的慧眼,但师尊不但没有怪罪,反而替他在溟空那里遮掩。   聂霆本要他谁也别管,自己先脱身,但他做不到。谁死了都没关系,师尊不能出事!   穆涸刚要张嘴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离谢知微的耳朵很近。   谢知微的耳垂小而薄,虽是命格不好的象征,看起来却十分细致,有少数几根稍短的发丝被风吹起来,绕在那里飘荡。   穆涸竟然生出咬一口的冲动。   这种感觉,就像昨夜他想咬师尊的嘴一样。   师尊明明这么瘦,甚至环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往后一摸,就能摸到明晰的脊骨。却总是给他很可口的错觉。   如果哪天忍不住对师尊做了那样的事……   “徒弟,你老实告诉为师。”谢知微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凝重。   男主,虽然我对你这次爆发很欣慰,可远远达不到满意的程度知道不!   你爆发难道不该正面怼么!逃跑是什么鬼?这尼玛拔出青萍剑御剑飞行了都,可别怪我这做师尊的质问你,再OOC我就成负分了!   穆涸何等聪明,已经猜到谢知微要问他什么了。实际上在他动手之前,已经和聂霆合计过,必要的时候可以试着寻求谢知微的帮助。   连日来的试探,聂霆已经不得不承认,世界上除了沈幽那样的伪君子,还真的有谢知微这种烂好人,不用白不用。   穆涸忙收起臆想,轻声道:“师尊,容弟子落地后,一五一十向您坦白。”   谢知微道:“好。”   坦白?难道是要告诉我黑莲和聂霆的玄机?真假?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原著走到最后男主才只告诉了澹台梦一个人而已。   难道……我比女主还牛?   这时已经飞离玄云剑派五十余里,穆涸找了一处悬崖落下,周围都是陡峭山石,围着当中一块平地。   谢知微将青萍剑召回剑鞘,转身对穆涸道:“为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你的修为……为何几日之间……”得把话说软乎点,谁知道男主是不是真的要分享秘密,万一突然翻脸不认人把我灭口也很有可能。   穆涸道:“师尊还记不记得,弟子在昏倒在山下时,师尊塞到弟子手里的那朵黑莲?”   谢知微立马对上原著的细节:“自然记得,那是在你身旁发现的,我以为是你掉落的玩物。”鬼才信,原著谢知微当然知道那个是秘宝黑莲,就是因为怕麻烦,才塞给男主的。   活该他死得早!   穆涸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弟子至今才敢告诉师尊,其实那是失落已久的黑莲。”   谢知微惊讶道:“莫非是当世四莲之一的黑莲?”   “不错。”穆涸说着,忽然拜倒在地上,“只是这黑莲如今融入弟子神识之中,那黑莲本是稀释珍宝,竟被弟子消耗,弟子才……没敢告诉师尊。”   “竟能这样……”谢知微沉吟。   如穆涸所料,谢知微虽愕然,却没有生气。待消化了他的话之后,甚至有些高兴。“为师果然没看走眼,你果然是绝顶的奇才,连最神秘的黑莲都能为你所用,”   穆涸嗫嚅道:“弟子毁了黑莲,师尊不责怪么……”他畏畏缩缩的跪在那里,就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谢知微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也不知被哪个谁欺负的,竟吓成这样。这东西本就无主,那黑莲也算物尽其用,怎能叫毁?若落在旁人手里,或者置之高阁,或者竞相争夺,那才是毁了。”说着,又亲手去搀扶,“起来,我就你一个徒弟,没那么多规矩。”   尽管只是被谢知微轻碰了一下上臂,虚扶而已,可穆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师尊,弟子记下了。”   谢知微点头,看向天上的一轮满月,似乎在自言自语:“天下为四莲争抢不休,虽然现在各自有主,但虎视眈眈的比比皆是。倘都能这样为你所用,也算了结了许多冤孽。”   穆涸惶恐道:“弟子不敢,弟子相信各门派能妥善保管。”既然这是师尊的愿望,那就算再不可能做到,有生之年,他也一定要达成!   谢知微就知道穆涸装大尾巴狼,嘴上虽不答应,但一定会动心。果不其然,他精准的捕捉到穆涸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男主你长点心啊,这就是你以后的任务了!和泡妹子同等重要的任务!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   谢知微心里正高兴,“什么事?”   “一个前辈,想求师尊相助。”   卧槽?该不会说的是聂霆?谢知微心里犯嘀咕,拿眼神询问穆涸。   但表情还是一贯的和善与迁就。   穆涸放心的闭起眼,随即头顶微有银色光华闪动,很快结成了莲台的模样。 第26章 凉亭   “谢真人,聂霆久仰。”   当聂霆的声音从黑莲里传出来时,谢知微都不知道该怎么拿捏演技了。   火候太难掌握了好么!   他知道对方是个鬼魂,却要表现的不知情,而且还得演出一个世外高人见鬼时的反应。谢知微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选了稍微惊讶一点的表情,道:“阁下莫不是在说笑,据我所知,玄云剑派的聂掌门已经仙逝数年。”   聂霆一心报仇,懒得废话:“解释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今日若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不再害你这徒弟。”   谢知微心里冷笑,这死鬼是来求劳资的,倒拽的跟大佬似的。你害啊,搞死男主算你赢。   可他毕竟不能真的说出来,明面上还是作出担忧之色:“聂掌门若有遗愿未了,贫道尽力而为便是。但我徒弟还小,万不可出闪失。”   由于谢知微的乱入将原本的剧情打乱,穆涸重生后和聂霆的关系,比起原著有那么点微妙的亲近。   原著里聂霆还因为穆涸只顾谈情说爱耽误报仇大计,折磨他几回,两个人只是契约关系。   现在穆涸甚至还能暗地里和聂霆偶尔吐露自己对谢知微的苦闷情思,聂霆一开始不可理喻,时间长了还偶尔敷衍着安慰他两句。   因此,穆涸听见聂霆说出害他的话,虽然知道那是对方信口拈来的苦肉计,可谢知微毫不掩饰的忧心着实让他又狠狠的感动了一把。   他甚至有点巴不得聂霆赶紧害他,要是他能被爌虐得死去活来,被师尊抱在怀里关切该多好。   聂霆是个习武的粗人,也不解穆涸心里的风情,对谢知微直截了当的道:“我要手刃沈幽和溟空。”   闻言,谢知微微微蹙眉,沉吟起来:“贫道虽不忍见同门相残,但如今事出有因。且这一来,也能救下其他门派的同道,只能如此了。”   “你说愿意帮忙不就行了,婆婆妈妈。”黑莲里似乎有两道目光上下打量着谢知微,还带了些莫名其妙的不满,“就是个精瘦的男人罢了,那小子怎么想的……”   一边的穆涸忽然不住的咳嗽起来,恰好把聂霆低下去的后话盖起来。   婆婆妈妈?要不是怕人设OOC,劳资分分钟打的你魂飞魄散你信不信?纯爷们不发威,当我是娘炮!   谢知微忍着骂人的冲动,强行转移注意力:“怎么了?”脸都咳红了,难不成聂霆这王爌八蛋又怎么着他了吧?   穆涸赶紧站直了,连声道:“没事没事,弟子不过是吸了点凉风。眼下救人和报仇都迫在眉睫。前辈不妨请师尊商量一下计划。”   一个时辰后,谢知微一脸淡定的重新御剑回玄云剑派。   他看向身后的穆涸,不,是穆涸头顶凝聚的黑莲:“既然聂掌门灵力微弱,不如先回我徒弟神识里,现下暂且交给我师徒二人。”男主头顶一朵花,很影响王霸之气不说,劳资看聂霆这王爌八蛋也不顺眼有木有。   “师尊说得对。”穆涸想了想,“师尊渡的灵力,虽然足够前辈凝聚成人形,但前辈还是留到最后的好。否则现在耗完了,还需师尊再渡。”   聂霆缩在那朵黑莲里久久没有回话。   穆涸又唤了声:“前辈?”   那朵黑莲才一层一层的裹起来,聂霆终于舍得嘟囔一声:“还真是心疼他。”   谢知微心里得意,颔首道:“贫道这徒弟一向懂事。”看来聂霆这死鬼对男主真不好,否则他先勾搭的男主,怎么男主对我比对他还孝顺!我都快被感动了好嘛!   想不到男主还有疑似小白兔的属性,如今倒是掏心掏肺,待我比女主还亲,就是不知道黑化以后会是什么样。   希望到时候靠着强大的智(演)慧(技),能把男主如今的孝心唤回一星半点。   谢知微一路感慨,而穆涸本显得相当轻松,因为他终于在谢知微这里没了秘密。   但又不知等他杀了白誉和白见著报仇以后,师尊会不会对他失望。   思及此,穆涸也开始心事重重。   竟是难得的一路无话,两人一鬼在大殿前降落。   原本众人在此躺的横七竖八,现在居然空空如也,只有残烛未熄,点在灯笼里静静的烧着。   就连酒席都不见了。   谢知微肃然道:“想不到这么快就将人转移了。”   聂霆从黑莲里传出声音:“去佩华居,我来指路。”   谢知微于是带着穆涸,悄悄沿着聂霆传出的路线往幽深小道上走,不多时来到一个地方。   居然是先前沈幽行凶爌杀人的所在。   聂霆道:“佩华居就隐蔽在这山后。寻常弟子不知道所在,今日那两个小孩也是倒霉。”   谢知微点头道:“原来沈掌门和贫道一样喜欢清静,就连居所也十分雅致。”   聂霆只冷哼一声。   谢知微耿耿于怀,岁寒居寒碜的一逼,就是个竹林里的茅屋。佩华居三个字听起来就很高大上,还是个独门独栋的秘密别墅。同样是打酱油,凭什么沈幽就比他有逼格!   穆涸按照聂霆给的提示,敲了敲垒起来的山石,低声道:“师尊,就是这里。”说罢,率先绕了进去。   谢知微紧随其后,沿着山石下掩藏的密道穿行,脚下湿爌滑,周围不时渗出冰冷的泉水从石头滴落。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算到头,但还没出山洞,穆涸就顿住了脚步。   “为何停下?”谢知微心里疑惑,伸手稍稍将他往前推了些许,然后挤了出去。   然后他也跟着穆涸倒抽一口气。   山洞外嘉木丛生,地上大片大片全是上品的兰草,幽香扑鼻。   但让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树枝掩映下的凉亭里,依稀有两个人影抱在一起,贴的严丝合缝。   其中一个俨然是溟空,他将身下的白衣人按在凉亭一角,看不见对方的脸。   但很明显,溟空动作非常粗暴。白衣人虽然衣衫未褪,却已经被撕出了几道大口子。里头露出的皮肤,被他捏的微微发红。   而溟空似乎还觉得不够,接着在身下人的颈间啃咬,肆虐之处,痕迹斑斑。   “很痛吧,叫出来啊。”他一面说,一面扳过对方的脸,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吻得疯狂。   对方仍然一声不吭,就好像受虐的不是他的身体似的。   谢知微目瞪口呆,卧爌槽这是打野爌战的节奏!   溟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没想到这么会玩!啧啧啧,这个姿势虽然很老套,耐不住花前月下朦胧美啊。搞了这么久,就是看不见女方的脸,给人留了多少想象空间。   这姑娘也是能忍,都不带出声的。这不行,要声色俱佳观众才买账嘛。   比如原著里那几场香爌艳戏。   草蟒英雄应该没少撸片,不但姿势清奇,极具画面感,关键时刻还佐以两声“恩恩啊啊”的象声词,是个男的都能血脉贲张。   虽然有这么一丢丢小缺憾,可谢知微已经很满足了。男主不是疑似X冷淡么,这一来,说不定能点亮他的技能点。   谢知微偷眼去看穆涸,哪知穆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神里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男主这个反应略奇怪,看我爌干什么?难道我比现场直播还好看?   谢知微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原主谢知微何许人也?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他怎么会偷爌窥别人床帏之事,并且还看的津津有味?!   不愧男主,心思就是缜密,一定是对他起了怀疑。   谢知微干咳了一声,换上疑惑的目光,在穆涸的注视下,转头作观察状又看了一会,严肃的开了口:“聂掌门,贫道观察多时,觉得不大对。”   黑莲里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此时溟空的动作幅度越发大了,以致于遮挡在白衣人身上的树枝剧烈摇晃,桃花如同乱雪一样洒了他们满身。   穆涸本来没什么感觉,不经意看见白衣人皮肉上的红痕,鬼使神差的就联想到谢知微身上,脸上顿时一阵发烫。   若是……有一天我能在师尊身上这么来,那该多圆满。   他这么想着,竟然忍不住将手伸向谢知微。   谢知微正在等聂霆的答复缓解尴尬,忽然手腕骤然一紧,看时,发现穆涸低低的垂着头,一只手正死死的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谢知微一愣:“做什么?”   穆涸忙撒了手,抬头对上谢知微一本正经的脸,几乎魂飞魄散。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瞬间变幻神色,仓皇的道:“师尊,溟空长老怪怪的,师尊也说不大对……弟子有些担心……”   谢知微嘴角抽爌搐。   合着男主不是X冷淡,原来是个纯情boy?有没有搞错这个是种马文,谁来给他个X启蒙啊喂!   谢知微欲哭无泪,却又只得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继续胡扯:“为师只是觉得这个白衣女子,有些眼熟。”   “的确眼熟。”   聂霆后知后觉的传出这么一句,“你刚刚不是才见过?”   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刚见过?”谢知微略一回思,摇头道,“贫道实在对这个白衣女子没有印象。”   聂霆一字一句:“女子?”   他情绪陡然异常,让穆涸神识中如天寒地冻。   看来,溟空和他身下的那个人绝非偷情这么简单。   穆涸又盯着凉亭看了两眼,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对谢知微道:“师尊,那个白衣人……不是女子。”   谢知微还没回过味:“不是女子?”下意识的跟着往那里看。   此时凉亭里的两个人终于停了动作,溟空满足的舒了口气。将怀里的人抱起来,在脸上亲了两下,轻声道:“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啊兰修。”   兰修?   怎么这么熟?   谢知微回忆了半天,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擦擦擦擦?!!!!   ……这不是沈幽的字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衣人被从桃枝后面拽出来,靠在溟空怀里,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头发散乱,衣衫破烂,虽然被溟空刻意摆成暧昧的姿势,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 第27章 质问   整个洞口一片静默。   谢知微觉得自己日了狗了。   这一定是假的剧情,明明是一篇种马文,怎么会冒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草蟒英雄。   难怪在文里讳莫如深,一笔带过,后来问的时候又各种搪塞。   忠犬跟班穷追猛打,冷傲掌门慨然出柜——就这种剧情,肯定会被举报的好么!!!   这算什么,两个酱油带着男主,看另外两个酱油搞基么???他倒还算了,在原先的世界活久了什么没见过。可男主笔直笔直的直男,肯定得恶心到吐有没有!   难怪聂霆刚才说话的语气咬牙切齿,特么死在一对腻歪的狗男男手上能不咬牙切齿?!!!   谢知微好不容易撇下碎了一地的三观,绷好表情去看穆涸,结果差点又绷不住。   ——后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凉亭看,虽然不算多津津有味,但至少找不到一丝抵触的意思。   甚至还若有所思。   哎我去,男主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只种马,这种同性异端你是要坚决抵制的喂!居然还对着这对基佬陷入了思考,呵呵,别告诉我你在思考人生。   谢知微表示心好累,一脸严肃的捂住穆涸的双眼,将他拽到身后,低声道:“小孩子家不要乱看。”   穆涸在他手底下红了脸,一颗心却跳得更厉害了。嘴上怯怯的道:“弟子遵命。”   的确没什么好看,还不及师尊昨夜沐浴时……   那情形,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   穆涸不由自主攥起手心。   一定会有!   谢知微再瞧瞧凉亭里的两个人,觉得有点尴尬。今晚他大义凌然的过来,本意是为了抢戏救同道。可眼下这一幕,无论几个人再正直,看起来也像是在捉奸。   “两个畜生!”聂霆终于暴跳如雷,直接怒斥出声。虽然隔着黑莲和神识,瓮声瓮气的像苍蝇叫,但在寂静的夜幕中仍然传入了凉亭里。   以凉亭里两个人的修为,又怎会听不到。   沈幽倒是出奇的淡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可溟空却浑身一震,“谁!”   他这个反应,显然是对声音的来源产生了让他心惊胆战的揣测。   瞧这吓得,看来昔日聂霆没少威慑他。   而沈幽明明是被压的那个,又是当年主凶。却比压他的小弟更沉得住气。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厚脸皮。   谢知微觉得生无可恋。原本攒足了力气想来出风头,可此时却巴不得现在赶快找个地缝钻起来算了,这破剧情太要命。   聂霆此人在原著还算个顶天立地,爱憎分明的纯爷们儿,谢知微不想扭曲,可这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狗血八点档即视感是闹哪样?   溟空猛然从亭子里站起来,他甚至忘了去扶怀里的沈幽,以致于沈幽在他怀里打了个趔趄。   谢知微心想,完了,沈幽那么傲娇好面子,肯定打溟空两耳刮子。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个趔趄之后,沈幽竟然直接扑倒在地,像是抽掉了筋骨的稻草人。   不,更像个死人。   溟空很快回过神,冲着沈幽勾了勾手指。后者这才有了下一步动作,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将被扒圌开的衣服拉好,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他静静的站在溟空身后,颈间的斑斑点点若隐若现。可无论神态还是站姿,都同他杀弟子时和在晚宴现身时如出一辙。   除了他离开前庭之前对溟空还有些小动作小表情,其余时间都不带变的。   谢知微隐在洞圌穴的暗处看了一阵,终于看出了异常。   如果一个人总是保持一个表情,可以说他是面瘫。可连眼神都没有波澜,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焦距,那就有点惊悚了。   “聂掌门这位沈师弟,好像不太对。”   聂霆没好气道:“你才发现。”   谢知微道:“贫道愚钝。”装圌逼的惯用模式不就是面无表情,姿态高冷么!沈幽这幅鬼样子,玄云剑派的人都没察觉不对,我一个外人又怎么看得出来?   穆涸隔着谢知微的指缝观察,也得出了结论:“前辈,这个情形,好像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道理。沈幽和溟空在人前正常得很,到了人后却是溟空压了沈幽一头。两个人却表现的十分自然,这绝对不是短时间培养出来的相处模式。   谢知微表示同意,随即就轻斥一声:“不是不让你看么?”   穆涸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师尊没捂严,弟子不小心就……”   谢知微一看自己的手,果然只顾紧张凉亭了,什么时候滑到穆涸两颊都没发现。这动作看起来,倒好像自己是在调戏男主似的。   啊喂,男主你要不要这么配合,脸红个什么劲?   谢知微心里有点怀疑,难不成男主在禁欲中变圌态,看见两个男的那个啥都起反应?   “什么人擅闯佩华居!”   溟空一声呵斥,沉着脸从凉亭走出来。身后,沈幽一个孑然的身影留在黑夜里,像片破烂的纸屑。   谢知微低声问:“聂掌门,你看……”   聂霆当机立断:“你站出去。”   谢知微一愣:“我?”他是拒绝的好嘛,明明硬要来“抓奸”的是他聂霆,凭什么要他出去背锅?   堂堂碧虚真人谢知微,居然偷听人家墙角,天大的笑话!   聂霆不耐烦了:“特地等了一个时辰让你恢复灵力,别和我说你打不过。”   呵呵?   劳资能打十个!不,一百个!   “既如此……”谢知微状似无奈,对穆涸吩咐道:“你先躲着不要出来。”   谢知微昂然走出山洞,站在兰草前,一身鸦青道袍几乎融在夜色里。   ——苍天可见,这回真不是我要抢戏。   溟空看清来人,虽然脸色不好看,却并不是很意外。“想不到谢真人修为高深至此,在下的药,居然只够困住你一个时辰。”   谢知微谦逊道:“过奖。”有点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放。   去看溟空吧,这货不知羞耻,把领口大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个爱。   看沈幽更不行,沈幽虽木头似的站在亭子里。可谢知微眼神极好,只一眼就看见沈幽嘴唇有些红肿,似乎嘴角还沾着些许白色液体。脖子上露出的皮肤更是红痕遍布,身上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   要不是亭子后头的匾额上写着“佩华居”三个字,他还以为自己进了牛郎店。   谢知微为了挽尊,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溟空早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讥讽道,“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谢真人有这种爱好。”   爱好你大圌爷,劳资只对男主和澹台梦的桥段感兴趣好么自恋狂!话说沈幽到底是什么情况,该不会这货被溟空操傻了吧?   谢知微保持淡定,从袖子里取出叠的四四方方的一样东西。   溟空打眼一瞧:“这是什么?”   谢知微依旧谦逊道:“贫道一直想向沈掌门讨教书法,这才无心闯入……有此物为证。”   用灵力送了过去,溟空接在手中,却是一张纸。   正是谢知微先前写的一副字。当时一是打发时间,二是为了和传说中喜欢舞文弄墨的沈幽套近乎。只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晒出来。   溟空垂眼看着那些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太阳穴处的青筋却有一瞬的显现。   谢知微看向沈幽:“贵派的私事,贫道无权指摘。只是难得见沈掌门一面,贫道不忍留下遗憾。”   不出意外的,沈幽依然无动于衷。   溟空问:“真人想如何?”   “听闻沈掌门文武双全,才艺俱佳。”谢知微冲着沈幽颔首,“今日既然没有机会听沈掌门的音律,不知可否求沈掌门一副墨宝,供贫道研习?”   溟空眯起眼睛:“他现在这样,你让他写字?”   谢知微一副自知失言的样子,慌忙道:“是贫道鲁莽,那……贫道可以等沈掌门焚香沐浴。”   “谢真人这么费心替在下掩饰,在下真是感激涕零。”溟空忽然笑起来,指了指亭子里的沈幽,“此时此刻,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有问题。”   谢知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沈掌门不言不语,既不弄琴,又不写字。肯定不是因为他不愿如此,是他无法如此罢?”   溟空依旧保持着笑意:“不错。”   “为什么?”   溟空煞有介事道:“因为我。”   谢知微怔了怔,这是什么鬼答案?难不成还真是被你操傻了?   “已经三年了。”溟空看起来很有成就感,眉飞色舞的道,“全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幅样子。好看吗,以前他可不会这样。当然,平日里在其他人面前,他也不会这样。真人能看见,也是沾了我的光。”   谢知微道:“是……是么。”   玛德纸张!   是好看没错,这一点就算哥是直男也承认。人虽然是个清秀的小白脸,可一举手一投足全是仙气贵气,优雅的很……完全是一个高品质男人该有的气质。   谢知微看了沈幽片刻,忽然问溟空:“沈掌门有说过,他喜欢现在的样子么?”   溟空手上一顿,手里的纸张蓦然被他捏出缺口。   一声质问响起来,“聂掌门恰好死去三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聂掌门的死让他变成了这样?”   这句话听起来不远,却又不知从哪里传出的,一时间在四面回荡,无法分辨来处。   溟空沉着脸抬起头,惊疑不定的寻找声音来源。   兰草丛有细微的动静,将落花点点带起来,在半空里飘了飘。   下一瞬,穆涸已在谢知微身侧站定。 第28章 往事   谢知微实打实的不满意,微微一叹:“不是不许你出来么。”心累,就不能让劳资单独演完一段重头戏么!   溟空一点一点撕碎手里的纸张,一双眼盯向穆涸:“你也太抬举聂霆了。他死不死,跟兰修有什么关系。当初兰修亲自把他的尸体踢下深谷,可是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他整个人暴露在月光下,眼中的恶毒表露无遗。   “师尊……”穆涸假装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就往谢知微身后躲。   男主你就装吧,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谢知微陪着穆涸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同时看向凉亭,接道:“杀聂掌门时,他也是现在这样?”   溟空轻笑一声,随手将碎纸屑仍在脚下,显得颇为得意。   算是默认了。   谢知微问:“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尸走肉?”   “胡说。”溟空矢口否认,可眼神却有瞬间的闪躲。“他哪里是行尸走肉?他会吃饭,会睡觉,还会取悦我!一举一动,和以前有什么两样!这些年整个玄云山,有谁看出不妥了?”   谢知微怜悯的看着他,摇摇头:“那些持怀疑态度的弟子,都被你假借沈掌门的手除掉了吧?如今的沈掌门,动辄闭关,极少在人前出现。就连他精通的音律和书法,也无法再碰。如此俊杰,真是可惜……”   “可惜?”   溟空喃喃一声,随即猛然提高音调:“你凭什么替他可惜!”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换了轻些的语气对着凉亭道,“兰修,来。”   沈幽像是待命的木偶,听了这一声唤,立即迈步走出凉亭。   趁着这个当口,谢知微问溟空:“前夜突然发狂的黑狼,也是溟空长老的杰作?”   溟空本在定定的凝视沈幽的身影,闻言也没有移开目光,“谢真人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不过是先试试你这个徒弟到底是不是真的窝囊废,果然,表里如一。”   你会后悔的大兄弟。谢知微作痛心状,“操纵人心易如反掌,更何况是一只狼。不知溟空长老这次请各派同道齐聚,到底有何谋算?”   沈幽已经在溟空身侧站住脚步,溟空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嘴角。和方才在凉亭里的粗鲁行径截然不同,他一面擦拭那些污浊,一面轻声道:“我先前有两句话,不是在说谎。”   “什么话?”   谢知微又不自觉的开始看自己脚尖。   因为溟空擦干净沈幽的嘴,将自己的嘴贴过去碰了一下,随即又轻抚他的眼角眉梢,那眼神简直比痴汉还痴汉。   而沈幽始终没有回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动。   谢知微实在没眼看。尼玛沈幽太苦逼了吧,被溟空这变态货弄得半死不活,还得受这种侮辱。   要换成是我,劳资跟你拼到底!纯爷们儿宁死不受“胯下”之辱!   溟空缓缓道:“我的确快死了,而且我死前,也是认真想为兰修做一件事。谢真人明白我这执念么?”   谢知微继续垂眼看脚尖:“若果真这执念要以害人才能达成,那贫道还是不明白的好。”   “说得好。”溟空嘴边渐渐勾起一抹嘲讽,“你们这些自诩高洁的人,的确不屑与我这种人为伍。不过没关系,你又不是兰修,我也没必要让你来明白我。”   对方竟是油盐不进,除了他自己和沈幽,别人的生死都是个屁、   看来他已经黑化到无可救药,居然抢了男主的属性和风头?   话说,藏在别人身后的装乖宝宝的那个,你到底是不是跑错片场了?   谢知微正在腹诽,忽然穆涸从他身后走出来,口中道:“可是,如果有人想明白你呢?”   男主忽然抢占剧情,这是要放大招了么?   谢知微有点兴奋,虽然他现在对这狗屁剧情一点都没兴趣,可男主身上的主线还是属于种马文的!   穆涸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在头顶凝聚成莲台形状。   明明他此时垂着眼帘,可谢知微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禁锢在他的目光里。谢知微欲待往旁边挪一步,好摆脱这种不自在。可随即他就瞧见溟空面带疑惑,已经在原地来回走动,然后更疑惑:“谢真人,你徒弟用的是什么术法?”   谢知微很诚实不装逼,“贫道也很好奇。”   原著有说,男主结合黑莲,修炼出天下第一的精神力,非但能够做到心外无物不受外界干扰。而且他甚至能影响他人的潜意识,从而操纵对方的梦境。   白见著后来就是这样被他折磨的形销骨立。   简直可怕,谢知微不过是稍微沾了那么一点就错觉四面八方都是眼睛,千种情绪都在其中,让人无可遁形不说,还会不自觉的,将自己在意的某一种情绪无限放大。   比如谢知微此时,需要集中精力,才没有对上其中那一抹焦虑的眼神。   更何况是被穆涸一心一意对付的溟空。   溟空左顾右盼了一阵子,最终有些仓皇的低下头,把脸整个埋在沈幽颈间。“别看我……别看了!兰修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他缩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按在沈幽的肩头,袒露的皮肉顿时被他掐出了指甲印。   虽然谢知微不知道哪个眼神让他这么在意,但觉着他怪可怜,而两眼无神的沈幽更显得可怜。   穆涸不为所动,慢慢走到溟空面前:“才这点程度就受不了,还怎么让人读懂你的内心?”   他说的很认真也很有礼貌,好像完全是在为对方着想,但话里包含的深意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日后看似道貌岸然实则阴险毒辣的人设终于见了端倪。   谢知微也终于有点找回原著的感觉了。   可就在下一刻,眼前一黑。   谢知微还以为自己瞎了,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就又亮了起来。   他重新懵逼了。   原本头顶的圆月变成了正午的大太阳,兰草丛生的佩华居也变成了人来人往的集市。   有个小贩背着一桩子糖葫芦人群里挤出来,一边叫卖,一边忙不迭的请人让让,眼看走到谢知微跟前。   谢知微正在懵逼中,还没来得及往一边闪,小贩连人带糖葫芦就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咦?”   谢知微站在原地不动了,接下来,旁边涌过来的路人,也接二连三的与他穿身而过。   妈蛋,总不会是劳资死了吧?   谢知微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因为他看见了缩在墙角的一个年轻的乞丐。   那个乞丐虽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张脸也被污垢盖满,身子也因为饥饿或者是别的原因佝偻着,拿着一个破碗,很卑微也很不起眼。   有人撞了他,反倒指责他不长眼,他也小心的低着头,不敢理论。   要不是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和不时流出怨怼和阴沉的双眼,谢知微还真不敢确定,他就是当年的溟空。   谢知微这才算明白男主的用意。   ——多半也是聂霆的用意。   难怪刚才溟空会那么痛苦,因为不仅仅是男主千人千目的精神力,更可怕的是,男主还侵入了他的心魂,借此来读取他的记忆。   而具体实施的方法,就是将神识凝成针尖大小,足有千百个,硬生生从对方的神识里挤进去。   那种感觉虽然谢知微没有体会过,但他觉得,绝对像活剥了皮在砧板上滚一遍,阿不,百八十遍。   甚至比那个还痛苦。   穆涸侵入溟空心魂后,又借着他自身的灵力,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独有的记忆幻象。   虽然只是幻象,却又十分真实,让三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身临其境。   这也是谢知微此时能看到溟空记忆的原因。   溟空那时候还真叫一个惨,一个市井小民都能把他欺负得跟狗似的。以谢知微的观察,溟空不是什么豁达的人,忍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   眼见着那人把溟空手里的破碗一脚踢飞,撞在墙上摔成八瓣儿,溟空依然低着头,但袖子底下的两只手,却已经攥得打颤。   旁边响起一声叫停:“住手。”   语气虽然冷淡,音色却很清冽,在吵嚷的人群里听起来,像是吹进了空谷的凉风。   这兄弟声音不错,要是形象再稍微好点,演话剧妥妥的。   谢知微不看则已,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此人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衫,手里合着一把折扇。虽然面无表情,可眼神清澈,仿佛会说话。   “他娘的,你谁呀!”那个人骂骂咧咧。   青衫者回了两个字:“沈幽。”   啧啧,怪不得溟空对他念念不忘。把一身普通的青衫穿得玉树临风,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连挎着菜篮子路过的大娘都一步三回头的看。   这种自带偶像光环外加柔光特效的高冷形象,绝对是天生的装逼模范。   谢知微尚且如此赞誉,溟空早就看呆了,本来攥紧的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展平了。   这里远离玄云山,闹事的那个人显然没听过沈幽的名字,直通通的瞪过去,“管你沈什么的,走开,当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刚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继而捂住嘴蹲在地上。   谢知微看的很清楚,那是沈幽手里的扇子飞了出去,扇骨刚好敲在这人的腮帮子上。   那人痛呼着,吐了一口血水,里面还有两颗白色的牙齿。   “我的牙……”他颤巍巍的伸手就去捡,可沈幽手指一动,折扇将旁边的沙土扇起来盖在上面,这人只好扒开沙土,才算找到了这两颗牙。   旁边的人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这才叫满地找牙。”   沈幽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虽然还是没什么大的表情,但比起谢知微后来见到的行尸走肉,已经灵气百倍了。   而后,沈幽站到了溟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溟空仍在盯着他看,像是在梦游,样子傻里傻气。   直到一只白净的手,拈着同样白净的一锭银子,放到了他面前:“拿去买吃的。” 第29章 落拓   溟空才回过神,受宠若惊的伸手接,岂料他指尖刚碰到银子,沈幽就撒开了手。   银子没被抓牢,滚落在溟空的怀里,他的手还尴尬的停在半空。   谢知微相信沈幽不是瞧不起人——这是每个爱干净的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溟空脸都脏的没个人样了,更不用说他手上的污垢一碰都能掉渣。   溟空从怀中捡起银子,低低的说了声:“多谢。”   这点钱虽然只是沈幽钱袋里的一点毛毛雨,但对于溟空来说,却能作为很长时日的伙食费。   这两个人,原本属于两个世界。   至少在当时来说,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他们居然会有站在一起的时候。   沈幽略一点头,转身要走。   身后被打落牙齿的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嘴站起来,嚷道:“你站住,敢不敢报上来路,回头老子带人抄你家!”   沈幽没有回头,只顿住脚步,却不是因为那人的叫嚣。   他对着板着脸大踏步走过来的黑衣人,张嘴叫了声:“师兄。”   谢知微打眼一瞧,哟呵,聂霆这货年轻时候也是人模狗样,身高一米九,气场五米六,怪不得溟空那么忌惮他。   沈幽脸上依然冷淡,但往聂霆身前一站,自觉收敛存在感,活脱脱成了个背景板。   聂霆扫了沈幽一眼,“一出来就给我惹是生非。”   沈幽垂下眼睑,不作解释。   两个人相处已久,聂霆对沈幽这种闷葫芦的性格比谁都了解,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再往前迈一步,整张脸却是实实在在的冷了:“哪个说要抄家的?”   他身材高大,当掌门又有些年头,通身透着四个字:威武霸气。   这一声问出来之后,现场的哗然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   那人明显也是被震慑到了,一双眼瞪得溜圆,半晌,才捂着嘴回答:“是我,怎么!”   来人比他高了一头,他这句话简直用尽了浑身的勇气。   聂霆抬起眼皮看看他,随即又耷拉下去:“玄云山,尽管来抄。”   这一年玄云剑派风头强劲,几可与玉京道宗比肩。   就连角落里还是叫花子的溟空,闻言都喃喃的说了一声:“玄云山……”在惊愕之后,眼中流出了浓浓的渴慕与自卑。   谢知微知道,他渴慕的有一天也能像聂霆那样和沈幽站在一起,甚至成为他们那个世界的人。   理想越丰满,就会衬的现实越骨感,叫他又如何不自卑?   巅峰时期的聂霆气质相当出众,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揣测。   有人细细看了他的脸,惊叫出声:“原来是玄云剑派的聂掌门!”   立刻有人也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么眼熟,我有个亲戚的街坊的儿子在玄云剑派修习,曾经跟着见了一回。”   “不错不错,放眼天下,谁能比聂掌门更适合穿黑衣。”   那人被嘴里的血水呛得狂咳起来,带血的唾沫顺脖子淌,等意识到自己惹的什么身份的人后,顿时瘫在地上,“玄……玄云剑派……”   沈幽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往上微不可查的扬了些许。   无数声交叠的惊叹中,聂霆淡淡的“嗯”了一声,看向沈幽:“还不走。”说着,也不等沈幽回应,转身迈步就走。   沈幽收敛起神色,迅速跟上。   两个与市井格格不入的身影很快消失,看热闹的人群也四下散去。   溟空仍旧盯着沈幽和聂霆离去的方向,很长时间,才低头摸了摸腰间装银两的位置,再抬头发一会呆。最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沿着墙角往一个小道里去了。   这是两座房舍的夹缝,往里走十几步,恰好两边的屋檐交叠,得以给下方狭长的地皮挡太阳遮雨水。   溟空还不时往后,揣着钱,他怕被人尾随。   一个身影扑了上来:“老大!你没事吧!”   不止溟空,就连上帝视角的谢知微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另一个叫花子。听声音有些稚嫩,十几岁的样子。   溟空一把推开他,有些轻松的道:“没事。”   小叫花子吐了吐舌头:“老大,刚才吓死我了,差点出去和那个王八羔子拼了。”   溟空看他一眼,嗤笑道:“鬼才信,你出去只有被打的份。”   小叫花子往他身上看,讨好的说:“老大,咱们是不是发达了?”说罢,他肚子就被饥饿带出了一声怪叫。   溟空没有吭声,慢慢从腰间摸出了那枚银子。   小叫花子的目光立刻钉在上面了。   溟空紧紧捏了一把银子,抬头对他道:“阿二,这东西对我很重要。被刚才那个玄云山的仙人亲手放在手中,换成是谁,都会舍不得花。”   这个被唤作阿二的小叫花子咽了口吐沫,艰难的点点头:“那……那就不花,再……再出去讨。”   烈日当空,两个人身上充斥着酸臭味,溟空看见手里的银子沾有些泥土,就拿手去擦,可他手是脏的,污点被他一抹更显眼了。   溟空忽然笑了一声,敲了下阿二的脑袋:“可我谁也不是,总不能把钱烂在手里,把自己给饿死吧。你等着,我这就去买吃的。”   阿二不明白:“老大,你不是说这对你很重要么,你不打算留着?”   溟空已经沿着小道往外走了,闻言很随意的说了一声:“不了,留得住银子,留不住别的东西。”   阿二更糊涂了,盯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老大……还想留什么呀……”   谢知微站在原地不动,场景随着溟空的脚步而变换。   日光浮动中,他想起了从溟空口中讲出的那个版本。   没有欺凌,没有聂霆,没有恶臭味,甚至不是这样一个炎暑气候。   有的,只是在雪地里,一个乞讨者与过路人纯粹的相遇。   若那个画面是真的,肯定是带着诗意的美。   但真正的回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溟空身上,大概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谢知微不知道该对此人说什么好。   尽管溟空拿了足足十两银子,可他还是很抠门的只买了几个馒头,然后一拐弯进了旁边的成衣店里。在店家鄙夷的目光中,选了一件最便宜的衣服。   由于便宜,这衣服做工粗糙,颜色也是最不鲜亮的灰色。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的搓了搓手,直到手上不那么脏了,才把衣服叠起来,藏到了树下的草丛里。   这大概已经是溟空这辈子穿的最贵的衣服了。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当年的他而言。   而阿二对于那馒头同样很满足,两个人坐在那里一顿狼吞虎咽,比吃肉还香。   阿二嘴里大嚼着,含混不清的道:“白馍馍真好吃,老大,要是咱们能吃一辈子就好了。”   “吃一辈子……”溟空咀嚼的动作停了停,然后用力咽下去,低头继续咬馒头。   谢知微看得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场景很快就变了。   这个幻象是男主催动的,全由男主控制。聂霆,穆涸和他就像处在三个独立的包间里,联机看同一场电影。看来穆涸也觉得没意思,往后快进了。   夜间,溟空从稻草堆里坐起来,旁边的阿二呼呼大睡,而他的眼神清明的很,不带半点睡意。   他就这样坐了一会,抬头看看,天上挂着一勾上弦月,被周围的繁星压得黯淡无光。   他从腰间摸出什么来,小心的放在阿二手边。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动静很小,直到走出小道,阿二都丝毫没有察觉。   他来到树下扒出了白天买的衣服,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把衣服抱在怀里,趁着星光,头也不回的出了城。   画面又是一转,溟空依然蓬头垢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眼前的大山,眼中有欣喜流露。   谢知微一看,这不就是玄云山么,这哥们真有毅力。   靠着一路乞讨摸到了玄云剑派,就是寻仇都没他这么能坚持。   溟空四下观望,循着水声找到了一处山涧,他看了一眼里面映出的肮脏影子,然后开始脱衣服。   谢知微不用想也知道,他先前买来的新衣服终于派上了用场,   穆涸明显是看的不耐烦了,紧接着又往后拉剧情。   已经到了玄云剑派招收弟子的画面。溟空站在人堆里,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衣服,头发拿麻绳绑起来,整个人看着总算干净了。虽和后来当长老的风采没法比,但已经和他当乞丐的样子判若两人。   目下无尘的沈幽本就不记得他,自然更认不出来。他此时就站在聂霆的身后,对着台下前来拜师的众人,脸上毫无波动,显出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溟空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还算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说是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仰慕玄云剑派已久,才变卖最后一点家财跑来拜师。   溟空很克制,尽管日思夜想的恩人就在不远处,可他硬是一眼都没看。   谢知微觉得这种人才最可怕。   当初装孙子,就是为了日后当爷爷。忍着不去看沈幽,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完全占有。   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两点。   溟空编造的出身普通,好在拼尽力气维持了一个还算忠厚的形象,而且模样本来也不差,总算是被一个长老收下。   这个长老资历和修为都不高,管的也是整个剑派的杂事,以致于弟子们东奔西跑的给剑派干活。   别人抱怨,可对溟空来说,这无疑是好事。   因为他能借着干活的名目,自由来往于各处。   自然也包括沈幽的住处。 第30章 暴露   穆涸这回应该是将时间轴往后面拉了很久。   眼前景象疾速变幻,再定格时溟空得偿所愿,离沈幽近了。   溟空正在拿着小刀削手里的一根树枝,神情看上去很专注。沈幽远远的站在一旁的树底下,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眉心蹙着,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谢知微瞧了一眼,他手里拿着两截断掉的竹管,拼起来应该是根笛子。   溟空削了一会儿,抬头去瞄沈幽,忽然“哎唷”了一声。   沈幽闻声回头:“怎么了?”   溟空忙背过身去,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沈幽皱了皱眉,继续对着不远处的一丛兰草发呆。   溟空手上动作加快,没多久,他嘴角就浮起一点笑意,抬头叫沈幽:“沈师兄,做好了,你看。”   沈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半空里就传来一个声音:“兰修,让我好找。”语气很拽,又不得不放软了说,听起来冷硬别扭。   一听就是聂霆。   溟空脸色一顿,从石凳上了站起来。   沈幽攥紧手中的断笛,没有应声,更没有抬头看。   聂霆落了地,看见沈幽这样,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旁边溟空拜道:“参见掌门。”   聂霆才发现旁边还有人,瞬间端出架子,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我有话和你沈师兄讲,回避吧。”   溟空应了一声,没有立刻离开。他用一只手拿起削好的树枝,上前一步,想去给沈幽。却见聂霆又清了清嗓子,也拿着一个物件送到沈幽面前。   那是一根碧翠的玉笛,成色很新。   溟空愣住了,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根树枝被精心削了皮,凿出笛子形状和音孔。   但树枝就是树枝,怎么比得上玉石?   沈幽脸上总算没那么难看,却没有接笛子,只抬眼看聂霆。   谢知微算看出来了,这对师兄弟一个别扭,一个傲娇。沈幽那般目中无人的一个人,到了更目中无人的聂霆这里,落下风不说,还得乖乖听他的话。   比如此时,若聂霆不开口,怕是沈幽不敢接笛子。   聂霆道:“拿着。”   沈幽这才接了过来,然后看看另一个手里有些年头的断笛,眼中流出几分不舍。   “我不该发火砍断你笛子。”聂霆不是什么温柔的人,没说几句就开始习惯性的训话,“可你玩物丧志,我不能不管。”   谢知微无语,聂霆这货情商低还是智商低,这哪里是道歉的态度啊喂。再说,小年轻吹吹笛子写写字,多陶冶情趣。要是跑到哥原来在的世界,看见小学生一水儿打荣耀的,还不气死你。   沈幽痛失笛子,本来心情就差,更别说他不认可聂霆的话。但他抿了抿嘴,最终只说了一句:“是。”   溟空暗暗瞪了聂霆一眼,就去安慰沈幽:“沈师兄别生气,我……”   聂霆脸色一沉,对着溟空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瞬间,溟空被他的气场压的喘不过气,他下意识的看向沈幽。   沈幽看他一眼,也发了话:“你去吧。”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对于沈幽而言,现在的溟空也就是稍微脸熟而已,路上遇见都不一定认出来。   他和聂霆方才还僵持着,这么快就一致对外。   溟空被这两个神态漠然的人拒之千里,看得谢知微都替他尴尬。   可想而知溟空心里有多窝火,他低着头快步走出花圃。两只手握着那根树枝,捏得手背直冒青筋,血液顺着树枝往下滴。   谢知微有些惊讶,略一回思,才明白这是刚才削笛子时抬头看沈幽不小心割了手。所以沈幽问他时,他才会背过身不让看。   溟空肩膀不停的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阴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努力忍着才没有回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已经平静无波。   他将笛子藏在袖子里,挺起脊梁走下山路。一路上有来往的弟子,他还微笑打招呼,俨然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场景继续变化,眼前色彩缭乱的让人眼晕。   谢知微一面感叹溟空足够拿小金人的演技,一面揉了揉太阳穴。   沈幽虽然话不多,但看得出来,他对聂霆足够敬重。可聂霆那货神经大条,说话做事得罪人的频率太高。只是他和穆涸看在聂霆是个死鬼的份上不计较,沈幽对他足够了解自然也不会计较。   前提是,不被有心人挑拨。   那肯定不可能。   画面定在一片雪地里,一个浑身褴褛的人抱着溟空的腿,嘴里在说着什么。   而溟空张口结舌,有些慌乱,眼神中满是躲闪。   那个人死抓着他不放,红着眼叫他:“你怎么能装作不认识我呢,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就是我老大!”   谢知微一看,这不是当年那个被聂霆扔下的阿二么,他怎么会出现在玄云剑派?   溟空用力掰下他的手,转身就走:“我叫溟空,的确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阿二锲而不舍的追上去:“不可能,你说话声也没变!老大……你怎么就不认我呢?”   不堪回首的身份和过往重新被牵扯出来,谁都不会乐意。溟空像是要甩掉噩梦一样,打算御剑逃掉。   不料他刚取出剑来,就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你们认识?”   溟空浑身一震,沈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   阿二一见沈幽,更理直气壮了,一把抓住溟空的袖子:“就是这个仙人救我上山的,否则我就冻死了。对了对了,我刚刚还向仙人打听你的下落呢,早知道你现在是这样,我就不说我要找的是个叫花子了。”   他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倒,完全不知道这些简单的话对于此时的溟空而言,等同于地狱。   眼看沈幽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溟空暗暗抓住阿二手腕上的命门一捏。   阿二眼前一黑,没了声音,扑倒在地。   那一下本是情急而为之,可溟空修炼数年,身为凡夫俗子的阿二哪里承受的住,命脉被他生生捏断,来不及挣扎便断了气。   溟空下意识拽了一把,阿二被他软趴趴的翻过来,没有半点反应。   他瞳孔涣散,脸上多年的污垢都还来不及清洗,从面部轮廓上还能依稀辨出从前的影子。   溟空对自己的手劲儿很清楚,顿时呆住了,脱口而出:“阿二……”   沈幽快步走上前,“他怎么了?”   溟空的咬肌紧了一瞬,眼睛里涌上来的泪意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在沈幽的手碰到阿二之前,他抢先将阿二的尸身抱在怀里,“这位小兄弟好像晕过去了,大概是体力不支……”   他脸上堆着若无其事的笑,说的跟真的一样。   可沈幽何等聪明,不过略略看了阿二一眼,就察觉了不对。冷声质问:“气息全无?你杀了他?”   “不可能,我没有!”溟空好像被吓了一跳,吃惊的摇晃着阿二:“小兄弟,你醒醒!”   阿二跟个煮熟的面条似的,凭他怎么摆弄就是没个动静。   沈幽冷眼看着,神情严峻。   溟空自顾自的表演了一会,扑通跪倒在他面前:“沈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你老实告诉我,以前认识他么?”   溟空不假思索的否认:“沈师兄这是何意,我怎么可能认识一个乞丐。”   沈幽毫不给他装傻的余地:“那方才你叫他什么?”   “我……”   谢知微看着溟空语塞的样子,暗暗摇头。   这大兄弟活的真累。就因为一开始的谎,不惜杀人灭口来掩饰。其实何必?他是不是乞丐,沈幽一点都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赞赏他的励志。   不过话说回来,劳资也一直在对男主伪装……好吧,希望他一辈子别看穿哥的演技。   沈幽思路清晰,一句一句剖开溟空的谎言:“他昏倒在山下被我救起,醒来得知这里是玄云山,就追着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老大的人。从你刚才不慎喊出的称呼来看,这个人就是你了。”   被他如此定论,溟空慌了神,“沈师兄,我真的不是,你听错了。”   沈幽看溟空的眼神向来平静直白,没有任何内容,和看其他弟子无异。此时却慢慢浮起一丝厌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何交际。但他口述要找的那个人时,分明指出,鼻形呈鹰钩状。”   “长相雷同的人比比皆是,我……”溟空站起来,一面辩白,一面将阿二往地上放,却忽然顿住了。   一些零碎的物件从阿二手里滑下来,掉在雪地上。   那是几粒碎银子,合在一起也不过二两重。虽然因为放置的太久而色泽暗淡,却很干净。   不像是一个乞丐能拿出的东西。   谢知微来来回回的想,终于记起来,这就是多年前溟空从小镇离开时,放在阿二手旁的东西。   同样都是自认的贵重之物。溟空毫不犹豫的花掉,最终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如果不是出了这次意外,大概他能和沈幽走的更近。   阿二就苦逼了点。舍不得花舍不得扔,小心翼翼保存至今。可他要找的那个人装作不认识不说,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拿出来,人家就把他搞死了。   谢知微默默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溟空不是人,太特么不是人了。   可溟空毕竟是人,至少现在还是。他看见雪地里发黑的银子,微微张大的嘴泄漏了内心的震撼。   沈幽把这反应看在眼里,再愚钝也该明白了,何况他还那么聪明。   他缓缓取下腰间的佩剑,“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31章 逢生   周遭的雪地一片寒凉,映在溟空眼中的剑锋更冷。   溟空吃惊的叫了一声:“沈师兄!”   沈幽很符合原著给出的人设,虽然冷漠但善良正直。溟空在他身边苦心逢迎这么多年,又岂会不了解。   所以沈幽对于溟空这种虚伪的“杀人犯”会作出这种举动,毫不让人意外。   但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有所图,就必会抱有幻想和侥幸。   溟空喃喃道:“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   “你的确待我不错。”沈幽面色毫不松动,剑锋甚至还往前进了寸许,“但这与你杀不杀人,毫无关系。”   谢知微看到这里,有点疑惑。既然沈幽决意要杀溟空,那溟空绝对只有束手等死的份儿,怎么反倒后面倒霉的却是沈幽和聂霆?   溟空嘴角微微抖动,“这么说,沈师兄是一定要杀我了?”   “不。”沈幽摇头,还不待溟空眼中燃起欣喜的光,他就毫不留情的浇灭了,“我不会动用私刑。要交给师兄和各位长老发落,公审之后再行处置。”   他陈述语气的语气颇为淡漠,就好像说的是一件东西。   这本是各大门派处置戴罪弟子的一贯流程,可溟空却受不了。   他猛地往后退一步:“不可能!我绝对不能被公审!”说罢使出剑诀,纵身跃在剑上,飞速往山外奔逃。   谢知微就知道他会来这么一出。公审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也什么内容都会扒被出来。阿二的身份一旦查出,也几乎代表溟空的谎言会被拆穿。   那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沈幽一看溟空如此,眼神一凝,口中道:“放肆。”将剑往空中一掷,御剑去追。   溟空的修为不如沈幽,自然也跑不过他。眼看在半空里就要被追上,他咬咬牙,不死心的往南面的峰林处躲。   沈幽紧咬不放,可是峰林密集,速度根本无法完全发挥。   一灰一白两个身影绕着大小石壁来回绕,谢知微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沈幽终于失去了耐性,抬手一掌打了出去。   这一招又快又狠,光华呼啸着落在溟空四周,溟空快速躲过去,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沈幽一击不中,眉心拧了一下,紧接着又打出两三招。   掌风横扫,威力巨大,连带着稍微细一些的峰林都折断了好几个根。   溟空被碎石和气浪团团包围,无路可逃,绝望的嘶吼一声,像被拍落的鸟雀一样,连人带剑直直的掉了下去。   下面是万丈深渊。   只剩下沈幽一个人,他降落在一处被掌风削断的峰林顶部。   由于溟空下落太快,谢知微跟着他走,没办法看清沈幽的表情。   但不用想,也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大凡一个故事想要转折,套路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等画面被拉了些许,再次定格时,谢知微都无力吐槽了。   溟空运气好的惊人,被树枝接住没被摔死,最后掉进河水里。他抱着一棵浮木无意识的飘了很久,最后停在一处山洞前。他察看了身上的伤势之后,跌跌撞撞进了山洞。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在一处石头摆出的乱阵里发现许多动物的尸骨,甚至还有人的,旁边还画着怪异的符咒。   溟空观察这些东西一会儿,破罐子破摔似的,拿剑往下挖。   这个阵法像是用来封印什么的。玄云剑派源自魔宗,会有这种邪门歪道也不奇怪。   谢知微向洞口一圈瞧了瞧,没有发现人为留下的痕迹。   看来这地方连玄云剑派自己都不知道。   很快,溟空就挖出来两样东西,面露惊异之色。   谢知微一看,卧槽,这都不能说是运气了!简直开外挂!   一块铁片,背后密密麻麻刻着小篆,谢知微不大认识。溟空看着正面的三个字,慢慢的念:“御心术……”   谢知微没听过这个,他关心的是另一件。   铁片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莲座。   溟空皱起眉,翻来覆去看了一下,抬手扔到了角落里。   谢知微张口结舌,几乎要伸出尔康手。   尼玛这可是黑莲!四宝之一!居然被当做包装扔了?你怎么比原主谢知微还作!   溟空埋头看着镌刻御心术的铁片,很快,露出了一抹笑。他慢慢走到洞口,盯着他落下来的上空,就好像已经得到了一切。   穆涸飞快的拉剧情,很快溟空回到了玄云山。一个弟子正在树林里练剑,被突然窜出来的溟空吓了一跳。   溟空一身衣服破烂,仿佛重新做回了乞丐。这弟子愣了很久才认出他来,惊道:“溟空师兄?你去哪了,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按理说,他杀了人又反抗沈幽的追捕,应该人人喊打才对。   溟空惊疑不定的问:“沈师兄……没说什么?”   对方不解其意:“沈师兄?沈师兄怎么了?”   看来,先前种种都随着他的“死”而结束,沈幽并没有说出去,还真是君子。   “没什么。”想明白后,溟空微微一笑,“我之所以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这个。”他忽然拿出铁片,亮了亮。   那弟子好奇的往他手里看,锈迹斑斑的铁片蓦地发出一道刺眼的光。   溟空抬手在那弟子眼前晃了晃:“喂。”   对方呆若木鸡,毫无反应,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空壳,眼睛也没了神采。   溟空笑意深了不少,用从未有过的高傲口吻道:“把你外衣脱下来给我。”   对方机械的照做,很快就把身上的衣物褪下,双手捧到溟空的面前。   溟空伸手拿下来,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吩咐:“好,你可以死了。”   谢知微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着那个弟子就像被操纵的木偶一样,溟空一句话,他还真的捡起地上的剑,朝脖子上一抹,顿时热血四溅。   如果说之前溟空所作所为是畜生,那么现在俨然是个魔鬼。   就算谢知微知道剧情,自信掌控全局,也不由感到几分后怕。还好自己站了男主的队,否则落到这种滥杀无辜的神经病手里,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陆占云和渡生他们,现在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溟空找到沈幽的时候,后者正独自坐在佩华居的凉亭里看书。   初晴,山中幽静,日光照在枯萎的兰草上,上面的冰层晶晶发亮。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先前聂霆送的那把笛子,气孔有些湿润,好像才吹奏过。   谢知微叹了口气,曾经也是一个大好青年,难怪能和原主谢知微并称“二仙”。   沈幽警觉的站起身,待看见假山后面堂而皇之走出来的溟空,原本还算柔和的脸顿时冷了。   “你没死。”   溟空已经换上了方才那个弟子的衣服,虽然小了些,但好歹不那么狼狈了。他盯着沈幽,一字字的问:“沈师兄很失望?”   沈幽将手中书本往桌上一扣,“你是如何进来的?”   溟空笑起来,继续堂而皇之的往凉亭上走。他进了玄云剑派这么多年,大概还从来没敢这么肆意过。嘴上还懒散的说:“我就是这样走进来的啊。”   巡山和守山的弟子,但凡看见他的,都被他用铁片晃了眼迷惑住。溟空还算收敛,知道杀太多人会引来怀疑,只是抹去了他们的意识而已。   他进仰望多年的佩华居,就像是回自己的家。   谢知微呸了一下,小人得志。   “玄云山不留败类。”沈幽毫不迟疑的拔出剑,沉声警告他:“你不值得我出手两次,速速离开,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溟空眼神骤然阴冷:“你居然连杀我都不屑?”   沈幽不和他废话,言简意赅的重复:“走!”   “好……”溟空咬牙切齿,眼神落到桌角的玉笛上,恰好沈幽的衣袍落在上面,“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比不上聂霆,对不对?”   沈幽大概觉得莫名其妙,立即斥道:“放肆,居然直呼掌门名讳。这与他又有何干系?”   不待尾音落地,溟空就突兀的笑了一声,眼中波澜渐渐消失。“我知道了……”   他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迎视着沈幽冷到极点的眼神:“我想最后再送给沈师兄一样东西。”   还是前些日子他给沈幽削的那根树枝笛子。   不待沈幽拒绝,他就将笛子送到嘴边,自顾自的吹起来。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形成冻疮,而他浑然不觉,几根指头动的飞快。   沈幽皱起眉,刚要说什么,可一串凌乱的音律闪过之后,他的眉心骤然展平。   “当啷”一声,剑落地。   沈幽垂下手,眼睛里黯淡无光,已经近似谢知微最初见他时的神态。   从这一刻起,一切万劫不复,谢知微有点不忍心往下看。   溟空收起笛子,脸上刻意摆出的表情消失无踪,一双眼却露出了极致的疯狂。   他死死盯着沈幽,快步走到凉亭里。   “沈师兄?”他不确定似的,唤了一声。   沈幽毫无动静。   溟空喉结处动了动,“兰……兰修?”   沈幽依然没有反应。   溟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不住口的重复起来,似乎他心里憋了无数声“兰修”,今天要一发喊个够。   沈幽算是玄云剑派的二当家,他的字从来只有那些长老和聂霆能叫,也不知道溟空是在执着什么。   接下来,他一步一步靠近沈幽,嘴里还念叨:“三步之内,两步之内,一步……之内,终于……”   谢知微过了好一阵子才算明白,合着这畜生之前从来没走近沈幽三步以内,这是在计数。   溟空在沈幽身侧站定,情绪很激动,深呼吸很多遍才平复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没闲着,又是拉沈幽的手,又是近距离审视沈幽的脸,甚至还捏了他的下巴。   简直丑态毕露。   沈幽在溟空愈加灼热的目光下,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谢知微没眼看,尼玛男主怎么不往后拉!这简直是一个直男变弯的心路历程有木有。   很久以后溟空才满足了好奇心,轻声道:“兰修,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从今往后,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无条件相信。” 第32章 毒杀   沈幽木然点头:“是。”   溟空满意的笑起来,拿出那枚铁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幽双眼恢复清明,他看向溟空时还有些大梦初醒的迷茫。溟空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毕恭毕敬的道:“沈师兄方才睡着了,我怕你着凉,所以斗胆把你叫醒。”   御心术的作用下,沈幽相信了他的话,甚至没有留意对方和自己刻意拉近的距离。   “沈师兄继续静修,我先告退。”溟空带着不易察觉的笑离去。   沈幽淡淡应了一声,依旧坐下来,拿起桌案上的书继续看,可眼中一直带着些挥之不去的疑惑。   谢知微觉得自己穿上病号服,可以去演疯子了。   不知男主在搞什么鬼,接下来居然没再拉剧情,让他毫无遗漏的看完了一个痴汉基佬染指并意图掰弯冰清玉洁高岭之花的故事。   从溟空引导沈幽同意私下直呼他的字,再到随意出入沈幽的佩华居,不出两个月沈幽已经和他形影不离。   旁人看来是沈幽难得结交了个好朋友,其实背地里溟空多次吹响树枝笛,趁沈幽被封印心神时,向他动手动脚。   一开始他还只是试探着在沈幽身上摸索,到了最后,聂霆发现不对找来质问时,他才把沈幽抱在怀里与之唇舌交缠不久。   倒不是聂霆发现了他迷惑沈幽的事。   玄云剑派两个封印起来的邪物——御心术和黑莲,向来只有每一任掌门知道。而封印之地,原本也只有聂霆清楚。他每隔数月就会去查看,哪知几天前去山洞一趟,居然发现封印被破了。   聂霆大吃一惊,又不敢声张,他收起黑莲,回来暗暗查访。   得知有个弟子忽然性情大变,原本还算开朗,这两个月不知怎的总是做恶梦,人也胆小起来。   聂霆找来盘问,才从这个弟子嘴里得知,他无意间看见树林里一个师弟挥剑自刎。不过是有人对其说了一句:“你可以死了。”   聂霆心里有了数,再问那人是谁。   那个弟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掌门,您可别说是弟子说的,弟子没看清是谁,但那个人进了佩华居。”   聂霆惊疑不定,一头吩咐那个弟子不要泄露,一头找沈幽质问。   因这日溟空为了方便向沈幽下手,特意带沈幽来到在玄云剑派最高的山崖隐蔽处。聂霆一路打探,飞身上来时,溟空慌忙之下,还未及撤去御心术。   溟空长相阴沉,为人又阿谀奉承,聂霆一向不喜欢他。因为沈幽忽然和他走得近,他还为此说道过沈幽。岂料沈幽被溟空影响心智,反而认定聂霆无理取闹。   就在前几日,聂霆才刚和沈幽吵过一场。聂霆指着溟空,呵斥沈幽:“你天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荒废修炼,我失望的很!”   沈幽破天荒的和他顶了嘴。   “以貌取人,妄加指摘,我也对师兄失望的很。”   溟空在人前虽然惶恐,可当晚,他几乎是笑着入眠的。沈幽曾痛斥他的一句话,这么快就落在了沈幽最敬重的人身上。   自此,沈幽和聂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   聂霆看着背对自己的沈幽,还以为对方在和他置气,但碍于还有事询问,只得耐着性子道:“别的事我不计较,你老实交代,封印黑莲的阵法是不是你破的?”   一旁的溟空一愣:“黑莲?”   聂霆剜他一眼:“没问你。”而后继续针对沈幽,“我对你寄予厚望,你不愿修炼也罢,但也不要去碰邪魔外道。那东西是不是你拿了,交出来。”   隔着一层虚幻,谢知微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杀意。   他之所以不顾及溟空,当着他的面质问沈幽,多半是不准备留他了。一向听话的师弟变得这么叛逆,甚至还有可能堕入邪道,随便一想都会觉得是被溟空带坏的。   但聂霆错就错在,他太小看溟空。   溟空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袖下的手指却动了动。   沉默半天的沈幽终于开了口:“对,是我。”   聂霆沉声道:“果然,快给我。”‘’   可是沈幽一动不动,还是只给他一个背影。聂霆怒了,三两步走上前,一手扳着他的肩,想让他转过身,“给我好好说话……呃……”   就在沈幽回身的一瞬间,他忽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沈幽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锋刃整个陷在他的胸膛。   “你……”   匕首上淬了剧毒,聂霆喷出一口血,被毒药封喉说不出话来。   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一手带大的师弟居然会对他下毒手。   一旁的溟空这才抬起头,带着聂霆从未见过的笑意,仰着头走了过来。“不愧是沈师兄,做的好。”   毒药很快扩散,聂霆已经动弹不得,他怒视着眼前的两个人,眼中满是恨意。   沈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本就不苟言笑,聂霆根本来不及发现他的不对。   下一刻,沈幽抽下匕首,抬脚将聂霆踢下了悬崖。   也是在这一刻,溟空忽然又做了个手势。   顿时沈幽意识恢复,眸中恰好映着聂霆跌下悬崖的身影,和他最后充满仇恨的眼神。   “师兄?”   沈幽睁大双眼,下意识叫了一声。   “兰修,你杀了掌门。”溟空在一旁鼓起掌,“看看你的手,沾满了他的血。”   沈幽低头去看,顿时手一抖,匕首掉在地上。   此时何止是他手上,他穿的淡青色衣衫上都是四溅的血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沈幽脚一软,跪倒在悬崖边,怔忡的往深渊下面看。   转眼的功夫已经不见聂霆的踪影,估摸着这会已经粉身碎骨了。   沈幽盯着云遮雾绕的渊底,一只手在地下将匕首摸起来。早春冰雪正在消融,匕首上的血渍已被汨汨涌出的雪水冲洗大半。   溟空停下鼓掌的动作,“兰修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匕首已划破沈幽的手心。   伤口处被毒药浸染,涌出发黑的血液。沈幽重新将眼神投向深渊,喃喃道:“不是梦……”   溟空慌忙抓起他的手,用灵力给他驱毒,俨然成了沈幽的长辈一般数落他。“兰修,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爱惜。”   沈幽一把挥开他,冷声质问,“我何时准许你这般称呼?”   这个回应出乎溟空的意料,他看着面如寒霜的沈幽,说不出话来。   沈幽慢慢站起身,血还顺着指尖往下滴,却已经是鲜红色。他面色发白,“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遭受巨大刺激,他被蒙蔽的神智正在恢复。   “我想起来,当年下山救的一个乞丐就是你,对不对?”   溟空瞳孔一缩:“兰修……”   这件事和这个词,大概是溟空一生中最想摆脱的,目的就是想要成为沈幽这个层面的人。却不料,今日终于被沈幽亲口提起。   沈幽从溟空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顿时将匕首捏得微微发颤,“引狼入室,是我害了师兄……害了所有人……”   溟空面露绝望之色,“别说了,你别说了!”   先前沈幽对溟空喊打喊杀时,还只是出自纯粹的惩恶。此时他痛心疾首,则是在和溟空形影不离两个月之后。一个人得不到时固然难过,得到后失去又比这个痛苦一万倍。   即便这个“得到”,只是溟空的自欺欺人。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将对方抱在怀中为所欲为,转瞬间对方就变回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的沈幽。   沈幽逐字逐句的撕扯他最后的理智,“我当年,就不该救你。”   溟空陡然发出一声怪笑,整个面目狰狞起来。   “兰修,你以为说这些就能推脱杀害掌门的罪孽?你有证据?凶器可在你的手里,掌门也是被你踢下山崖的,你忘了?”   被他一提醒,沈幽脸色一变。   他清醒时看到的一幕,大概永生难忘。   溟空笑的更大声了:“看吧,你也是个罪人,所以你凭什么指责我?杀了人把罪孽推给别人,原来堂堂沈仙人是个阴险的鼠辈!”   “我……”   看沈幽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溟空一边笑一边靠近他,“掌门对你那么好,你却恩将仇报。啧啧,想必他现在,大概连骨头都摔成渣了吧。”   “可怜他中了毒,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要他能开口,你猜,他会怎么骂你?你在他心里大概和我这种人渣已经归为一类了吧?”   谢知微觉得真够了,溟空这王八蛋究竟要把人折磨成什么样。   然而他在画面之外,这点心声丝毫不能影响剧情进展。   沈幽闭上眼,轻轻摇头:“师兄……我没有……”   此刻他脸色颓败,一身血污,哪还有平日里的风采。   溟空大概也有点不忍心,态度一转,放柔了声音安慰他:“兰修,你别怕。今天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以后你我就是同一条船上的……”   沈幽猛然睁开眼,神色决绝,匕首极快的朝他刺去。   溟空躲闪不及,被他刺中肩膀。   “好,很好……”溟空神色重新阴沉下来,闪在一旁,一面逼着毒血一面取出了树枝笛。   伴着诡异的曲调,匕首从沈幽手中滑落,他面露痛苦之色,“不!”   和以往不同,这次御心术有些不顺利,沈幽似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在抗拒。他倒在雪水里,挣扎间,指甲在岩石上抠出斑斑血迹。   溟空终于还是成功了。   沈幽重新成了那个没有表情的他,他浑身泥泞,平躺在化雪的山崖上。神色安静,直视晴空的双眼毫无焦距。   只是眼角滑出两道血泪。   溟空也累的半死,原地痴痴的看了半天,上前沈幽紧紧的抱在怀里。   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怀里的躯体揉拦。   眼前的一切变成碎片,彩色的雪花一般翩然消散。   谢知微觉得有点晕,也不知是眼花还是心里堵,他自己都还没站稳,旁边就有人往他怀里倒。   谢知微打了个趔趄,好容易才站定。   “徒弟,你可还好?”   穆涸额角沾了许多汗,因幻象耗费不少灵力,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师尊,弟子有些难受……” 第33章 清算   谢知微问:“哪里难受?”   穆涸却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明显,他情绪很差。   谢知微不禁犯嘀咕,启动这个回忆杀耗损的全是溟空的灵力,他累个什么劲儿?哦对,聂霆在他神识里,肯定是目睹沈幽被糟蹋的过程之后,接受不了发狂了。   那是挺难受的。   不过再怎么也比溟空好百倍。   溟空被折腾了一番,此时浑身都是汗,几乎把单衣浸透,倒在地上像死人一样。就在谢知微错觉他已经挂了时,他的眉头动了动,好一阵子才扯起眼皮,有气无力的道:“你徒弟到底是什么人。”   谢知微正用一只手给穆涸输灵力,闻言直起身道:“来为沈掌门讨公道的人。”   沈幽仍旧静静的站在那里,夜间的凉风正在来回吹着他。他此刻毫无灵力,已经被风里的寒意冻得脸色发白,而颈上和肩头裸露出的皮肤上,那些屈辱的印迹却更加鲜明。   溟空几乎用上全身力气,转过头去定定的望着他:“谢真人,当年的事,想必你们都看见了。”   就算此刻他穷途末路,原形毕露,可他看向沈幽的眼神一直不变。   还是那么的……禽兽。   谢知微叹道:“不错。”   溟空在地上慢慢挪了片刻,终于提起力气支起上身,可随之又倒下去。离沈幽仅有三步之遥,他却可望不可即。   “沈掌门善意之举,却引火烧身。以致于害死聂掌门,使堂堂玄云剑派凋零没落,而他自己也被阁下折磨得面目全非。”谢知微慢慢皱起眉,语气褪去了温度:“以怨报德,阁下的良心不会痛吗?”   由于这段回忆杀让谢知微像吃了苍蝇一样,吐不出来,憋着难受。又可怜沈幽苦逼的一辈子,不知不觉就带了情绪,最后一句竟然是训斥出来的。   谢知微一愣,劳资又能自如的做表情了?   穆涸在他怀中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师尊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果然……师尊也是无法接受那种感情的吧?   谢知微没在意穆涸敏感的小动作,抽空去查了系统,一看存在感重回三颗星,顿时乐了。   再一瞧,几十个对话框在那里闪烁,看样子草蟒英雄真是急坏了。   谢知微感到大仇得报。就算剧情不靠谱,好歹这会儿给足了存在感。先让我飚个戏,完了再找这死基佬算账。   “良心?”溟空念起这两个字很生硬,就像是第一次发这个音节一样,“谢真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在捡施舍时被人踩过手的,就别和我提这两个字。”   他说的理直气壮,倒好像是谢知微在胡搅蛮缠一样,   谢知微暗自翻了个白眼,行啊你穷你有理,三观不同多说无益。可没有男主光环,你也别黑化啊大兄弟。   溟空终究没能够到沈幽,提起最后的力气去动手指。   沈幽像是被他牵着线的木偶,迈步就往他身边走。   由于溟空灵力薄弱,他走的很慢,一摇三晃像个瘸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溟空却已经很满意,眼神温柔的很,眉宇的戾气全收敛了。“不管你们这些外人怎么说,遇上兰修,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   那神色痴恋得,就好像向他走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沙漠里飘来的海市蜃楼。   可就在他的手摸上沈幽衣襟的一刹那,一团黑气忽然冒出来,将沈幽的步伐拦下。   沈幽失去控制,就要往地上倒,但黑气很快凝成人形将他扶住。   溟空离这团黑气最近,第一个看清这个人形的脸,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是……聂……聂……”   煞气和死气随着聂霆离开了神识,穆涸总算没那么痛苦了,身上也回复了力气。可他就是不愿意从谢知微身上起来,反而凑的更近。   谢知微的心跳声依然很遥远,穆涸贪婪的聆听,可这也并不能让他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转。   沈幽的遭遇他亲眼目睹。他甚至有意查看了溟空在沈幽身上动作的每个细节,并暗暗幻想有朝一日他能对师尊这么做时又是怎样的情形。可接下来沈幽的下场,却让他明白这种事真的不能强求。   而谢知微方才对溟空的斥责,则像一盆冰水,直接将他泼了个透心凉。   谢知微对穆涸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只顾腹诽聂霆,都当鬼了还这么装逼真的好么?   溟空“聂”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聂霆神色冷厉,转身,一脚跺在他身上。   “兰修遇上你,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直到溟空像一块破布似的飞出数步,他仍然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本来就已近油尽灯枯,又勉力控制沈幽行动,这再吃聂霆这一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他面如金纸,再张嘴时,还不待出声,先趴在地上大口吐血。   谢知微看他一时半会吐不完,于是去问穆涸:“可好些了?”   穆涸神识中恢复平静,脸上的汗珠也被夜风吹干了大半,好歹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了。   穆涸默默的从谢知微怀里站好,规规矩矩挪开半步,“谢师尊关心,弟子已经无碍。”   这让谢知微觉得莫名其妙。   还是装的很乖巧很听话,可看起来怎么有点疏离感?   该不会是什么时候疏忽,得罪他了?难道是刚才抢了他风头他不满意?   很有可能!毕竟玄云剑派还有一朵白莲没到手。   ——刚刚这么急于表现,他肯定是误会劳资别有用心,打他装备的主意。   谢知微心里凉了半截,还来不及盘算该怎么挽回,就看见在一旁手忙脚乱的聂霆。   聂霆是个游魂,借了谢知微强悍的灵力才暂时以实体出现。但这形态时有时无,他踹溟空时还是实体,这会儿又变成了虚体,沈幽从他的怀里慢慢往下倒。   聂霆赶紧聚气灵力,重新凝成实体才又扶住他。而一股灵力就这么断断续续,沈幽不时往一边歪。   他身量高大,这样一来显得很笨拙,也很辛苦。   他嘴里还“兰修”“师弟”的胡乱叫,可沈幽的眸中一直是潭死水,毫无波光。   “你……你居然没有……”   溟空好容易不再吐血,喘着粗气问了半句,却忽然面露惊异,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然后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原地爬起来,踉踉跄跄朝聂霆走了过去。   谢知微和穆涸都有点被他震住了。   他刚刚还对聂霆怕的要死,这是要闹哪样?   聂霆只顾埋头拉扯沈幽,等他反应过来时,溟空已经咬着牙关挪到他身侧,然后一把从他怀里将沈幽拉了出去。   恰好聂霆正呈虚化状态,被夺了个措手不及,抬头一看,溟空已经抱着沈幽重新跌坐在地。   他顿时火冒三丈:“这厮大胆!”   溟空放肆的笑起来,伸手去拨沈幽发间的细碎桃花,一面抬头应对聂霆的怒火:“聂掌门就会说实话,若我胆小,怎会有今日?”   聂霆沉着脸,猛地冲过去,就要夺沈幽。   溟空却忽然露出诡异的神色,下一刻,聂霆生生停手,目眦欲裂。   “畜生!你居然敢……”   谢知微一看,原来是溟空两根手指按在了沈幽的咽喉处,似乎用了些力气,手背暴起细细的脉络,似乎再往下按一些就能捏断沈幽的脖子。   谢知微也不能忍了,可他怕男主猜忌不敢再抢戏,只好轻轻摇头表达不满。   溟空看起来很得意,甚至连看向聂霆的表情都带了些轻蔑:“叫你一声掌门,你还真当这是三年前?姓聂的,我怎么不敢,要你一个残魂来指手画脚?”   说着,示威一般的摸了摸沈幽的脸,另一只手却毫不松懈。   “兰修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他的命也是我的,你想让他死,尽管来。”   聂霆紧盯着溟空那只亵渎沈幽的手,眼神足以杀人,语气却骤然平静下来:“放开我师弟。”   溟空看向沈幽的目光满是柔情,一字一句的答复他,“死也不放。”   但紧接着,他的手像触了电似的抖了一下,然后沈幽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瞪大眼睛,沈幽头顶出现一朵莲台形状。与穆涸先前显现的不同,这莲台是很纯净的白色。沈幽浑身因此氤氲起淡淡的银色光华,就像是涂了一层荧光粉,虽然并不很显眼,却照亮了三步之内。他周身落了多少桃花,都能清晰入眼。   而这点光也成了一道屏障,将沈幽与外界隔绝开来。溟空想再碰一碰他都不能,只要指尖沾上一点光就会蛰的手疼。   聂霆脸上不见半点喜悦,反而慢慢低落下去,还隐约透着几分哀痛。   沈幽就这样倒在一团平和的微光里,毫无动静。如果不是两只眼不知疲倦的睁着,旁人还以为他正在做一个好梦。   谢知微叹了口气,有些不忍的闭上眼。   穆涸的神色也复杂起来,盯着谢知微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很快变得更复杂。   溟空仔细的辨认:“白莲……怎么会在兰修身上。”   聂霆没有理会他,黯然飘到沈幽跟前,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谢知微睁开眼,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聂掌门当年对沈掌门严苛,就是因为得知大限将至,想将大任交给沈掌门。这白莲也早就转到沈掌门的神识中,只可惜后来……”   溟空很有自信的接了话:“后来兰修是我的了,包括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谢知微觉得有点同情他:“阁下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溟空冷笑一声,扭过头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阁下懂的很,否则你要贫道和其他同道前来赴宴,意欲何为?” 第34章 末路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别再拐弯抹角了。”溟空又开始咳血,但他强行克制了回去,“打开天窗说亮话。”   谢知微点头:“早该如此。”   沉闷了半晌的聂霆终于转过身,看向溟空的眼神如利刃一般。   “为我师弟偿命。”   听见“偿命”两个字,谢知微看一眼白光里一动不动的沈幽,惋惜的很:“果真沈掌门已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溟空脸色似乎更白了,他猛地一口血吐出来,竟然压都压不住。   穆涸站在谢知微身后,忽然自言自语道,“强行催动一具行尸走肉,这三年一定很苦。”   谢知微接道:“自然,虽然为师不懂这御心术的玄机。可凡是使用在人心魂上耍招数的邪术,多少会受到反噬。沈掌门当日泣血而死……如此操控三年,诚可谓害人害己。”   “别说了。”“你闭嘴!”   两声制止先后响起来。   谢知微于是就闭嘴了。   ——一不小心捅了刀子,抱歉啊。   可这说的全是实话。   沈幽虽然和聂霆性格不大对头,但毕竟一路紧随多年。聂霆之于沈幽,就好比原主谢知微之于男主。亲手杀了自己的人生导师兼手足,肯定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再加上溟空那些恶言恶语的刺激,他当时已处于崩溃边缘。   而溟空对他强行使用御心术,这次他有所防备,强行对抗。可那不堪一击的精神力,又怎么受得住?   他心脉受损,才会流下血泪。又被溟空磋磨了这三年,魂魄肯定得被玩坏。   说不定,早在三年前的山崖上,就已经废掉了。   否则溟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反噬得油尽灯枯。   聂霆缓缓蹲下去,透过白光,给沈幽一点一点扯好衣服。这期间手抖得厉害,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穆涸脸上一沉:“不许对师尊不敬。”话音刚落,正在惨笑的溟空陡然惨叫一声,他本就奄奄一息,这一声从嗓子里挤出来,倒也不十分凄厉,就是瘆人了点。   帮为师出气啊,真孝顺。   谢知微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穆涸惶恐道:“师尊,弟子不是故意……”   谢知微摇摇头,轻声道:“为师不怪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止要扬善,还要惩恶。”男主,虽然我人设是圣父,但你该黑化还是得黑化啊,不要顾及为师!   穆涸响亮的应了一声,眼中闪过窃喜。师尊没有怪我!那假以时日等我报了仇,向师尊道明原委,是不是师尊同样不会怪我?   “惩恶?说得好,你们可以取我的命。”溟空擦了擦嘴角的血,哑声道,“但在这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知微直截了当道:“对不住,贫道拒绝。”   溟空肩膀耸动一下,看来又要吐血了,“你还没有听我的条件!”   谢知微叹了口气:“白莲自动浮出神识,是因为神识成了一潭死水,它要去找新的宿主。至于神识为何成了死水,不必贫道再往下说了吧?”   因为现在的宿主死了!死透了!都是你这个王八犊子害的,你还不要脸的提毛线条件!   溟空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语速极快:“只要让我提炼出那些人的魂魄,就能补上兰修的……”   聂霆背对着他们几个发了话,语气被控制的很平稳,甚至有些昔日的肃然之感。“你杀我门下诸多弟子,想必已经试过无数次了,还不死心?”   溟空大声辩白道:“你懂什么!我这次找来这么多当世高人,魂魄是一等一的上乘。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一定能……一定能……”   谢知微不敢苟同。   好比一台手机,如果裂个角,你还能拿胶水粘一下勉强用。可是一旦摔稀碎,你就是泡到金胶水里,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当然,金胶水这种东西并不存在,渡生和陆占云这些人物的魂魄也不是他溟空想试试就能试试的。   这个副本原本就是个伪命题。   谢知微道:“贫道不会让你这么做。”   溟空顿时咆哮起来:“为什么!”   沈幽就算苦逼倒霉又可怜,可毕竟已经回天乏术。再说了,沈幽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谢知微断然道:“拿无辜性命去冒险本就有损阴德,况且渡生大师等人皆是各派名士,不能……”   “那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些有些名声的普通人,怎么比得上兰修!”溟空一意孤行,回身望着白光笼罩之处,两只眼睛里全是沈幽的影子。   对溟空这个BT来说,就算金胶水,也是胶水,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补全沈幽的缺口。   谢知微总觉得这个说法哪里怪怪的。   身后发出轻微的脚步声,穆涸缓缓走了出来,“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师尊不同音律,没有受你笛音蛊惑,现在也要被你拿去提炼魂魄?”   谢知微恍然大悟,对啊,要不是劳资运气好,这会大概已经被溟空抓去,顺顺当当的给沈幽当胶水了。   还是然并卵的那种。   谢知微怒了,尼玛就算出局,也得是被剧情和男主踢出局。你一个副本里的渣渣就别闹腾了,大家命都已经够苦了,炮灰何苦为难炮灰!   溟空一愣,继而嘴硬道:“谢真人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他见说动谢知微无望,于是便向聂霆道,“姓聂的,兰修与你好歹是同门,你表个态。”   “我?”聂霆已经给沈幽理好身上的衣物,还没有收回的那只手在半空里紧握成拳,“当然也不答应。”   “你……”溟空瞪圆了眼睛,随即,指着他放声大笑。   谢知微有些想捂耳朵,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还嘶哑,听着真难受。   聂霆慢慢站起来,还没有转身,一掌已经先挥了出去。   溟空在地上滚了几下,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乱草中,再也动弹不得。可眼睛还在瞪着,借着一口气,还能苟延残喘。   谢知微心里暗道,这是聂霆借着一股灵力勉强维持魂魄,威力有限。要是他还活着,这一掌出去,大概溟空连个渣渣都不剩。   溟空估计是被一掌拍蒙圈了,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好一阵子才能转动眼珠,然后继续提着气发笑。   聂霆沉声问:“笑什么?”   “我笑兰修……如果他能听见……”溟空没办法扭动脖子,好容易扯起眼皮,往白光处看,“兰修我知道你能听见,咳……到了这个地步,连最敬重的人都不管你。看看这世上,只有我还对你好……”   眼前黑影一闪,聂霆已经到了溟空面前,伸手想掐他的脖子,但他厌恶的抿了下嘴,直接拿脚踩在溟空身上。   聂霆近乎咬牙切齿:“他活过来又怎样?知道宗派被你祸害的七零八落,他自己也被你做了那种腌臜事……落得不人不鬼?”   溟空在他脚下艰难的摇头,面露绝望之色:“我会想办法让他忘了这一切……好好活着……你、你在干什么!”   谢知微一瞧,不知道何时穆涸已经站到了沈幽面前,而沈幽周身的光华一点点围绕到穆涸那里,然后集中在穆涸天灵处慢慢渗进去。沈幽头顶的白色莲座也缓缓飘到穆涸身旁,眼看也要随着白光一起为穆涸所用。   溟空大吼道:“住手!那是兰修的东西!”   卧槽兄弟你都快挂了,就别作死了成不,什么兰修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男主的!他要拿什么你都得双手奉上,你唯一要纠结的,只是站着给他还是跪着给他。   谢知微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惊着他。”   这本就是聂霆和穆涸的交易,他报仇,穆涸捡漏。以穆涸现在还算是弱鸡的现状来看,他不挑食,更何况这白莲是绝世秘宝,不要白不要。   穆涸很快将白莲融入神识中,而黑莲与白莲一旦相遇,顿时在他头顶处幻化出一朵交叠的花影。花瓣是白色,花心则是黑色。   聂霆看了一眼,“这样也可以。”   谢知微在心里默默评价,黑心莲,和男主的人设如此般配。   溟空嘴里犹自喋喋不休的痛斥穆涸“卑鄙、贼人”等等,可他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穆涸睁开眼,周身的黑气蔓延过去,千丝万缕,很快缠满溟空的全身。   穆涸有些茫然无措的道:“是这白光自己拉我过去的,怎么能怪我呢?”   男主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装吧。   谢知微没有吭声,他也不敢。男主现在升了级,手段也多了。溟空被黑气缠绕,皮肉毫发无损,可神情却十分痛苦,就好像是在受千刀万剐之刑。   不过也差不多了,直接勒在了魂魄上,比那个更痛苦。   谢知微希望永远也别有机会体验这种感觉。 第35章 恶果   溟空的痛吟声虽然不大,却凄厉无比,几乎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谢知微找不到他在哪里,只瞧见黑雾中依稀有个东西在动,而动作幅度越来越弱,发出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低。   聂霆充耳不闻,依然蹲回沈幽跟前,扶着额头发呆,俨然成了个漂浮的石头。   溟空断断续续的传出一句话:“谢真人,我……最后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谢知微愣了下:“嗯?我?”这是要立遗嘱么?可跟你非亲非故的,就算你有遗产要分发,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吧大兄弟?   穆涸担忧的开了口:“师尊,小心有诈。”   谢知微觉得也是,于是点点头,打算继续作壁上观。溟空依然锲而不舍的哀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真人……听闻你宅心仁厚……难道连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都不满足?”   那也得看你是什么样的将死之人好么。   你当年都快被人欺负死、饿死,沈幽把你给救了然后呢?   谢知微不为所动。   “没想到谢真人……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你枉为……”   谢知微听到这里时,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沉寂已久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友情提示,谢知微不是铁石心肠,请适当调整,以防ooc。”   谢知微被这冰冷的金属音惊得打了个机灵,心想这系统干脆也别叫作者英灵系统了,改成戏精系统算了,你行你上啊!   “我是怕节外生枝,谢知微又不是傻子,万一上当不是很掉智商?”   系统那边安静了,估计是在盘算怎么回应谢知微说的这个情况。   谢知微没工夫等他,直接问:“这个副本还有多少走完。”   系统很快给了答案:“玄云剑派剧情已进行98%,进度条满100%后,您的存在感指数将达到四颗星,请加油哦。”   谢知微一下子暗灭了窗口。   并不是因为系统生硬又肉麻的那句“请加油哦”,而是他发现底下弹出的对话框又多了。之前还只有几十个,这回大概得一二百。   谢知微别说愧疚了,他心里毫无波动。   剧情进行到现在,大有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的感觉。满怀期待插了光碟,以为就算不是X蒲团,也是X瓶梅吧。谁知道正片来了个断背山,能写出这种奇葩剧情,草蟒英雄不仅是个死基佬,还是个重口味死基佬。   可吐槽归吐槽,关掉系统后,谢知微做无奈状,叹了口气,对穆涸道:“徒弟,暂且收手。”   进度条都走到最后了,溟空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保险起见听系统的。   看他还怎么折腾。   穆涸应了一声,很听话的将黑雾撤开一些,绕在溟空身边,像是画地为牢。   聂霆背对着他们,淡淡道:“妇人之仁。”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在说谁,谢知微反正和他互看不顺眼,也不在乎。转而去看溟空:“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溟空终于得偿所愿,却不理会谢知微,先看向平躺着的沈幽。然后也不知道他手上做了个什么动作,   沈幽居然像活了一样,从地上慢慢的坐起来,只是脸上依然僵硬。他沾了一身落花,随着这僵直的动作纷纷往地上掉。   聂霆先是一愣:“师弟?”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怒视向溟空,“这厮又要耍什么花招!”说着,伸出手拦在沈幽面前。   穆涸一语不发,可脸上隐约透出些怜悯的意思。   谢知微没在意,只顾对溟空目瞪口呆——都快死了,还能用灵力操控死尸,“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当然,这大概只是溟空自以为是的“爱情”。   溟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像浑身的血都被他吐干了。   “兰修……”   他上下嘴皮轻微动了一下,总算发出这么个含糊不清的名字。   接着他拼劲力气将双手相扣,大量血液涌出他的口鼻,顺着脖子往下淌。于此同时,沈幽忽然眨了下眼,嘴角出现了一点弧度。   不很明显,却是谢知微在幻象之外,见到沈幽做的最自然的表情没有之一。   当然,在幻象中他见得多了。比如打落恶人牙齿时,看见兰草长势旺盛时,又或者看书进入佳境时,沈幽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这种微表情。   如此细微且灵动,和溟空先前强行让他露出的笑容不同,是属于沈幽自己真正的神态。   就连聂霆也怔住了。   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溟空做了个更惊人的举动,他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冲出黑雾,眨眼扑到谢知微跟前。   穆涸脸上闪过一丝杀意,下一刻,黑雾追过来,将溟空拽离谢知微身侧。而后整个围了上去,溟空彻底没了声息。   沈幽重新躺回地上,操控者已死,失去灵力维系,这次他连双眼都闭了起来,成了一具普通的尸体。   黑雾消散,已经不见了溟空的影子。   原地只留下一片焦黑的东西,沙土一般的流进兰草中,与土壤融为一体。   穆涸来不及惊讶新技能的威力,方才大意让溟空冲出来,好像是附在师尊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可师尊如此震惊,莫不是什么大秘密?   穆涸小声问:“这个人……和师尊说什么了?”   谢知微两眼看着埋在兰草下的骨灰,良久,回过神:“他说,救救他。”   他脸上的震惊一点也没淡去。   恐怕谢知微很长时间都忘不了,溟空临死前,这一句带着哭腔的救救他。   穆涸虽然对溟空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不齿,尽管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去想为什么会不齿。   他冷漠的看了一下烧成的灰烬,在脸上做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弟子还以为他是要伤害师尊,一时心急才……师尊请责罚弟子。”   卧槽。怎么被溟空鳄鱼的眼泪给震慑了,想想沈幽那么惨,而他这几年在玄云剑派坐拥权位。就算抱着个尸体,好歹也算某种意义达成了愿望,有什么好冤的。   临死前扔出个完全不可能达成的棘手请求,如果是原主谢知微还要头疼一会儿,可谁叫现在被他取而代之了?   再看看系统进度条,已经99%。   就剩下收尾工作了,赶紧过过过。   谢知微好容易收整神色,收起手中已经半出鞘的青萍剑,“那种情况下连为师都误以为他不怀好意,更何况是你。为师当谢你才是。”   穆涸见谢知微说的真诚,眼中闪过一丝窃喜,低头道:“弟子不敢。”   他很本分的站在原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向谢知微身边凑。   谢知微心里讶异,这回给足了男主表现的机会,连白莲都被他拿了,怎么还这么疏离?   ……大概是孩子经过这次副本,成熟了长大了。   不过好歹需要个成熟长大的原因吧?   谢知微百思不得其解,等他意识到有些奇怪时,顿时在心里咆哮开了——这种做爹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啊喂!长着一张何峥的小白脸,我要有这种儿子早掐死了!!!!   疏远点也行,毕竟以后也是要黑化的人,当个陌生人,总比不小心得罪他,被莫名其妙报复一气的好。   换句文艺点的话形容,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也是从今以后要秉持的理念。反正存在感指数那么高了,只要不出剧情怎样都可以。   谢知微决定从现在做起,于是不着痕迹的也退开一步,看向还在对着沈幽发呆的聂霆:“聂掌门,一切都已结束,你……”   “麻烦帮我厚葬他。”   聂霆转过身,由于谢知微给他的灵力耗费殆尽,他整个人呈现半透明装。脸上倒是出奇的平和,已经看不出先前的爆满的戾气和怨气。“然后告诉别人,他三年前就死了。后来这个只是溟空找来的替身。”   穆涸还在揣着心事走神,等再抬头时,发现谢知微已经和自己相距一步之遥,心中一凛。   难不成师尊他目睹溟空的过往之后,也对这种事起了忌惮?   不错,师尊乃是品性高华之人,当然要尽可能规避一切不必要的污点。否则,黑莲这种人人争抢的至宝,他怎会毫不犹豫的送给我?   以后要怎么做,才和师尊像从前那样相处?   谢知微压根没料到穆涸会将问题上升到那种高度,浑然不觉的和聂霆说着话。“这是自然,只是聂掌门,你的灵力不够了,贫道再给你输一些可好?”   聂霆摆摆手:“不必,大仇得报,我已经没什么憾事。况且也为我师弟洗清了冤屈,不虚此行。”   转而又对穆涸道,“小子,今后黑莲白莲都归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穆涸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   从此他的神识中再也没有一个人为他指路,但他并不孤单,因为今后他无需引导。那片鸦青色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路。   谢知微强行煽情:“聂掌门可有什么话要对沈掌门说?”就这么走?传说中的生离死别呢?一点也不够爆点啊!   尽管脸部轮廓随着魂魄淡去,已经不那么明显,他还是能看见聂霆露出了个看神经病的表情。   “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去,死傲娇这么不配合。不过既然是死傲娇,当着外人面,就是后悔的想死也不会表现出来。   谢知微讪讪道:“也是……愿你们能相见于另一个世界。”   “……再说吧。”聂霆就像泡在水中的墨滴,最后一点颜色终于化开,“道理你都懂,强扭的瓜不甜……好自为之。”   穆涸默默的点点头,因为怕谢知微犯疑,没有做声。   谢知微莫名其妙,强扭的瓜?   这话肯定是给男主留下的。   难不成,男主有看上的瓜了?啊呸,男主有看上的妹子了?   呵呵真行啊,我这个做师父的居然都不知道。   穆涸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动静,于是试着叫了一声:“前辈?”   原先聂霆站的地方一片虚无,只有兰草中沈幽冰冷的尸体。   “聂掌门已经走了。”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抬起头,谢知微已经垂下手,转过身去。   他眸中亮起来的光重新暗淡,却听见谢知微语气坚定的说了一句:“你还有为师。” 第36章 质疑   穆涸没来由鼻子一酸,可随即他质问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一开始打定主意不再相信任何人,却对师尊毫无保留的相信,甚至胜过信聂霆。而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一切,可偏偏对师尊如此小心翼翼,唯恐他对自己有丁点怀疑。   他真的害怕沈幽的遭遇会发生在师尊身上。   沈幽是个毫不相干的人,可以冷眼旁观。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师尊也不会笑,不会说,不会再对他露#出关切的眼神,他该如何对待这冰冷的世间。   穆涸垂下眼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可是,弟#子真的很想……”   谢知微觉得沈幽的尸身就这么搁置在地#下不太雅观,正打算搬到凉亭里去,给换个囫囵衣服,再通知他门下弟#子。   风大,他含糊听见穆涸的这句话,刚刚只顾围观玄云山三巨头团灭,也是这会儿才回过味,对聂霆不满的很。   他半回身,一副很懂的样子道:“想就去做,我徒#弟如此优秀,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不应放在你身上。”   聂霆这王#八蛋,什么仇什么怨,临走还阻拦男主,一定要人注孤生他才安心?   穆涸微微一愣,居然觉得脸上有点热:“师尊过誉,弟#子不是那个意思,还是不……嗯……”   如果师尊明白并接受我的心意,那该多好。   他忽然局促起来,以致于最后那个尾音有点飘,听在谢知微耳朵里格外弱气。   啊喂男主,这个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难不成是因为溟空强#迫沈幽,把他给吓怕了?不!男主要相信自己的魅力,要知道那一对可是隔着性别没得商量。而你看上的妹纸,都会沉迷于你的美色,无法自拔,也不愿意拔。   谢知微继续鼓励他:“哪位姑娘被你看上,是她的福#分,你不必妄自菲薄。”   穆涸默默压下了千言万语   ——弟#子看上的是您,可弟#子永远也不能说。   谢知微说罢,发现穆涸的神色慢慢变得坚定,心中大喜,认为男主感情上终于开窍了。   他欣慰的弯了下嘴角,而后去搬动沈幽的尸体,谁知从沈幽怀中掉落一样东西。   这东西顺着斜坡往下滚,刚好停在穆涸的脚边。   穆涸捡起来一看,是溟空一直携带的树枝笛子。   谢知微若有所思:“他居然将此物放在沈掌门身上。”还以为跟着溟空一起,被男主烧成渣渣了。   穆涸嘴边出现一丝不屑,将这已经摔裂了的树枝随手一扔,堪堪落在溟空骨灰流逝的地方。   他意识到这个行为鲁莽了,赶紧#小声解释:“弟#子觉得沈掌门不会喜欢这个,所以帮沈掌门还给他。”   这孩子略懂事,三观太正可不太好,会影响以后黑化程度。   谢知微勉强“嗯”了一声,觉得事情似乎哪里偏离了。   按原著的设定,穆涸后面的确把形象维持的很好,可也只是形象而已,骨子里黑透了。   多年后的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一喜一怒,都能牵动他的后宫们为他杀#人or相杀。而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滴血不沾,末了还皱眉痛心道:“又有人间接因我而死。”   等凶手自惭形秽的认错时,他又摇头道:“我不是在怪谁,但为我这样的人玷污双手,你不值。”   对方当然要哭天抹泪的说“值”,投怀送抱各种逢迎,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少不了再来一场活色生香的第八字母戏。   人生赢家。   便宜占了,好处捞了,还要让人低三下四求他睡。   最可恶的是,那全是妹子啊妹子!   下一刻,谢知微就骂自己傻叉,肯定得是妹子了,要是汉子,这文也得换题材了……   谢知微还在沉默,穆涸已经很有眼色的用黑气将沈幽从谢知微手底下接过来:“师尊劳累许久,请去歇息。余下的事,弟#子一个人就可以的。”   谢知微心想也对,他堂堂碧虚真人,造极城主,就算再没逼格,也不至于到做苦力的份儿上。   那后面厚葬沈幽,解救渡生等人的事就交给男主好了,男主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趁机结交那些主流名士。   谢知微打着哈欠回了房,正打算蒙头睡觉,忽然沉寂很久的系统里又开始闪烁对话请求。   谢知微冷笑着接了。   似乎是没料到谢知微这回接的这么干脆,对面静了一秒,然后狂轰滥炸似的开了腔:“卧#槽#我擦我去啊!谢一哥谢偶像谢男神谢老#师!!!”   谢知微揉#揉耳朵,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当年的称呼了,现在麻烦叫我谢真人。”   草蟒英雄充耳不闻,继续泫然欲泣的咆哮着:“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舍得接了!!!”   谢知微讥讽道:“当然得找你好好谈谈,否则不知道你还要塞什么奇葩剧情给我。”   草蟒英雄江河决堤般的言语顿时关了闸,吞吐起来:“额,这个……那个……”   谢知微一见他这样,立刻给他盖章定论:“呵呵,好一个种马文作者,好一个直男癌写的死长篇文,怪不得关键时刻遮掩过去,原来是想夹带私货!快给我台电脑,扯了网线的那种。”   草蟒英雄一愣:“干……干嘛”   “去评论区揭#发你。”   “不不不,偶像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基佬装直男有多不容易,写这段剧情的时候心里有多纠结多难以割舍,自我代入的时候又肝肠寸断到什么地步?”   “我、我没有!”   “这么大声,你还有理了?敢不敢让我去评论区曝光啊,你个死基佬!”   “不!就算珠穆朗玛峰弯了我也保证笔直!!!”草蟒英雄终于忍无可忍的反击了一声,可随即声音就急转直下的弱了下去,“那……那、那不是我写的……”   谢知微当然不信:“当我那么好糊弄,要不是你写的,那这剧情从哪来?呵,我早该想到,你能取这个笔名,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诶?草蟒英雄么?”草蟒英雄摸不着头脑,“不就重口了点,可比这重口的笔名多了去,怎么就不正经了?”   谢知微很犀利给他的剖析:“本来我也是拿正常姿#势理解你的笔名,可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你还可以换一种方式和部位去草蟒。说不定你都已经这么做了,怎么样,那蛇憋死了没?”   草蟒英雄不可置信:“偶像……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污。”   谢知微面带冷笑:“你连恋尸这种梗都写得出来,我不过说两句你的心声就叫污了?说吧,以后你还想再插多少私货来膈应我?”   草蟒英雄快哭了:“偶像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以想象这些天你经历了什么,可你也不要伤害我,我也是个宝宝啊……”   “嗯,一个写小黄文的宝宝,车速稳的很。”   草蟒英雄抓抓脑袋,真的带上了哭腔:“是我错了……偶像我跟你坦白,其实沈幽的剧情我一开始就没有想好,大纲里都没写的。”   “继续编,给沈幽都起了字,还有性格,住处的细节都设定的面面俱到,最重要的剧情却没有想好?”   “那个……每个作者都有不愿意放弃的东西。我觉得沈幽这个设定很好,却插不进剧情里,又扔不下这么带感的人设,于是含糊写了。既能给读者想象空间,还能加快节奏嘛,毕竟大家那阵子更喜欢看澹台梦。”   谢知微沉吟:“这个倒是,那我现在走的剧情是怎么来的?”   草蟒英雄干咳了一声:“我见偶像对这段剧情跃跃欲试,可实在想不出好梗,于是就……临时去搜了一篇读者脑补的,仓促之下也没细看,等发现的时候偶像已经不肯理我了……嘿嘿嘿,看来追我文的腐女也不少啊嘿嘿。”   谢知微一字一句的抠重点:“同人文???”   草蟒英雄讨好的“嘿嘿”笑,没敢再吭声。   谢知微也“嘿嘿”一声,不过是气的:“我抢戏抢得那么认真,你居然拿一篇同人文糊弄我?你的良心不会痛?”   怪不得一开始走剧情他就各种“急急急”的乱闪对话框,可剧情都走完了,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男主这会都已经把沈幽拉去厚葬了好嘛!   一把酱肉塞嘴里,嚼完咽完,直到消化的连渣都不剩,你现在告诉我是苍蝇肉,还吐得出来么!   草蟒英雄硬着头皮试图说些什么:“这个……那、那个……”   谢知微彻底炸了:“也就是说沈幽可能还是杀#人凶手,溟空也不一定是混球,到最后聂霆那货有没有原谅沈幽还是未知???!!!”   草蟒英雄吓得缩了缩,过了一会,才战战兢兢的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这……偶像您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啊,我说要留给大家想象空间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向前看,谁叫作者不靠谱。   谢知微按捺着火气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草蟒英雄满口保证:“今后的剧情保证公开透#明,全按照原著走,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如果偶像带领下的剧情发展出这些元素,我也不介意哈。毕竟你作为读者,也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空间。”   想象你大#爷!!!劳资怎么可能允许这种基佬元素出现!借用你刚才的句式,男主弯了劳资都不可能弯。   啊呸,男主也不能弯!   谢知微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草蟒英雄赶紧道:“偶像尽管说。”   谢知微小声道:“MMP。”   “啊,太小声了我听不清,偶像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愧是资深戏骨,谢知微转瞬已经挂上和善的微笑:“我说,谢谢你。”全家。 第37章 回程   草蟒英雄感动极了:“还来谢我,偶像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这些读者的脑子都有坑,迂回跌宕的天坑。但无法理解的是,这还都是些女性读者。   “被坑算我倒霉,不过……”谢知微话锋一转,面无表情道,“我不计较,不代表你就能这么算了。”   草蟒英雄秒懂:“偶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除了换角色和强行修改剧情,别的都好说。”   不换角色是草蟒英雄的原则,这货对长着何峥脸的男主和长着谢之脸的谢知微有超乎想象的执念。   可不能修改剧情谢知微就不明白了,这原本也是他现在要提的条件。   “剧情为什么不能改?让澹台梦从天而降和男主在一起就那么难?不要让我重新怀疑你的取向好么。”   对于谢知微的咄咄逼人,草蟒英雄十分坦然。“偶像,这跟我取向没关系啊。不瞒你说,小梦梦下线的时候我自杀的心都有了,可我只能操作系统,不能改变剧情,否则这个系统的存在就没意义了。您演个电视剧上星播出了,观众觉得不好让重拍,你愿意吗?”   “我无所谓,制片绝对不答应。哪来那么多钱和时间折腾?”谢知微回想起当年拍戏的经历,也是感慨万千,“不容易啊,不过边拍边播的戏,倒是可以结合观众反馈调整后面的剧情。”   草蟒英雄一拍大腿:“没错,所以我们只能后面补救女主戏份。”   “怎么个补救法?难道……”谢知微心里一喜,“女主还有可能出现?”   “偶像聪明!她的那条线虽然不亮,却也没彻底灭掉,只是没和主剧情搭上,我没法保证什么时候会重新亮起来。所以偶像……”   谢知微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还是得靠我拉这条线么,我自己看着办吧。但你拿同人文充副本的行为太恶劣,必须补偿我!剧情要是你那边没法改,让我酣畅淋漓的装一回逼总行了吧?”   “当然可以,偶像你都拿到四颗星了。”   谢知微满意的点点头,可立马就觉察不对:“等等,拿四颗星算我自己的本事,不是你额外给我的优惠啊。”   草蟒英雄心里哀叹果然演艺圈混久了都是人精,于是干笑着回他:“那偶像你慢慢想,咱们可以商量啊。”   谢知微却忽然停下了噼里啪啦的言语,系统空间里一片安静。   “偶像好像有心事?”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除了女性角色总是掉线以外,别的都挺正常啊。”   谢知微烦乱道:“算了算了,先走剧情要紧。要求等我想好再和你提。”   等谢知微挂断对话框,蒙头睡起来时,那边男主已经很神速的办完收尾事宜。   进度条完美达到100%,谢知微神清气爽出了门。   隔着回廊就看见一群人向这里过来,渡生和穆涸打头走,两个人还在热络的说着话,看来男主已经建立起初步的人际关系。   渡生手里拨弄着佛珠,惋惜的说着什么,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或义愤填膺,或同样惋惜。   穆涸一眼看见站在回廊尽头,竹林一隅的谢知微,笑容深了,往前紧走两步来到谢知微跟前,躬身道:“师尊。”   然后小声说,“弟子已经说师尊在歇息,这些被救出的前辈们却还是执意要来竹林外候着,一定要向师尊当面道谢。”   “我知道了。”   说话间对面的那些人也走出了回廊,渡生双手合十的冲谢知微施礼:“善哉,今日我等全靠谢真人与高徒相救,感激不尽。”   后面的人也纷纷表示感谢。   谢知微面带微笑的说着场面话,人群中没找到陆占云,随口问了句:“陆小公子为何不见?”   渡生叹道:“陆施主受了惊吓,已经被手下带走,想必此刻已经踏上回程的路了。”   有人在底下说了句:“还是道行太浅,居然失心疯了,嘴里胡言乱语不说,见着谢真人的徒弟就叫爷爷,可怜呐。”   这本来是个很滑稽很有画面感的描述,可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笑,都是高人。   渡生还沉痛的安慰谢知微:“贵派的白城主与陆施主系表亲,谢真人不必太过伤心。”   谢知微好容易才抓住他安慰的点——白见著和谢知微是师兄弟,还是别人看来特别亲的那种。陆占云是白见著的亲戚,自然和就和谢知微沾亲带故。他疯了,谢知微就得很难过,很自责、   这特么算哪门子的逻辑?   那个出言不逊的熊孩子疯了,他笑还来不及好嘛!   谢知微强行垂下眉梢,跟着遗憾的叹了一声,同时不动声色的看了穆涸一眼。   后者脸上的表情和谢知微一模一样,也正在假惺惺的唉声叹气,可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没有逃过谢知微雪亮的目光。   ——佩服,不愧是男主。副本扫尾的同时还不忘睚眦必较,看来陆占云已经废了。   客套到最后,谢知微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此番虽然凶险,但与渡生大师一会,贫道不胜荣幸。前日手抄金刚经,仓促间只完成一半,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谢知微前世是娱乐圈混久了的,再不济也对人情世故知晓一二。谢知微一个穷道士,拿不出什么钱去结交,只好出力气了。本想拿字和沈幽套近乎,没想到沈幽早就成了个死人。   渡生这里给他一半,因为谢知微毕竟还是不太放心。佛道大会上那么多人,他总要先一步见到渡生探口风,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坏了男主的认父大事。   谢知微一个低调的人,如果冒然去找渡生,只怕会引人注目,送字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渡生果然很喜欢,拿过去摊开翻来覆去的看:“只听说谢真人修为造诣极高,原来书法也是上乘。贫僧佩服,待来日劳烦谢真人写全后,贫僧当挂在大雄宝殿之上。”   其他人看了也赞不绝口,纷纷道“好字”,“笔走风云”等等。   谢知微嘴上谦卑道:“过奖。”这才叫装逼于无声无形。   穆涸这时候对琴棋书画没什么兴趣,先前溟空撕碎谢知微的那幅字,他没能看见。这会儿也凑上前瞧了一眼,顿时眼睛挪不开了。   都说字如其人。谢知微的字极有风骨,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飘逸苍劲,转笔处又尽显圆润,如凛凛风中飘摇不折的修竹。   穆涸觉得,他好像开始对人写的字有了审美的能力。   除了不通音律,师尊真是样样都好,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的境界?   谢知微尽量不去干涉男主的行为,自然而然走出的才是原汁原味的剧情。   可出乎意料,男主所作所为与原著截然相反,他没有在玄云剑派搞破坏,也没放火烧山,更不用说先前谢知微各种期待的睡一两个妹子什么的。   两个人就这样在破晓时分默默的下山,一如他们默默的来。   男主一下也没有回头看,这倒是唯一一点和原著相同之处了。   不过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谢知微面无表情的想,大概……这个男主也是同人文里走出来的。   赶回去时,天刚破晓。   玉京道宗比起玄云剑派温度明显高了,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润。远处登天城的烟云上罩着一挂彩虹,半空里可见坤月城外荷花池里点点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苞,围在造极城四周的刺竹林苍翠欲滴。   穆涸一路上少言寡语,连风景都不看,似乎心事很重。谢知微只当他是刚得到黑莲白莲,有待适应。就像饿了很久,突然来个猪蹄红烧肉,怎么也得慢慢消化不是?   道童烧火做饭,笋干青菜加豆腐,味道淡的一逼。谢知微在玄云剑派这几天虽然吃的也是素,可油水充足,不免把嘴养刁了点。   谢知微挑了一点就懒得吃了,不过本来他就辟谷,吃不吃都一样。可穆涸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米都是一粒一粒往嘴里送,谢知微摆出脸色硬是让他吃了半碗,然后赶他去休息。   穆涸依言走到门口,却又停下,回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躬了躬身,快步跑开了。   谢知微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想什么,但他原著里的一个小酱油,实在不宜过问。   穆涸虽然不认识渡生,可他毕竟是重生过的,也知道回来以后意味着什么。   一个月以后就是佛道大会,到时候铁定热闹,   男主就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了,会紧张本属正常。   “二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一个声音带着埋怨,拖着尾音飘进了门。   谢知微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却还是面带微笑的抬起头,“小师弟好早,为兄才刚进门不久。”   楚知是双手抱拳,开门见山道:“二师兄,那个狗你赶紧给弄走,我乾阳城被它闹的鸡飞狗跳。”   谢知微问:“不是在笼子里关着,难道你给放出去了?”   楚知是一脸哀怨:“怎么可能,我嫌它顶撞笼子又怪叫的太闹心,就放到后山放杂物的院子里。哪知这畜生力气大的很,我一个弟子去给它扔鱼吃,它居然冲破笼子,扑倒这弟子身上乱扯,我怕出人命,就干脆把整个院子拿结界封了。”   谢知微奇道:“有这种事?”   “可不,看来二师兄平时没少亏待它,要不然怎么吃个鱼就兴奋成这样。”   谢知微默默拨动碗里的米粒,上面盖着一片寡淡的白水煮豆腐,连个油花都少见。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38章 魔宗   能逼得楚知是使出结界,“狗”的灵力自然不容小觑。楚知是难免起了怀疑,说不两句话就向谢知微打听“狗”的来历。   谢知微当然不能透露,微微一笑含糊过去。   楚知是这人何等精明,要不是谢知微成日里一贯装深沉,他又对谢知微敬佩信任,还真不好搪塞。   不过楚知是虽然没再往下询问,可一双眼透出浓厚的兴味,显然更感兴趣了。   谢知微只好说:“日后你自会知道。”   大实话,佛道大会近在眼前,那时候男主轰轰烈烈的认祖归宗,想不知道都难。   打从谢知微穿过来,这还是第一次进乾阳城。   谢知微拿目光略略一扫,在心里震撼的想,很大很浮夸,这特么快赶上十个造极城了。   只从演武场到正殿,那台阶就在半山腰缠了十圈,两旁还没个铁链子木桩子什么的遮挡,难度简直堪比登天城外的一步崖。走倒不难,只是寻常人往下一看就心惊肉跳,脚软腿打颤,挪不动半步。   谢知微就是这样的寻常人,所以很识趣的没去装逼,直接带着穆涸绕过演武场,直奔山后。   穆涸同样是第一次来过来,却不知为何,赌气似的不去看那些金碧辉煌高大上的建筑,连装装样子都不肯。   他只默默的看着谢知微和楚知是并肩而行的背影,眼神有些黯淡,又似乎隐隐包藏着一根毒刺。   走过演武场,他回头看看演武场上密密麻麻、渺小如蚂蚁的人影。   然后穆涸继续向前走,嘴边浮起一丝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他患得患失这一日,却忘了,他是鬼门关外混过一圈的人,这些凡夫俗子又怎能和他相提并论?   师尊不是沈幽,他也比溟空强上许多倍,怎么能将他的恶果代入到自己身上?   溟空那个可怜虫只不过得到一具行尸走肉罢了,甚至到死都没有等来沈幽一个带温度的眼神。   可他和师尊才认识不久,师尊就将他收为唯一的弟子,还处处关心照料。这种态度,早就超出寻常师徒,假以时日定会更进一步。   日头往西沉沉垂下,晚霞映出的光华投在谢知微身上,那抹鸦青色看起来格外鲜明,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穆涸不由自主的蜷起五指。   假以时日,定会让师尊对我也……   后山虽然不及造极城内热闹,可几间青堂瓦舍也算明亮。落日余晖是浓艳的红色,落在这房舍上时,却被一层微光遮挡开去。   这微光呈半圆形,罩在房舍四周,其中静悄悄的,不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撞过。   楚知是向里面看了看,半开玩笑道:“二师兄,难不成那个畜生饿死了?”   谢知微直接赶他走:“小师弟送到这里即可,先回去吧。”   楚知是挑了下眉,“这么庄重?果然这畜生不是俗物,但愿它的来历,不会让我很吃惊。”   谢知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道吃不吃惊不清楚,但真相大白的那天,也将是你折服于男主气度的那天。从此你暗暗起了结交之意,慢慢发现你们志同道合都在追查谢知微的死因,到最后心甘情愿做了男主的小弟。   楚知是正准备走,经过穆涸身边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二师兄的徒弟似乎不简单。”   听见这声质问,穆涸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一步,低着头轻声回答:“小师叔,弟子当然不简单,师尊都说我是修炼的奇才,难道当日在一步崖上你没听见?”   谢知微觉得不对,怎么这一对未来的小伙伴,现在说话一股火药味。楚知是总是口无遮拦的作死也就算了,男主从玄云山回来以后就各种奇怪,不但嘴不甜了,跟楚知是还针锋相对。   楚知是很大度的笑了一声,放下晾在半空的那只手,“我记性差,既如此,这里交给二师兄了。”   说罢,又看了穆涸一眼,这才离去。   谢知微感到莫名其妙,等伸手去拉穆涸往前走时,隔着半尺的距离,感受到一股汹涌的灵力。   从穆涸身上由内而外发出,却和道宗的路数完全不同。   谢知微这才明白楚知是为什么刚才质问穆涸,怎么片刻之间,男主体内的黑脸白莲就克制不住呢?   还是说,他根本没准备克制?他……他想黑化?   可总得有个黑化的理由吧???   谢知微继续感到莫名其妙,装作毫不知情的叮嘱他:“方才你小师叔起了疑心,今后不可擅自动用黑脸白莲的灵力。”起码给我忍到佛道大会你认了爹啊喂,到时候交接了监护权你就是拿黑脸白莲泡茶喝还是撕着玩都随便,千万别在这时候掉链子毁我的存在感!   不过话说,男主有黑化的苗头,我这么凶他真的不要紧么喂?   谢知微紧张极了,落在穆涸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   师尊居然这么紧张他的安危?真好……   但,远远不够!   穆涸的执拗被同样被谢知微过度解读——卧槽果然是黑心莲,劳资对你那么好,不过凶了你一句,你居然瞪我!果然长着何峥脸的都不是好东西。   谢知微一面抱怨,一面不得不和缓神色,抬手去了房舍四周的结界,打算先拿“狗”来分散男主的注意力。   顿时一声猫叫响了起来,跟着一个白影窜出来,直扑穆涸。   堂堂雪狸兽,怎么会说死就死。   谢知微刚准备嘲笑楚知是,忽然神色一凛。   随着“狗”跑出来的,还有一丝十分陌生的气息,虽然不多,却森冷入骨。   谢知微很早之前就预先做过功课,很快认出来。   这是魔宗的气息。   多日不见,“狗”在穆涸的怀里撒泼打滚,萌态毕露,不见半点平时的傲娇相,俨然成了一只真的狗。   可当谢知微理着头绪,无意识的拿手摸它头时,它“喵”的一声张嘴咬上去。   穆涸见状心疼极了,叫了声“师尊小心”,赶紧捏住“狗”鼻子,让它张嘴。   场面一时不可开交,谢知微好容易抽出手,忍住胖揍这死猫的冲动,对穆涸道:“徒弟,看来我们冤枉它了。”   雪狸兽有洁癖,只喜欢和它看顺眼的人相处。若是它不喜欢的东西,半分都容不下。   这货传说是神族所养,而穆涸身上的皇族血统也是神族留下的。   因而它喜欢皇族,同时厌恶对立的魔族。   不知道“狗”的战斗力怎么样,反正书里曾经略略提过,早先曾有雪狸兽和魔宗的小兵狭路相逢,分分钟把他们撕成碎片。   现在看来,“狗”扯那个送饭弟子的衣服,并不是它看见肉兴奋,而是要提醒他:有劳资最恶心的魔气,赶紧给劳资弄走。   可楚知是不明就里,直接粗暴的拿结界把“狗”和魔气封印在一起,大概“狗”当时的心情就是日了狗了吧。   谢知微豁然开朗了一瞬,心中又生出更大的疑云。   按理说,魔宗踢馆是谢知微死后的事了,现在他的时间线还有快一年,怎么现在他们就渗入道宗了?   穆涸没品出谢知微话里的意思,疑惑道:“师尊说的是狗么?”   “不错,进去看看。”谢知微有些凝重,率先进了小屋。   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谢知微忙捂住鼻子,这才没被熏的背过气。   刚想嫌弃这死猫拉屎臭气熏天,可随即他意识到,这不是排泄物的气味,而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师尊当心脚下。”   穆涸忽然在身后拉了他一把,谢知微前脚没落地,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靠在穆涸怀里。   出于本能,穆涸往前伸了下手臂,自然而然的抱住了谢知微。   谢知微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却把穆涸吓了一跳,然后一颗心像是要震破胸膛一样狂跳起来。   这是他和师尊有史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此刻微微抬起头,嘴唇甚至能若有似无的贴着谢知微的后颈,也能看清竹簪漏下的几根稍短的发丝。   谢知微察觉到穆涸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姿势。   我去,两个男的摆出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和罗斯的经典姿势真的好么?   话说……男主的手在往哪摸?   谢知微盯着穆涸顺着他交领处,慢慢往下试探的手,感到头皮有点紧:“徒弟,你……”   穆涸像是触电一样,猛然缩起手,老老实实的站好。   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的抬起头,正对上谢知微审视的目光。刹那间,他拼尽所有力气,做出一个纯洁无邪的表情。然后又尽可能的带上了些关切:“弟子并非有意冒犯师尊,只是师尊的心跳好像有些弱,有些远,所以弟子……”   这当然是谎话,可也是每次靠近谢知微时,带给他最真实的体会。   谢知微闻言一愣,继而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净说傻话,师尊若不适,自己早能觉察。这定是你的错觉。”   穆涸在眼前人温和的眼神中低下头,喃喃道:“师尊说得对,的确是错觉……”   自己对师尊的的想法没被发现,可为什么此时的心情竟不是庆幸?   竟是低落……   谢知微掩饰好那几分不自在,心道男主也太细心了点。就算只是在摸心跳,可刚刚的姿势也太让人无语了,整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还好这里没海,只有……   谢知微往脚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气,然后又被腐臭味呛的狂咳不止。   他拿袖子按住口鼻,在心里疯狂咆哮:我擦我擦我擦!怎么又让我看见尸体啊喂!脸都烂成这样了系统也不给打个马赛克!!!   谢知微强行装镇定,往旁边挪了一步。   地上尸体穿着半截袖,半截裤,皮肤惨白,头发还是红色,被猫爪撕裂的嘴里露出几颗獠牙。   外貌这么奇葩,是魔宗的人无误。   由于天气回暖,几天时间这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大概用不了多久还得长蛆。   也不知道这魔人是来干什么的,退场的方式也太惨烈了点。   谢知微看看蜷缩在穆涸怀里的“狗”,又不由自主往一边挪了挪。   穆涸知道“狗”的来历,因此不是很惊讶,问谢知微:“师尊,这人是魔宗的么?”   谢知微刚要点头,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小哥哥眼力不错,看来我魔宗在贵派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嘛。”   穆涸脸色一变,转身逼视来人:“你是谁!”   对方一身红裙,斜斜的靠在门边,腰身细软,不用刻意摆姿势就已经风情万种。   她也不答话,就笑眯眯的看着穆涸,然后目光一绕,落在了谢知微身上。   只有额间那颗莲花瓣形状的红宝石微微摇晃,更添几分明艳。   谢知微神色警戒,一字一句的回答穆涸的疑惑:“魔宗圣女,秋重云。”   他默默划掉了八个字——这女的也是你老婆。 第39章 云姨   秋重云是穆涸的后宫三巨头之一。   如果说澹台梦对于穆涸是天边皓月遥不可及,那她则是时时出现的头顶艳阳。床榻上的和谐伴侣,事业的最佳拍档。   穆涸能接手魔宗,全靠她一早架空了魔宗老大——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潜水的魔君赤炎。   最初澹台梦党在评论区一统天下,直到秋重云半路杀出来,凭借着不逊于澹台梦的另一种风情和聪明头脑立刻囊括了一大票宅男跪舔,分走半壁江山。   更重要的是,人家床上功夫了得,后面穆涸只要拿不准晚上翻谁牌子,最后肯定找的是她。   梦梦的清高和仙气当然是男人心目中女神的标配,可云姨的热情和妖娆同样能让男人上瘾,况且人家不仅胸大还有脑。   至于“云姨”这个称呼,不像澹台梦的“梦梦”那样是作者和粉丝给的昵称,而是穆涸的特定称谓。   穆涸他娘是魔宗出来的叛党,而在没有叛逃之前,她是魔宗的另一个圣女,原名叫秋照水。   虽然和秋重云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从小长大,赐姓都还一样,感情就更不用说。这些年秋重云一直在找她那个见色忘义的姐姐,可总是找不到。   估摸着穆涸他娘也没脸见故人,毕竟被心上人抛弃,从魔宗圣女沦为人尽可欺的戏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时代笑娼不笑贫,穆涸发现自己的娘竟然有个还算拿得出手的身份,魔宗圣女怎么也比戏子强。他早早就凭着小白脸打动了秋重云的芳心,两个人很快相认。   秋重云这种魔宗人士本也不把道德伦理放在眼里,穆涸又急于利用她夺下魔宗,俩人火急火燎来了个亲上加亲。   谢知微还记得澹台梦党当年没少骂秋重云,说什么“云姨小三不要脸”。   穆涸那么多女人,他们偏偏只对秋重云开火,也从侧面说明,无论是文里还是文外,秋重云的存在已经影响了澹台梦的地位。   可那有个鸟用。在这个走向诡异,转折犹如山路十八弯的剧情里,就算第一女主的澹台梦都没能幸免于难,出场不过三秒直接被水冲走强行下线,她秋重云这回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死法。   谢知微幡然醒悟,觉得这次自己得给点力。不能总想着给小年轻制造单独相处机会,穆涸那方面还不开窍,还得由他全程在场想办法助攻。   秋重云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闲逛,她自然而然盯上了地位更高的谢知微,“徒弟俊,做师父的也俊,你们这里是看脸选弟子的么?”   谢知微爱听好听的,却不得不作出一副疏离的样子,直接撵人:“鄙派与魔宗不两立,奉劝你早些离开的好。”   秋重云变脸比翻书还快,嘴角微微一撇,拿袖子半遮着脸:“唉,你们这里就那么不好客?这个长老惨死,奴家正难过呢,道长好狠的心。”   她眼里似乎含着一湖水,波光粼粼的落在谢知微身上。   我去虽然知道你喜欢调戏人,可拜托你放过我……当着男主的面招三惹四,男主会不高兴的!   谢知微陡然想起原著里白誉的结局。   虽然白誉这种人渣早就注定没有好下场,可男主也太会玩了。他抓住白誉并不杀他,只是打断他浑身的关节,震碎他的经脉,让心高气傲的他成为废人。   本来白誉已经被折磨的心如死灰了,可有一天地牢里忽然关进来个美女,楚楚可怜神情哀戚。见了穆涸就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要穆涸放她出去。穆涸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女子,也不为难,好吃好喝伺候着。   白誉很欣赏这女子的性格,并且被她怒斥时穆涸忍气吞声的样子让他觉得很痛快。   他试着和女子说话,女子听了他的遭遇十分惋惜。一来二去,两个人生出情愫。   终于在某一天趁守卫不备,女子蓄起灵力打破牢笼,拖着白誉一起闯了出去。   白誉以为他又能见到久违的阳光了,望着女子的如花笑靥,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女子带他走的那条路越来越黑,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见五指的地方。   白誉正犹疑间,四下里亮了起来。   这居然是穆涸的寝殿。   一向高冷圣洁的女子也在一瞬间红衣加身,冶艳得让他感到陌生。   直到穆涸撕开女子的衣服,两个人滚倒在床上,他还是无法相信。   他痛苦极了不愿去看,可底下的人掰开他的眼让他欣赏。床1上的人不知廉耻的摆出各种姿势,女子对穆涸百般迎合,看他的眼神却嫌弃到了极点。   他才知道这女子原来竟是魔宗妖女秋重云,一切不过是穆涸戏耍他的花招而已。   白誉嘶吼着骂,才刚骂出一句就被人挖了舌头。可头和眼睛依然被人强行撑着,他就这么干瞪着眼,嘴里着血,看着他心中的“神女”和仇家苟合,直到死去。   白家父子到死连个全尸都没有,足见男主有多记仇。   谢知微出了一身冷汗,保护男主的后宫虽然很有必要,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男主此时的表情好像已经不太对了,千万得小心。   秋重云浑然不觉微妙气氛,嗔怪谢知微:“道长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们,又怎知奴家的名字?原来是个假正经。”   谢知微一愣,对啊,秋重云都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我也不能说我看了剧本吧?   穆涸对秋重云明目张胆调笑师尊的行为十分不爽,更不愿意承认师尊这种高风亮节的人会关注这个妖精似的女人,于是往前一站,恰好隔绝了秋重云看谢知微的目光。“师尊博学多闻,知道你们魔宗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奇怪。”   谢知微暗暗给穆涸比了个大拇指。   聪明,真会给为师找借口。   机智,真会给自己制造和妹子搭话的机会。   谢知微淡淡道:“不错,听闻魔宗本有左阶与右阶两位圣女,而十六年前身为左阶圣女的秋照水出逃,不知生死。因此姑娘的身份,不言自明。”   “姑娘?这个称呼真新鲜。”秋重云掩着嘴笑了一声,“道长真是仙风道骨,这位小哥哥长大了必然也是妖孽一个,第一次来奴家就爱上这里了,可惜……”   穆涸冷冷的看着她:“可惜什么?”   “可惜,奴家要走了。”   秋重云边说边抛了个媚眼,“再会哦。”   “站住!”穆涸不准备放过这个出言不逊的魔宗女人,横竖正邪不两立,不杀白不杀,省的她来纠缠师尊。   可没等他迈出一步,忽然四下里白雾四起,遮天蔽日。且雾气进入人的耳目口鼻时,还伴随着刺鼻的气味。   穆涸忙使出白莲,将这些白雾瞬间净化。   但门口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就连地上的腐尸也没了踪迹。   穆涸正准备去追,却被谢知微叫住:“不要追了。”   他回过身,十分不解:“师尊,魔宗作恶多端,难道不该铲除?”   少年你说这样的话,让你娘情何以堪,以后知道了真相你自己又情何以堪?   谢知微道:“她是魔宗的圣女,如果死在此处,无疑给了魔宗寻衅的借口。况且你多日劳顿,还抱着狗,为师怕出闪失。”   怕?   仿若神祗的师尊,原来会为我感到害怕?   穆涸继续过度解读谢知微的字眼,感动不已,但还没忘了分析利害:“可是师尊,魔宗已经死了一个人,如果真想来犯,这已经够当借口了。”   谢知微缓缓步出充满腐臭味的屋子,望着一碧如洗的天幕,“为师心中自有分寸。”   接二连三死后宫,好不容易有个活过一幕戏的,就让我省点心吧。   但被魔宗闯进来毕竟不是小事,谢知微立马报给了颜知非。   恰好楚知是也在,颜知非拧着眉头还没开口,他就说道:“二师兄当时怎么不叫我,那女的也忒猖狂了点,得修理修理。”   楚知是酷爱面子,被魔宗人闯入自家后院而浑然未觉,脸上肯定不光彩。   谢知微:“小师弟别急,魔宗既然暗中前来,肯定有别的计划。若现在回击,必然打草惊蛇。”   颜知非点头:“知微说的不错,我等严加防范,看他魔宗究竟有什么筹算。”   筹算?等谢知微死了以后过来踢馆呗,现在多半是来探路的。   谢知微面带微笑的附和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天(剧)机(本)不可泄露。   不容易,好歹给男主留了个老婆。   第二天谢知微就听到几个道童窃窃私语,说是丹鼎城几个弟子满山找人。   程道秀失踪了。 第40章 偶遇   彼时谢知微和穆涸师徒正在吃午饭,仍旧是寡淡的豆腐,乏味的菜叶和粗糙的米。   穆涸一反昨日的没精打采,吃的津津有味。   谢知微本在生无可恋的拨着菜叶,听见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故意问:“程道秀,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穆涸刚夹起一块豆腐,手上顿了一下,抬头对谢知微道:“弟子也不认识,看他们找的这么急,大概是白师伯的得意弟子吧。”   前世……是挺得意的,能把男主都搞死,这女人也不枉在文里留个名儿。   看来男主的心境又进步了,把害死他的女人灌了春圌药扔到野猪洞里,居然还能轻描淡写的说不认识。   原著里这个情节发生在穆涸去玄云剑派之前,现在走出来,也总算是把偏离到外太空的剧情稍微拉回来了些。   谢知微违心道:“但愿早些找到她。”呵呵,男主出手,从不失手。   穆涸嘴里嚼着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宽慰谢知微:“师尊吉言,肯定会很快找到的。”   谢知微笑了笑,低头继续在碗里扒扒捡捡。   ——吃饭还不忘卖萌,鼓什么腮帮子,眨巴什么眼睛?要不是哥知道剧情,哪里知道你是个花样折磨人的鬼畜变圌态啊喂。   程道秀果然很快被找到,就在离造极城最远的坤月城外,那四周一圈密林,什么蛇虫虎豹都有。   野猪更是凶猛。   原著曾具体描写过这个惨状——“等众人听得声响,扒圌开那一丛掩映洞圌穴的灌木丛时,倏尔从中窜出数十只黑鬣野猪。众人骇然,有几个事不关己的别城弟子追着打。白誉的脸却忽然变得惨白,旁边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变了脸色。   日光穿过洞口,照在满地泥泞的地上,那里赫然躺着一个人。浑身伤痕累累,四肢还有残缺,已经不成人形了。   众人却第一时间看出来这是个女人。因为她浑身赤圌裸,下圌体露在外面,全是血。   有些阅历的人,立马就猜到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不堪入目惨绝人伦的事。   众人指指点点,年轻的弟子都捂着眼站到一旁。只有白誉死盯着女子的脸,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正是和他同床共枕无数个夜晚的程道秀。   穆涸静静的站在队伍末尾,他没有上前查看,因为没那个必要了。   他听见白誉慢慢的说:“程师妹已死,把洞口封了吧。”   跟着他来的弟子哪个不知道其中原委?他的女人被野猪那个了,此刻就算没死也得说成死的。   穆涸在人群里默默的给洞口添砖加瓦,偶尔瞥一眼满脸阴沉的白誉,他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慢慢来,时间还长。”   谢知微想着原文的只言片语,忽然产生了干呕的冲动,好歹忍住了,可胃口是一点都没了。   他索性站起来,想去外面透透气。   “狗”在池子里捞鱼,把两个前腿都泡在水里一通乱挠。捞着鱼出来就地大口啃,下半截的毛湿哒哒的贴在一起,上半截的毛蓬着,像是穿了件短袖皮草。   谢知微嫌弃的很,曾经也是个王者,怎么越来越diǎo丝了。   竹林里动了动,楚知是风一样的从天上落下来。   这货怎么又来了,还踩着饭点过来?   谢知微笑道:“小师弟,饭否?”   他打算客套一下,让让楚知是,可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穆涸已经放下碗筷,转瞬间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楚知是也不放在心上,摆手道:“我还是等着回去吃我的虾吧。”他说着,往前凑了凑,“我城里几个弟子下河捉了一筐,个个肥大,此刻拿香料焖着,二师兄要不要去尝尝,整天这么吃素不嫌淡?”   谢知微默默忍下一把辛酸泪,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必,为兄习惯了。”   几只虾算什么,等劳资满五颗星了,要什么没有!   “无欲无求者,坚不可摧也。”楚知是没能引诱到谢知微,于是有感而发,“世间少有这类人,但我认为而师兄算一个。”   穆涸来到水池边,看似在抚摸“狗”的脑袋,实则一直在旁听旁观。听见这一句,若有所思。   无欲无求,坚不可摧。   姓楚的说的有道理,或许师尊的坚定与强大,就在于他心性淡泊。若有一天师尊在这世间有了想要的东西,该会如何?   ……若他想要的,是我呢?   要早日变成世间最强的人,那样才有资格被师尊需要和依赖!   谢知微淡淡的笑了一声,很贴角色的来一句:“小师弟严重了。”   “又开始谦虚。”楚知是很熟稔的拉过一张石凳坐下,眼里闪过兴味,“二师兄,夏师姐和丹鼎城那位杠上了,现在丹鼎城里估计快打起来了。”   谢知微压下一瞬间起来的幸灾乐祸,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姓程的女弟子死在坤月城外了,听说死得还……咳,反正夏师姐不能忍。白师兄还在病着,估计这会七窍生烟了。”   “白师弟病了?”   “可不,二师兄去玄云山的第二天,他就高烧不退精神恍惚,躺了两天,这才刚好些。”   谢知微仔细一想,他离开道宗的第二天白见著就病了……好像不干圌他的事,可为什么这么巧。   楚知是上半截身子往前探了些许,更进一步道:“他素日对二师兄心怀怨怼,要不是二师兄不在家,他那个儿子不定要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言语。”   对了!他到玄云山的当晚,男主曾经偷偷溜出去,从而遇到黑狼,带累杨珠儿那个妹子惨死。   看来男主当晚下山,是潜回道宗拿梦境折磨白见著了。   如此见缝插针的行圌事,难不成是为了保全我的名声?男主会这么甜?   谢知微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穆涸,后者抱着“狗”坐在屋檐下,“狗”身上的水渍蹭在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睫毛随之根根向上圌翘,那股甜劲儿,就像怀里抱的是个妹子。   谢知微恨铁不成钢,我不需要,“狗”也不需要!能不能把你的甜都留给妹子!要是你对秋重云这么笑一下,她保准酥倒在你床上!   谢知微回过神,摇头应对楚知是的试探:“小师弟切莫再提不开心的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佛道大会近在眼前,到那时你又得劳心费力了。”   楚知是知道他在岔话题,也不纠缠,叹了口气:“不需要到那时了,禅宗的渡生大师已经动身,须臾就到,我少不得要费心思接待。”   十二楼的掌楼都是行政人员,渡生这个级别的轮不到他们作陪。颜知非是宗派老大,肯定不能放下圌身段。楚知是乃是佛道大会的组织者,所以他推脱不了。   而渡生此来,必不是孤身一人。   果然不出所料,渡生来的那天派头依然很足。既然是佛道大会,禅宗自然不能给自家丢份儿,几乎把能讲经说法的都带了来。   众人簇拥着上了山,后面还拉了一辆马车,四面帘子围的密不透风。   就好像里面躲了个娇羞的大姑娘,不能见人似的。   这话是楚知是私底下说的,惹得几个弟子发笑,立马招来颜知非一个瞪眼。   只有谢知微很淡定,知道真相的就是优越感爆棚。   不,知道真相的还有一个穆涸。   谢知微以“年轻人要多长见识”为由,让穆涸站在最前面露脸,此刻正背对着谢知微。   他的身影很安静,周圌身的气场也不见任何波动,甚至渡生走过他身边向他投去目光时,他还躬身施了一礼。   可谢知微留意到,穆涸的双手紧紧蜷在一起,一直没展开。   马上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了,不要大意的上吧少年!   不得不说,男主重生后真的是开了挂,白誉和白见著父子现在一个心情不好,一个身体不好,蔫蔫的站在一旁,都不怎么抬头看,更别提像前世那么害男主了。   看来除了妹子们出了点意外,剧情大致还是在线的,这一来也可以稍微安心点。   常言春困秋乏夏打盹,系统这里没什么要紧任务,回到岁寒居谢知微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到星斗漫天,他在蝉鸣声中醒来,发现男主不见了踪影。   借着先前给男主系在手腕上的柳条,他很快圌感知到男主的去向。   正是道宗安排给渡生的住处。   ——果然是认爹去了,还挺急啊。   原著里的认子大戏其实很平淡。   由于穆涸目睹过前世他爹抱着白誉叫儿子的场景,所以重生后他爹再抱着他煽情,他面上虽然哭的感天动地,内心其实毫无波动。只是淡淡的想,他娘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不过原著本就是男主开挂黑化的种马文,刻意煽情反而会掉粉,那些宅男们不吃这一套。   谢知微同样不吃这一套,但他又不得不去。原著的认子是在佛道大会上,现在时间节点稍稍提前了。   可需要注意的是,秋重云的首次出场,正是在佛道大会。   当时只是在人群中闪过一袭红裙,她潜伏着是为了打探而今修真界的底细,给日后踢馆踩点用。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获悉秋照水便是穆涸他娘。   剧情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但关联的剧情不会少。程道秀的死,正说明了这个规则的严苛。   为了防止妹子出事,必须得去保驾护航。   穆涸他爹住的地方是精挑细选过的,最角落又最干净的那间便是。旁边都是暗中跟来的守卫,个顶个的机敏。   为了不惊动他们,谢知微下了剑,悄无声息的落在翘角上,那里一片浓密枝叶方便藏身。   可刚站住脚,他就察觉到屋顶还有一个人。   对方也是个高手,自然很好的压制了气息。但她是个女人,就是精心洗去了脂粉,那股经年累月的香味离近了还是能嗅到。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见有人压着音调嗔怪道:“道长原来这么喜欢奴家,就连听墙根也不忘凑在奴家身边呢。”   声音在夜色里软圌绵绵的飘,秋重云从翘角下像条蛇似的扭着腰身翻出来,一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伸手解开面纱,那张含笑的脸在月光下格外妩媚。   卧圌槽?知道剧情扣的紧,但也有点也太紧了吧!   出于礼貌,谢知微想打个招呼,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堪堪踩在秋重云袖子上。   秋重云也看见了,眼波一转,笑容变得暧昧起来:“道长,你可真坏。”   这……这尼玛有点尴尬啊。 第41章 调戏   谢知微会尴尬,倒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实际上他当演员那些年少不了和女演员拍亲密戏,虽然大多是借位,但也无形中锻炼了他的尺度。   就算女人在他眼前脱光了,看着也没什么感觉,工作嘛。   不错,谢知微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是在工作。   他之所以尴尬,是他怕男主发现了产生误会。   误会他是挖墙角的隔壁老王,给他戴绿帽子。   男主被程道秀那女人欺骗过,最忌讳这个。   谢知微一瞬间调整好神态,表情正经得就像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他无声飞起,在距离秋重云三步之处又无声落地。“贫道并非有意,唐突了。”   哪知秋重云还来劲了,飘上屋顶半卧在翘角边,一手托腮懒懒的看过来,“既然道长知道唐突了奴家,你可不能不负责任哦。”   她眼含秋水,是个男人见了恐怕都得骨软筋酥。   谢知微却紧张的不行,负个毛的责任,你还能让我一脚踩怀孕了不成?老妹儿咱别胡乱调戏人了行不,男主在下面认爹呢,这么煽情的场面你就不能严肃点!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夫子诚不欺我。   那就冷处理!   已经存在感已到四颗星,谢知微很自如的冷了脸。走到树荫的另一端,原地盘膝端坐。   秋重云见状轻笑:“道长闭眼干什么?是不是看奴家生的太好看,让你心猿意马?”   谢知微充耳不闻,集中精力将神识慢慢探入屋内。   穆涸怀里抱着“狗”,身板挺得笔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初见父亲应有的拘谨与无措。他抬起眼,一双眸子在灯下熠熠生辉。背后屏风上是他侧脸投下的影子,线条流畅,像是一笔画成。   谢知微忍不住感慨一下,这阵子男主又长开了些。日后的高贵出尘,此刻已经初见端倪。   难怪那时候导演喜欢三百六十度拍何峥,这长相简直无死角。   屋里还有个比穆涸身量稍高一些的人,穿着一身锦衣。此人在烛光下,面如冠玉,气质雍容,脸上还有没有干涸的泪痕。   他和穆涸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更为硬朗些。   谢知微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挺帅,怪不得穆涸她娘愿意放下一切跟他爹跑。草蟒英雄太会抓取人的长相,既和穆涸长得像,又有鲜明个人气质。   穆涸爹看着手心里托着的玉牌,叹了口气:“谁料当年一别,今日竟阴阳两隔,徒留此物。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   穆涸低声安慰:“父亲不必自责,娘未曾说过您一句怨言。”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无地自容……”穆涸爹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抖,他将玉牌攥起来,闭了闭眼,“你母亲名为照水,我曾言若有我在,她便永世不涸。最后她却给你取名为涸,明显是……说好的死生契阔,说好的与子成说,生生成成了空话。想必她夜夜对着皓月感伤,却找不见我的踪影……”   谢知微满头黑线。   哪有当爹的跟儿子分享恋爱经历的?   看来穆涸她娘被宠成恋爱脑小公举,全是他爹的错!情话一套一套的,找错了对象啊喂!你儿子比你嘴还甜你就洗洗睡吧大兄弟!   不对,谢知微忽然想起来原著里似乎并没有这一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就是很正常的认亲而已,然后拿一句“父子促膝长谈,直到天明。”来作结尾。   看来他只顾睡觉,来晚了一会儿,没赶上认子,倒赶上“促膝长谈”了。   男主也厉害,听他爹声泪俱下的肉麻了这么久,耳根子不软,牙也不酸的,很配合的随着红了眼圈。   既然没什么要紧的,那就不用太担心屋里,感(秋)情(重)线(云)现在更重要。   谢知微一面听屋里的动静,一面留意四周。忽然一阵淡淡的香风拂过,秋重云出现在他身侧,一落地就像没了骨头似的靠在他身旁的树枝上。   谢知微睁开眼,压低声音问:“姑娘有何贵干?”   秋重云也不回答,大喇喇的盯着他的脸看,直到谢知微心里发毛,她忽然往前挪了些许。   谢知微只好往后错了些许。   秋重云顿时笑起来,继续往前挪。   两个人的距离重新拉近,除了男主,秋重云是第二个近到能让谢知微看清睫毛的。   谢知微看了看身后,回头道:“姑娘,再往后就是屋檐了。”   秋重云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谢知微诚挚的道:“姑娘若想下去,贫道可以让道。”   “嗤”的一声,秋重云又笑起来,“道长好一个假正经。明明是来听徒弟墙根儿的,却总是偷瞟奴家。正道人士对我们喊打喊杀,可道长却和和气气,不是喜欢奴家又是什么?早些承认了吧。”   谢知微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姑娘误会了,贫道没有。”   我擦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女人!   ……好吧,当年看文的时候还是挺欣赏她的。   毕竟给男主打辅助,带动了多少节奏啊。   评论区还有句话被刷了很久:推动剧情哪家强,魔宗圣女云姨娘。   就连这被带的七倒八歪的剧情,只要秋重云上线就往前猛赶,带节奏小能手不是盖的。   可今非昔比,现在只要沾上男主的边,无论东西还是人全是打怪爆的装备,都是男主的一个子儿都不能要。   这时,他神识探到屋里穆涸爹哭完了,拿锦帕擦了擦眼,看着穆涸欣慰道:“不愧是我和阿水的孩子,这雪狸兽全天下的人都碰不得,唯独对你这般温驯。可见你的血统有多纯正,不容置疑。”   他说着,颇为自豪的摸上了“狗”的头顶。   “狗”正在穆涸怀里眯着眼蹭来蹭去,顿时抬起头,精准的咬上了穆涸爹的手,丝毫不给对方摸自己的机会。   穆涸爹嘴角那抹好容易展现的笑意,立刻僵了。   穆涸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将“狗”嘴拉开:“快放开父王。”   穆涸爹讪讪的放了手:“不碍事。”   穆涸转过身去,将“狗”放在地上,“去吧。”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像换了人一样,原本纯良天真的脸上浮出一抹阴郁。   也不知道他手上做了个什么动作,猫忽然往房梁上纵身一跃。   恰好撞在此时谢知微和秋重云所在的位置。   屋顶顿时破了个大洞。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堆碎瓦土块落地后,谢知微茫然的低下头,恰好对上穆涸爹错愕张望的目光。   两下里都还没反应过来,穆涸已经怒目而视:“妖女,又是你!”   谢知微暗道,糟了。   他居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男主现在得了黑白双莲,精神力大增。他能一边应付秋重云一边偷窥男主,男主更能一边和他爹抱头痛哭,一边监视屋顶上的他。   本来他这回过来没打算隐瞒男主,毕竟自己是“出于好意,关心徒弟”。可秋重云这么一闹腾,竟然让他忘了这茬。   不知道刚才落在男主眼里的,是秋重云勾引他,还是他调戏秋重云。   此时此刻是百口莫辩了,秋重云几乎趴在他身上……清誉、英明、晚节,全毁了。   “嗯?屋顶何人?”穆涸爹也反应过来了,仰着头打量一番“一个像是有身份的道宗人士,另一个……不像好人。”   这句定论一落地,四周的暗卫霎时间闪现在屋顶上,将二人团团围住。   秋重云旁若无人的站起来,冲屋里眨眨眼:“错了哦,应该是不像好女人。”   谢知微大义凛然的站起身,试图挽回他在男主心中的颜面:“姑娘一再闯我道宗,贫道以礼相待,姑娘却执迷不悟。既如此,不要怪贫道手下无情。”   秋重云柳眉一扬:“哦?现在才无情……那刚刚就是有情了?”   谢知微:“……”放了我。   “妖女休对师尊无礼!”穆涸也不等他爹发话,直接对暗卫下令:“拿下她。”   暗卫们一愣。   穆涸爹低头喝了一口茶,道:“从今天起,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谢知微心想,这剧情好像有点快,原著里一开始捂得严实,最后在佛道大会当众宣布。而现在,这么快就承认了?   不过男主还把“师尊”叫的这么亲切,说明他是相信我的,好像有点小感动。   穆涸已经开门跃上屋顶,直接落在谢知微面前,像之前在乾阳城小屋里一样,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她是魔宗的人,除恶务尽。”   暗卫们一拥而上,秋重云像根黑色羽毛一般飘然而起,攀在最高的树枝上,咯咯笑道:“快来,抓到我有奖励哦。”   暗卫们的身手明明不慢,可和她一比就落了下风。她就像逗弄狗熊的蚊子,在招式破绽形成的缝隙中悠然起落,游刃有余,却又不急着走。偶尔还借机向谢知微这里抛个媚眼,俨然是在逛街调戏汉子。   谢知微淡淡的,他知道这女人是想试探道宗的实力,至于为毛对自己这么感兴趣……鬼知道。   原著谢知微天天宅在屋里谁也不见,压根儿没有现成的情节可以参考。   穆涸的脸色越发难看,猛然迈出一步,数十道黑气迅速蔓延过去,崇山峻岭一般将秋重云裹在了中间。 第42章 追逐   被月色晕染成一片幽蓝的夜幕上,顿时不见了秋重云的踪影。   暗卫们退散在一旁,尽管训练有素,在看向穆涸时,还是多少露出了些惊叹之色。   此人和王爷长得如此之像,又身怀绝技,莫非就是传说中失踪的……   谢知微呆呆的看着半空中起伏不定的黑色云团,心里凉了半截。   男主你个败家子,找妹子有多艰辛你懂吗!就知道杀杀杀,等到妹子们被你赶尽杀绝,落得孤独一生,有你哭的!   推剧情的云姨要是下线,谁来帮男主一统魔宗江山,谁来给男主找红莲,谁和男主啪啪啪啊!心累,到时候这破剧情还有啥看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鸦青色身影绕过穆涸,直奔黑莲死气凝成的黑云。   “师尊!”   穆涸瞪大了双眼,对谢知微的惊人举动不可置信。   为什么师尊要去救那个魔宗的女人!   师尊虽与世无争,可他善恶分明,先前对玄云剑派的败类溟空尚且不齿。为何再三纵容这个女人?   难道说师尊真被迷惑了?   好容易遇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却总是有女人出来和他抢。先是桥上遇见的那个长发女人,再是现在这个,苍蝇似的驱之不尽,真是可恨!   果然这世间的女人,除了娘之外,全都不是好人!   谢知微拎着青萍剑往秋重云那里闯,黑云翻滚着从他袖下略过,像是来自万年冰洞般阴寒刺骨。   还好男主此时武力值还只是他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要不然他贸然进去大概要被冻成冰块,以后要是他再得到红莲——冰火两重天,爽就一个字。   他似乎感受到底下射来的两道怨怼目光,可也只能先硬着头皮闯了。如果男主知道自己救的是他姨妈兼老婆,并不是要打这女人的主意,大概会原谅的……吧?   来不及用神识,谢知微在云团里瞎子似的乱圌摸一通,好容易抓圌住个东西,立马往外拽。   黑云像个黑洞,进去容易,却牢牢吸着不让人出去。谢知微拿着青萍剑一顿乱砍,被破开的地方像是黑心棉扯成的乱絮,在天上狂飞。   尼玛男主,咱先别闹别扭了成不!秋重云这么娇滴滴的你也能下得去手!   穆涸像个雕塑似的木然而立,终于,还是动了动手指。   尽管知道这黑云伤不了师尊,可他还是不想让师尊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妖女挥动青萍剑。   原本坚如壁垒的云团,立刻变成了棉花糖,没两下就被谢知微破开。   秋重云咳出一口血,睁开眼看见谢知微拿灵力托着自己,眼里漾出笑意:“道长,你看奴家说什么来着,你舍不得奴家。”   谢知微面无表情。   妹纸你都吐血了,省省吧,我只是替男主舍不得你。   谢知微有意把秋重云拉远了些,但似乎没什么用,两个人依然离得很近。   穆涸脸色更难看了,咬牙想了想,忽然足尖一点,飞身就往谢知微的方向冲。   谢知微正在想是把秋重云先关起来,还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她走。   秋重云眨眨眼,伸着涂着丹蔻的手指,往下方轻轻一点:“道长,你小徒弟好厉害啊。”   谢知微低头看去,顿时变了脸。   男主刚到道宗,年龄尚小,还没有认剑的资格。修为也不牢固,就这么赤手空拳腾空而起……是想玩蹦极吧?   难道说男主是想从他怀里把秋重云接过去?   穆涸还挺执着,直冲到离谢知微三丈之处,才哀哀的叫了声:“师尊……”然后,直线下落。   谢知微一看,哪里还管得上什么云姨雨姨的,把手里的灵力一收,就俯冲下去接他。   穆涸无措的看着谢知微,样子委屈极了。   谢知微只当他对秋重云开了窍,尽管暗暗吐槽他装圌逼失败,但还是兴高采烈的把他接到怀里,温声道:“当心。”   穆涸乖巧的点点头,方才满脸的怒意全被这一声问候暖化了。他看向秋重云,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有我在,谁也别想打师尊的主意。   秋重云攀着树枝,才没摔下去,撅嘴嗔怪道:“道长好狠的心,下次见面,奴家再和你慢慢计较哦。”   她说着,纵身一跃,恰好山坳里飞来一只火红的大鸟,让她落在背上。   大鸟生了一双金色眼瞳,飞起来时,像天上划过两颗小流星。   这时魔宗的火凤,归秋重云所有。   看来她今日是有备而来。   谢知微没有落地,直接将青萍剑调成御剑模式,就这么抓着穆涸追了上去。   他两手并用,牢牢按住穆涸的手腕。   缠在穆涸手腕上的柳条感应到熟悉的灵力,一点光滑水滴般在上面滑过。谢知微这个动作,竟有种强抢良家妇女的既视感。不过他一心扑在秋重云那里,丝毫没在意。   穆涸就无措了,谢知微的体温环绕周圌身,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热。   可他马上意识到,谢知微如此禁锢他,只是为了防止他对那个秋重云下手。   谢知微一头追赶秋重云,一头兴冲冲的问怀里的穆涸:“徒弟,你方才可是为了救那姑娘,才奋不顾身?”   穆涸听他话里的欣慰之意很明显。若搁在往常,他肯定会为了师尊的笑容违心迁就。可眼下,他无法容忍。   穆涸在谢知微怀里抬起头:“不,师尊,我是为了除掉她。”   谢知微:“……”   男主你能不能正常的黑化,然后正常的拈花惹草!   明明没有刻意去培养他的三观,可为毛他偏偏非要往根正苗红那一挂发展!   穆涸见他沉默,顿时“明白了”。   他惴惴的问:“师尊穷追不舍,是不是因为喜欢她。”   哎我去,男主果然误会了。可能不能别这么紧张,为师知道自己很有魅力,可你的女人们我是一个都不敢跟你争啊。   谢知微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些惊愕,然后义正言辞道:“这怎么可能,此时追她,是因为为师有些疑惑。而这些疑惑,是关乎你的。”   穆涸稍稍放下心,却也疑惑了:“弟子的?”他回头看向前方翱翔的火凤,“既如此,弟子替师尊拦下她。”   火凤是空中的灵兽,速度极快,这么耗下去,要追上秋重云大抵要到天明。   目睹过妹子们一个个离奇下线,谢知微提心吊胆:“千万别伤她。”   穆涸对着秋重云的方向微微眯起眼:“师尊放心。”若这女人身上真有关乎他的秘密也还罢了,若没有……   谢知微忽然轻声道:“记住,为师不会因为某个人与魔宗有关就带有偏见,为师只看他的本质。”   你本质是男主,所以我对你好,没毛病。   穆涸却又曲解成另一种意思,他眸中再次闪过一丝冰冷。   如果师尊对那个魔宗女人无意,又为何特地作这一番解释?   数十道白色流光如箭一般窜了过去,在火凤前面的山巅处凝结成高墙,火凤飞得正快,顿时撞上去。   好在那高墙如同柔软的大网,堪堪托住火凤和秋重云,然后层层裹了起来。   秋重云被揉在里头,像饺子馅一样。   掉在地上过腰的草丛里时,她犹自抬起头对落在面前的两个人扬唇媚圌笑,“二位真是锲而不舍,看来奴家这次是跑不掉了。那……谁先来呀?”   说着,她就艰难的坐起来,伸手去解身上的夜行衣。   白圌嫩的脖颈很快露出来。   谢知微目瞪口呆,妹子你能不能别作死了,让我缓口气成不!   谢知微赶在穆涸变脸之前,挥袖封住秋重云的穴圌道,严肃的问她:“姑娘这一去,想来是要禀告赤炎魔君,黑莲的下落?”   穆涸一怔:“师尊是说……”   谢知微叹了口气:“你这一出手,她的目的也便达成了。”   原著中秋重云一开始也是为了黑莲和白莲接近穆涸的。   魔宗寻找失落的黑莲已经很久了,奈何玄云剑派捂得严,双方交手数次都未能讨到便宜。后来聂霆身亡,新魔君即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   只是他们终于冲上玄云山,却发现这里成了个空壳。   于是只得一家一家找先前去过的玄云山宗派,俨如大海捞针。   恐怕连秋重云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发现黑莲的下落。竟会在这个除了容貌,其余一概不起眼的小弟子手里。   穆涸顿时明白了,原来师尊不让他出手,竟是这个用意?   “她为了黑莲而来,那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为了黑莲……”   谢知微悠悠道:“现在,还需再加上白莲。”   穆涸感到无地自容,原来师尊一心维护自己,唯恐黑莲和白莲泄露出去招来祸患,自己却误会师尊,还那般质问他。   被说中了秘密,秋重云虽不能说话,嘴角却勾了起来。   穆涸往前一步:“既如此,那留不得她了。”   “且慢。”   穆涸心中的不安全感全被挑起来,不由拔高了声音:“为什么啊师尊!”   谢知微咳了一声,“因为她是你姨。” 第43章 相认   穆涸周身的汹涌的灵力顿时落潮一般消退,原本闭上眼睛的秋重云也睁开了眼。   半晌,穆涸牵强的扯动嘴角:“师尊是在和弟子开玩笑?”   谢知微将手放在他肩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为师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你玩笑。”   然后,他隔空点开秋重云的穴道,“方才姑娘想必也听到了我徒弟和他父亲的对话。他母亲名为照水,难道你不觉得熟悉?”   秋重云从睁开眼就一直在观察穆涸的脸,此时恰好一点萤火虫从穆涸的腮边略过,照亮了他的眉眼。   秋重云顿时睁大了眼睛:“我还当那是重名……现在一看,他的眼睛的确有姐姐的影子。”   穆涸皱着眉不说话,但目光也透出了疑惑。   谢知微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接道:“涸字的意思,令尊已解释了。至于穆字,隐喻右边。你母亲秋照水为右阶圣女,或由此得来。”   秋重云忽然道:“放开我。”   萤火虫飞远了,穆涸重新处在阴影中,他缓缓抬起手。   白莲光华结成的大网顿时消失,秋重云摸摸火凤的头,让它乖乖的卧在原地。她自己则整好衣服,把鬓发挽得十分整齐,这么看起来,竟透出少见的端庄。   谢知微心道,多此一举不是?这会儿在男主眼前弄整齐了,以后该脱还是得脱。   秋重云深吸了口气,从头上取出一根簪子,刺破手指。   魔宗的血与正常人的不相融,尤其和皇族的还会相斥,这也算是个法子。   秋重云对穆涸亮了亮簪子:“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谢知微眼睛一亮,当然是要她帮你啊!   穆涸淡淡道:“我自己来。”说完就咬破了手指。   谢知微:“……”   你开心就好。   二人的血滴在一处,只稍稍相斥了一下,而后渐渐混成了一滴。   秋重云咬了咬下唇,一把扯开前襟,露出锁骨处的红莲状印记。   穆涸一见,眼神立刻变得哀伤,低声道:“这印记,我娘也有。”   秋重云眼中泛起了水波,一步步挪到穆涸身侧。谢知微很知趣的想把穆涸身边的位置让给她,可穆涸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还挺紧。   诶诶诶,这……这几个意思???   穆涸抬头看向秋重云,虽然已没了先前的敌意,却远远没有达到谢知微期待的,原著里所描述的那种“相见恨晚,似有千言万语欲向对方言说”的程度。   秋重云和穆涸对面而立,爽朗一笑:“不打不相识,原来是我大外甥,真不错。”   什么叫“不打不相识”?“大外甥”又是什么鬼?连“奴家”都不自称了?原著里的台词呢?称呼男主的“小坏坏小讨厌”呢?   谢知微来不及咆哮,他强大的神识已经感知到有许多人向这里逼近。沉声道:“我道宗的人来了。”   穆涸点点头,对秋重云道:“你快走吧。”   秋重云嘟囔道,“什么你,我是长辈好么。”她打了个响指,火凤原地站起,将背部放低。   “姑娘。”谢知微叫住她,“你虽是魔宗之人,但还望看在令姐面上,黑莲的事……”   “奴家知道怎么做,这一番奴家什么都没探到。”   秋重云朝他抛了个媚眼,眼带秋波,回身足尖一点,跨坐在火凤背上。   谢知微默默转过头。   秋重云忽然正色道:“七日后的清晨,奴家在山下飞花镇的石拱桥边等道长,有重要的事相告。还望道长和我大外甥一同前来,这是关乎你正道存亡的大事。”   谢知微一听见“正道存亡”,条件反射就说了个“好”。   “君子一言哦。”秋重云轻笑一声,面对穆涸又变成了豪爽模样,“大外甥,下次再见记得叫我云姨,知道吗。”   穆涸道:“嗯……”   他对秋重云没什么太大的感情,秋重云看在他娘的面上保守秘密,他又何尝不是为了他娘才对秋重云手下留情。   毕竟秋重云对师尊的态度昭然若揭,若她知趣还好,否则……   穆涸转过身去看谢知微,发现他在对着一片虚空出神,好像有点低落的样子,不由轻声唤道:“师尊?怎么了?”   谢知微回过神,“没什么,回去吧。”   “不等我们道宗的人过来一起回去?”   “不了。”谢知微摆摆手,刚要御剑,最后还是收起来,步行踏上山路。“随为师走走。”   夏风吹拂,星月高悬,山间鸟鸣虫叫,一派和谐。   谢知微走得很慢,就算衣袍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沾上泥点,也不在乎。   他现在超想哭。   好不容易保住一个妹子,可感情戏却比剧情还离谱,直接甩开N条街。估计扔给草蟒英雄,他肯定会来一句:什么辣鸡,绝逼不是我写的!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谢知微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刚才秋重云和男主的台词,没有一句对上原著的。为什么男主看秋重云的眼神,还不如看他的腻歪。就连认个姨,还要拉着他一起。   这一来给秋重云的印象就是个乖宝宝,难怪人家妹子对他没感觉。   谢知微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他为了抱男主大腿,已经把他保护的太过了。原著里男主独自披荆斩棘,才磨炼成了最终形态。像这样温室里的小花似的被他呵护着,根本没有锻炼的机会。   得想个办法扭转。   不知道闷头走了多久,谢知微听见穆涸在他身后低低的说:“谢谢师尊。”   谢知微心里郁闷,头也不回:“何出此言?”   “之前师尊说起对魔宗的看法,弟子还以为是指那个妖……云姨,原来师尊一早猜到弟子的身份,那是说给弟子听的。”穆涸鼓起勇气问,“师尊,我身怀魔宗血脉,真的不要紧么?”   谢知微脚步一顿:“你无法选择出身,但你却可以决定日后成为怎样的人。”   穆涸也跟着停住脚步,隐隐猜到谢知微话里的含义,一时间无言以对。   “令尊乃是九州王,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谢知微边说边转身,恰好对上穆涸有些迷茫的眼。   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头,他竟然迷茫?这还是那个对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男主么!   谢知微问:“你的皇室身份已被承认,即将迎接你的是锦绣人生,但你似乎并不很高兴,为什么?”   穆涸在听到“锦绣人生”的时候,眼睛终于亮了一下,可也就是那么一下而已。   不过虽然依然黯淡,好歹没那么迷茫了。   他注视着谢知微,轻声问:“师尊,如果弟子真如您所说那样……那、以后弟子还能回来么?”   这句话说得吞吞吐吐,还特别慢。眼神却很坚定,渴求的意味颇浓。   谢知微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回……回来?干嘛,你那时候已经进入成熟的黑化模式,回来找我……玩大逃杀么?   谢知微回答得模棱两可:“那要看你,让不让为师满意了。”   一向好说话的师尊却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含糊其辞,穆涸急急的问“那弟子怎样做,师尊才会满意?”   “徒弟。”谢知微面色忽然凝重起来,“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师尊,弟子……”穆涸想要辩白,刚说几个字就闭了嘴。   他重生时就将这一生要做的事、想杀谁、想得到什么东西,都已经步步盘算好。   他唯独没有料到,今生会成为谢知微的弟子。   他发誓要得到比白誉多千倍百倍的女人,要炼就远超白誉万倍的修为。可现在因为这个被他唤作“师尊”的人,全变了味道。他发现世间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师尊一个人对他好。毫无疑问他会变得更强,站得更高,可如果身边少了师尊,他一个人享受这些该有多无趣?   可这些,怎么好说给师尊听?   谢知微觉得穆涸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没担当,一下就火了。又不敢表露出来,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师尊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总有一天你要独自面对一切,你可明白?”   穆涸点点头,瞬间换上了懂事的模样:“弟子明白。”   不明白。   为什么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如果师尊嫌麻烦,我大可以照顾师尊一辈子。   谢知微稍稍满意了些,轻轻一叹:“你母亲在天之灵,如果看到那时的你,定然也会很欣慰。”   穆涸眼睫忽然轻颤起来,“师尊,您知道弟子最后一次见到那红莲印记,是什么时候么?”   谢知微看过原著,当然知道,那是穆涸十四岁的时候。   古代男孩子长到这个年纪,就算是母亲,也不可能越礼窥见那种地方。   穆涸笑了一下,但比不笑更苦涩。   “那个喝醉的混蛋扯开她的衣服,要不是我拿花瓶敲晕他,我娘很可能就……那天我手心全是汗。如果今天我娘还活着,该多好……就算她没有法力,我也可以保护她。”   这大概是穆涸对他第一次彻底敞开心扉,谢知微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   说到底,这时候男主还是个小孩子。搁在他的那个时代,才刚上高中罢了。不能因为长了个跟何峥一样的脸,就对他有偏见啊。也不能因为他以后会黑化到底,就否定现在尚未完全黑化的他。   谢知微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抹去他眼角渗出的湿润。   穆涸一怔,抬眼看着他,同时更大的一滴眼泪滚落下来。   被这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谢知微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当年和何峥对戏时,也有过两场哭戏,可也没像穆涸哭起来这么……戳他的心。   果然当奶爸当出感情了。   谢知微张开双臂,将穆涸整个揽过来。当明星那些年,谢知微没少这么安慰激动的女粉丝,这个动作十分熟练。   穆涸刚反应过来谢知微这是在拥抱他,就听见谢知微在他耳边柔声问:“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怎么哭了。”   穆涸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似的杵着。   谢知微疑惑道:“徒弟?”   穆涸深吸一口气,反手紧紧抱住他:“没有,弟子就是太高兴了……谢谢师尊。”   “你的谢字忒多了些。”谢知微被他抱的差点窒息,勉强维持风度,抽出手摸摸他的头,“不用你谢,为师只希望你快些长大。”   穆涸用力点头。   我也希望呢,师尊。   到你不拿我当孩子看的那一天,我也将成为世上的强者。这世间一切都会掌握在我手中,包括师尊。   而且,我不但要得到师尊的人,还要得到师尊的心。   两个人到后半夜才走回岁寒居,谢知微让穆涸赶紧去睡。   他自己则敲开了系统:“草蟒英雄在不在不,你男主不好了!” 第44章 芥蒂   耐心等了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回应。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偶像,什么叫男主不好了?”   谢知微见草蟒英雄如此懵逼,气不打一处来。当作者的逍遥自在,他倒累的跟狗似的赶剧情,付出还没有得到他一心期望的回报。   凭什么压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谢知微倒垃圌圾似的,几乎是一口气的把穆涸这两天的表现全给草蟒英雄说了。   好半天,草蟒英雄才把他讲的消化完。“哦……这么说,秋重云真成了他姨……”   谢知微没好气道:“可不是嘛,妹子都喊上大外甥了,你还指望以后能爬上他的床?”   草蟒英雄干笑一声,小心的问:“那个……男主还说以后要回来看你?”   谢知微一听,顿时抓狂道:“现在抱他大圌腿是保命,以后再抱是作死。我一个打酱油的角色好不容易改了结局,万一那小子黑化把我弄死,原著也管不着啊。”   “偶像你先别急哈。”草蟒英雄好言安抚,“离男主近等于离剧情近,他来找你不正说明你已经成为重要角色了?不但加戏,还能维持存在感指数,多好啊。”   “饶了我吧。”谢知微断然否决,“比起胆战心惊的混日子,我更愿意安安静静的打酱油。”   对方可是有名的戏霸兼戏痴,草蟒英雄不太敢信:“真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剧情走到后期,想保命就得远离剧情。不然,你倒是给出个好主意。”   对面安静了。   谢知微一声冷笑:“看吧,你一个作者也没辙。”   “偶像。”草蟒英雄清了清嗓子,慎重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将破晓,谢知微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传过来以后,他仗着自己本事大,每天晚上高枕无忧。   可今夜和草蟒英雄通了话以后,他第一次失眠了。   又翻了个身,谢知微终于放弃了,干脆起身开门出去溜达,想走困了再睡。   竹林里清风微凉,谢知微揉了揉绷得发紧的头皮,感到更清醒了。   一转眼,瞧见穆涸的屋子里灯还没灭。   在熬夜修习功课?这么用功?   谢知微怕惊动穆涸,运起灵力,整个人缓缓飘了过去。   他还四下里瞄了两眼,万一起夜的道童看见,把自己当成阿飘乱打,怪没面子的。   在门前悄然落地,他隔着门缝往里看。只见穆涸仰面枕在被垛上,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睡了过去,手里拿的正是谢知微给他的功法卷轴。   谢知微不禁摇摇头,男主还是太年轻,就这么睡过去了,万一这东西被人偷走有他哭的。   他拿灵力隔空将穆涸手里的卷轴抽走,塞到穆涸的衣襟里。   做完这些刚想离开,不经意瞟了穆涸一眼,发现他的眼圈还有些红肿。   他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抬手,用灵力打开柜子,从里面又取了一床薄被,悄无声息的盖在穆涸身上。   最后又替他灭了蜡烛。   黑暗中,穆涸将眼帘掀开一条缝,恰好窗外一抹清瘦人影飘然而过。   他睁开了眼,脸上不见半点睡意,也没什么表情。   一只手却缓缓抽了出来,放在被子上轻轻摸一下,然后攥圌住。   攥的很牢,就像被攥圌住的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次日一早,谢知微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   恰好穆涸也开门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木盆,里面放着衣物。   穆涸抬头一看,飞快的低下头,抱着盆子施礼:“师尊好早。”   “不早了。”谢知微指了指头顶的太阳,发现穆涸盆子里放的是昨晚他和衣而睡时穿的那身,了然道,“昨夜与为师步行回来,衣服被草汁弄脏了?”   穆涸头似乎垂的更低了:“是,弟子这就去洗干净。”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衣服也脏了还有许多泥点子,也没跟你一样头也不敢抬。   谢知微问:“为何不让道童帮你洗?”   “草汁很难洗净,弟子不放心,所以还是自己来吧。”   谢知微点头:“有道理,那你去吧。”说罢,自己先匆匆走开了。   男主忒讲究,不过草汁的确不好洗,万一那几个孩子洗不净,衣服算是废了。本来像样的道袍就没几件……等一下,鸦青色深的很,就算不洗也看不出来。   穆涸的道袍虽然不是鸦青色,却也和草色相近,没必要这么仔细。   他转身想提醒穆涸,却发现小径上空空如也,人早就走了。   穆涸头也不回,一直沿着溪水走到竹林深处,终于抬起头,露出眼皮底下的黑色,竟比谢知微的更大更明显。   他把手里的木盆放在溪水旁,取出压在道袍底下的裤子。   他凝视着裆圌部那一片干涸的白色,过了很久,才将裤子按进水里。   谢知微一遍遍在脑子里过着草蟒英雄给出的各种馊主意,老实说,他已经对这个不靠谱的作者失去了信任。   一时拿不定主意,以至于晚上焦虑失眠,白天又没精神。他这几日顶着黑眼圈在造极城乱晃,恍惚间觉得自己快成仙了。   造极城东南角有一块稍高的空地,谢知微终于逛过来,觉得这地方还挺不错。   空地坐北朝南,后面是一道斜坡。北边斜坡上是造极城的刺竹林,南面的坡底下则淌着一流溪水。阳光直接照进水底,站在空地上就能瞧见里头许多鱼虾。   谢知微脑子林顿时出现了很煞风景四个字——风水宝地。   空地一角刚好有一棵垂柳,枝叶茂盛。谢知微眯缝着眼看看头顶艳阳,挪到树荫下面席地而坐,就在他背靠柳树快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清醒了。   “别藏了,出来吧。”   一个人影从竹林里慢慢走出,还有些不自在的搓圌着手,“师尊。”   谢知微很无奈,回身道:“又乱跑,今日修炼完了?”走哪跟哪,烦不烦。他亲爹还在客房住着,也没见有多热乎。看来草蟒英雄的提议还是有必要考虑的,再这样下去真成他奶爸了。   “弟子将功法都记熟了。”   穆涸对谢知微的状态十分担心,他这活了几百年的修真者,无论心境还是体格都早已超凡脱俗,怎么也会心事重重还起了黑眼圈?   “还不够,熟记和运用只是皮毛。”谢知微说了一句之后,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拿手揉揉额角,“为师不过一介凡人,写出的东西总有纰漏。你的眼界超出这卷轴的格局才行。”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穆涸顿了顿,小声劝他:“师尊,日头太毒,您不如回岁寒居好好睡?”   谢知微正准备起身,忽然灵机一动,靠了回去,“不了,去乾阳城将你小师叔请来。”   跑去请楚知是,穆涸打心底里是拒绝的。但没办法,他不能违拗师尊的意思。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师尊要把楚知是叫来。   楚知是也很意外,向来都是他粘着谢知微,鲜少有谢知微主动找他的。所以尽管穆涸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还是笑眯眯的赶了来。   一出竹林,两个人就愣住了。   柳树下面用树枝搭了烤架,一个小童正在抱柴生火。   谢知微头上戴着个斗笠遮挡太阳,手握钓竿,正在溪水里垂钓。不远处的浅滩处,还有两个小道童嘻嘻哈哈的在水里摸。溪边的木桶里已经堆起不少硕大的田螺和河虾,混在一起乱动,特别新鲜。   谢知微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对楚知是和穆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用唇语说“别动”。   楚知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就要继续往前走,穆涸一把拽住他。他愕然回头看,正对上穆涸的眼神,其中不友善的意味十分明显。   楚知是神色一顿,继而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慢慢从穆涸手里抽圌出袍袖。   他压低声音问:“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穆涸这次竟然不再伪装,直接冷笑一声:“与你无关。”   楚知是挑了下眉,刚想说话,就听见谢知微笑道:“好了。”   他和穆涸同时转过头去,好像剑拔弩张的情形没发生过。   谢知微一扬钓竿,一条硕大的草鱼咬着线,被甩到了他身旁的草坪上。   那个生火的道童慌忙跑过去,把鱼拎起来,目测有一尺多长。小道童惊喜道:“好大的鱼,真人好厉害。”   谢知微不禁感慨,当年失业那段日子,消磨时间的手段多了去了,人生啊……   穆涸见谢知微站起来,慌得一路小跑往他身边赶。不忘在心里附和那个小童——师尊真的好厉害。   楚知是呵呵笑着,往树荫里坐下。“二师兄原来还会钓鱼,以后我有口福了。”   谢知微一面将斗笠摘下递给穆涸,一面半真半假的笑道:“钓鱼不易,小师弟,这鱼可不是白吃的。”   “这么说二师兄有事求我,特此贿赂?”楚知是躺倒在树荫里,惬意的枕起胳膊,“好啊,那就看二师兄这鱼滋味怎样,我挑食。”   穆涸暗暗瞪了楚知是一眼,对谢知微小声道:“师尊想做什么,弟子可以帮您。”   谢知微拍了下他的头,勾起嘴角:“为师不过和他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说着,看似随意的举步往柳树下走。   穆涸看看他的背影,拿手在他拍过的头顶摸了下,默默跟了上去。   ——什么时候,师尊也能抛开长辈身段和我开玩笑?   谢知微很谨慎的不再掺和后续的烧烤事宜,钓个鱼已经是冒险了,他不能泄露太多和原主不符合的地方。   不过季节适宜,那鱼虾烤熟,只要撒上点盐巴,出来的味道就格外鲜美。   谢知微端坐在一角闻着味,看似对架子上的东西全然没兴趣。却在心里哀叹:这就是世外高人的辛酸,想吃点荤的都得变着法装圌逼。   楚知是一边挨个拨圌弄田螺,一边和他扯闲话:“前几天晚上发生了一桩怪事,住着神秘人的那间厢房,屋顶居然破了个大洞。”   谢知微和穆涸对视了一眼,穆涸装聋作哑的抱柴去了。   谢知微不动声色道:“有这种事?”   楚知是头也不抬,两只眼睛像是长在了烤架上,口中道:“那个神秘人不知是何方神圣,渡生那老和尚也神神秘秘的不透露。要不是那晚我去找他闲聊听见动静,哪会知道这个。我当即带人寻到山下,竟是一无所获。”   “你好奇心忒重,兴许是虚惊一场?”谢知微可不愿意秋重云这会儿被揪出来,妹子不掉线,感情这块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楚知是拿起两只大虾闻了闻,立刻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往斜坡下看了一眼,穆涸正在那里弯腰捡树枝。他凑过去问谢知微:“师兄,你这徒弟不简单啊。”   “何以见得?”   “是二师兄和我装傻?”楚知是将两只虾放到谢知微手上,直视他的双眼,“还是你认为我傻?咱们都是道宗的长辈,肩负重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瞒着?”   “你这话让为兄情何以堪?”谢知微叹了口气:“我从不害人,我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为了道宗。”   他垂下眉目,看着手里的虾,脸上的表情俨然就是先前被白见著父子欺压的无奈与悲伤。   楚知是一见他这模样,气焰顿时弱了下去,“我就是好奇而已,可没有质疑师兄的意思。你要不愿意说,我不问就是了。”   谢知微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楚知是平时最心疼谢知微,否则还真不好糊弄。   不过他刚说的也没错啊——把男主培养的越强,楚知是抱的大圌腿也越粗圌壮,最后还不是道宗受益?   以后你谢我还来不及啊奶酪老弟。   谢知微正待往下接话,穆涸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哗啦一下把柴火放在地上,对楚知是怒目相向:“你对师尊说了什么?”   楚知是抬头瞟了过去,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   谢知微有点抓狂,这都是什么情况!   男主对楚知是这么不友好,楚知是又对男主心生怀疑,这样下去还能发展成大佬和小弟的黄金组合么?   这两个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没有好感,至少也不应该存在利益冲突啊。   谢知微忙起身,对穆涸道:“没什么,来吃虾。”   他说着,顺手将手里的虾往穆涸嘴里一塞。   紧跟着,他马上倒抽一口凉气。   男主……貌似是对鱼虾过敏来着? 第45章 赴约   穆涸也被吓了一跳。   虾子含在嘴里,那股腥味蔓延开来,让他差点窒息。   这一世穆涸没有提过他对鱼虾过敏,谢知微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还不等穆涸挣扎,他顺手又将那只虾从穆涸嘴里抽出来,一副自责的样子道:“怪为师粗心,这么烫,你还是拿去自己慢慢吃吧。”   穆涸松了口气,把虾接过来,嘴唇动了动:“是,师尊。”   楚知是在一旁拿草棍挑着螺蛳肉,朗声道:“二师兄管那么多作何,再不过来,我可就吃光了。”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插话进来,明显是要和穆涸斗气。   谢知微觉得头疼,男主今天格外别扭,楚知是又话里带刺,到底怎么回事这是?   他正想观察穆涸听了那话的反应,穆涸却忽然捂住嘴,转身就走。   他一头雾水,回身对楚知是道:“你若高兴,吃光便是。”然后紧走几步追上穆涸,一把拿下他的手,“怎么了?”   穆涸来不及回避,微微红肿的嘴唇立刻映入谢知微的视野。   谢知微一愣,不会吧男主这么娇贵?那虾子就放嘴里尝个味儿,都能肿起来?   穆涸皮肤白嫩,显得嘴唇的颜色很是绮丽,就好像刚被人粗暴的亲吻过。   他瞧见谢知微错愕的表情,正想告诉谢知微他过敏的事。谁料一根手指猝不及防的落在他嘴上,谢知微拿手指按了按他唇角,力道轻如落羽。   穆涸感到嘴上火辣辣的,谢知微的指尖有些凉,可被他拂过之处,似乎更灼热了。   就连脑子里也轰然一声,变得晕晕乎乎的。   他却不知道谢知微正在心里咆哮——我差点杀了男主啊喂!害的男主过敏,千万别记仇啊啊啊!我这两天不疏远他了加倍补偿回来行不行!   谢知微忐忑的收了手,疼惜道,“徒弟,你这是……”   出乎意料的,他还没把话说完,穆涸就重新拿手捂着嘴,飞奔进了竹林。   谢知微差点炸了。   不是吧!难道真的记仇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喂!   ……好,就算真的恨我了,能不能缓两天再和我算账,我要重新考虑一下草蟒英雄的提案!   虽然吐槽不止,可谢知微想到男主竟然为了这一点无心之举记恨他,感觉有点怪怪的,说不准是失望还是心寒。   他又不好贸然去追穆涸,正在原地踌躇,楚知是起身过来,拿着白生生的鱼肉在他眼前晃晃,“师兄,你还真不吃啊?”   谢知微勉强扯起嘴角,“吃,这就吃。”   他坐回树荫底下,拿起手里剩下那只虾去了壳,把肉塞嘴里,心不在焉的嚼。   楚知是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辟谷成瘾了,明明吃的是虾,表情却跟吃纸似的。”   谢知微这才回过神,顿时反应过来嘴里虾的滋味,他差点哭出来——卧槽太好吃了,劳资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荤,这种心情谁能体会……   楚知是不停嚼着螺蛳肉,螺壳在脚边很快堆起一座小丘。   他一向喜欢吃着东西扯闲话,津津有味,“对了师兄,渡生还和我提过你的字,说是他两个师兄都赞不绝口,要是能把下半部金刚经也抄了给他就好了。”   谢知微猛然想起这茬,他之前是为了和渡生套近乎,为男主认爹探路,才拿手抄金刚经牵线。   可现在男主自己顺风顺水认了爹,他也就把金刚经的事抛到九霄云外,那在玄云山就抄好的下半部早不知道扔哪了。   “哦,等佛道大会见了,我给他便是。”   楚知是把烤好的鱼撕了一块递给谢知微,口中道,“那渡生老和尚看着是得道高僧,可实际上,特别爱占便宜。师兄今天给他抄金刚经,保不齐以后还得给他抄别的。三日后的佛道大会,我看你还是少露面,找人带给他就行。”   谢知微正要往嘴里送,忽然顿了一下,问:“佛道大会在三日后?”   “对啊,二师兄整天隐匿,连这么大的事都记不住?”   实在是我心里的事比你这什么大会更重要啊老弟!   谢知微把鱼肉放回烤架,严肃道:“大会上我不用怎么露面,这可是你说的。”   “不错,咱们道宗也是有身段的,快结束的时候你只用压轴现个身就行,其余交给我和大师兄……”   楚知是还没说完,谢知微起身就走,“你自己慢用。”   楚知是“哎”了一声,忙叫他:“你那天还真打算神隐啊?果然是二师兄,不喜欢出风头。”   谢知微摆摆手,头也不回,径直步入竹林里。   当然得神隐,特么的秋重云约劳资见面,定的也是那一天!   谢知微刚走进岁寒居的院子,穆涸就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装垃圾的竹筐。看见他走过来,脚步一顿,立时低下头:“师尊……”   谢知微也顾不上他有没有记仇闹别扭,将他拉到屋里,挥袖将房门紧闭。   穆涸手里看着他晃动的衣袍,将竹筐往身后放了放,他作出懵懂的样子问,“师尊,是有重要的事情和弟子说么?”   谢知微点点头,轻声道:“三日后是佛道大会。但我们和秋姑娘有约在先,只好先去一趟飞花镇,再赶回道宗了。”   他怕穆涸误会,又解释道,“佛道大会固然重要,但秋姑娘约我们,谈的是正道存亡,不能不去。”   穆涸喉咙处动了动,垂头道,“弟子听凭师尊吩咐。”   “好。”谢知微放心了,这才想起先前穆涸过敏的事,发现他的嘴不怎么肿了,双颊却有些发红,“徒弟,你的脸……”   穆涸立刻后退一步,把竹筐往身后藏的更严实。“弟子收整屋子,天太热,所以……”他见谢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身后,“这是扫出来的废纸杂物,弟子这就拿去烧掉。”   说着,他绕过谢知微,几乎是夺门而去。   谢知微更疑惑了,带病干活?男主勤快过头了吧?   不过看他说话的样子虽然含糊,好歹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也罢,只要他没记恨我,怎么高兴随他去吧……   穆涸一口气跑到四下无人的房舍后面,迅速升起一堆火,把竹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放进去烧了。   其中有几个纸团还沾着粘稠的白色液体。   谢知微有心把金刚经下半部给渡生补上,无奈最近情绪实在太糟,就算系统帮忙,他也没办法静下心写什么大字。   原因无外乎:前怕狼后怕虎,中间怕男主。   谢知微希望佛道大会结束之后,男主能义无反顾的离开道宗,魔宗踢馆的时候好让他成功装个逼,不用担心抢谁的风头。   最好秋重云能带来点关于魔宗的干货,好让他到时候那波装逼更惊艳。不用打光不用化妆,照样能亮瞎一片。   然而现实与理想相去甚远。   为了衬托男主的帅,谢知微特意忍痛穿了件最旧的道袍,那鸦青色的布料都洗发灰了。   他还特意去找颜知非通融要了件白色新道袍送给穆涸——穆涸黑化后终极形态,就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秋重云见了肯定喜欢。   临走前,他还不忘把岁寒居搜刮一遍,才悻悻离开。   原主谢知微实在太穷了,枕头和床板底下干干净净,就笔筒里放了几个子儿,也就够吃两碗刀切面的。   别说泡妹子了,茶都泡不起。   谢知微豁出去了,大不了就靠男主的脸吃饭,兴许入了秋重云,一高兴就给叫个全席呢。   飞花镇是离玉京道宗最近的俗世之地,虽不很大,却是去道宗的必经之路。每每黄道吉日,前来进香朝拜的人就近买香火,以至于香火成了此地的产业,远近闻名,很是热闹。   谢知微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看着前面穿梭在人流中的一袭白衣,摇了摇头,这特么太活泼,太无忧无虑,根本和后期的气质没法比。   原著写到最后,男主已经是除了挥剑如长风一般潇洒,其余时候都静如止水的娴静模样,还带着点小忧郁。哪怕火烧眉毛,他都能淡然以对。   当然那都是表面的样子,内心淡个毛。但能吸引妹子、威慑对手也足够了。   停在约好的石拱桥边,穆涸蓦然回身,指着桥下一个小摊,眼睛亮晶晶的:“师尊,你看!”   谢知微勾起嘴角走过去。   ——这指着糖人大惊小怪的,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拴好啊喂。   “你想要?”   穆涸点头不迭,两只眼睛放在最大的那个糖做的龙虾上面。   谢知微故意试探他,“前天的真龙虾你不吃,却要这个假的?”   穆涸脸上一僵。   谢知微给他那个龙虾他最终也没吃,可又怕谢知微会因此失望,毕竟那是对他的一片好意。他忙道:“吃了吃了,很好吃的,只是那天小师叔好像情绪不佳,弟子没敢多留,怕叨扰他。”   谢知微隐隐觉得这话里有话,男主非但不愿意透露他过敏,竟然还倒打一耙插刀楚知是?   楚知是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少年?   谢知微捏着竹签,慢慢把大龙虾拿下来。   老板不失时机的提醒他:“道长,一个铜板。”   谢知微从钱袋中屈指可数的铜板里挑了一枚出来,感到心在滴血。他上辈子从不缺钱,终于体会了一把民间疾苦。   穆涸后悔自己刚才的谎太拙劣,怎么可能瞒过谢知微。自己太在意他,才如此患得患失。   于是咬了下嘴唇,踌躇着道:“师尊,其实弟子不吃虾是因为……”   一个娇媚的女声插话进来:“糖人啊,奴家也想要。”   穆涸表情瞬间收起来,谢知微侧目一瞧,颔首道:“姑娘来得好早。”   “对啊,奴家这么及时,这个糖人……”秋重云嫣然一笑,葱段般的玉指一拨,竹签串的糖人在她指间打了个旋。   她穿了普通的粗布蓝衣,一根木簪将长发挽成髻。这么朴素的装束,不但没让她失色,反而平添不少清秀。眼睛一眨,就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没办法拒绝。   可谢知微的心从滴血变成淌血。   男主没有经济来源,给买个糖人也没啥。你一个大老娘们,好意思么!   他微微一笑,将穆涸拉到一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为师把钱给你,你给她买。”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穆涸全身以他的耳垂为起点,像是被一股电流极快的窜过一遍。   谢知微要避嫌,把铜板塞到穆涸手里以后,就垂眼装大尾巴狼。秋重云也只盯着谢知微吃吃的笑。   没人瞧见穆涸本能的一瞬间红起来的耳垂。   看样子,师尊对秋重云有意避讳。但难说他是大庭广众之下,怕被人指点。   不过,师尊这两天似乎对我越来越亲近了,真好。   等老板收了钱道谢,秋重云才看向穆涸,眼神里满满的慈爱:“大外甥不错嘛,有颜色。”   店老板见她生的好看,忍不住搭了句话:“姑娘眼力也不错,你手里这个兔子是我今天做的最用心的,是不是栩栩如生很可爱。”   秋重云掩口一笑,嘴边似有万种风情:“正是呢,奴家喜欢得紧。”说罢把兔子拿起来,咔嚓一下,头进了她嘴里,她咯嘣咯嘣吃着,笑眯眯的道:“好甜啊。”   老板脸上不知道有多尴尬,谢知微干笑一声,打圆场:“姑娘不是很喜欢么?”   “是喜欢啊,否则我吃它做什么。”   好吧……这个逻辑没毛病。   穆涸默默的尝了一下手里的龙虾。   的确好甜。   鱼虾能夺去他的命,所以从小到大他都不碰的。他娘在时,会拿糖或者面捏成龙虾给他解馋……现在,又有了师尊。   秋重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满意的很,竹签上整个兔子已经不见了。   卖糖人的老板不时拿目光在她和谢知微之间瞟来瞟去。   谢知微假装没看见,心里却叫苦连天。   一个道士当街约会美艳少妇,少妇还一口一个奴家的叫着……就算再回避,也还是会带点桃色在上面。   秋重云扔了竹签,忽然愁眉苦脸起来:“道长,上次给奴家算命,您说奴家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为此奴家茶饭不思好几天了。”   卖糖人老板低头补货,脸上的兴味却愈加浓厚。   谢知微硬着头皮道:“是……是么。”卧槽,大妹子你行行好,别搭理我求你了!   “可不,您说除非奴家找个道士……”。秋重云故意卖关子,说的特别慢,“对了,您当时说,除非找个像您……”   “不错。”谢知微严肃的抢话,“除非找像贫道徒弟一样的,才能幸福美满。” 第46章 拖延   穆涸嘴里发出轻微的“咯嘣”声,紧接着捂起腮帮子——不小心咬到了嘴。   卖糖人的老板埋头化糖稀,膀子却在微微耸动。   谢知微淡淡的看了眼穆涸,心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为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秋重云轻柔的摸了摸穆涸的头,转而嗔怪谢知微:“讨厌,这是奴家的大外甥,道长可不要带坏小孩子哦。”   穆涸在秋重云手底下配合的点头。   两个人虽有对视,眼神却毫不拖泥带水,连点多余的情意都没有。穆涸一本正经道:“师尊,云姨是长辈。”   谢知微清清嗓子,道:“你两个想哪里去了,贫道要姑娘找个像贫道徒弟这样年纪的,十六七的儿郎又不止他一个。”   秋重云“切”了一声,“十六七啊……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有趣味么。”   穆涸低头做懵懂装,嘴角勾起的不屑与讽刺转瞬即逝。   谢知微在心里默默的怼秋重云:原著里男主十六七,照样让你不要不要的好么!   他看了看天,日头渐渐往正上方靠近,佛道大会的开场仪式应该已经结束,这会儿估计那帮和尚道士开始耍嘴皮子辩论了。   谢知微低声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贫道想请教所谓正道存亡的秘密。”说是为了正道存亡而来,却只顾站在这里说废话,这妹子心挺大的。   “哦,那个啊……”秋重云好像刚想起来这回事,“好说,只是奴家有些饿了,这会儿站都站不稳,哪来力气说话呢……”   剩的钱顶多叫两碗白水面,妹子你吃得下么。   谢知微只好不要面子了,诚恳道:“贫道没那么多钱。”对我这样的高人来讲,金钱如粪土,要的是风骨。   穆涸才发现谢知微的衣角起了毛边。平时里他看谢知微都是带着光圈的,如今才意识到,师尊原来如此窘迫。却为他买糖人,还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秋重云也买了。   “哦?”秋重云也不失望,很大方的笑道:“没关系啊,奴家可以请道长嘛,算是报答道长对大外甥的教养之恩,道长不要客气哦。”   谢知微颔首道:“那多谢了。”   谢知微体验了一把心想事成的感觉,秋重云果然带着他师徒二人到飞花镇中央的酒楼上,叫了一桌全席。   并不是因为她看上了穆涸。   所以这莫名其妙请人吃饭,总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谢知微觉得怪怪的。   这酒楼地段极好,楼下是人来人往的街市,虽然吵闹,却由于楼层高,入耳动静没那么大。   秋重云叫完菜,就说饿得头晕,自顾自的斜靠在红木榻上闭目养神,竟是不管他师徒二人了。   谢知微腹诽,你魔宗平时不注意辟谷,饿起来要命吧?   他远远坐在桌子的另一角,慢慢喝着茶。   时间有的是,只要能赶上佛道大会结束时压轴出场惊艳一下,就可以了。   男主都陪着掉戏份,有什么看不开的。   穆涸坐在谢知微身旁,规规矩矩的埋头喝茶。   他现在很满意,这几日谢知微总是撵他修炼,布置的功课愈加繁重,让他总是找不到机会接近。不想秋重云竟然给他促成了个好机会。   穆涸忍不住又往谢知微跟前凑近了些,没话找话,“师尊,今天登天城一定很热闹。”   谢知微笑了笑,问他:“怎么,想回去看看?”   穆涸摇摇头:“不不,弟子最不喜欢凑热闹。”   不凑热闹哪来的戏份,你身为男主的自觉呢?   谢知微又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他心里忽然有点纳闷,已经等了两炷香了,一道菜也没上,这家店服务有这么差?   谢知微故意站起来,瞧见穆涸也慌得起身,就对他温声道:“你坐着,为师只是年纪大了,起来活动活动。”   他这肉身活了几百年,样貌却留在青年时期,虽然平日里气质沉稳老成,但从嘴里说出这种倚老卖老的话,还是非常违和。   他走到窗边,还真开始舒展手臂,转了两下腰。这扇窗吹进小风,他衣服轻飘飘的,背影显得格外清瘦。   穆涸眼神变了,捧起茶碗猛喝两口,才小声道:“师尊哪里老了。”   秋重云“嘤咛”一声,从榻上起来,双眼朦胧像是刚睡醒。她揉了揉眼,看向谢知微,“道长怎么站起来了,啧,这家店怎么回事,等这么长时间一道菜也没上!”   她眉心蹙了一下,走过来给谢知微茶碗里添满,“道长别急,我这就去催,你先喝茶。”   眼瞅着那碗茶送到面前,谢知微摆手道:“不必了。”再喝就饱了,吃不下那些硬菜了……   秋重云带着笑道:“道长就是客气。”她硬要往谢知微嘴边送,谢知微便向一旁躲,推搡间不知怎么的,那茶碗一歪,连碗带茶掉在谢知微身上,顿时就从领口湿到了腰间。   茶碗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哎哟。”秋重云咬了下手里的帕子,慌忙上前查看,“奴家笨手笨脚的,道长不要紧吧?”   “没事。”谢知微本能的往后退,低头看看,茶叶沾的满身都是。   他心里猛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女人故意的,绝对。   “道长别躲啊,快让奴家擦干净。”秋重云嗔怪着把他拉回来,拿起帕子就往身上招呼,却被走过来的穆涸挤开。   刹那间,穆涸稚嫩的身体似乎像座大山,秋重云被他一撞,直跌到另一边的榻上去。   她晕晕乎乎的,正待坐起来,穆涸的目光在她身上淡淡扫过。   “云姨,侍候师尊,还是我这做弟子的比较合适。”   秋重云心中一凛,继而慵懒的躺回榻上,重新笑起来:“大外甥真孝顺,那就交给你咯。”   穆涸这才收起目光,回过头把绢布放在谢知微衣襟上,小心的擦拭。   谢知微顾不上看他俩你来我往的眼神,隔着窗户向远方张望。   今日晴空万里,可以望见登天城在云雾缭绕的山巅若隐若现。   这里离登天城不算远,按理说,每一局论道结束,登天城的大钟就会敲响,以他的耳力,怎么也能听到个动静。   现在竟是静悄悄的。   穆涸见谢知微只管看着外面出神,胆子陡然大了起来。   前襟原本已经擦干净了,可他鬼使神差的又擦回到这里。他拉起一边衣襟,手上仔仔细细的擦着茶渍,眼睛却隔着那条衣缝向里看。   天热,谢知微只穿了这一件单衣,穆涸很清晰的看见了他的锁骨。   他整个人清瘦,以至于锁骨很明晰。但由于骨相匀称,看起来不显嶙峋,反而颇为精致、   穆涸心想,和梦到的没差多远,甚至更好看。   往下呢?   再往下呢?   又是什么样子?   穆涸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辗转去到谢知微腰间。几乎是一片一片拣着那里的茶叶,动作慢得像蜗牛。   谢知微的腰身比他目测的更细。很难想象,往日带他御剑乘风的,竟是如此清癯的一副身体。   如果这身体被他有幸抱在怀中,会是柔弱无骨,还是刚直不阿?   他这么臆测着,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谢知微的腰窝。   谢知微怕痒,身体顿时一僵。   穆涸吓得手一抖,那块布差点抓不稳,一抬头,对上谢知微质疑的目光:“这里也湿了?”   “没有,只是溅上了茶叶。”穆涸不动声色的叠好绢布,站直身子道,“已经给师尊擦拭干净了,弟子去洗一洗。”   谢知微点点头:“去吧,别乱跑。”   “是,师尊。”穆涸低着头退出雅间,经过秋重云时还不忘再给她警告的一眼。   秋重云清清嗓子,低头玩手上的戒指。   穆涸这才关好门,找店小二打听了水井的位置,正要去洗绢布。瞧见院落里种了几根竹子,穆涸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那竹子瘦弱,被这轻微的动作带得摇晃两下。   穆涸顿时想起谢知微方才被他摸腰间时的反应。   他的眼眸蓦然变得深邃,抬头哑声叫小二:“请问茅厕在哪?”   屋里,谢知微觉察穆涸走远了,这才问秋重云:“姑娘有意挑在今日约贫道,对否?”   “啊?”秋重云抬起头,茫然道,“道长怎么这么说?哦……好像听你们说今日有什么大会,居然这么巧么?”   谢知微看一眼空荡荡的餐桌,叹了口气,“姑娘今日支开贫道,又故意用各种手段拖时间,真是用心良苦。”   秋重云从榻上支起身子,眨眨眼,调侃道:“道长该不会就因为饭菜上得慢,奴家又不小心打翻茶碗,就以为奴家用这个拖延时间吧?”   “难道不是?”   秋重云勾唇笑了笑,“是啊,当然要拖时间,道长如此风骨,谁不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呢?”   谢知微直视她的双眼,面色在一瞬间降了温:“姑娘拖时间,为了贫道是假,为你魔宗杀上登天城行方便才是真。” 第47章 踢馆   秋重云一下子笑出声,拿手帕掩着嘴,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美目。   “道长可真是风趣,魔宗杀上道宗?你也太高看我们了吧?”   “不是贫道高看,是姑娘太谦虚。”谢知微拿手指了指窗外登天城的方向,“不然,那是什么?”   天上本来万里无云,可不知什么时候,登天城上方已经出现了淡淡的云层,且呈旋涡状迅速加厚。越往里去还隐隐发黑,就像一个箭靶,中央的位置恰恰对着一步崖。   秋重云握帕子的那只手紧了一瞬,然后从榻上起来,继续笑道:“怎么,道宗的天气不好,也赖在我们魔宗身上?”   谢知微终于失去了耐心:“是姑娘年轻见识少,还是贫道老了。当年正道围剿魔宗时,贵派宗主也曾释放过如此信号……想来此时埋伏在山下的魔宗众人,已经与赤炎魔君呼应,赶去登天城了罢。”   他每说一句,秋重云脸上的笑意就淡几分,待说罢最后一句,秋重云已经咬起下唇。   谢知微看在眼里,心里一沉,取出青萍剑就走。   “等一等!”秋重云赶紧叫住他,“你不能回去!你应该知道,那里现在有多凶险,我魔宗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谢知微已经冲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贫道只知道,要辜负姑娘今日的盛情美意了。”   从猜到秋重云的用意到现在,谢知微在心里把草蟒英雄骂了一百遍也不止。   特么的把这种马文写的那么有逻辑性干嘛!!!   按照原著的走向,秋重云在佛道大会暗中寻找黑莲,等谢知微死了以后,魔宗才来踢馆。   可现在,由于某种原因,秋重云提前出现在道宗查探黑莲的底细。虽没有结果,却让刚闭关而出的赤炎魔君得到佛道大会的消息,临时决定来偷袭。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秋重云从一开始就靠近他的原因。   他是道宗最能打的那个,也是最深不可测的那个,稳住他,胜算才更大。   至于是什么原因让魔宗提前渗入道宗,并且魔宗怎么能知道这么多道宗的底细。   谢知微心里冷笑,姓白的,你丫等着瞧。   到这里逻辑算是通顺了。   因为他穿过来,改变了原主谢知微把造极城主让给白誉的冤大头剧情,他成了白家父子的眼中钉。所以他们才会暗中投靠魔宗,待魔宗杀过来时,从中获利。   原著里谢知微死后,赤炎魔君成了文里第二大高手。一度血洗正道各宗,横着走,直到后来挡了男主的道。   而现在男主立场不明,羽翼未丰,根本不方便和赤炎魔君这种强者硬碰硬。   所以今天这个逼,他不装,还真没人装得了。   谢知微摩拳擦掌,准备去抢戏,却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两扇门被什么东西封印了。   秋重云在身后道:“今天道长不能回去,奴家奉命拦你。”   果然,全是套路。   谢知微对着虚空,略抬了下袖子,两扇门自行打开。   “你……”秋重云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感到有点怕。   她费尽全身力气结的封印,居然在覆手之间就被……这就是碧虚真人的实力?   怕远远不止于此。   秋重云身影一闪,张开手臂拦在门前,眼神视死如归。   谢知微心里好笑,妹子你跟我摆出这么刚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怎么着你……   秋重云理直气壮道:“在这里留一日,对道长又没什么坏处,道长何不成人之美。”   “对贫道的确没有坏处,但对道宗有。”   谢知微说罢,忽然抬手捏了个法诀。   秋重云脸色变了:“你……”   “姑娘既然喜欢站,那就站着罢,有这禁咒拘着,也不会很累。”   “喂,你放开我……你真的不能回去!你还有……”   谢知微干脆把她的嘴也封住了,顿时一片清净。   秋重云张不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瞪大的双眼满是焦急。   “得罪了,禁咒两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   谢知微说罢,调头走向窗户。   ——跳窗也可以帅帅的,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他直接纵身一跃,落在院子里,井边却空无一人。   拿感知一下穆涸手上的柳条,他直接祭出青萍剑,御剑赶往茅厕。   穆涸刚擦完手,就觉察到谢知微在逼近,猜想师尊这么急找他一定是有不得了的事。连忙三两下系好腰带赶出来,差点和谢知微撞个满怀。   他脸上红潮未退,还不忘若无其事的搪塞道:“弟子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就……”   “上来。”谢知微面色凝重,不等他解释完,一把将他捞到青萍剑上,绝尘而去。   谢知微御剑速度极快,气浪如刀,擦着两个人的耳朵过去。穆涸觉得两颊生疼,方才背着谢知微那番动作带起的一身薄汗,登时被风吹干。   他从来没见过谢知微这么严肃的样子,知道道宗肯定发生了大事。   此时半个修真界的出类拔萃者都在登天城齐聚,也包括他刚刚相认的亲爹。   而道宗山顶聚拢的乌黑云层让他看得心惊。   “师尊,登天城怎么了?”   谢知微将手放在他肩上,轻拍一下:“别紧张,还好。”   穆涸却开始紧张了,因为谢知微的语气并不轻松。   身为魔宗人的秋重云被谢知微半道丢下,多半此刻登天城的变故,和魔宗有关。   至于魔宗的来意……   穆涸眼睛微微眯起。   未来的路很长,黑莲白莲对他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不能被夺走。   这时,谢知微冷静的话语响在耳边:“你信得过为师么?”   穆涸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当然相信师尊。”   然后他有些不解,师尊怎么突然这么问?   须臾间登天城近在眼前,谢知微一瞧,周围黑麻麻的全是魔宗的人,少说也有四五万。   最高的一步崖上,一边挤满了魔宗人,道宗和其他参会人士则挤在另外一边,有些盘膝坐着,有些瘫倒在地。   颜知非从原地勉力站起来,还踉跄一下,被身旁的楚知是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他嘴里说着什么,俨然宁死不屈的做派。   还挺悲壮的,跟原著被踢馆的情况差不多。   谢知微记得,原著魔宗踢馆的时间比较晚。原主谢知微死后不久,白见著野心进一步加大,接着对颜知非下了毒手。再加上夏知绮早就被白见著弄死,以至于魔宗进了登天城势如破竹,一个楚知是压根不够看。   现在他不但没有死反而有雄起的迹象,白家父子当然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也算间接救了颜知非和夏知绮。   可眼下他们都在,还有其他正道高手助阵,怎么还是被魔宗压的抬不起头?   还好回来的及时,否则今天登天城还是逃不了被一锅端的结局。   谢知微赶紧点开系统看看,稳稳当当的四颗星,足够他开启许多权限。   来不及废话,他直接给草蟒英雄留言一条:魔宗来踢馆,我上了,你看着办。   然后把系统一关,带着穆涸往一步崖降落。   颜知非正在愤慨的指着对面斥责:“虽不知你魔宗用什么阴险伎俩禁锢我等灵力,但玉京道宗就是拼却最后一条命,也不容你在此放肆。”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旋在一步崖四周:“本座不过是想找个东西,你们也太小气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还没有现身,就先有一簇火焰从魔宗人群中窜出来,直奔颜知非的面门。   楚知是慌道:“掌门师兄小心!”可惜他此时的灵力跟不上眼力,只得看着干着急。   谢知微见状,朝着那火焰弹了下手指。然后一手拎起穆涸的后领,一手抽出青萍剑,二人在登天城正中央稳稳落地。   楚知是一看是他,脱口叫道:“二师兄!”接着他拍了拍心口,舒了口气,“你要再来晚一点,明年今日就得给我们烧纸钱了。”   谢知微稍稍颔首,自责道:“抱歉。”   在场认识谢知微的,也都和楚知是露出了同样的喜色。而不熟悉他的小辈,看见高人们都如此,也多少放下心来。因此,正道这边基本镇定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谢知微身上。   谢知微来不及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面对魔宗阵营直接道:“赤炎魔君既然驾临,何不出来一见?”   “谢知微。”   三个字被方才那个声音慢慢讲出,回声中竟然暗藏杀意。   谢知微的眼神一晃,很快捕捉到从魔宗人堆里闪出的身影。   不得不说,魔宗的服饰真难看。   穿衣搭配最好别超过三种主要颜色,这是常识。而魔宗的人却以颜色多为荣,拣花花绿绿的颜色拼命往身上糊。   而赤炎魔君一登场,通身的穿戴又让所有魔宗的打扮都失了色。   他戴着闪亮的金属面具,上面叠加着色彩斑斓的彩虹色,更不用说身上那件斗篷星星点点,整个人跟变异瓢虫成了精似的。   原著已经描述过魔宗让人拍案叫绝的衣品,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谢知微还是差点被亮瞎眼。   不现身气场十足,一现身就让人严肃不起来。   但谢知微不得不严肃,因为赤炎魔君面具底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的就是他。   原著里说,赤炎魔君是被前任道宗掌门率众围剿身受重伤,这才蛰伏闭关的。   那时谢知微作为前任掌门的弟子,肯定使出吃奶得劲儿去拼命,赤炎魔君估计在他手上没少吃亏。   这次碰见他谢知微,大抵是能搞死就搞死。 第48章 相持   看样子重头戏来了。   兴许这是他在整篇文唯一一次装逼的机会,谢知微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正是贫道。”   正道人士全都瘫软无力,这一边唯他一人,风头独揽。   哦对,还有身边不太进入状态的穆涸。   穆涸身怀黑莲与白莲,已算得上是世间高手,可面对突然出现的奇怪人物,他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还是头一次。   谢知微虽然修为盖世,但他从不拿出来威压旁人。而这个怪人气势全开,摆明是为了……   赤炎魔君似有所感,斜睨向正对着他沉思的穆涸。   顿时,那股压力更强了。   穆涸想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将他往身后扯了一把,难得摆起架子:“不得无礼,为何一直盯着魔君。”   穆涸感激的看他一眼,低下头嗫嚅道:“弟子只是……只是……”   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借口,谢知微就已经开始责备了:“魔君的面具是赤金所铸,其上以不同颜色绘制二十八星宿图腾,乃是魔宗首座的象征,知道了吧?”   穆涸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弟子知道了,再不好奇去看了。”   谢知微变换了神色,对赤炎道:“小孩子家没见识,还望魔君不要和他计较。”   赤炎突兀的冷笑一声,继而眼神如寒冰一样看向他:“不计较,凭什么?”   楚知是本来在扶着颜知非往坐回原地,听见这个也冷笑一声,抬头道:“你说凭什么,你来我道宗撒野,我还想问你凭什么。”   赤炎略略扫他一眼:“太弱,本座不理会。”   楚知是一向以道宗台柱子自居,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扔了个“弱”字在身上,顿时毛了:“有本事别耍手段,敢不敢让我蓄满灵力和你打一场!”   谢知微暗暗摇头,到底年轻。原著里忍辱负重,来日方长的金牌跟班,还有待培养。   还是那句话,今日登天城,是他谢知微的主场。   谢知微仗着四颗星百无禁忌,往前一步:“那贫道凭的则是,魔君太弱。”   “你说,本座太弱?”   赤炎脸上的面具遮挡严实,可一双眼里的怒意充分流露,他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谢知微,当年一战本座失手,竟给你这么大的自信?”   “不敢。”面对赤炎的咄咄逼人,谢知微表现得十分谦卑,“多亏当年魔君伤重闭关,否则贫道还要给囚狱楼的各位同门添麻烦。”   楚知是眉梢一扬,点头附和:“可不是,还要浪费咱道宗的米粮。”   “你……”赤炎眯起眼,牙缝里慢慢挤出后头的话,“说话的功夫有长进,好,本座倒看看你的修为长进了没有。”   赤炎明显被谢知微四两拨千斤的话激怒了,穆涸顿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可还不待脑子里想出什么对策,他的脚就先往谢知微正前方的位置挪动。   谢知微一把将他拽回来,“去你父亲身边站着。”   穆涸这才想起他几乎被埋没在人堆里的爹,回头一看,他爹——九州王正和渡生并排坐着。虽然由于脱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但并不影响他由内而外器宇轩昂的气质。   此时,他眼中有些焦急,在与穆涸对视时,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那两个字是“回来”。   不知为什么,这二字虽然简单,听起来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就好像他从来不属于道宗,未来也不会属于道宗一样。   事实果真如此么?   穆涸下意识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知微读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也来不及想太多,轻声道:“听话。”然后他用更小的声音,在穆涸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弟子遵命。”   穆涸略一恍神,纵然不舍,也不得不离开谢知微身边,走向一众正道人士。   他想起认父那一晚大着胆子问,以后可否回来,却被谢知微顾左右而言他推诿过去。   师尊并非绝情的人,是有什么原因么?   穆涸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九州王。   本来今日九州王现身,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都踅摸着渡生好大脸,参加个区区论道的大会,居然能得到王爷陪同。   此刻他们看向穆涸的眼睛充满了探寻和不可思议——这少年竟和王爷长得如此相像。   穆涸目不斜视,冲九州王单膝下拜:“拜见父王。”   九州王点头,指了指紧挨着身旁的位置:“起来吧,坐这里。”   尽管所有人隐隐猜到了穆涸的身份,但九州王这么一来,分明是把儿子放到台面上认了。   这一世白见著和穆涸没什么过节,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一步崖中央。   白誉则不然,这个少年曾经被他像狗一样的欺凌过,哪成想对方居然有如此身份。   他又惊又怒,却碍于处境堪忧,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削弱存在感。   在穆涸眼里,这父子二人已经是行尸走肉,要他们的命只是时间问题。   重生的报复实现了一半,他嘴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对九州王又拜一下,这才昂然起身,端坐在九州王身侧。   两个人的坐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穆涸在众人惊叹的眼神中表现的很平静,同时慢慢转动神识里的白莲,一片无形的力量在虚空中缓缓扩散。   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方才谢知微对他说的是:“你既相信为师,就不必担心魔宗的事,帮为师用白莲救身后的这些人。”   五宝之中白莲最弱,但却最重要。   因其可解世间百毒,可护世间万物。虽然功能很屌,可使用时却需要耗费宿主自身许多灵力,旁人临时渡的还不行,所以需要量力而行。   穆涸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谢知微第一次开口要他帮着做什么。   他两眼注视一步崖中央,眨也不眨。   那里谢知微和赤炎已经呈对峙状态,周身的气浪渐渐由若转强。   ——为了让师尊心无旁骛,他愿意尽力为之。   赤炎也是一代高手,很快觉察到了异样的波动。   他面具上的星辰矍铄,蓦然绽开刺眼的光华,身上星点缭乱的斗篷也在这一瞬间猛地抖了抖。顿时璇玑形状的光圈如波纹一般层层荡开,每一层和面具上的星辰之色相合,这诡异的一幕看起来十分瘆人。   谢知微俨然在光圈范围之内。   楚知是脱口而出:“师兄小心。”   穆涸心里也揪了一把,但很快冷静下来。谢知微表现出的自信,是基于他强大的修为之上,而并非那些凡夫俗子夸海口说大话。   果然,面对赤炎来势汹汹的招式,谢知微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   他只是在强光里有些不适应的闭了下眼,连一步也没有挪动。   但见流光溢彩的光圈将他团团包围,以他为中心迅速收紧。   一身鸦青色道袍被气浪带得猎猎抖动,眼看那些妖异之色就要近身,谢知微慢慢抬起一只攥起的手,然后展平。   伴着这个随意的动作,他口中说了一个字:“开。”   那些光圈居然就像听懂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流散。   虚空平静无波,谢知微的衣袍在这一瞬稳稳垂下。被化解的光圈就好似巨大烟花,映照在身后晦暗不明的天际。   也映照在穆涸幽深的眸中。   赤炎一击不成,身形迅速闪向谢知微。   谢知微也不回避,手持青萍剑,迎头直上。   “青萍剑。”   赤炎眼睛里透出贪婪之色,“谢知微,看来你手上东西很多。”   “贫道一贫如洗,魔君何出此言。”谢知微挥开一剑,莹莹寒光从绽开四瓣的剑柄流向剑锋,直直劈向赤炎。   赤炎冷笑一声,脚步骤停,斗篷上的所有色彩在刹那间全都变成红色,好像浸染在鲜血中。   继而,同样的颜色一片又一片,像翻书一样掀起来,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楚知是出道略晚,没见过这个,迟疑道:“这是……”   对于他的没见识,夏知绮给予嫌弃的一眼,淡淡道:“魔宗的红莲。”   已经有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这不但是两个高手的较量,更是两大秘宝的较量。   九州王回过神,偏头问渡生:“这两件东西,和贵宗金莲比起来,哪个胜一筹?”   渡生手上拨动着佛珠,叹道:“当世秘宝暗合成住坏空。成者金莲,主生。住者白莲,主护。坏者红莲,主伤。空者黑莲,主灭。我佛门金莲并非杀戮之器,亦不入世沾染尘埃,难说……”   九州王点头,漫不经心道:“传说青萍剑与四朵莲合并,可溶于肉身,得千年修为。因此禅宗为何不索性顺水推舟把金莲交出去,也省的那些人争得腥风血雨。”   “不过是传说而已。纵有朝一日宝物被谁收齐,也定然是取之无道。此人既非善类,必对天下不利。万不能如此。”   “有道理,禅宗见地甚高。”   穆涸并不将这些冠冕堂皇的对话放在心上,他视野中满是一步崖中央红莲与青萍剑碰撞迸溅的火花与光华。   那里已经看不清谢知微和赤炎的身影,只有一声声巨响传来,才能勉强辨出两个人的行动。   可以确定的是,谢知微一直处在上风。   因为无论二人如何释放招式与灵力,碧色光华始终压了红莲火焰一头。   忽然传出赤炎的一句话:“听说玄云剑派的沈幽已死,玄云山废了。”   他的声音已经略带了喘气声,连番对决耗损了他不少力气。   谢知微的语气却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依然很稳:“确有此事。”   楚知是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魔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颜知非脸色变了变,忽然压低声音说:“知是,知绮,你们提灵力试试。”   二人照做,很快神色也变了。   楚知是四下看了看,凑过去悄悄道:“魔宗这混蛋在祭天的素酒里动了手脚,既然有胆量承认,绝不会让我们这么快恢复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夏知绮沉吟一下,不确定的道:“掌门师兄,据说白莲能解百毒,该不会是……”她看了一眼碧色光华包围中的谢知微,没再往下说。   颜知非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只听见赤炎冷笑一声:“难怪找不到白莲,原来是被你捡了漏,这么说黑莲也被你拿去了?”   两边光芒弱了下去,谢知微和赤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穆涸紧张起来。   成全师尊的好意去救人,却忘了这会暴露白莲的踪迹。   倘若此时被人知道两大秘宝在他身上,他会立马成为这世间争斗的靶心,从此再无宁日。   但让他交出去,又如何甘心?   周遭已是一片哗然,这世间为几样秘宝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了,同时得到其中两样已经罕有。   如果被赤炎说中,那谢知微可就是前无古人的同时得到三宝了。   渡生道:“阿弥陀佛,谢真人原来有这渊源……”   九州王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道宗人群,慢慢叙述着自己主观臆断的揣测:“此人看起来老实,其实不简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他道宗的人都被蒙在鼓里,用心耐人寻味。”   穆涸目光牢牢锁住谢知微,只是听到些风声,众人看他的目光就已经带了些异色。   这可是他们一向敬重的碧虚真人。   穆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谢知微会不会迫于压力,把我……   “不错,都在贫道这里。”   所有人视线交汇之处,终于响起了这一句回答。   谢知微静静的站在那里,置身于流言蜚语筑成的风口浪尖,他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穆涸猛然站起来,身上灵力所剩无几,他视野出现片刻的昏花。   九州王侧目看他:“本王说什么来着,说不定,他收留你也是别有用心。”   穆涸有些费解:“师尊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句疑问在旁人听来,又是另一种意味。   楚知是一拍座椅,也站了起来,怒极反笑:“我师兄好心收你为徒,悉心教授。你受伤那些日子,他寸步不离的照料你,你凭什么质问他。”   九州王语气骤冷:“本王的儿子,有什么说不得?”   颜知非也站了起来。夏知绮紧随其后,用更冷的语气回道:“我道宗之事,不需九州王费心。”   白见著抓着机会插话:“大家灵力都恢复了吧?白莲当真是神奇。”   原本众人还是窃窃私语,各自试了试灵力,喧哗声顿时大了。   穆涸顾不上和不相干的人费口舌,他迈步想要往谢知微身边去,却被九州王一把拽住。“你和他不过相处两个月的光景,此时撇清还来得及,别去惹麻烦。” 第49章 混战   穆涸被按在座位上,刚想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身上的经脉被封得严丝合缝,别说灵力,连力气都提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穆涸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他慌了。   他想起来,这正是谢知微对白誉和陆占云用过的招数。   穆涸百思不得其解,谢知微为什么要惹祸上身替他担着这些。   楚知是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由嘲讽道:“好,就怕你不撇清,我道宗向来不收薄情寡义之徒。”   穆涸已经听不清四周的声音了,他看着独立在一步崖一隅的鸦青色身影,疑云充斥了满眼。   谢知微避开他的目光,勾起嘴角,坦然问赤炎:“如何,魔君自信能从贫道手中拿去?”   赤炎紧盯着他,眼里的贪欲像个钩子:“自觉拿来,本座或能放过这些人。”   谢知微摇头:“魔君对贫道尚无胜算,此刻正道诸位灵力恢复,尔等更不是对手。”   赤炎发出一阵笑声,指了指谢知微身后:“这些人现在想的都是你身上的宝物,哪个愿意真心帮你?”   “放肆。”颜知非袍袖一甩,太素剑召在手中,“我道宗同气连枝,谁敢伤知微半分,道宗定倾全派之力讨还。”   言下之意很明显——正道又如何,谁也不准动他谢知微。   “不错,想撒野,也得看清楚道宗是什么地方。”楚知是手上捏起剑诀,重剑和拂尘一左一右分列两侧,蓄势待发。   夏知绮没有说话,但手上的语冰剑泄出丝丝缕缕的寒意。继而,登天城、乾阳城和坤月城的弟子纷纷亮出兵器,随着自家城主涌向一步崖中央。   原本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谢知微,顿时感觉背靠大山,充满了底气。   他心里一暖,回头十分感激的道:“多谢各位同门。”   他目光越过别别扭扭跟上来的白誉和白见著,趁机极快的瞄了一眼穆涸。   那里的座位空了许多,倒显得他的身影有些寥落。   九州王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很满意穆涸此刻的表现。   其他正道人就稍显尴尬,上吧,刚刚道宗那番发言是在打其他门派耳刮子。不上,又坐实了赤炎乱泼的脏水。   “善哉。”渡生缓缓起身,“魔君此言差矣,且不说玄云剑派谢真人已相救一次。今日我等遭逢大难,谢真人本可避祸不出,却还是赶来驰援。若他有意存私,又怎会解我等身上的毒,以至于暴露白莲的下落?”   在场有几个在玄云剑派捡回一条命的,都是各派德高望重的修士,也纷纷道:“我等无意揣测谢真人的用意,但这些东西放在谢真人身上,定然不会对正道造成威胁。”   “不错,不放在谢真人身上,难不成拱手送给你魔宗么?”   “今日同仇敌忾,与谢真人一起剿灭魔宗。”   借着渡生给的这个台阶,剩下的正道人士全都凑了过来。   穆涸和九州王落了单。   穆涸此时不必再为谢知微心寒那些人了,可他仍高兴不起来,他还是动不了说不了。   他多想冲过去,死死抓住那鸦青色道袍,问他:为什么别人都能帮你,唯独要推开我!   九州王淡淡看了一眼一步崖中央的人群,仍然固持己见。“这帮人只是一时兴起,待解了今日之围,谢知微和玉京道宗便要应对无穷无尽的麻烦,而魔宗今日若灭不掉,也会死盯着此处。你坐在这里十分明智。”   谢知微听在耳朵里,不得不佩服穆涸爹的战略眼光。   原著穆涸心智手腕后期越来越强悍,离不开他爹的栽培。   毕竟当世除了皇帝他最大,高贵身份需要个能撑起来的设定。草蟒英雄给穆涸爹的设定,就是谈恋爱上汤姆苏一点,其他方面却没得挑。   看来,的确是该和男主道个别了。   谢知微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赤炎道:“如何,此时魔君有几分胜算?”   赤炎一字一句道:“等你死在本座手上,自然会知道。”   尾音还未落地,他身后的红莲霍然开至全盛,红光将天际暗沉的云彩几乎染成同样的颜色。   楚知是一见,抬手拿下拂尘与重剑,“师兄且让。”   不待谢知微回他,他就已经将拂尘抛向赤炎,自己持剑冲了过去。   拂尘在接触到红莲影像的那一刻,麈尾不断拉长,生生长了数十丈,像是触手一般动起来,接连撕扯虚幻的红莲花瓣。   赤炎不为所动,还是一步步逼近谢知微,口中吩咐身后的魔宗兵马:“杀。”   实际上,此时不用他下令,正道众人已经赶到一步崖对面和他的手下兵刃相交了。   顿时一片混战,高手带起的气浪叠加起伏,云层动荡不已。   楚知是是修真界中生代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谁都知道他这拂尘名为凌空,重剑名为破雷,凌空用来远战,破雷用来近战,这看似迥然不同的两样东西被他糅合在一起,用出了风格。   此时凌空的缠缚对赤炎不起什么作用,他直接拿破雷迎头劈下。   赤炎的脚步总算顿住了。   借着这个空隙,谢知微迅速闪到穆涸跟前。   后者已经黯淡多时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他重新睁大双眼,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   九州王将手放在他肩上,按压一下。然后抬眼看向谢知微:“你作甚?”   谢知微假装没看见穆涸的急切,“此处凶险,你们千万不要现身。”   九州王悠悠道:“本王的儿子,本王自会庇佑。你对他有恩,本王记着,日后会……”   轰——   一道流火落在不远处的石柱上,那石柱四分五裂,碎渣碎块向这里迸溅。   谢知微挥起青萍剑,此处氤氲起一层青光,将穆涸和九州王笼罩在内,堪堪挡住那些碎石头。   渡生匆匆赶过来,施礼道:“多谢谢真人出手相救,王爷这里交给贫僧了。”   谢知微颔首,手上动作未停,直将那层青光结成结界,牢牢将将里面的二人护住。   此时楚知是与赤炎已经交手二十余招,虽然还不至于打不过,但已有气血涌到脑门上,明显有些吃力了。   谢知微对渡生也施了也礼,“请大师好生照看九州王与贫道的徒弟,贫道再去迎战赤炎。”   九州王欲言又止,终是隔着结界问他:“你对我王儿这么好,到底有何意图?”   “无他,一日为师,终身不弃。”   谢知微语气坚定,眼神终于落在穆涸脸上,也是同样的坚定。   穆涸呆呆的看着他,所有的不安和疑问,都在他这一个眼神里化为乌有。   谢知微旋即冲向冶艳的红莲火光。   穆涸静静的注视着,眼底似乎被他周身的色彩晕染,也变得微微发红。   赤炎步步前行,虽间或被楚知是逼停,但与谢知微的距离一直在拉近。   凌空的麈尾已经有被扯断的,在风里消失无踪。   楚知是先前生猛的攻势慢下来,他终于领教了这魔头的厉害之处。   同样的,他总算知道了谢知微修为有多惊人。   破雷在他手中,持续过招震得他虎口隐隐作痛。他不敢懈怠,再次挥出一剑。   赤炎道:“不过如此。”   他面具上各色光华闪过,先前对付谢知微的璇玑光圈,又被他使出来。   光圈像一张张怪物的嘴,楚知是威力惊人的一剑被无声吞噬,居然连个回响都没有。   而光圈吞完这剑气,迅速向楚知是蔓延过来。   楚知是变成双手持剑,准备拼劲全力一击。   但这一击能否自救,一向所向披靡的他,竟是无法确定。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把他拽的连退数步,同时光圈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向相反的方向缩回去。   有人轻声道:“同样的招数,魔君不必再用了罢。”   楚知是回过头:“师兄。”   他看谢知微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这回是实打实的服气。   谢知微道:“你去帮掌门师兄他们。”   “好,我听二师兄的。”楚知是满口答应,百依百顺的去了。   大概他忘了,是谁曾经立过“二师兄一向对我百依百顺”的flag。   谢知微周身的碧色光华不断增长,很快高过了红莲的气焰。   赤炎怒了:“找死。”   半开的红莲顿时绽放到极致,竟然离开赤炎身旁,像个巨兽一般不断开合着向谢知微扑去。   谢知微缓缓将青萍剑高举至眉宇间,嘴上念了几句咒诀。   碧色光华尽数收入剑柄的碧玉青萍上,然后他整个人被红莲吞了进去。   赤炎以为得逞了,放肆的笑起来。引得那些对战的魔宗和正道之人动作一顿,纷纷往这里看。   颜知非一愣:“知微呢?”   赤炎得意的指了指红莲。   惊呼声迭起。   穆涸死死的盯着红莲的动静,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红莲一层层合起来,像是一朵花从盛夏到秋末历经荣枯般有序,可这有条不紊的现状并没有维持多久。   红莲忽然剧烈抖动,花瓣缝隙中,如阳光刺破层云,有碧色光华渗出来。   整个一步崖上几乎鸦雀无声。   光华在红莲里面不断膨胀,红莲被憋得鼓鼓的,花瓣拼命往下压,却收效甚微。   红莲与神识契合,它有多痛苦,赤炎就有多痛苦。   再这样下去,红莲迟早要被撑破。   赤炎大喝一声,红莲蓦然打开,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将碧色光华连同谢知微一起吐了出来。   赤炎忍不住咳了一声,面具底下蔓延出一道血迹。   谢知微手持青萍剑飘然落地,像一枚轻巧的竹叶。   正道这里不少人由衷发出欢呼声。“不愧是谢真人,正道的中流砥柱。”“有谢真人在,我等今后还担心什么魔宗。”   楚知是拍着胸口:“二师兄一惊一乍的,真是、真是……厉害了。”   夏知绮嫌弃的看他一眼,再望向谢知微,面露钦佩。   大敌未退,颜知非依然板着脸,却拿袖子擦了擦额角。   穆涸脸色发白,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松口气。   他拼尽力气去提灵力,想要试着冲破谢知微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咒。   因为他发现,谢知微虽然还是那般淡定,但他鬓边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下,亮晶晶的,分明是见了汗。   赤炎感到神识有些不对,抬起手一看,一道淡青色光华像纹身一般盘踞在手心。   他脸一沉,试图拿灵力消除,谁知灵力到了那里却像进了无底洞,被尽数吸入,怎么也填不满。   他顿时看向谢知微:“怎么回事!”   谢知微道:“魔君不是已经知道了?”   赤炎肩膀剧烈耸动,隔着一层面具,谢知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他快被气炸了。   那是原著男主拿来对付赤炎的手段,被他偷学过来先一步下手,也算是为男主以后刷这个boss打基础。   只能先帮他到这里了。   魔宗被厮杀一通,损兵折将不少,此时其他诸城留守弟子也闻讯赶过来,即将到达一步崖下。   从上到下,赤炎都没办法再讨到便宜。   甚至可能连他一块全军覆没。   赤炎往后退一步,沉声道:“撤。”   红莲应声在他背后缓慢打开,其中一片花瓣上清晰可见一道细密的裂纹。   云团漩涡转动,当中出现一方幽深的缺口。这是红莲自带破开虚空的功能,和任意门差不多。此时只要进入这缺口,即可直接赶回魔宗。   “想走?太随便了些。”   楚知是提起拂尘和重剑便要去追,却被谢知微拦下。   “对方几万人有备而来,在场诸位刚恢复灵力,不宜穷追。”   楚知是笑起来,收起家伙,“我开玩笑的,吓吓他们。”   几万魔宗兵马顷刻间从登天城退去,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总算是消失了,这里又回复到一片清清静静的仙境。   所有人脸上都见了疲态,但总算是轻松了些。   渡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今日蒙谢真人再次相救,贫僧感激不尽,都不知如何开口求那下半部金刚经了。”   楚知是清了清嗓子,走过谢知微身侧时,扯了他一把,小声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谢知微不知是猝不及防,还是怎么的,竟被这微不足道的一扯,带得一个趔趄。好在旁边是断裂的石柱,靠在上面不至于摔倒。   楚知是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谢知微还没站好,就已经开始连连摆手:“不要紧。”   楚知是欲言又止,盯着他观察片刻,脸色陡然变得沉重。   四周人声吵嚷,此时谢知微俨然成了一步崖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头号人物,许多人抢着想要往他跟前凑。   颜知非作为掌门,忙着应和各种客套与奉承。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以后道宗要留意了,谢真人更要当心。”   颜知非眉心重新拧在一起,“造极城外布下结界,知是,即日起巡山弟子增加两倍。”   这才刚开始,道宗就已经人心惶惶,全神戒备前方未知祸患。   谢知微嘴角忽然弯了一下,抬头道:“不必了。”   中间隔着几个人,颜知非向他看去,口中斥道:“怎么不必,今日魔宗的意图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你出了什么差池,我怎么向……知微!”   谢知微捂住胸口,吐出一口发黑的血。 第50章 毒发   闹哄哄的场面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穆涸瞳孔一缩,额头上明显起了青筋。   谢知微喘了口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站直些,可心房处痉挛不已的疼痛,让他不得不佝偻起身子。   楚知是两手支着他的肩膀,紧张地问:“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赤炎那厮伤了你?”   人群很快聚拢过来,谢知微被围在中央。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受瞩目的时刻,本该维持好一些的姿态。   但他对楚知是摇了头之后,就再也没什么力气支撑了,背靠残壁缓缓往地上瘫倒。   他四周全是人影,感到眼有点花。   有个白衣少年从人群里挤进来,挡道者被他大力冲撞,不少往一旁跌倒。   水泄不通的人墙强行打开了一个缺口。   谢知微听见那些跌倒的人的惊呼声,困顿得连抬眼看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将他轻轻扶起来,靠在一个地方,明显比石壁温软,且能听见急速跳动的心音。   谢知微偏了下头:“小师弟?”   那人颤声道:“师尊,是……弟子。”   谢知微费力的睁开眼,眼前重重叠叠的线条好容易清明了些。   穆涸的脸近在咫尺,眼眶发红,嘴边还带着血迹。   竟是凭一己之力生生冲开了他的禁咒。   谢知微叹了口气:“不是不叫……你过来,怎么就不听……为师的话,万一……”   他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身体还微微发颤。尽管面色依旧平和,可不自觉抽动的眉心还是能让人看出,他很痛苦。   穆涸顾不上和他说无关紧要的话,直接拿衣服袖子擦他嘴角乌黑的血渍,尽量放柔语气问:“师尊哪里不舒服?”   楚知是方才被穆涸挤到一边,此刻面色不善的走回来,拽他一把:“你和我道宗有什么关系,放开他。”   “别碰我!”   穆涸骤然发出一声怒喝,抬起头,眼中透出的冰冷仿佛能将整个一步崖冻结。   他毫不掩饰,这才是他真正的情绪。   楚知是微微一愣,随即嘲讽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总算装不下去了?撒手,离二师兄远点!”   “知是,他毕竟是知微的弟子,知微都没表态,你就少说两句。”   颜知非总算从人堆里挤出来,身后还跟着夏知绮和渡生。   渡生看了谢知微嘴角尚未擦干的血迹,道:“阿弥陀佛,谢真人不像是受伤。”   夏知绮将手指按在谢知微手腕上,脸色一变,抬头道:“二师兄是中毒了。”   众人顿起一片哗然。   颜知非向前一步,低头问谢知微:“你什么时候中的毒?你……你不是有黑莲和白莲么,何不自救?”   谢知微嘴角向上扯了扯,费力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渡生叹了一声:“这毒似乎不是一朝一夕,应是在谢真人体内蛰伏已久,所以未能及时发现。倘或今日谢真人没有催动青萍剑进入红莲竭力一战,也许毒发不会如此之快。”   穆涸眸子顿时亮起来:“还有白莲可以救师尊。”   渡生又叹了一下,接着道:“毒已攻入心脉,倘或谢真人不先救我等,而是留着灵力,全力自救……也许还有余地。”   实际上,他这么说的时候,穆涸已经拿白莲在试了。   可正如渡生所言。   他本就废了很大力气帮谢知微救人,方才又不惜一切冲破禁咒,此时只能勉强运转白莲而已。   更不用说谢知微毒发得甚是猛烈,竟是……   油尽灯枯。   穆涸慌乱起来,拼命用灵力去召唤白莲,终于白莲缓缓涌动轻微的气浪,但对于谢知微可说毫无作用。   谢知微嘴唇动了动:“你这样,只会让为师死得更痛苦。”   “不!”穆涸眼中血丝满布,他不能接受那个字从谢知微口中说出来,“师尊你怎么这么傻!你拼尽一切去救别人,可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不值!”   有人不满的咕哝一声:“这是什么话,我等尽力帮谢真人击退魔宗,难道还不够?”   穆涸脸上闪过一抹狠厉,可此时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几乎将牙关咬出血。   楚知是冷笑一声:“到底是帮我二师兄击退魔宗,还是二师兄为了救你们才变成这样,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话都不会讲。”   他向来笑嘻嘻的,此时疾言厉色起来,让认识他的人感到陌生。   方才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这是你道宗发生的事,自然该由道宗解决,我等之举难道不算帮忙?”   夏知绮神色也冷了:“你闭嘴!”   楚知是站在原地身形没动,只挥了下手,不远处立刻有一个人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   那人狼狈的爬起来,恼怒不已。但许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其中有为数不少的鄙夷。   他脸色青白交加一阵,灰溜溜的往角落里躲去了。   楚知是刚想接着教训他,却见谢知微猛然一阵咳嗽,咳出的血一次比一次黑,将穆涸身上白衣浸染得斑驳不堪。   “师兄!”“二师伯!”“谢真人!”   许多称呼,谢知微已经听不太清楚。他双手放在自己的心房处,骨节按得发白,指甲几乎抓破了衣襟。   穆涸手忙脚乱的按住他的手,却陡然发现,谢知微的心跳更微弱了。   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才传到他的手心。   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两次他不舒服时靠在谢知微怀里,听到的心跳声会那么悠远。   他以为那是自己想太多产生的错觉,没想到竟是谢知微中了奇毒。   如果……   如果……   穆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仓皇起来,开始口不择言:“掌门师伯,渡生大师,你们救救师尊吧,求你们……”   回答他的,只有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是他第一次如愿抱起谢知微的身体,却如同坐以待毙般,眼睁睁看他生命流逝。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明知道是徒劳的情况下,开口求人。   一只颤巍巍的手捂上他的嘴。   竟是冰凉的。   穆涸哀求的言语滞在喉间,本能的捧起那只手,试图焐热。   他眼神扫过周遭众人,却是茫然的。   入目这些面孔有惋惜的,有同情的,有悲戚的,也有冷漠的。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能救他。”   谢知微强行撑开眼帘,尽量用些力气去讲话:“黑莲与白莲已毁在……我的神识中,因此我死后……它们不会剥离出来,愿以此……止世间争斗。”   由于四周很安静,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一时间更静了。   如他所言属实,那么五件宝物已去其二,再也凑不齐。流传亘古的传说,将永远是传说。   众人面面相觑,许多人欲言又止,似是不相信谢知微会忍心这么做。   穆涸一怔:“师尊,你为何……”   谢知微沾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顿时不再往下说了,眼神却仍是震惊的。   渡生回过神,继续拨动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谢真人有心了。”   颜知非蹲下身,颤抖的伸了下手,最终还是收回去。   “知微,你这是何苦……”   谢知微勉强作出一个笑的表情:“师兄,人谁无死……我想做些自认有……意义的事,徒弟……这给你……”   穆涸本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这”是什么,待青萍剑落地的声音响起来,他终于无法控制的颤声道:“师尊……”   “拔剑。”   此时只要谢知微吩咐的事,怕是穆涸拼死也要实现。尽管他已经没多少灵力,却还是尽力将剑拔出鞘。   只出鞘三寸,已足够给在场所有人看。   颜知非明白了,颔首道:“好,他足以继承你的衣钵,这青萍剑便是你留给他的。”   “留给他的”四个字意味着什么,穆涸再清楚不过,顿时手一松,青萍剑滑落。   “这是师尊的东西,师尊还要拿它名扬天下,我……”   谢知微坚定道:“拿着……要……我死不……瞑目么……”   “拿起来。”   不知何时,楚知是出现在颜知非身旁,“尽管我很不喜欢你,但这是二师兄的心愿,你必须听。”   穆涸已经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木然的将青萍剑拾起来,抱着谢知微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紧了些。   “小师……弟,吃我的鱼……该帮我……咳……”谢知微嘴里又咳出几口黑血,双颊浮起病态的微红,可他连缓口气都顾不上,直接往下说,“埋在那棵柳树下……”   楚知是闭了闭眼,隐忍着喉中的酸涩道:“好,我、我听师兄的。”   当日只顾着微不足道的嫌隙,哪里能料到那一日柳树下的小聚,竟成了此生唯一一次。   可谢知微却把身后之事,只交给了楚知是一人。   大战之后,风平浪静。由于没有气浪流动,天上云层凝聚不散,越攒越厚。   一步崖处在阴暗之下,如与世隔绝一般的沉寂。   穆涸怔忡的问:“师尊,弟子呢。”   楚知是忽然觉察到不对,猛地拽起谢知微的衣袖,“二师兄这么安排,难不成你从很久以前就觉察到自己中毒了?你快说是谁!”   他这么一叫,牵扯出可疑的蛛丝马迹,周遭起了一小片低语声。   穆涸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眼中恢复了些许光彩。他也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谢知微一直压着不说,只忖着抓紧时间从谢知微口中问出什么,一定还来得及挽救。   谢知微却已经勉力往他耳边凑了。   穆涸屏气凝神,几乎是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在耳朵上。   “狗的……碗里……见了虾壳……你定是不能吃才……以后千万别再……你要……”   那是前日塞到穆涸嘴里的虾子,穆涸悄悄扔给“狗”了,不料却被谢知微发现。   但他在这个关头说起来,实在莫名。   穆涸顾不上不好意思,忙道:“好,师尊快讲,到底是谁。”   然后,他便听见了微不可查的四个音节:“替我……报仇……”   穆涸赶紧点头,正要再等他再往下说,忽然肩上一沉。   紧接着周遭起了一片惊呼声,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啜泣。   穆涸错愕的低下头,谢知微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已是声息尽绝。   他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师尊?”   这声唤几乎被周遭越来越大的嘈杂声盖住。   周围道宗的弟子跪了一地,楚知是大声喊着“二师兄”,一个素日自诩顶天立地的男人竟是泣不成声。   颜知非站起来敛容而拜,其他人也跟着下拜。   阴暗的天地间终于落下第一滴雨。   恰好便滴在谢知微的紧闭的眼睛上,他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动。   穆涸伸手抹掉那滴雨水,指尖碰触到的皮肤,比雨水还冷。   穆涸拿袖子轻轻擦拭谢知微脸上半凝固的黑色血迹,又重复一声:“师尊。”   雨来得快,虽不很大,却顷刻间盖住了弥漫的烟尘。   碧虚真人谢知微,向来与世无争,谨小慎微。却以如此壮烈的方式,为自己一生写上终章。   九州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前面,道:“下雨了。”   此刻谁也顾不上理会他,甚至连看他一眼的都没有。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死死抱着谢知微,木头一般的穆涸,讷讷的自言自语:“真的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   还真有人接了他的话,他一看,却是双眼无神的穆涸。   穆涸说罢,低头对怀里的人轻声道,“师尊,我们回岁寒居避一避,狗还在等着。”   九州王眉头一皱,往他跟前走,一边问:“王儿,你还好么。”   穆涸充耳不闻,一手抱着谢知微,一手拿着青萍剑想要站起来。   白见著凑过来,看似很关切的道:“穆涸师侄,二师兄临终前都跟你说什么了?”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关键,哭声渐弱,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穆涸身上。   穆涸好像没瞧见一般,只抬眼看了下染了血渍的青萍剑,又低头对谢知微的尸体微笑起来,“您看,青萍剑脏了,弟子一定帮师尊仔仔细细擦干净。”   楚知是擦了擦眼睛:“喂,你……”   穆涸还没挣扎着站起,手腕上忽然落下一样物件。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恍惚的眼神在那一刻聚了光,似乎是被那个物件猛然敲醒。   他像是被吓到了直接跌坐在地,然后用一只手迅速捂住眼睛。   众人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   此物太细小了,以至于人们凑近了才看清楚。   是一根迅速褪色枯黄的柳条。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穆涸陡然又笑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他盖在眼睛的那只手下,流出两大滴眼泪。   他好像是不愿意被人看到,极快的背过身,想把脸埋在谢知微的肩上。   一片冰冷的雨水打在冰冷的尸身上,那感触真实又刻骨。   他嘴角又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这回发出的却是一声凄然的抽泣声。   他仿佛自暴自弃一般的垂下手,抽泣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痛哭。   谢知微的脸惨白如纸,发色被雨水晕染,黯淡无光。   在所有人的面前,穆涸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绝望到好像失去了整片天地。   重生至今,无论是见仇人还是见亲人,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崩溃到失态。   天昏地暗,一片模糊,有些许瞬间他甚至想不起来怀里的是谁,只知道今后这个人也不会对他笑,再不会半夜起来为他盖被子。   他将柳条和着泥水抓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攥起谢知微的手腕,表情却是不知所措的。   柳条失去了灵力维系,干枯易折,再也绑不起来。   那个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上部·完>   中部·魔宗副本 第51章 掘墓   雨夜。   刺竹林被浇了一日,飘摇在四面八方袭来的疾风里,叶片连珠似的往下滴水。   乌云盖在夜幕上,整个造极城不见一丝光亮,仿若一片幽深空旷的墓地。   而事实上,城角斜坡的柳树下,的确立有孤坟。   那坟被新修过,一个夏天滋长的野草被去得一根不剩,就连墓碑也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楚知是从碑前缓缓起身,雨滴密密的落下来,被他周圌身的灵力尽数弹开。   他闷闷的站着,直到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他抬头看了一眼,转而对着石碑上的名字道:“二师兄,我有空再来看你。”   远处闪电划过柳树上方的天幕,瞬息的光照亮碑上的名字。   ——碧虚真人谢知微之墓。   刀刻的字迹被打磨得很是圆滑,看来已经有些年岁。   他御剑的身影消失在雨里,却不知方才站立的地方终于有人松了口气。   地下七尺之处。   老杜龟息憋气了一天,往头顶下意识看一眼,心有余悸:“我的个娘,对着死人唠一天,这乾阳城主脑袋不灵光,还真信忌日死人能回魂,害咱们差点露馅。”   一旁的人拿铲子开始挖土,“也不见得是坏事。今天道宗给碧虚真人办完忌日,天又不好,暂时不会紧盯这里。”   “整四年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打这里头的主意。但真正走到这步的,咱们是第一个。我说毛子,干完这一票可以快活很久了。”老杜搓圌着手,似乎很激动。   毛子埋头挖,口中道:“还有三丈就打通了,领了赏钱再高兴不迟。”   “来咯。”   这二人是当世挖坟掘墓的好手,买下距玉京道宗最近的农户。摸清方位,盖上房舍作掩护,成日关门闭户在里头挖地道,目的地就是埋着已故造极城主的坟。   历时一年,终在今夜完成。   最后一抔遮挡的土块被铲掉,狭小的墓室出现在二人眼前。   打量着平平无奇的棺椁,毛子谨慎的顿住脚步。“这谢真人生前神通广大,他死了变的鬼会不会特别凶残?”   老杜眼中圌出现贪婪之色,就好像百万赏金已经被他捏在手里。   他咽了咽口水,不管不顾道:“净瞎扯,他要能显灵,楚知是在他坟头溜达一天他怎么不出来见个面?”   “说的是,我们只要避开活人的追杀就好。”   老杜不以为意:“活人?道宗的人现在觉察不了,以后也没证据拿我们,咱那位金主也不是好惹的。”   “可谢知微的徒弟是九州王世子,更不好惹。”   “得了吧,那位世子正不知道在哪享福呢,四年间从没回过道宗,说不定都把这破地方忘了。”   二人没了顾忌,一心扑在棺材里那个据说曾持有白莲和黑莲的尸首上。   老杜坐在外椁上一颗一颗往外拔铆钉,毛子蹲在地上打火。   两个人盗墓久了都能夜视,却还是点起一棵白蜡,放在墓室一角。   老杜拔完钉子跳下地,看看烛火旺圌盛,心里稳了。扶着椁盖往外挪,继续感叹这墓室主人的事迹。“要说这谢知微也真是死得亏,这么厉害一个人,要是现在还活着兴许天下第一了,却被毒死,到现在凶手还没冒头,这什么事儿啊。”   “可不是,太憋屈了。”毛子对谈话的主角很是敬畏,拱手道:“谢真人,小的们混口饭吃,您老人家千万别怪圌罪,日后小的一定多给您烧纸钱。”   老杜搞定外椁,开始拔棺盖上的钉子,闻言一乐:“自己什么都还没拿到,先想着给死人塞钱。”   “啧,别乱说话。”   “你就胆小吧。”老杜对毛子的谨慎嗤之以鼻,扔掉最后一粒铆钉,将手往棺材上一拍:“也不看看这里面的那位能不能听见。”   他说到这里,忽然兴起,恶意的又拍了一下:“哎,您老人家听见没。”   墓室里本就沉闷寂静,以至于他的声音格外突兀,而最后一个字说完之后,显得墓室里更静了。   老杜又敲了敲棺盖,得意洋洋。   毛子撇着嘴走过来,也不再迟疑,打算和他一起把棺盖挪开。   这时,他两个忽然听见棺盖底下传出一句含糊的回答:“嗯啊,听见了。”   大概是从许久的酣睡中醒来,这个声音低沉,喑哑,且带着天生的清朗,像剑锋从生锈许久的剑鞘中缓缓抽圌出。   老杜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烛火晃了晃,只有两个人影投在石壁上,别无他物。   他疑惑的问:“毛子,刚刚是你在说话?”   毛子艰难的摇摇头,脸色苍白:“不、不是我啊……”   他俩一个少年一个老年,而说话的这个却似乎是个青年……   两个人对视的眼睛慢慢瞪大,背上汗毛根根竖起,不约而同往手底下的棺盖上看。   也就是在这一瞬,原本安安稳稳的棺盖突然动了动,像是被什么从里头顶了一下。   毛子惊呼一声,赶紧缩手。   “按住!”老杜见多识广,觉得很可能是诈尸了。   可棺盖的动静越来越大,很执拗的往上掀,毛子半拉身子都趴在上面,累的气喘吁吁:“棺材板压不住了……怎么办?”   老杜面沉如水,一手从兜里摸出黑驴蹄子,万一里头的“东西”闯出来,就用这个招呼。   可还不等他摆好架势,里面的“东西”好像不耐烦了,猛力一推,棺盖瞬间被掀开。   里面灌满了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的液体,也随着棺盖的打开四下飞溅。   烛火顿时被水花弹灭了。   两个人没了主意,在黑漆漆的墓室里一阵鬼哭狼嚎,猜想这回多半得交代在这。   一阵阴冷的风快速拂过,似乎是有个湿淋淋的人影窜了出来。老杜和毛子慌得抱头鼠窜,但手忙脚乱之下,不是碰在石壁上,就是和对方相撞,一时间居然没能找到出口。   毛子哭道:“谢真人,谢爷爷,谢大神!饶命啊……”   被他这么一吆喝,老杜反倒冷静下来,“别慌,你看,没动静了。”   毛子侧耳一听。   还真是,阴风和人影都没了。   他擦了擦眼,壮着胆子和老杜一块凑到棺材前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满当当的水。   尸体不见了。   老杜一把捂住毛子又要惊叫的嘴,往四周看了看,同样什么都没有。   水迹从棺材边蔓延出去,直通向挖开的地道深处。   老杜睁大眼,对毛子说:“尸体,跑、跑了……”   毛子在他手底下用力点头,眼睛瞪得比他的还大。   辛苦了一年,眼看百万赏钱唾手可得,现在全成了泡影。   非但如此,背后神通广大的金主,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毛子扒下他的手,哭丧着脸:“老杜,咱们怎么办啊,谢真人到底死没死?”   老杜本来想说去找找看的,可看看地下蜿蜒的水迹,顿时退缩了。   前途未卜。   如果谢知微是死人,那他现在变成了凶尸,那百万赏钱值不值得他俩去送命?   他要是活着就更危险,他身上带着那样的秘密,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没死,万一杀人灭口……   但要他放任一年的辛苦白白作废,不甘心呐。   老杜有点急了,绕着棺材团团转,看着里头晶亮的一汪水,忽然站住了。   他壮着胆,伸手进去沾了一点出来。   毛子看着他的动作:“难……难道不是普通的水?”   老杜没答话,把手指放在鼻下使劲儿嗅了一会,眉头渐渐松开:“这个好像是……”   雨还在下,但已经进入尾声,淅淅沥沥的不成气候。   一个人影推门向外张望,目光有点呆滞。   “奇怪……我没淋雨,身上怎么湿透了?”   他往后退一步,想进屋坐下来慢慢思考,哪知道被门槛绊了一跤,仰面跌倒,后脑勺重重的磕在青砖地面上。   “啊……卧圌槽!”   “叮——”   脑海中响起一个尖利的警报声,震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提示,骂脏话不符合谢知微的人设,禁言一天处理。”   “哎,你等……”   谢知微半张的嘴顿时牢牢闭上,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再也张不开。   向来都是他给别人禁咒,这次总算也尝到了这种痛苦。   但同时,他一片浆糊似的记忆总算归位了。   来不及管别的,他憋着一口恶气,在这小屋里迅速翻找,搜刮出来两身衣服和一把银子,临出门时,还顺手拿走了靠在床脚的油纸伞。   冒雨狂奔,直到离开这个村子,他才沉着脸点开系统。   草蟒英雄打着哈欠上来了,“偶像你醒啦,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很爽?”   谢知微呵呵冷笑:“爽毛线爽,要不要把白见著的毒“”药拿过来你尝尝咸淡?”   “嘿嘿嘿嘿,偶像,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分享的。”   谢知微咬牙切齿:“你要一早把这毒发的惨状在文里写了,劳资绝对不接这个剧情!我还以为装装样子就行了,原来是真死,你大圌爷的说好的续命灵泉呢!!!” 第52章 溯回   “偶像,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   “你这个角色太重要了,原著死得那么早,都永远活在男主心里。现在你健在,以至于男主对你的依赖过深,已经对他的身心造成很大影响,从而使他作出偏离原有剧情设定的行为。”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偶像,你死一回吧。”   “……”   “偶像?这方案是不是很好,让你无言以对?”   “呵呵。”   “你看你都笑了,一定是很欣赏我的创意。等魔宗踢馆的时候,你全力杀敌,顺势毒发身亡,不但能抢下全场最大的风头,还能让男主铭记的更深刻,扬名整个修真界!”   “哥、屋、恩。”   ——以上就是当年草蟒英雄的馊主意。   谢知微还记得自己当时不屑一顾,一口回绝时的情形。   抢戏是很爽,但谢知微牢记自己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领盒饭。否则当初他为了躲剧组把命搭进去,就成了一场闹剧。   反正早晚都是个死,到底在折腾什么?   但草蟒英雄晓之以理,好说歹说,什么“男主偏离剧情,这篇文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不是真的死,不还有灵泉么”,“就是做做样子,到时候你活着演死戏多爽,以后重出江湖威武霸气”等等。   他嘴上嫌弃,其实还真有点心动。   反正魔宗还有一年才来踢馆,能再逍遥快活一阵子,同时做点有意义的事。   比如刷刷男主的好感,不再疏远,提防他对自己产生依赖。   再比如四处溜达,找一块风水宝地交代楚知是埋自己。   可万万没想到,多米诺骨牌效应太强悍。   他占了造极城主的位子得罪白见著→白见著穷途末路找上魔宗→秋重云提前登场→魔宗提前踢馆,一切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和草蟒英雄商量,就急吼吼的送死去了。   他对自己临场发挥那场戏十分满意,男主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得他暗爽。当时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男主过敏不要吃鱼虾,刷足了好感。这样一来,他咽气以后男主会比原著里更伤心更恨凶手。   ……想想还有点罪恶感。   但没办法,只有这样男主才能坚定的对白见著动手,走上黑化的不归路。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毒药在他腹内肠穿肚烂钻心挠肺的感触,却是真实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疼死、吐血吐死的时候,他真的死了……   上辈子用生命去拒戏,这辈子用生命去抢戏,这算什么事啊。   草蟒英雄讨好道:“偶像你不能这么说哈,你当时那么急着去死,我还在睡觉……醒来以后你都在挺尸了,来不及给你续命呀。不过这灵泉是稀罕东西,就连皇帝想要,搜遍天下才得到几滴而已,我可是拿满满一棺材泡了你整整四年呢,总算是……”   “你等下,多久?”谢知微一愣,“四年?”   “咳咳……对、对啊……”   “WTF???你让劳资下线了四年!!!”   “谁教你不等我起床刷个牙,就死了……灵泉再牛,也不能跳出剧情的设定啊,原著写一滴续一年,死而复生,则需全身没入四载。还好设定是四年,要是四百年,估计等你醒的时候,男主已经去征战星辰大海了……”   谢知微听他一句一句还挺有理,不禁气炸了:“你特么干嘛给弄这么多破设定!”   草蟒英雄严肃起来:“我是个有逻辑的作者,除了男主,什么都不能日天草地。要是灵泉太牛,被别人得了去,还不开挂把男主比下去了?”   谢知微目瞪口呆,他觉得不能和一个蛇精病加淡疼的作者谈人生,以后走剧情也不能依赖他了。   ——自己拼死拼活的卖命,他还得刷个牙再来回血,也是没谁了。   谢知微咬牙切齿的挂掉了系统。   好在四年而已,原著的剧情到五年后才结束,一年世间能赶上主剧情。   不过草蟒英雄有句话说的在理,他的出现影响了男主和剧情。   那他死了这么久,男主也应该把剧情走正了吧。   距离玉京道宗已经有不小的距离,谢知微忍住拐回去看看的欲望,沿着山路独自前行。   路上他梳理了一下剧情的可能性,和他目前的任务。   首先是得打听清楚男主的现状以及黑化程度。   不得不说,谢知微一口气挺尸四年,把他上辈子没睡够的觉全补了回来。也就刚醒来那会有点懵逼,现在他清醒到不能清醒。   他万分后悔当初一时冲动抢了魔宗踢馆的戏,现在他死也死了,埋也埋了,道宗连忌日都给他过了四回,现在盗墓贼都扎堆挖他的坟。   可闹了一圈他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安然无恙,甚至灵泉里泡了四年还白嫩了不少。   那为他伤心难过,提心吊胆的人们要是知道,还不恨得一刀劈了他,重新让他躺回去?   思及此,谢知微心理一跳,不往前走了,运起灵力一溜烟赶回小屋。   小屋里已经点起蜡烛,窗缝里通明。   两个人的剪影凑在一起,正在小声合计着什么。   屋外有几棵大梧桐树,谢知微站在上头,繁茂的枝叶恰好把他身影遮起来。他一边拿灵力烘干衣服,一边侧耳听动静。   “老杜,你、你真打算这么做?”   “要不然呢?谢知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就是解释今晚上的事,那位金主能信么?那灵泉是上品的好物,现在没人,咱们弄一点出去,换了钱,逃到天涯海角,比过倒斗发丘许多年。”   “……”   “量小非君子,你不干我干啊。”   “我、我也干!”   二人一拍即合,拿了瓶瓶罐罐就要往地道钻。   老杜忽然看着屋里道:“不对啊,我记得今天来的时候,把伞丢床边来着,怎么这会不见了?”   毛子指着柜子嚷道:“你看柜门也开着,好像少了点衣服。”   老杜快步上前,拿手在柜子最里头翻了一下,惊疑不定:“钱没了,一个子儿都没了。”   两个人惊惶的对视,还不待张口说话,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满屋子点的蜡烛灭了。   毛子顿时发出一声哀嚎,老杜一把拖住他:“别吵吵。”   黑暗中,他二人睁大眼,听见门闩自己往外慢慢抽出,然后两扇门像是被迅疾的狂风推开,磕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毛子哆哆嗦嗦的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老杜还算冷静,对着门外喊话:“什么人?”   摇摆不止的两扇门中央,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从天缓缓而降。   被风肆虐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处在另一个世界,浑身上下连细微的发丝都是岿然不动。   毛子捂住眼,从手指缝里看过去,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谢真人?”   那人在门口道:“正是。”   这声音和在棺材里传出那一句极为相似,只是少了那几分带着睡意的低沉喑哑。   毛子顿时跌坐在地,忙不迭的摆手道:“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现在只收了定金,没多少钱的!我们也不知道雇主是谁,他从不肯露脸,谢真人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门口传来回应:“既如此,贫道不追究便是,你二人将墓穴原样封好即可。”   毛子连声道:“小的记住了记住了。”   老杜观察了半天,鼓起勇气问:“你……你是人是鬼?”   谢知微故意道:“贫道也不清楚。”   “咦?”   老杜率先质疑:“你不是死了么?四年了都。”   谢知微站在门口不进去,只留个仙气飘飘的身影给他俩。却摇头叹了口气,怅然道:“贫道多半是飞升了。”   屋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谢知微缓缓的胡诌:“贫道修炼多年,岂是寻常人能毒害的?埋骨四年不死,是因天道垂怜,赐予灵泉相救,助我飞升。”   毛子顿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就好那就好,是什么都行,只要别是鬼就好……”   谢知微一头黑线,兄弟,你是盗墓贼,这么胆小行不行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天道有言,日后二位若将今夜的事说出去,恐怕会天雷轰顶,死得很难看……”   老杜毛骨悚然,忙道:“知道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您走好,走好。”   “不忙,贫道还有一事想询问二位。”   “什么事?”   谢知微道:“贫道既然飞升,本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可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我那位叫做穆涸的徒弟,二位可知他现在如何?”   “这您问别人,多半答不上来,问我您算是找对了。”老杜急于送他走,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回,道:“这位九州王世子,打从道宗回去,就闭门不出,坊间鲜少有他的事迹流出。只知道他和尹王府的小郡主好像走得挺近,看这样子,说不定两个已经有婚约了。”   “这是真的?”   谢知微顿时勾起嘴角,努力把语气放淡,“如此,贫道放心了。”   何止是放心,简直开心死了有木有!   要知道尹王府这位郡主,乃是穆涸后宫三巨头的最后一位,背后那强大的靠山,足够男主在朝堂站稳脚跟。   婚约什么的,这都是原著的剧情。   看来剧情是真走正了,他这趟没白死。   谢知微面带微笑,转身就要离去。背后老杜叫他:“那个谢真人,天道有没有说,您棺材里的灵泉还要不要了?”   谢知微头也不回:“天道言说,赠与你等有缘人。”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别说一棺材灵泉了,把草蟒英雄卖了他都愿意。 第53章 偶遇   谢知微已经在屋里闷坐了一天,想着要不要出门。   车夫不认路,本来要去京城的,这货却往相反方向走。   再有十余里,都能跑到金光禅宗了。   想着好歹师徒一场,就算现在男主黑化了,谢知微也还是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和妹子步入正轨。就好比一场噩梦,总得打一下脸知道疼了,才能确定有没有醒过来。   重生这一趟还算有点好处。   比如和草蟒英雄讨价还价一番,逼得系统放宽了对他的限制——不用刻意抢戏,他只要不离开剧情,就还能维持现在的四颗星。   但那对戏霸来说,是不可能的。   谢知微很郁闷,他都演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死戏了,存在感指数居然没有变。   这要达到五颗星满格,还得做到什么份儿上?   还有系统突如其来的禁言,让他很不方便,要不是临时找草蟒英雄理论,给他强行解禁。都不知道怎么吓唬那两个盗墓贼,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再爆粗口了。   哦对,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他有钱了!   不错,他从盗墓贼的屋里搜出来那把银子足够他很奢侈的过几天。   要知道,他前世当明星的时候,就算再低谷也不会缺钱。可知四年前他带着穆涸下山买糖人,数着铜板花得有多痛苦。   谢知微大手一挥,雇了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路上住宿都是拣的上等间。要不是车夫不济事走错路,这一趟不知道有多逍遥。   他还刻意换了造型。   道袍一脱,换上简单的长衫,还弄了把精巧的剑防身,活脱脱是个文武兼修的读书人。   谢知微拿起镜子,被灵泉泡了许久的脸,总算见了点血色。修眉俊眼,鼻梁高挺,薄唇虽然抿着,但形状柔和,看起来平添几分和蔼可亲。   够帅,够气质。   但还是不满意。   谢知微敲开系统:“草蟒英雄,这形象不行啊。”   “轻灵俊逸,飘然若仙,挺帅的啊,那里不行了?”   “被四年前见过我的人认出来,这还怎么走江湖啊。”谢知微煞有介事,“我当然知道帅,这种长相真心不多,要不然你干嘛拿我当原型?”   草蟒英雄连声附和:“对对对,别人肯定过目不忘,那偶像你要是不嫌麻烦,拿个东西遮起来不就好了?”   “不行,大热天还不把人闷死?”   “那……那要不在脸上划两刀?就是会疼啊。”   “瞧你那点出息,纯爷们儿想干大事,怕疼……呵呵。”   谢知微嫌弃的挂了系统,然后大义凛然的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洗浴用的大方巾,把脸捂了个严实。   抢个戏而已,还算不得大事。   他终于出了门,毕竟也是原著里的超级门派,好歹远远看一眼。要不然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山下小镇上今日正逢集市,摊贩夹道摆满,路上都是人。   不愧是禅宗,这镇上香火产业化一点不逊于道宗底下的飞花镇。甚至风里裹挟的各种香灰吹过来,他恍惚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前面还有一个蹦蹦跳跳央求他买糖人的白衣少年……   “老板,这糖人怎么卖?”   谢知微一晃神,转身看过去,街角还真有个卖糖人的。   只是背对他站在那里的,却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   老板应声道:“两个铜板。”   真是时过境迁,以前这东西一枚铜板就能买到,现在翻了一倍。   谢知微心道,这么大人了还吃糖人?怎么跟秋重云似的。   “好。”女子从干瘪的荷包里数出两个子儿递上去,然后接过糖人,俯身给了一旁咬着手指的小叫花。   小叫花眼睛发亮,接下来放嘴里就舔,等品到甜味以后,才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口水,道:“谢谢姐姐。”   误会,合着人家是在助人为乐。   “不客气。”女子也不嫌脏,直接摸了摸他的脑袋:“玩去吧。”   小叫花一蹦一跳的跑开了,女子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就好像她自己也吃了糖人似的。   卖糖人的老板赞叹不已:“姑娘人美,心也美啊。”   他一个大老粗也不懂得修辞,夸的很直接。女子却没有不好意思,很坦然的颔首:“我师父常说慈悲为怀,这桩小事不值一提。”   谢知微站在一旁静静的看,面上很淡定,其实从女子转过身露出真容时,他心里就已经一片汹涌澎湃了。   无力吐槽。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时隔四年,他死而复生,居然在这个错误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对到不能再对的人!   ——这是澹台梦啊喂!!!   可谢知微一通狂喜之后,很快发现了异常。   相当异常。   澹台梦何许人也,原著的高冷女神,每篇种马文标配的那种白月光。   她怎么会这么亲民的给小乞丐买糖人吃,还随意和摊贩老板搭话,身段何在?   倒不是说澹台梦不会发善心做好事,事实上她是穆涸后宫里最正直也最善良的那个。但原著里她帮助那些穷苦人时,从来都是让坤月城的小师妹们代劳从不留名。更不会对人动不动就面带微笑,顶多颔首罢了。   哦对,她之前被穆涸推下水冲走,没能进坤月城当夏知绮的首座弟子,不具备使唤那帮女弟子的资格。   那她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到底是什么让本应高冷的她跌下神坛?   谢知微还好是蒙着脸,否则此时一脸的同情肯定流露无疑。   ——必然过的不好,连和穆涸能组成情侣装的白衣都穿不起了。   澹台梦移步往回走,虽说身着粗布衣裙,可通身的气质还是掩不住,就像一朵落入尘世的芙蓉。   谢知微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但见澹台梦一会儿和镇上相熟的大爷大妈们搭话,一会儿进小店采买些生活用品,逢人便低眉微笑,毫不倨傲,性格简直不要太好。   谢知微看下来,都快记不起原著里那个固执己见的女神形象了。   要知道,穆涸驰骋情场吃遍天下,最后唯独澹台梦他没能完全得到。此女相当有个性,“和你肌肤之亲是因为喜欢你,但我还是我。”   也是因为这样,她最终无法认同穆涸的做法,离他而去,留下一个不圆满的结局。   谁叫穆涸征服欲太强,征服了这个世界的女人和土地还不够。合并四朵莲座以后,还要用青萍剑为引,打通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   这世界存在于传说中,是魔族被封印之地,连带封印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上古神器。   神族倾全族之力才将其隔绝,一旦放出来,谁也没有把握活着得到那些神器,甚至连如今这个世界都要被葬送,重回炼狱时期。   全文以那个世界打开一道裂缝时,澹台梦一袭翩然离去的白衣作为结尾,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那还太远,暂时管不着。   谢知微忽然觉得,要是这样的澹台梦给穆涸,肯定也是一副百依百顺贤良淑德的做派,到时候别说男主要开一个世界,他就是把天日翻了,澹台梦死心塌地的跟着。   不知不觉走到山下,这几日雨多,空气很干净。   澹台梦心情不错,提着沉甸甸的褡裢,还不时低头看路边的野花。   一道山路蜿蜒而上,到第一扇山门时,变为砌成的台阶。   谢知微明白了,原来澹台梦没当成道姑,倒被金光禅宗这帮和尚捡了回去。   澹台梦忽然停住脚步,然后弯腰捡起了一个东西。她往前面空无一人的山路上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   再往后张望时,恰好和背着手的谢知微四目相对。   谢知微本来就要和澹台梦套近乎,大大咧咧的跟在后面很久了。   但因修为高出许多,澹台梦之前对他毫无觉察,有些吃惊,“先生何故尾随?”   谢知微当然不会承认,面不改色道:“我只是路过,顺道来禅院拜一拜。”   澹台梦有点怀疑:“可这是后山,先生要拜,当去前面的大雄宝殿才对。”   谢知微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头一回过来不认路,多谢姑娘提醒。”他往后看了一眼,为难道:“都已经到这里了,再原路返回绕道而行,怕要走到天黑……唉,算了不拜了,也该我的脸好不了。”   澹台梦一开始被吓着,就是因为他拿布蒙着脸,不像好人。   可谢知微说话斯斯文文的,还特意提到了脸,澹台梦不由问道:“敢问先生的脸……”   谢知微苦笑道:“去年害水痘落下满脸麻子,至今长不好,寻医无果,来求佛祖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澹台梦沉吟道,“既然先生如此诚心……那不如在此少待,我去禀明住持,看能否允许先生从后山进入。”   禅宗虽然没有谢知微这种仙人级别的高手,可渡生和他两位师兄也算是一代宗师,万一露馅可不好。   谢知微一个道士,肯定也不可能去拜释迦牟尼,摆手道:“不必劳烦姑娘了,过几日我还会路过,那时再来便是。”   澹台梦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说罢正待转身,她手里拿着方才拾起来的东西,随这动作在太阳底下闪过亮晶晶的光。   谢知微唤住她:“姑娘留步。”   澹台梦问:“先生还有事么?”   “姑娘手中之物,可否让我一看。”   “当然可以,不过是拾到的一根簪子。”澹台梦走两步,将那东西送到谢知微面前,“想是哪位女香客落下的。”   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只有顶端嵌了一枚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头。   木簪而已,这石头也一定不是名贵的配饰。   谢知微看到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眼熟,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女人的首饰他也没研究,这么简单的款式,多半是烂大街的货色,记差了。   谢知微问她:“姑娘捡起这簪子时,为何要说还好二字?”   澹台梦一愣,随即回想起来,有些无奈的道:“惭愧,我是想说还好没被师父看见。他若看见,多半要放进功德箱了。”   “这簪子不像是名贵之物,也要给佛祖?”   澹台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师父对佛祖虔诚之至,恨不得将世间万物都拿来奉上。”   谢知微觉得,他好像隐隐猜到了澹台梦师父是哪个。   “敢问令师是哪位高僧?”   澹台梦答道:“正是三神僧之一的渡生大师。” 第54章 横祸   果然。   这老和尚向来贪小,四年前魔宗踢馆,劫后余生,他还不忘旁敲侧击要自己手写的下半部《金刚经》。   区区一张纸还不放过,更别说这簪子了。   所幸澹台梦这妹子三观没被带歪,还想着拿去还给失主。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问:“冒昧一问,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会拜入禅宗做弟子?”   “几年前玄云剑派还存在时,师父前去赴约,路过一条河,发现我已经在河边昏迷数日,于是托几位师兄弟将我送回禅宗救治。但从前的事我一概记不起,师父便收留了我。”   谢知微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澹台梦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失忆了。   不过她本来身世也简单,就是个被魔宗剿灭的门派宗主之女,进入道宗就是为了学成报仇。只是不巧,她本就心高气傲,又拜了更加冷傲的夏知绮,于是把高冷给培养到极致。   但渡生不一样,老和尚一向巧言令色,笑面佛似的人物,女主被他这么一熏陶,肯定傲不起来。   谢知微点头道:“渡生大师真是慈悲为怀。”   “正是。”澹台梦微笑着应了一声,忽然疑惑起来,自言自语道:“奇怪,女香客怎么会出现在后山呢?”   这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就像一把锤子,顿时捶醒了谢知微。   他猛然想起来,那日飞花镇秋重云招摇过市的时候,头上戴的正是这一根簪子。   正在此时,轰然一声雷鸣,明显是从这座山的前面传来。   澹台梦愕然回头看,只见巨大的气浪在山顶翻腾,整片天的云都被吸引过来,形成旋涡状不停搅动。   像是在传达什么讯号,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那漩涡里闯出来。   澹台梦抬头看着这片陌生的景观:“为何会晴天打雷?”   说话间,山间风起,草木很快被带的动摇西晃,一片飞沙走石。   谢知微笃定道:“不是打雷。”   这情形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四年前他毒发身“死”之前,在飞花镇看到的一步崖上方,也正是这个奇观。   从棺材里出来以后他只顾紧张男主,竟然忘了算别的剧情。理一理时间线,的确到了赤炎率众上金光禅宗抢金莲这一段。   也难怪会在这里捡到秋重云的东西。   澹台梦正想再问,却变了脸色。她看见这片山头正中央的地方起了滚滚浓烟,和着上升的气浪直冲天际,就像一张混沌的幕布盖下来,十分可怖。   “大雄宝殿起火了。”她手一松,簪子落在地上,抬脚往山门上冲。   谢知微揉了揉额角,俯身捡起来,紧随其后。   要是原先,谢知微肯定也不想管金光禅宗的事情——原著剧情已经面目全非了,能保留就保留,尽管……代价大了点。   但现在女主也牵扯进去,他不能坐视不理,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救人。   澹台梦也顾不得外人不得擅闯后山的禁令,由着谢知微跟她跑。她也猜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异变,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也不可能是好事。   越往山前去,扑鼻而来的烟尘越浓。   和尚们的哀泣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能去提水或者拿东西扑火的,一道红色屏障将他们与这座千年大殿生生隔绝。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又急又怒,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旺。   “冤孽啊——”   站在人前的两个白须老僧嘴边已经染了不少血迹,显然是受了伤,却还是想要往屏障里闯。   张狂的笑声从天而降,同时落地的还有一道明晃晃的身影。   “何必白费力气,济生化生,你们两个秃驴快些交出金莲,或可饶你们不死。”   化生向前一步:“赤炎!”   济生怒斥道:“魔头!你要杀便杀,何故毁我大殿,烧我佛祖宝相!”   一道光芒流过赤炎脸上的面具,他冷声道:“交是不交?”   济生断然回绝:“你这魔头拿了金莲想做什么?数年前玉京道宗的谢真人已经毁去黑莲白莲,你还作何妄想!”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赤炎一挥手,“重云,你来吧。”   “是,圣君。”   一袭红衣的秋重云走出五颜六色的魔宗人堆,娇笑着逼近济生与化生。“看来二位大师已经有伤在身,不过你们放心,奴家可是不会偷懒的哦。”   她一边说,一边比了个兰花指,一条毒蛇似的红绫呼啸着直扑渡生和化生。   “妖女放肆!”   一根禅杖横空而出,恰好拦在渡生和化生跟前,而后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迅速挥舞几下,将红绫弹开。   红绫绕回秋重云腰间,她抬眼一看,媚声唤道:“哟,渡生大师可算来了。三位神僧齐聚,奴家真是荣幸呢。”   渡生修炼之时强行出关,已经动了真气,也难得动了怒:“你魔宗欺人太甚!”   秋重云笑眯眯的道:“您要不乐意,大可以过来欺负奴家呀。”   说话间,禅杖与红绫相触,杀气四溢,转瞬又是几个回合。   底下的一众魔修已经和僧人们混战在一起,场面不可开交。   禅宗虽然有五宝之一的金莲,但金莲主生不主灭,是五宝中唯一一个毫无武力值的。   因此禅宗在魔宗面前只能被吊打。   隔着红莲生出的屏障,朦胧可见大殿内被火焰包围的金身佛像,济生心痛不已,又要往里冲。   “想见你的佛祖,好啊,本座成全你。”   赤炎语落,红莲光动,屏障上撤出一条缝。   已到屏障跟前的济生眼睛一亮,顿时闯了进去。   化生紧随着他,也很快消失在屏障里。   渡生扯断一根红绫,抬眼一瞧,脱口而出:“师兄,回来!”   他一禅杖打退秋重云,就想跟着进去,哪知道刚到屏障跟前,红莲一收,那条缝隙登时不见。   渡生重重的撞了上去,转身怒视赤炎:“魔头,你……”   那屏障纹丝不动,打也打不破,隔着向里看,没有人影只有火光,他心里凉到了底。   赤炎笑道:“你这秃驴看着里面两个秃驴被活活烧死,感觉一定不错。”   红莲之火,非寻常人力可以阻止。只能等烧到一片虚无,火势自行熄灭。   这大殿是废了,包括里面的一切。   “我、我跟你拼了!”渡生挥起禅杖直奔赤炎,可赤炎人多势众,他自己根本就不用动,秋重云就已经替他拦下了渡生。   这情形比起四年前在登天城魔宗的失望而归,痛快太多。   可赤炎还是有些失望。   熊熊烈火包围之下,大雄宝殿中却没有传出被红莲之火焚烧的痛呼声,甚至连任何能代表痛苦的声响都没有。   有人在里面一下一下的敲木鱼,还有人念起了佛经。   尽管十分低微,但在一片充斥着暴戾的禅宗大院里,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就好像这是每一次晨钟或是暮鼓时,两位高僧在那里寻常的打坐念经。   这并不是赤炎想听见的,因此他有些暴跳如雷。   红莲花瓣张开,似是吞吐一般微微颤动,火势更凶猛了,隔着屏障都能看见直冲天际的火舌。   大殿轰然坍塌。一瞬的巨响过后,归于平静。   紧接着僧侣们哀嚎四起,却又无法跪下叩首行礼,魔宗人杀得兴起,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渡生看呆了,他反应过来后,嘶声吼道:“师兄!”   也是在这时,秋重云看准时机,隔空一掌,正中他的后背。   渡生面色灰白,木然的看着废墟周围漫天而起的烟尘,由着血迹顺着嘴角淌。   秋重云抱起双臂,昂首道:“大师不认真哦,看来是奴家不够卖力。”她虽是笑着,眼角却出现一丝杀意,藏在袖下的掌心蓄力,打算再补一掌让对方毙命。   正在这时,一点细微的红光,如流星一般飞快的向她袭来,眼看就要划伤她的脸。   秋重云眼神一凛,闪身躲过。   那红光没有伤着她,直直的刺向她身后的赤炎。   但才到距离赤炎三步之处那红光顿时黯淡下去,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一般弹开很远。还没等落地,它就重新回到半空里打了两个旋,被一个人收在手中。   赤炎眯着眼看向红光消失的地方:“什么人?”   澹台梦早惊呼着往渡生身边赶去了,这个烧黑的墙角还真没了别人。   谢知微整了整并不很乱的衣衫,又紧了紧蒙面的布,向前一步站了出来:“一个散修,不足挂齿。”   他把声音压得很粗,几乎听不出本来的音色。   秋重云扭着腰身走向他,似笑非笑:“一个散修,居然会甩两下法器,也是挺厉害的。”   时隔多年,再见这妹子,谢知微好容易忍住往后回避的冲动。   ——男主又不在,怕个鸟。   他举起手中的东西,诚恳道:“刚拾到的,意外的顺手。”   那根木簪上的红色石头闪了闪。   秋重云一愣,往空空如也的发髻上摸了一把,了然的笑起来:“讨厌,东西可不能乱捡哦。”   赤炎不耐道:“重云,你费什么话,杀了。”这句话刚说罢,他忽然眉头一皱。   他的灵力忽然断了。   红莲如同一片轻烟似的消散,瞬间退隐回赤炎的神识中。盖在大雄宝殿废墟上的屏障也随之不见踪影,火势虽还在,但因为可供燃烧的东西越来越少,因此也越来越弱。   谢知微被遮住的嘴微微弯起。   叫你知道“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这句话。 第55章 劫后   魔宗一众见状有些愕然,不明白赤炎为何突然收手。   赤炎也是一肚子火。   他一只手捏的紧紧的,掌心是四年前谢知微临死前留下的印记。多年来他一直试图消除,可不但不起作用,对灵力的影响反倒越发严重。   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居然也……   秋重云走上前,福身道:“圣君莫非是另有筹算?”   谢知微很想开大招出风头,可他知道,一旦动手就会露馅。还好四年前他死之前算计了赤炎,此时拿出来用,水到渠成。   谢知微故意道:“禅宗与九州王关系匪浅,他听得消息,很快就会派人过来驰援。所以,你们有什么筹算,禅宗也不怕。”   赤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冷笑:“好,本座就等他人到齐,再来一锅端。”   谢知微心道,嘴上装B,心里多半是吓尿了。   秋重云疑道:“圣君,我们真要撤回?金莲还没到手,你不是……”   “闭嘴,本座行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   赤炎纸老虎似的训斥秋重云,好容易积攒出为数不多的灵力去驱动红莲。红莲花瓣微张,在天际缓缓打开一个缺口。   秋重云没再说话,可眼睛里的疑云却一直不散。   和尚们悲愤的看着,还有不少没等到危机解除的,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大雄宝殿废墟前痛哭起来。   渡生仍旧木然的注视着那些灰烬,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   这次禅宗的大难比道宗的时候可严重多了。   谢知微只救下他一个,另外两个老和尚随着大殿化成了灰。   不过已经比原著的结局强了不少。原著里火烧大殿这一场,禅宗可是团灭了的。金莲落到赤炎手里,最后又被男主夺去。   ……坏了,下一步剧情该怎么走?   原著男主杀赤炎那是除恶,天经地义。可现在金莲还在渡生手上,男主如果想要得到金莲,就只能找禅宗要。这就有点难办了,男主一朵白皮黑心的小莲花,怎么能自我OOC?   谢知微正在犯嘀咕,澹台梦蓦然起身,看向赤炎道:“魔头,我禅宗的仇,来日必定讨还!”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所有禅宗僧人的应和,渡生依然没有反应,可握着禅杖的手却缓缓收紧。   赤炎心理素质极好,对来自四面八方的仇恨嗤之以鼻:“就凭你们。”   秋重云跟着捂嘴轻笑一声。   澹台梦神色凛然:“魔头穷凶极恶,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倘若我没本事报仇,哪位高人代为铲除,我澹台梦必定涌泉相报,毕生不忘!”   谢知微一听,乐了。   哎嘛妹子这可是你说的,就凭这句话,我也得让男主赶紧弄死赤炎。   ……可这情况一时半会走不开,剧情里男主此时又神隐着默默部署势力,怎么才能达成这个剧情?   空间的缺口已经开到最大,赤炎收起红莲,对秋重云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就任由这丫头信口开河?”   秋重云忙道:“是。”转过身,红绫绕在指间蛇一般的游动,她对着澹台梦温柔一笑,“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听见没,我家圣君不喜欢信口开河,所以不要怪姐姐哦。”   澹台梦侧目看向她,眸中的一点仇视使得她的表情有些冷。   也总算让谢知微看到了点原著的影子。   尽管女人打架比男人过招有看头,但谢知微知道,这两个打起来肯定是刀光剑影,不会有拽头发扯衣服的举动,如今的澹台梦也绝对不是秋重云的对手。   谢知微出言制止:“等等。”   “哟,这位蒙面的仁兄怜香惜玉了?”秋重云看过来,盈盈的目光中如裹着毒针一般。   谢知微冲她微微一笑,笑完才意识到,蒙着面做表情根本就是白搭。于是直接抬手做了个动作,顿时,他手中的簪子直扑秋重云身后的赤炎。   这让赤炎猝不及防。因灵力断了,他无法弹开这簪子,仓促之下只得亲自接在手里。   秋重云看见这一幕,眼中有精光一闪即逝,低下头道:“圣君,没想到这散修如此大胆,竟然……”   “区区此物……哼。”赤炎沉着脸,就要将簪子捏断。   谢知微道:“魔君又何尝不是怜香惜玉,替你的属下接了她心爱的簪子。”   给赤炎找个借口脱身,这货可一定要活到男主出现的那天啊!   果然赤炎闻言手上一顿,若有所思。   秋重云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意味,然后化作媚笑,对赤炎躬身道:“属下谢过圣君。”   “嗯。”赤炎随手将簪子扔了过去。   所有魔宗人在人们的怒视下很快撤离,裂缝合上的一瞬,谢知微忽然听见了一句远远传来的咒骂声。   “谢知微……他日杀回玉京道宗,本座定将你挫骨扬灰!”   语气森然,听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澹台梦奇道:“碧虚真人都已经过世多年,魔头居然还不放过,他如此生气……今日的事与碧虚真人何干?”   谢知微半蹲在渡生跟前查看他伤势,装作没听见。   ——四年前憋屈的溜了,四年后又是憋屈的溜了,两次踢馆不成,全是因为一个人,你说他气不气?   谢知微没时间去嘚瑟。   赤炎这么急着抢夺,说明他手心的印记已经无法压制了,只得借助金莲的“成”之力去弥补,因此魔宗随时可能杀回来。   谢知微查看了伤势,发现渡生此时伤及内腑,而放眼整个佛宗,竟没有几个不带伤的。   澹台梦找来一碗水,想要给渡生喝了顺顺气,可渡生面如死灰的看着那片大殿的废墟,毫无反应。   谢知微道:“大师节哀啊。”   渡生木然看他一眼,终于摇了摇头,开口道:“贫僧何哀之有,贫僧是激愤。”   “嗯?何故如此?”   渡生抓紧了手里的禅杖,声音发抖:“贫僧的夙愿便是在这佛前圆寂,哪知今日魔宗捣毁佛像!两位师兄随佛像而逝,本是死得其所,可他们……”   他顿了顿,眼泛泪光,“他们竟然不带我一起……”   澹台梦咬了咬唇,将盛水的碗送上去:“师父,弟子一定帮您报仇!”   谢知微默默转过头去。   好吧,这两个师徒的重点是不是跑偏了喂!   又听渡生道:“这位先生素昧平生,却慨然相救,从今往后你便是整个佛宗的恩人。”   谢知微谦逊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渡生态度很坚决:“恩公不要推脱,我禅宗向来知恩图报,你一定要答应。”   “那,好吧。”   ……这一毛不拔的老和尚,拿什么报答?   渡生强打起精神,在澹台梦的搀扶下站起来,“梦儿,禅宗横祸急需善后,为师走不开。报答恩公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这个送你。”   “好漂亮,只是……这太贵重了,恩公我不能收。”   澹台梦抖开那衣裙看了看,有些惶恐。   谢知微温声道:“无妨,买都买了,穿着吧。”   澹台梦犹犹豫豫,最终欢欢喜喜的跑去试穿了。   谢知微面带微笑的点头,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骂渡生。   他发誓一开始真是同情这老和尚的。   可那只是一开始。   鬼知道他嘴里的报答,居然是把澹台梦塞过来,美其名曰“保护恩公”,可一个钱也不给人姑娘,这和蹭吃蹭喝有什么区别?   也罢,脸大一点的想,这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徒媳。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男主也高兴啊。   不得不说,要想俏一身孝。澹台梦换上这身白色衣裙,整个气质全出来了。   谢知微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搜刮着记忆力那个穿白衣的少年身影,努力的放大再放大,想和澹台梦摆在一起找找cp感。   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想起来的只有穆涸嘴角带血,眼角泛红的样子,那身白衣倒是模糊了。   行走间,澹台梦忽然停下来,侧目看向街角。   那是前日她给小乞丐买糖人的小摊,恰好,那个小乞丐今天又缩在树下眼巴巴的看着。   糖稀扯出金黄的丝,被老板熟练的绞出形状,那股焦糖的甜味隔着很远都能闻见。   小乞丐隔着稀稀拉拉的行人一眼看见澹台梦,眼睛眨巴两下,亮了:“姐姐!”一说话,口水就明晃晃的淌了一嘴角。   澹台梦看似无奈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却很宠溺,“恩公,稍等我一下。”   谢知微了然道:“去吧。”   澹台梦快步走到小摊前,摸出两枚铜板递过去:“老板,给我这个小猴子的吧。”   老板抬头一瞧:“哟,姑娘今天……可真好看。”   小乞丐跑过来,响亮的道,“姐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澹台梦抿嘴微笑,老板把糖人塞他手里,“这猴精真会说话,给,吃你自己吧。”   小乞丐接过糖人,扮了个鬼脸,却不急着吃,把糖人举起来:“姐姐,你吃。”   澹台梦摆摆手:“我不喜欢甜的,你快吃吧。”小乞丐答应一声,这才往嘴里放。   这时谢知微走过来,低声道:“你吃粥都要放糖,怎么又说不爱吃了?”   “我……”澹台梦面露局促,她的钱袋里一个子儿都没了。   谢知微道:“去挑一个喜欢的,我送你。”   澹台梦心里一暖,道:“那,谢谢恩公。”她在插满糖人的草把上找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来。   看来这妹子多半是很久都没吃糖人了,这都能挑花眼?谢知微等不耐烦,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看,忽然目光定住了,伸手取一个下来。   澹台梦一看:“原来恩公喜欢龙虾形状的。”   谢知微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插话进来:“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现成的一个龙虾嘛!多少钱,本郡主要了。” 第56章 重逢   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白白嫩嫩的纤纤玉手就伸了过来,捏在“龙虾”的木棍下方。   紧接着,一张娇滴滴的小脸就出现在谢知微眼前,小酒窝跟着一张一合的嘴若隐若现。   “喂,你还不放手?”   谢知顿时睁大了眼。   对方弯弯的眉毛一竖:“你看什么看!快把这个糖人给我!”   谢知微仍然木头一样的杵着,脸上的表情可说是瞬息万变。   对方心里发毛,收了手,色厉内荏的嚷:“你……你还看,你这个蒙面的丑八怪!本郡主把你眼睛挖出来!”   澹台梦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好言好语道:“这位姑娘,只是糖人罢了,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老板也跟着附和:“对呀对呀,你要喜欢龙虾,我再给你做个一样的。”   “我不!”这姑娘来劲了,执拗的指着谢知微的手,“本郡主今日偏就要他手里这个,不给不行!”   她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却一副蛮横无理的模样,气焰冲天。   普通人这样是要挨揍的。   但她不会,她一辈子只会揍别人,还是不用自己动手的那种。   因为,她就是穆涸后宫三巨头的最后一个,尹无双。   这妹子年龄最小,却是跟在男主身边最久的一个,男主为了拉拢她爹尹王爷的势力,对她是百般宠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但这妹子特别不省心,她一来没有修为,二来不够聪明,只会争风吃醋,今天找秋重云的不是,明天和澹台梦过不去。所以,她(爹)虽然对男主开辟天下的功劳不小,粉丝却还没有杨珠儿那种级别的多。   尹王爷这种掌管兵马大权的大拿,能养出这么没有眼见的闺女,只有一个原因——为男主服务。   不过,在原著里莫名其妙为男主服务的角色简直多如牛毛,他谢知微不就算一个么。   按照设定,尹无双这个时候一直黏在男主身边,不多久到了她及笄之年,男主也该把她给推了。   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如胶似漆。男主也结束了他韬光养晦的时期,开始崭露头角。在金光禅宗被魔宗踢馆后,由他负责善后,并且搞死赤炎,借此一战成名。   这会儿尹无双蹦跶出来,也就是说……   谢知微觉得,此地不能久留了。   对于尹无双的刁蛮任性,澹台梦又好气又好笑,对谢知微道:“恩公,我们还是走吧。”   尹无双迈出一步,伸手拦住去路:“不给糖人不许走。”   澹台梦道:“姑娘你……”   谢知微摆摆手:“算了,我和一个小姑娘争什么,给她便是。”   尹无双志得意满的伸出手,腮边的酒窝深了不少:“这还差不多,拿来。”   “不过……”   “啰嗦,不过什么?”   “这糖做的龙虾怕不是你自己吃吧?”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果然。   谢知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打算稍微装个B忽悠两下再走,可视线一转,落在街头缓步走来的一行人那里,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澹台梦疑惑的问他:“恩公,今天还挺热的,你怎么打寒战。”   谢知微道:“有……有么。”   “有啊,连你说话都在抖。”   “喂,你行不行啊。”尹无双不耐烦了,劈手就去抢龙虾:“肯定是瞎掰胡猜的,不然怎么会心虚得打哆嗦。”   谢知微猛然后退一步,有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我靠,那群人里打头走的不就是男主么喂。   呵呵,我心虚打哆嗦?怎么可能?!   我都快吓尿了好么!   尹无双眼看即将到手的糖人又被他拽出去,不禁怒道:“你存心跟本郡主过不去,好,穆涸哥哥你快来!”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迅速跑过来,壁垒一样在她身侧围成一圈,齐声恭敬道:“郡主请吩咐。”   尹无双眼睛一瞪,回身呵斥道:“多事,又没叫你们!”   她看向还在徐徐往这里走的那个人,嚷道:“穆涸哥哥,有人欺负我,你管不管。”   她一面往对方跟前跑,一面不忘回头威胁澹台梦和谢知微:“你们等着!”   那人在距她三步之遥处站定,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似乎整条街市的喧嚷都与他无关。   尹无双怒火攻心,一把拽住此人右边的袖子:“穆涸哥哥……哎呀,对不起。”   她好像意识到做错了什么,慌忙撒开手,原本跋扈的表情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没事。”对方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背后,勾起嘴角:“无双,谁欺负你了?”   “就是那两个……”尹无双一撇嘴,抬手指向糖人摊子前,顿时愣住了:“诶?人呢?”   空空如也,显然是跑了。   她丢脸极了,冲过去对着那些随从一顿痛骂,指责他们连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糖人老板看出这些人大有来头,讨好道:“这位小姐,您别生气,这不是又有了么?”   他手里是一个刚做好的龙虾糖人,还未冷却。   尹无双这才有点高兴了,往摊子上扔一把钱,拿过那龙虾对着白衣人晃了晃:“穆涸哥哥,你怎么会要这么奇怪的形状呢,不过还好,找到了。”   “谢谢。”   尹无双眼睛一弯,露出了嘴边的酒窝:“别客气,那你吃吧,我继续逛。爹爹整天把我关在府里,快要闷死了,好容易跟你出来,今天我一定要玩个够。”   “好,让他们跟着你,别乱跑。”   目视着尹无双和一众随从渐行渐远,此人脸上彬彬有礼的笑意随之淡了。   他继续缓缓前行,河畔垂柳的影子洒了一身。   直到下了桥,他才停步,低头看手里那龙虾形状的糖人。   河面上映出他俊秀绝伦的脸,那双极亮的眼中,有瞬间是柔和的。   可他很快抬起头,眼里情绪全无。   他冷冷的扬起手,那“龙虾”在半空里划出一道弧线,继而消失在河水中。   谢知微这是用生命在玩马拉松。   看来他身体比脑子反应的要快,甚至来不及看清穆涸的脸,他就已经拉着澹台梦开溜了。   怂是怂了点,但他绝对不后悔。   男主何许人也,锱铢必较的黑心莲!四年前惨兮兮的死了一回,让男主跟着当了一回群演。事到如今,总不能对男主说:“徒弟,为师当时没死成,害你浪费感情了抱歉啊。”   ……就算语气再诚恳,再真挚,听起来也很欠扁的好嘛!   所以,至少现在,不能撞到他手里。   两人一口气跑回客栈,澹台梦扶着梁下的柱子,上气不接下气道:“恩公到底怎么了,来的那个人很可怕么?”   闻言,谢知微忍不住一拍脑门。   坏了,怎么忘了还有女主!   谢知微迎上澹台梦迷惑不解的目光,故意大惊小怪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好像有所耳闻,不太了解。”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隆重介绍:“这是九州王世子,复姓南宫,名叫穆涸,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澹台梦道:“哦。”   哦?!   妹子这是你男人啊喂,你能不能稍微给点反应啊。   谢知微猜想可能是方才的介绍不够重量级,于是添油加醋道:“他昔日拜入玉京道宗的造极城,被碧虚真人谢知微收在座下。你想,谢知微生平只有他这一个弟子,肯定是倾囊相授。今上无子嗣,说不定他以后……你懂吧?”   “那他是很厉害。”还不等谢知微高兴一下,澹台梦就毫不犹豫的泼了冷水,“不过恩公,这在我等修真者眼里,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俗人罢了。”   “哦……他样貌出众,我以为在姑娘家眼里会比较不一样。”谢知微心里抓狂,姑娘你真不觉得他帅么!   刚刚不过仓促间看了一眼,现在想起来,我一个男的都觉得男主要帅炸了好么?   澹台梦继续解释:“我都没仔细看的,不瞒恩公,我失忆以后就有点脸盲。在我眼里,他长什么样子,跟您蒙着脸是没分别的。”   我去?   对着何峥那张吃遍娱乐圈的小白脸,你居然能丢出这么一句话?   就没听过失忆还能导致脸盲的!   澹台梦忽然兴奋起来:“不过,要说厉害,还是碧虚真人更厉害吧。他力挽狂澜,独自一人击退魔宗强敌,冒着各种非议毁去了黑莲与白莲。还有那一手好字,至今还被我师父珍藏着。可惜他老人家不在了,否则我定要去拜会一番。”   原来在女主眼里的形象如此伟光正啊。谢知微趁机道:“虽然遗憾,不过穆涸是他的弟子,颇得他的真传,你去和穆涸见一见,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澹台梦眉心皱了皱,“恩公,我却听说,这位世子四年间从未回道宗,甚至都没有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怎能说他得了谢真人的真传呢,忘恩负义还差不多。”   那是有原因的啊妹子!   你要是知道现在朝廷有一大半已经是他的了,剩下一小半以后也很快都是他的。不久的将来,就连魔宗,整个修真界,乃至这个世界都能被他拿下,这还不值得称道么?肤浅!   至于忘恩负义……棺材里的那个真心希望他赶紧忘,赶紧负。   谢知微试图帮穆涸挽尊:“看事情的眼光不能太狭隘。知道他为什么总吃龙虾糖人么,因为他母亲和谢知微都给他买过。知道他为什么穿白衣么,因为谢知微死的那天,他恰好也穿了白衣。”   ……脸好像有点大,为了男主,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澹台梦再一次抓错了重点,她眨了眨眼,道:“恩公,你知道的好多。”   “我……我也是听说的。”   “外界的风言风语都这么细致了么,那有没有关于我师父的,恩公也讲一讲吧,一定更有意思。”   谢知微:“……”   女主失忆以后,脸盲不脸盲不清楚。但谢知微已经领教了另一点厉害之处,就是只要关于男主的任何事,她都能很神奇的跑偏重点。   再过几天是佛宗那座大雄宝殿的重建仪式,届时许多人都会到场,穆涸作为九州王的继承人前来,肯定要正式出面的。   到时候再把梦梦往前推一推,就不信两个人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来电!   谢知微盘算再盘算,合计再合计,让梦梦用什么姿势,什么造型才能艳压全场。   可还没等他想好,却发现隔壁空房间里住进了一个人。   竟是楚知是。 第57章 仪式   楚知是是在禅宗重建仪式前夜到达这个镇上的。   彼时谢知微刚给澹台梦挑完衣服,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上了楼,人挺多的样子。   然后他看见一群玉京道宗装束的人涌进了过道,旁边两个小弟子一个捧凌空,一个捧破雷,楚知是昂首走在他俩最前面,穿了一身蓝色道袍,袖底生风。   谢知微往门槛里退了一步,给他们让条道。   看来奶酪这些年装逼的功力见长,这出来进去的八面威风,几乎成了道宗的门面。   以前道宗有什么礼尚往来的事,通常都是白见著打理。现在楚知是代劳,男主又压轴出场,这白家父子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楚知是昂然走过那扇开着的门前,见门后有个人脸上捂得严实,只眼部露出一条缝,恰好射出两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不由脚步一顿,眉梢微挑:“有事?”   谢知微明目张胆的“偷窥”被发现,也不慌,清清嗓子,把声音压得很粗:“哦,就是提醒你,这晚上蚊子挺多,注意点个香什么的。”   “哦,谢了。”   楚知是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他片刻,迈步继续往前走。   几个弟子很本分的守在走廊里,直到楚知是的那间房门关上,才终于换了个放松点的站姿。其中一个看见谢知微还在那站着,便道:“一看老哥就不是修真的人。”   谢知微压制了灵力,一般人看不出来,可被这小弟子一下盖章定论,他还是有点意外:“何以见得?”   这弟子很得意:“就算只是摸了修真界的边的,也不会不知道,刚刚那是我家师尊,玉京道宗的乾阳城主楚知是,居然会怕蚊子?”   谢知微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受教了。”   东头那半拉走廊被道宗包下,蜡烛点的通明。谢知微心疼不已,原主在道宗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穿,这帮败家玩意儿。   他有些不解:“禅宗只毁了大雄宝殿,其他房舍却好好的,为何楚真人不去那里住,倒来这镇上沾染世俗?”   那弟子撇撇嘴,带着不屑道:“有什么办法,我家师尊不想看见的人已经率先住进去了。”   其他几个弟子虽然没说话,可表情也差不离。   乾阳城人多势众,从不曾向谁低过头。往常要是楚知是看不惯谁,不管先来后到,腾地方搬出去的人肯定是对方……   谢知微不由问道:“这个他不想看见的,是何方神圣?”   “神圣?哼,不过是当时被道宗收留的一个白眼狼罢了。”   谢知微一愣:“穆涸?”   那弟子也不怕被人听见,说得还挺大声:“可不是?二师伯对他那么好,可他呢,一路飞黄腾达,四年间从不曾来二师伯坟上看一眼。”   旁边另一个跟着道:“这些年他还好不常在外面露脸,如果遇到咱们师尊,早把他打破相了。”   “也说不定他就是怕遇到咱们师尊,才不敢出来呢。”   “师兄,你这句说的太好了。”   几个弟子交头接耳,旁若无人,就差搬个小板凳嗑瓜子了。   风气如此,楚知是也不管管,明显是在纵容。   谢知微叹了口气,关门进屋。   他死这一回,非但没有改善奶酪和男主的关系,反而更僵了。   头大,为毛原本男主的后宫和跟班,要么路人要么反目,就剩下个尹无双还能抢救一下。   不行,这么不讨喜的人设怎么能和女主比?   还是要重点抢救梦梦。   谢知微暗暗打了个哈欠,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渡生大难不死,如今成了禅宗的老大,此时被各方人士花团锦簇的围着,俨然全场最热门的所在。   仪式即将开始,人们才陆续回到座位上,渡生好容易松口气。   一副写满字迹的纸张,被几个僧人极为精细的挂在这座大殿的正面墙壁上。   谢知微眯缝着眼看了一下,觉得很熟悉。   恰好澹台梦端茶上来,便问渡生:“师父,谢真人手抄的《金刚经》虽然十分珍贵,但毕竟只有上半部,为何师父要挂出来?”   渡生眨了眨干涩的眼皮,接过茶水,“为师自有道理。”   谢知微心道,这老和尚故弄玄虚,别是要拿哥的字来拍卖吧。   渡生喝了一口浓茶,对一旁晾了半天的楚知是怀着歉意道:“楚城主,招待不周。”   “这话就见外了。禅宗遭此横祸,大师连日操劳,楚某还怕给你添乱。”   “哪里哪里。”渡生微微叹息:“当初道宗之祸落在禅宗这里,来日又不知会祸害何处。可惜谢真人已经驾鹤西去,魔宗一时竟无人惩治。”   楚知是面色骤然凝重:“假以时日,楚某必定代师兄铲除。”   似乎从某个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楚知是手一顿,茶盏放在桌案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殿门前。   一个白衣人出现在那里,身后跟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还有一群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随从。   渡生在澹台梦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双手合十:“世子好。”   谢知微一个激灵坐起来,精神抖擞,鼓了一晚上的勇气差点崩盘。   他往人堆里挪了挪,又把蒙脸布往上几乎扯到眼皮上,这才鬼鬼祟祟的拿正眼去看。   然后他就有点挪不开眼睛了。   穆涸真的长大了。   他比四年前高了一大截,五官也完全长开。整个人忧郁,俊美,气质出尘,已经与原著描述的最终形态重合。他还没有出声,只是半垂着眼睑站在那里,就仿佛把整座大殿的人衬成了一群浊物。   对于这张与死对头何峥一模一样的脸,本该深恶痛绝。可今非昔比,毕竟当年朝夕相处,又真真假假的当了一阵子奶爸,乍见孩子长这么大,此时谢知微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所有人看穆涸不外乎对他身份和样貌的嫉妒或者欣赏,但只有他谢知微清楚,藏在男主这副天山白莲般皮囊下的,已经是一颗黑到透彻的心。   总归是回不去了。   “渡生大师,久违了。”穆涸回了一礼,仪态恰到好处。   一旁有个宗派的小姑娘总算从石化状态脱离出来,小声道:“我的天……得亏他做了这个举动,否则还以为他是画上走下来的。”   谢知微不禁为对方的审美能力点个赞。   再看澹台梦,他顿时一头黑线,这姑娘居然给落座的渡生垂肩顺气,全神贯注堪称敬业,看都不去看一眼。   尹无双仰起头,对穆涸道:“穆涸哥哥,我们去那里坐着吧?”   “我还有事,你们先带郡主过去。”   “是,世子。”   大殿门前空了,穆涸逆光站在原地,一个孤零零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抬眼看向一个地方,脸上表情还没怎么变,一只手就先在袖下猛然攥紧。   谢知微顺着往那看,发现他盯的正是悬在墙上那半副《金刚经》。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穆涸走了过去,径自拿起预备在仪式上题字的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洒起来。   这个举动有点莫名,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直到楚知是面色不善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那个俯身奋笔疾书的背影说了三个字:“装可怜。”   尹无双不乐意了,也站起来:“喂,你说谁装可怜!”   她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些童音,在整个大殿里显得十分嘹亮。   楚知是扬眉一瞧,是个小姑娘,不由笑了:“需要一个小丫头帮忙说话,不是装的,看来是真可怜。”   尹无双瞪圆了眼,指着他大声道:“你……本郡主就帮穆涸哥哥,像你这种没人要的老道士,老头子,谁也不稀罕!”   楚知是本来都已经重新坐下,闻言眉毛挑的更高了。   四周起了一阵忍俊不禁的低笑声。   谢知微也憋的很辛苦。   虽说在修真界年龄都是浮云,但楚知是多少也有近百岁了。尽管驻颜有术,可被尹无双这样的黄毛丫头这么指责,多少有点滑稽。   楚知是低头风轻云淡的喝茶,没再丢分的回嘴。可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是暴露了,他比较在意。   奶酪老弟,太要面子你会很辛苦,毕竟对方是男主……   谢知微暗暗摇头,再去看穆涸,忽然发现一个很神奇的细节。   穆涸居然是左手拿笔,写得还超溜。   他记得……原著似乎没有特别交代男主是不是左撇子?   仪式开始了,穆涸也没有要停笔的意思,依然写得很认真很专注,就好像置身在一个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不过他要是真的喜欢写,也没必要迁就区区一个仪式。   以他现在的实力而言,已经没有可以顾忌的东西。   旁边的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间还是有人好奇的瞄他一两眼,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过去看他究竟写了些啥。   谢知微作壁上观,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男主雄起了,而他隐姓埋名的在旁边助攻,一方面维持存在感,一方面还能曲线救国的抢戏。   仪式进入尾声,穆涸也终于停了笔。   尹无双这才走过去,一边看写满了字的纸张一边问:“穆涸哥哥,你站着写了这么大半天,不累么……诶?”   这声“诶”,让谢知微瞬间来了好奇,他很想知道穆涸到底写什么这么专注。   渡生在澹台梦的搀扶下走过来,点头道:“阿弥陀佛,世子有心了。”   谢知微心里一只猫爪挠起来。   几个僧人跑过来,把穆涸写好的这张小心翼翼的挂起来,位置正是那上部《金刚经》的旁边,字迹在照进来的日光下无比清晰。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楚知是,包括渡生,更包括谢知微。   纸上赫然抄着《金刚经》没写完的下半部,一笔一划,极尽风骨。   当然,仅凭这些并不足以震住众人。   而是因为,这下半部的笔迹和谢知微手书那上半部的笔迹,一模一样。 第58章 冲突   谢知微慢慢坐直了身子。   男主这……几个意思?   他知道这几年男主十分努力,原著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详细描写了他忍辱负重,辛苦经营,将朝廷所有能用之人尽数收揽。还有三分之一写的是四年后重入修真界,终于用了一年的时间打下另一片江山。   但草蟒英雄这货不靠谱,他睡了四年,生生错过了男主那段很重要的时光。   男主努力没有错,但他为什么在这微不足道的书法上也下足了功夫?把字练好已经不容易了,还能硬拗出另一个人的笔迹……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得浪费多少时间啊这熊孩子,有那个时间出来找两个妹子不行么?   要知道原著剩下的三分之一全是不可说内容!要是男主守身如玉,全文得缩水多少,草蟒英雄都能哭瞎。   仪式结束的炮仗一阵噼里啪啦的响,打破了大殿的沉寂。   待炮仗声过后,众人完全反应过来,面露惊叹之色。   这些各异的目光穆涸已经习以为常,他微微扬起下颔往台上看,目光如箭,投射在楚知是身上。   楚知是一拍桌案,冷着脸站起来:“你小子又装可怜又卖弄,演的哪一出?”   谢知微心道,不明白奶酪说的这个装可怜是什么意思,不过卖弄的确是有,男主套路怎么变得这么深?   穆涸淡淡道:“师尊的真传给了我,师尊的青萍剑也给了我,他的遗愿,天下仅有我一人知晓。你有什么立场,说出方才那句话?”   合着男主这是借着写字给自己脸上贴金。   言下之意,难道不是:劳资连谢知微的字都练得这么溜,那劳资的修为有多牛掰,你们还用怀疑么?   楚知是怒极反笑:“我没有立场除掉赤炎,那你呢?你又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话?难不成要二师兄活过来亲口把你逐出师门,才肯罢休?”   穆涸轻道:“师尊不会。”   他在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眉目柔和,嘴边似有笑意,就好像他所言的那个人正坚定的看着他一般。   谢知微听见身边那个小姑娘小声的赞叹:“哇,他好温柔好好看。”   没错……是挺温柔的,如果男主要知道自己没死让他白伤心一场,肯定会更温柔的……杀了他。   楚知是一步一步走下看台:“那你倒是说说,二师兄的遗愿是什么,难不成就是让你缩头缩尾的躲起来?年年忌日杳无音信?”   穆涸微微一笑:“小师叔不用急,我自会带着大礼回去看师尊。”   楚知是脚步一顿,继而三两步走完剩下的台阶,一边斥道:“谁允许你这么叫了,你小子别得意,我不会让你踏进道宗大门一步。”   他两个旁若无人的在这里对峙起来,尹无双想上前去拉穆涸,可她从没见过穆涸这么冷傲的姿态,尽管他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但气势已经让她感到陌生。   她竟然有点害怕。   澹台梦小声对渡生道:“师父,这个世子和楚真人是有什么恩怨么?”   谢知微也摸不着头脑,男主今天本来表现的无懈可击,这突然激动个什么劲儿,怎么和楚知是不分场合的杠上了?   奶酪也是!师叔怎么当的?一口一个逐出师门,穆涸可是他唯一的弟子好么,当他是死的?   ……好吧,的确是死的。   渡生拨着佛珠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然后他向前一步,劝解道,“世子这些年深居王府,九州王怜他年幼加以约束,才会出入不便。如今到了弱冠之年,他自然可以常回去看谢真人了。楚城主忧心谢真人会思念世子,才有所误会。大家都是一片好意,莫要伤了和气。”   楚知是眉梢一挑,好笑道:“我忧心?”   穆涸忽而叹了口气,些许忧伤的情绪如同薄雾般蒙上了他的双眼,“多谢大师,我相信小师叔是忧心才……可我何尝不是日日夜夜思念师尊?昔日教诲虽仅有数月,但如同再造,小师叔既然恨我先前不回造极城看师尊,如今又为何拦着?罢了,我不想争执,师尊他会……不开心的。”   谢知微默默擦了一把汗,还好还好,没有不开心,只是懵逼了而已。   不得不说,男主还真是把白莲花这人设发挥的淋漓尽致,要不是看过原著知道男主的黑化本质,他都差点被感动。   你看这眼圈红的,你看这小嘴抿的,你看把周围那几个妹子心疼的。   你看把奶酪气的,拳头捏得发颤,看样子都快打人了。   哪来这么大气性,也是服了……   尹无双最见不得穆涸难过的样子,正待上前安慰两句,经过渡生跟前时,不小心和澹台梦碰了个正着。   二女四目相对,从漠然,到迷茫再到疑惑,最后幡然醒转。   尹无双顿时一跺脚,指着澹台梦叫嚷起来:“好啊,原来是你!可算被我逮住了,穆涸哥哥,那天就是他们抢糖人不给我!”她一把拽住澹台梦的袖子,“那个蒙面的丑八怪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深感意外。女人的戏永远比男人的好看,几乎所有人都撇下穆涸与楚知是,齐刷刷看向这里。   谢知微头疼:这丫头果然不招人待见,现在重头戏不在我身上啊喂,能不能把镜头放男主身上?这不跑题么,搁剧本里,要是演员这么蹦跶导演早把你踢了我告诉你!   渡生奇道:“梦儿,怎么回事?什么丑八怪?”   澹台梦小声和他解释:“禀师父,她说的是恩公。”   渡生事先听澹台梦说过此事,于是点头道了声“善哉”,挡在澹台梦前面,“小郡主找的那位是我禅宗的恩人,他因病毁容,原本也并不是这样。况人的美丑在于内心,不可以外貌评断……”   尹无双抢白道:“就是丑嘛,而且他自己肯定也觉得丑,否则怎会蒙着脸不让人看?”   楚知是揉起耳朵,讥讽道:“果然你们这帮人走哪都不消停。”   穆涸面色无波,“无双,先前的误会渡生大师都已和我解释了,不要追究了可好?”   尹无双撅了下嘴,嘟囔道:“不追究也行,但至少得站出来给我赔不是!跟个乌龟似的躲起来像什么嘛”   她一面说,一面用两只眼睛飞快的在人群中搜寻,忽然指着一个即将溜出大殿的人影:“就是你,站住!来人,快拦住他!”   左右随从闻言立即扑了过去,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兵刃。   谢知微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声。打吧,会露馅。不打,被抓住也有可能露陷。   “不得无礼!”眼见这些人对禅宗的贵客刀兵相见,澹台梦目光一凛,一个闪身到大殿门口,持剑挡在谢知微身前。   谢知微感动的不行,不愧是女主,勇敢果决还懂事。   在禅宗圣地,几个随从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向自家主子看去。   尹无双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打!”   随从们得了令,也不再迟疑,顿时冲了上去。澹台梦持剑相迎,双方你来我往斗成一团。谢知微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帮一把,后来发现女主虽然武功不如原著的境界,但对付这几个小病小将的游刃有余。   大殿上,穆涸微微一叹,对渡生歉意道:“无双她如此任性,给大师添麻烦了。”   渡生道:“无妨,梦儿与他们切磋切磋,也不是坏事。”   穆涸颔首,接过小沙弥端来的茶盏,正准备坐下。   可渡生的话恰好被尹无双听见,她顿时不乐意了:“切磋?不行,穆涸哥哥,你也上去帮忙嘛。我就要一句道歉,那么难么?”   穆涸看向她:“我?”   “对啊,穆涸哥哥的青萍剑那么厉害,拿出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穆涸本想拒绝,却听楚知是在旁边呵呵一声:“那么厉害?怕不是借的二师兄的名声吧。”   穆涸也笑了一下:“看来小师叔对弟子寄予厚望。”   谢知微眼皮一跳,撒丫子就跑。   尹无双见状忙道:“穆涸哥哥,他跑了!”   谢知微又不敢乱用灵力,只好迈开两条腿死命往山前飞奔,心道尹无双你行啊,活该原著里男主疼女主不疼你!   穆涸半垂着眼帘,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只用眼角余光往尹无双指的方向瞥了一下。   一个人迎着白日光辉迅速远去,宽大的衣袍里流风涌动,身影和夹道的修竹一般纤长。   穆涸神色一滞,手中茶水溅出些许。紧接着,他就从所有人眼前凭空消失。   谢知微才刚跑到距离不远的大雄宝殿废墟处,就不得不停下。   先前的养金莲的池子由于提水灭火,已经半干,里面垂着奄奄一息的残枝败叶。可气的是,渡生想趁机扩建一下,把整个前山连同金莲池一起打通了。   偌大的泥潭横在面前,叫他玩一百米跳远么?   谢知微不敢轻举妄动了,同时觉察有强大的灵力在逼近——男主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居然追了过来。   灵力也没泄露啊……是哪里引起男主的怀疑了?   转眼间穆涸已出现在谢知微身后。   两旁的竹木,越靠近大雄宝殿越是焦枯,晕染出由绿到黑的奇异色彩。眼前的背影一动不动,好似在奔赴绝境。   穆涸恍惚的伸出手,杯盏中茶水倾了一地。   穆涸才回过神,再看时,发现此人虽然清瘦,露出的一点脖颈却并没有嶙峋的骨感。他穿着锦衣华服,与鸦青色道袍相去甚远。   且他在害怕,和天下那些可怜的弱者一样,对他怕到打颤。   穆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怎么可能是他。   他在造极城的地下躺着,在穷尽一生想要将他找回的地方……   身后一片嘈杂声跟过来,听叫嚷声已经辨出是楚知是,澹台梦,尹无双等人。   穆涸瞬间收起所有表情,淡淡的问:“阁下何人。”   谢知微盯着脚下的泥潭,表情视死如归。   楚知是已经赶至穆涸身边,斥道:“你小子又在发什么疯!盯着一个微不足道的散修算什么本事。”   谢知微在心里说了一声“劳资拼了”,闭起眼,扎猛子跳进泥潭里,还是脸先触的底。   池边一片沉默。   谢知微满脸是泥的浮上来,粗声粗气的梗脖子吼:“格老子的别动手,有话好说,臭死了哎哟。”   穆涸眸中一凉,冰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   青萍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左手中,剑柄上一圈碧玉流光闪动,四瓣叶片合并成一片完整的荷叶形状。他手腕一抖,幽幽的青光箭一样射向泡在泥潭里的谢知微。   作者有话要说:   穆涸:师尊跑都跑得那么帅,我真幸福。 第59章 决心   谢知微早在看见穆涸祭出青萍剑时,就已经猜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这熊孩子果然黑到骨子里了。因为区区一个龙虾,还是她尹无双自己作死挑衅,就要向无辜的路人下死手。   这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要知道青萍剑在他谢知微手里拿了上百年,这玩意儿是神器,早就和他的灵力十分熟稔,就算易主也不忘。这一击之下,别人或可连渣都不剩,却伤不了他分毫。   谢知微隔着满眼的臭泥,都能感觉到那抹青光呼啸而至。   早知道还是会露馅,刚刚那洋相不是白出了?   这辈子加上辈子,他都没这么豁出去不要面子过!知道这泥巴有多臭么!香菜加折耳根萃取提纯,埋到茅坑里典藏一百年也不过如此!   一声系统音在脑海里横冲直撞:“警告!爆粗口严重不符合原主谢知微的行为,您已重度OOC,系统予以禁言!”   谢知微想抓块烂泥塞嘴里噎死算了。   这下可好,不但穿帮,到时候连给自己辩护都做不到了……   千钧一发之时,一抹雪白衣裙飘然而至,恰好挡在谢知微身前。   居然是澹台梦。   青光转瞬呼啸而来,堪堪打在她身上。   谢知微心里一悬,听见岸上响起尹无双的尖叫。   渡生在几个小沙弥的搀扶下走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颤巍巍的叫了声:“梦儿!”   澹台梦被青光大力冲撞,重重的往后飞去,堪堪砸在谢知微身上,两人一起摔在泥潭里。   谢知微的嘴被系统闭的严丝合缝,只能用鼻子呼吸,可鼻孔又被臭泥封住,他被熏得险些背过气去。但来不及管这些,他慌忙蹲下去在水里来回摸。   卧槽女主跟男主有仇么!这么懂事的妹子都不珍惜,穆涸你个王八蛋!   这一记青萍剑的剑气打在身上,她还能活不了!   楚知是痛心不已,便去质问穆涸:“你小子一出手就要滥杀无辜,我二师兄要是还活着看见你这样,定会将你逐出师门!”   穆涸继续垂下眼帘,轻飘飘的道:“是么。”   谢知微远远听见,心道哪敢将他逐出师门,他不来找我晦气我都烧高香了好么?瞧瞧女主都什么下场了,难道我还能比她强?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谢知微心里一喜,忙往下一捞,澹台梦就被他拽了上来,臭泥糊了她满身满脸,一身价值不菲的白衣已经污黑满布。   谢知微来不及心疼那是他花大把银子买来的什么丝什么绣,赶紧拖着她上岸。在这过程中,他一颗心慢慢沉到底。澹台梦气息渐渐微弱,被他攥着的手腕也越发凉了。   众人围观之下,渡生向前一步,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下两个泥人。谢知微说不出话,只能对着渡生摇头。   楚知是叹了口气:“这姑娘死的可惜了,渡生大师节哀啊。”   尹无双怔忡道:“我没想杀她的……我只是想让穆涸哥哥吓吓她,可是……她怎么就跳进去了,她要死了不会变鬼找我吧……”   她说着泫然欲泣。渡生抬起袖子,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   澹台梦在谢知微怀里动了一下,紧接着猛然坐起来,头顶差点磕到谢知微的下巴。   “恩公你说的没错,真的好臭……呕……”   周遭一阵倒抽冷气声,谢知微差点一个趔趄摔回泥潭。   尹无双“啊”的一声哭出来,抱头叫道:“你死就死!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谢知微愣了愣,女主居然没死,那青萍剑不是假的啊。难不成女主也练就了什么护体奇功?可、可刚才她分明已经……   穆涸慢慢抬起眼,看向澹台梦:“被青萍剑击中而无恙,渡生大师教的真好。”   尹无双隔着手指缝观察了半天,终于长出了口气,撅起嘴道:“原来没死啊,那就好那就好……”她话说到一半,看见澹台梦对她微笑的一张泥脸,顿时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翻着白眼看向一边去了。   渡生滴水不漏的粉饰道:“此女天资聪明,当年贫僧捡到她时,只知她是修炼的天才,今日才真正见识她的深浅,善哉。”   穆涸嘴角勾起些许,“如此,大师好生教导,这等奇才千万不要埋没了。”   “那是自然。”渡生不动声色的挡在谢知微和澹台梦前面,施礼道:“世子,仪式已了,可有兴致在山间赏玩几日?”   穆涸看向他,依然勾着嘴角道:“好。”   谢知微心里顿时揪紧了。   渡生欣然点头,比了个邀请的手势:“便请世子移步厢房,这几日招待不周,今夜贫僧设宴给各位赔罪。”   周围众人客套声迭起,楚知是道:“正好,明日楚某便要回山,今夜可与大师把酒对谈。”   渡生轻叹一声,“楚城主所言极是。”   这两个都是死了师兄的,大概因这个同病相怜的缘由,他们大会前居然三言两语聊得很是投机。   尹无双皱起眉头:“穆涸哥哥还不走么,我想回家,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无双想回去?”穆涸徐徐点了下头,沉吟道,“尹王爷已经与爱女分离许久,定然思念得紧,也罢,那便不叨扰了。”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再次审视了一回澹台梦。   总觉得此女似乎有些眼熟。   至于另外一个人……   此人低着头,满身污泥,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呆呆的没有一点灵气。   穆涸脸上闪过一丝厌憎,攥着青萍剑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像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似的,极快收回目光。   楚知是毫不掩饰的鄙夷道:“赶紧走,留在这影响人心情。”   尹无双眼睛一瞪,藏在穆涸身后给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楚知是挑挑眉,只当没看见。   渡生惋惜道:“世子难得来一次,却……唉,也罢,九州王也等你回去,贫僧就不强留了。”   穆涸行事向来目标明确,势在必得。不会因为渡生一句邀请而留下,更不会因为尹无双的一句牢骚而改变主意。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之所以虚情假意的说那么一句,是因为他在试探。   只有谢知微清楚,澹台梦方才分明死在了青萍剑下,可突然又活过来,这说明什么?   灵泉还得泡四年才能让人重生,比灵泉更牛的,就只有五个宝物了。   聂霆还是参透了以后才能使穆涸以穿梭时光的方法重生,而金莲本就主生,所以可以直接拿来用。   合着渡生是把金莲藏在澹台梦身上了,这老和尚打得一手好算盘。说是把他当恩公保护着,实际上是为转移魔宗的注意力。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游手好闲的散修,谁能想到金莲会在这种人手里?   不过方才老和尚装得再像,男主也起了疑心。今日离去,来日必会回来。   从前谢知微一门心思想撮合,但如今生怕澹台梦见他,唯恐穆涸这熊孩子直接一剑再把人劈了夺金莲。   男主无情,女主无意,两个主角都废了,这剧情特么的还能不能往下走?   不过谢知微似乎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完全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愉悦感。   穆涸还没走那会,他就已经忍不住自我厌弃。穆涸一走,他更跟丢了魂儿似的。   几个小和尚烧了热水,让他洗的干干净净,可身上总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挥之不去,看样子还得几天才能消散。   不过,这些全都不是重点。   澹台梦换回粗布衣裙,跑过来看他,担心不已:“恩公,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知微刚想说“没事”,一张嘴才发现杀千刀的系统还没解除禁言。他忧伤的摆了摆手,继续靠在榻上,颓废的闭着眼,看上去生无可恋。   一张脸倒是依旧蒙得严实。   澹台梦难过的低下头:“对不起啊恩公,你给我的衣服如此贵重,我却弄脏了……不过我已经洗了好多遍,现在连味道都没有了呢。”   谢知微点点头,没有睁眼。   想他纵横娱乐圈近二十年,鼎盛时期也曾各种霸过屏,甚至荣获“一哥”的称号。这除了他英俊不凡的容颜有功以外,当然还得仰仗那千人千面的演技和敬业精神。   可如今算什么?   容颜?盖住了。   演技?别提了。   敬业……这特么的都重度OOC了,还是他故意的。   这么没形象的粗口别说原主谢知微了,就连前世他都没有爆过!影视台词里也没有!   初心何在!还有没有梦想了!!!说好的用生命抢戏呢!!!   谢知微骤然睁开眼,吓了澹台梦一跳,半晌才试探着问:“恩公?你……怎么了?”   谢知微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指向门口,无言的看着她。   澹台梦顿时明白了,于是也轻轻一叹:“那,粥我放桌上了,恩公记得趁热喝啊。”   随着门被关上,谢知微重新狠狠的闭上眼,面向墙壁侧躺。   终于,表演欲望战胜了求生欲望。   他下定决心:今后抢戏第一,生命第二,坚决维护谢知微的良好形象。哪怕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也要建立在原有人设之上。   还有无论如何,男主至上,男主至上,男主至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60章 偷听   这一晚金光禅宗分外热闹,但跟谢知微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又不能开口说话,出去还不是丢人现眼。想老老实实待在房里睡觉吧,外面太吵,又睡不着。   楚知是赴宴去了,几个弟子留下来看家。这些孩子们嘴碎,少不了又是一番关乎家长里短的说三道四。这次他们明目张胆的搬了马扎坐在走廊里,人手一把瓜子,大嚼特嚼。   谢知微听着他们从丹鼎城哪种丹药最苦涩哪种丹药最可口,一直扯到坤月城哪个女弟子芳龄几何姿色怎样。谢知微表示,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他势要做那个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碧虚真人。   可接下来谈论的话题,又让他不得不竖起耳朵听。   谁叫这帮小子提到了造极城,提到了四年前的事。   只听一个弟子道:“现在造极城空着,白誉那家伙恨不得天天往登天城跑,管掌门师伯把城主之位要过来。那神气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老掌门的孙子似的。”   另一个嗑了一下瓜子,嗤道:“别看这样,人家模样长得好,就算鼻孔朝天,坤月城的师妹们见了照样想多看两眼。”   这语气酸的,多半是一个心上人眼里只有白誉的苦逼娃。   “呵呵,咱家师尊是年纪大了看不上这些小花小草,要是他老人家出马,还能有他白誉的份儿?”   “就是,别说咱师尊了,当年二师伯长得也不错啊。把那身破旧衣服换了,再一打扮,也是一表人才。”   “说什么呢,二师伯德高望重,就算衣着朴素也是飘然若仙的。死者为大,咱们不要叨扰他老人家了。”   “好,远的不说,就说说穆涸那小子,比起白誉如何?”   “虽然也看不惯他,但不得不承认,他和白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弟子拊掌道:“听说白誉和穆涸当年曾结过仇,白誉为了个女人把穆涸打了,还得罪了二师伯。嘿嘿,师兄们,弟子新来的,说错了勿怪。”   “没事没事,确有此事。不过穆涸是个极品,咱们师尊和他也结了仇,这个倒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啊……”那弟子猛然想起,拍了脑门道:“对了师兄!今日在大殿上,咱们师尊说穆涸装可怜,是怎么回事?小弟当时就想问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总算来了点干货。   谢知微慢慢从榻上坐起来,凝神静听。   对方叹了口气,答道:“还不是因为二师伯。”   谢知微一愣:什么情况?   那个新来的弟子催促道:“师兄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一片安静的走廊里,那个弟子缓缓道:“四年前一步崖魔宗来袭时,我也在场,亲眼看着二师伯吐血身亡。当时穆涸这小子哭的那叫一个凄凉啊,抱着二师伯的尸骨就是不撒手,谁劝也不行,他爹九州王上前都拉拽不开,硬是让他哭晕过去。”   听到这里,谢知微已经从榻上下来,睡意是半点都没了。   “看他现在这装模作样的架势,还真没办法想象那场面……那,之后呢?”   “当时雨下得特别大,总不能就这么淋着吧?穆涸抓着二师伯的手腕半点也不放松,九州王后来没了耐性,就发了话,这句话我得端着学,嗯咳……”这弟子清了清嗓子,模仿道:“我王儿一直淋雨可怎么好,横竖谢知微也死了,把那条胳膊砍了罢。”   众人一片哗然:“岂有此理!”“九州王太欺负人了吧!”   谢知微喉间吞咽了一下,活动活动完好无恙的手臂,感到一阵后怕。   有人问:“后来砍了没?”   “咱道宗是什么地方,就算皇家也别想胡来。再说,咱师尊和二师伯关系那么好,当时就勃然大怒。”   “怒的好!然后呢?”   那弟子道:“然后咱师尊就上前一步,拿起穆涸攥着二师伯手腕的那只手,注意啊,那是右手。接着把他手指一根根折断,唔……这才分开,两家梁子也算结下了。”   走廊里半晌无言。   过了片刻,才有人讷讷的出了声:“明白了……怪不得今日穆涸用左手写字,他那只手……断了四年?不会吧?”   先前那弟子冷笑一声:“要不师尊为什么说他装可怜?堂堂一个王世子,会找不到人给他治手?还是区区骨折。”   谢知微一步步走到半掩的窗前,眉心皱成一团,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一个年龄大点的弟子开口道:“算了算了,说好不提二师伯的,又跑偏了。穆涸是他唯一的弟子,说多了,万一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就不好了。”   那弟子不以为意:“我们又没说错,再说,二师伯远在造极城,就算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会跑来听这个墙根吧。”   新来的小弟子忽然煞白了脸,指着他后面虚掩的窗扇,整个人打起了哆嗦:“师、师兄……你身后有个人!”   那弟子愕然回首,黑灯瞎火的窗缝里,隐约是个人影。   该人影浑身上下裹得严实,两只眼露在外面,在月色下微亮。   他陡然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就跑。后边的人躲避不及,被他这一撞,跌倒的跌倒,趔趄的趔趄,一时不可开交。   就算窗户下面真有个鬼,你们也是修仙的,该害怕的是鬼才对吧?敢情这帮毛小子跟着奶酪本事没学到,净当大喇叭了。   谢知微一把将窗户推开,同时弹亮了窗下的烛火。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乾阳城的几个弟子挤在一团好容易站起来,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蒙面人掌着灯走出来,接着,便有若有似无的泥腥味散在半空里。   他们松了口气,有个嘴角长了颗痣的弟子拍着胸口道:“原来是你呀,吓死我了。老哥白天没事吧,穆涸那小子薄情寡义,想不到居然连个无辜的路人都不放过。”   这个声音就是刚刚大谈道宗往事并且懂得很多的那个,嘴上长痦子,难怪长舌八卦。   谢知微摆摆手,又走两步,置身在走廊里。   他不说话,痦子少年也不觉有异,继续比划道:“难怪我们没察觉这里还有别人,老哥不修真,没有灵力嘛。”   又有人道:“可不是,他白天躲穆涸都是两条腿跑的,要是像咱们御剑,早脱身了。”   谢知微面无表情,心里呵呵一声:御剑就能甩掉穆涸,少年谁给你的自信?   面上十分谦逊的点头,继续缓步向前走,直走到楼梯的阴影前才停下。众弟子都不明白他做什么,十数双眼睛盯着看。   谢知微一语不发的站在楼梯前,似乎叹了一下。   然后,澹台梦就从那阴影里钻了出来,顿时,众人又抽了口气。   她还挺不好意思的:“恩公,我本来没想听的,但实在是有点好奇谢真人当年的事情,就……各位对不住,吓到你们了。”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天色不早了,各位好睡,恩公好睡。”说罢一溜烟下了楼。   几个弟子讪讪的,痦子少年干咳一声:“渡生大师的高徒,修为肯定比我们厉害,不丢人不丢人。老哥睡去吧,我们也走。”   丫还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不过也是事实。如果一个修真者察觉不出对方的灵力,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的确毫无灵力,二是对方修为高出他很多,并且刻意压制。   如今鼎盛时期的穆涸,要在谢知微面前掩饰灵力轻而易举。而谢知微想在穆涸这里掩饰,只能完全不用灵力才能勉强不被发现,比如今天……   想到这里,谢知微就忍不住碰死。窝囊,太窝囊了。   但不管怎么说,聒噪声终于散了,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吧?   呵,并不能。   谢知微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到的都是穆涸被楚知是掰断手指一事。   看来当年低估了男主对自己的依赖,才会导致这么一出。谢知微头皮发紧,男主都间接的因为他断手了,这感情浪费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这下更不能被他认出来,还是别作死去帝都看了,默默完成其他的任务,说不定男主高兴,就能放过他【未必】。   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男主为毛要拎着一个断手晃荡四年。原著里曾描述他“刀枪不入,自愈能力惊人”,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男主不但没有练成金刚之躯,反而得了血友病?   再或者……男主有受虐倾向,就想这么疼着?   谢知微胡思乱想了半夜,好容易睡过去,朦胧中听到一阵嘈杂声。等第二天起来转悠着看,才发现隔壁先前道宗包下的房间已经空了。   澹台梦上楼给他送饭,见他盯着那些紧闭的门窗出神,便解释道:“昨夜三更时分,楚城主带着几个弟子连夜赶回道宗了。”   谢知微点点头,隐隐感到有事要发生,正在踅摸剧情的时候,又听澹台梦压低了声音道:“他们走时把我吵醒了,我隐约听到两句对话。恩公,似乎是道宗两个有身份的人失踪了。” 第61章 刺杀   两个有身份的人……   掐指一算,谢知微心里有数了。   男主崛起之路已经开启,首先就是拿白家父子开刀。但与秋重云上回匆匆一别,也来不及打听她和穆涸的关系到哪一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会友情出演,像原著里一样配合男主虐白誉。那劲爆场面想想都刺激,如果能亲自围观一下再好不过。   可谢知微实在又不敢往穆涸那里凑,就算凑,也得有点什么好处给他吧。   比如,金莲?   谢知微看看远去的澹台梦,默默叹了口气。   女主也惹不得,谁知道这邪门的剧情线要怎么绕。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万一日后在男主那里重新得了宠,他同样不好过。   可转折来得太快,还真不是他想搞事情。   是事情想搞他!   不过就是尾随澹台梦进佛宗顺道探探她的底细,岂料才刚到后山的雪松林里,就特么出了事。   暮色四合,澹台梦和一个拦住他去路的人影缠斗起来。   谢知微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赤炎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也或许,他一直都安排爪牙在这里窥探,只是没被发现。   澹台梦的修为不足以和赤炎过招,可她有金莲在身,轻松减免了赤炎的各种杀招。就像打游戏,血条一直不减,就算对手再强悍,也没个卵用。   赤炎眼中的贪婪之色愈发明显:“不愧是金莲,丫头赶快交出来,饶你不死。”   说话间,澹台梦又生生承受他的一掌,却岿然不动的道,“魔头,你就算不饶,我也死不了。”   谢知微心里赞道,女主帅,有气魄。   两个人又连番过招,山坳里的雪松林郁郁葱葱,红莲的光芒居然没能穿透。赤炎明显是独自前来,且还压制着不想让人知道,否则他的灵力为何会这么弱,还不及当初一步崖上的三分之一。   又或者,他的灵力也就剩下这么多了。   一连数十招挡下来,澹台梦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她击出一掌,落在一棵雪松下,疑惑的自言自语:“这魔头的灵力为何越来越低微了?”   赤炎眯起眼睛,面具上七彩星斗闪烁,“丫头,本座可不留情面了。”   红莲缓缓打开,一瞬间光华大盛,一重结界落下来,将这片雪松林围得严丝合缝。澹台梦四下环顾,面色凝重起来。   谢知微犹豫要不要现身出去做点什么。这光华冲破了雪松林,很快禅宗的人就会赶来。到时候赤炎这半吊子的修为,能不能逃出去都是个问题。他这个副本可是要留着等男主刷来升级的,别人没门。   谢知微手指略略一动,赤炎张狂的眼神立刻收敛了不少。   红莲瞬间收回他的神识,再也不肯出来——这么要命的时刻,他的灵力居然又断了。   可金莲作用这么强悍,只要抢过来,一定能够补救谢知微那臭道士留在他手上的古怪痕迹,已经……不能再等了。   赤炎还在迟疑,忽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凤鸣,紧接着娇笑声响起,柔媚如水波,在一片蝉鸣的雪松林里似能抚慰被聒噪烦了的人心。   赤炎目光一凛,隔着面具都能感到他脸上布满了凶狠。“重云,你活腻了,不是要你去盯道宗,来这里干什么?”   几片红色的凤羽如花瓣一般轻飘飘落下来,而后秋重云从火凤背上一跃而下,腰身轻展,似比凤羽更轻盈。“圣君,小妹妹,你们打了半天,居然四只眼睛加在一起,都没有发现我呢。”   谢知微在雪松后面怂了耸肩,那有什么,你们六只眼睛也没发现我。   ——难怪剧情忽然突飞猛进,云姨这个推剧情小能手还真不是盖的!   不过她一向对赤炎还算恭敬,现在居然用调笑的态度和他说话,难道真如赤炎所言的她“活腻了”。   澹台梦打眼一看,认出来了:“是你。”   秋重云轻道:“可不是嘛,姐姐又和你见面了,开不开心。”   澹台梦摇摇头,坦率的道:“不开心,你是来帮他的。”   赤炎在一旁沉声道:“若果真是来帮本座,那本座容你戴罪立功。”   秋重云却没理他,只对澹台梦柳眉一扬,笑起来:“姐姐很欣赏你的坦率哦,不过么……”她语声一顿,骤然出手。   红绫从她腰间飒然而出,直奔澹台梦。后者见状,忙向一旁闪避,红绫气势汹汹的跟过来,转瞬间已至她眉心三寸之处。澹台梦连退数步,背靠雪松树干,已是退无可退,只得本能的闭上眼。   谢知微手上攥起灵力,蓄势待发。可红绫蛇信子一般在澹台梦眉心处轻轻拂过,便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赤炎不悦道:“你在搞什么鬼。”   澹台梦疑惑的睁开眼,秋重云拿衣袖掩嘴轻笑,“小妹妹,就是这样,给姐姐腾个地方哦。”   最后一个上扬的“哦”字刚出口,她那双眼中的一潭春水顿时冷若冰霜。   还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那红绫重新带上了满满的杀气,掉头直扑赤炎。   赤炎瞳孔一缩,他这时提不起灵力,无法格挡,只得仓促后退。   红绫扑了个空,击在他身旁粗壮的雪松上,只听“咔嚓”一声,主干断成两截,打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赤炎躲闪不及,被一块碎片砸中,发出一声闷哼。   这……秋重云几个意思?   谢知微不明白,澹台梦更不明白,都只顾瞪着眼看,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赤炎硬是忍了疼,怒道:“秋重云!你好大的胆子!”   秋重云笑盈盈的道:“圣君这是夸我么?好开心,能不能求个赏赐?”   这个要求莫名其妙,赤炎不由斥道:“这贱人在说什么胡话。”   秋重云抬手扶了扶并不歪斜的发髻,自顾自的往下道:“要不,就把圣君的命,赏了我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好像勾栏里姑娘们求客官赏赐一夜温存。可眼神却越发没了温度,像是淬了剧毒。   对方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赤炎冷声道:“本座就知道,你喂不熟。”   秋重云嘴边的笑意逐渐淡了,轻道:“那得看是谁喂的。”   谢知微想起一段几乎被他忘到M78星云的剧情——他本来以为不重要的。   作为三巨头之一的秋重云,草蟒英雄当然少不了要加点背景润色一下:穆涸他娘秋照水乃是前任魔君的养女,后来又捡回一个天赋过人的弃女一起养,唤作重云。二女自小感情甚好,但秋照水被穆涸他爹勾引走,魔宗岂能相容。那时赤炎已经即位,他却与这两个圣女的关系一般,对秋照水所为大为光火。   秋照水被赤炎一路追杀,最终被废了修为,遍寻不到穆涸他爹。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又怀了孕,为了腹中孩儿,不得不忍辱负重做了戏子,直到最后抱憾自尽。   按照剧情发展,此时秋重云已经在男主那里听到了这些过往,对间接害死秋照水的赤炎恨之入骨。不过原著是她帮着穆涸架空赤炎以后,把赤炎交给男主亲手除掉以立威。   现在男主的影子呢?还有,秋重云怎么提前行事了?   秋重云轻移莲步,弱柳扶风一般慢慢走向赤炎,后者面具上的光亮了一下,很快灭了。却还不甘心的道:“贱人!你不怕我的红莲?”   秋重云咯咯笑了一声,道:“怕呀,可是圣君好像用不起它了。先前火烧大雄宝殿的时候,您还装蒜。我以为那只是意外,原来竟是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若我不捡,岂非傻到家了。”   谢知微恨恨的想,我特么才是傻到家了。当时只顾对付赤炎,怎么忘了这女的也是人精,居然会被她发现!   赤炎慢慢往后退,眼神极其阴沉。   “别怕呀。”秋重云悠悠道,“有人比我更想要你的命,还是留着给他吧。不过红莲么,我可是谁也不给的哦。”   那必须的,赤炎的命得留给男主。   谢知微再一想,不对啊,原著里红莲也是男主的啊,后来连同赤炎的命一起被男主取走。这女人怎么想独吞?   山顶响起撞钟声,三下一顿,这分明是禅宗听见了动静,在打警报。   澹台梦回过神,转身就往山上跑。   秋重云眼波流转,抬手一片凤羽射过去,恰好刺在澹台梦背后中枢大穴上,她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小妹妹,姐姐什么时候让你走了?别告诉我,你要回去报信哦。”   此时星辰满天,澹台梦木然立在风露中,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回去报信的。”   赤炎也想跑,不过他就没澹台梦那个待遇了,重重红绫将他缠裹起来,勒得他两眼血红。赤炎咬牙切齿的道:“谢知微,秋重云,本座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秋重云不明所以:“圣君忽然提起道长做什么?”但她很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能和道长一起提及,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只可惜那么好的男人,居然被一群小鱼小虾给害死,啧。”   赤炎冷笑一声:“本座也没料到,会栽到一个贱人手里,你别得意的太早。”   秋重云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赤炎眼中的血色越发浓重,就好似红莲冶艳绽放,然后一重红莲形状的光影从他周身缓缓生出来。   秋重云手中的红绫一顿,面露狐疑。   谢知微暗道,不好。   紧接着,赤炎从面具下发出一阵狂笑,红莲光华在这一刻剧烈释放,刹那间气浪翻滚,如同岩浆入海,整个山坳里的空气都灼热起来,秋重云和澹台梦的衣裙差点被骤起的大风掀翻。   赤炎这货居然要带着红莲一起爆体。   谢知微哪里允许他这么作,还不待红莲涨到最大,他就扑了过去。   秋重云本来已经被风吹的睁不开眼,正有些心慌,风却突然停了。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山谷。 第62章 顶替   随着响声,秋重云愕然放下遮住双眼的衣袖,往先前赤炎站立的方向张望。   澹台梦身上衣裙颜色偏浅,又离那里近一些,隔着浓重暮色都能看见,她半拉背影已经被鲜血污染。   澹台梦动也不能动,只觉一股血腥味十分浓郁,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却没听见任何回答,四下里寂静无声。   秋重云睁大眼睛,发现赤炎已经不见了。不,严格的说,他还“在”。只是以血肉模糊的方式,迸溅的哪里都是。   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片血淋漓的地方,身上干干净净,锦缎的衣料甚至还微微泛光。红莲在他头顶就像淋了初夏头一遭雨水那般,花瓣粉嫩通透,正在徐徐闭合。   “不——”秋重云失声阻止。但任何作用都没有,她眼睁睁看着那唾手可得的红莲,被一个半道杀出来的陌生人给捡了现成。   谢知微替赤炎默哀一分钟。   好歹也是原著里一个极有分量的大boss,本来所向披靡,无往不胜,遇到男主才栽了。可到了这已经偏离得亲爹都不认识的剧情里,居然……居然区区一个秋重云,就把他给逼死了。   还是他谢知微造的孽。   boss都没了,男主还刷什么升级啊,幸好眼疾手快抢下了红莲,完好无损……等一下,红莲已经植入了他的神识,是不是就能找男主拱手相送了?   远远有些微嘈杂传来,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禅宗的人正朝这里赶。   “你是什么人。”秋重云死盯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对方闻言,慢慢转过身,一张被包裹得严实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秋重云的视野里。秋重云恍然大悟,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原来是你啊,一个散修如此厉害,居然能从赤炎那里把红莲抢过来?”   谢知微谦逊道:“哪里,他都爆体了,抢起来当然容易。姑娘要是反应的快,一定比我抢的还顺手。”   “真的?”   “千真万确。”   澹台梦辨出了这个声音,不由叫了声:“恩公?你怎么在这里。”   谢知微大(大)义(言)凛(不)然(惭)道:“我特来救你。”   “对啊,赤炎爆体了……”秋重云忽然喃喃说了一声,眉心皱起来,“他要知道会很生气,怎么办才好。”   红莲固然重要,但那个人发起怒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赤炎早就该死了,她一直没有动手,一来是因为忌惮红莲,二来是因为他的叮嘱,他要拿活的赤炎去造极城的墓前拜祭。   这一来赤炎血肉横飞,连个全尸都没有,怎么挽回?若有红莲还好,可红莲却被眼前这个蒙面者夺走……   她一双眸子滴溜溜的转,其中有光芒热了又冷,冷了又热,这阴晴不定的眼神看得谢知微头皮发麻。终于秋重云再次扬起眉毛,一点一点的笑起来,看着挺开心的。   谢知微硬着头皮问:“姑娘笑什么。”   山顶上声音更近了,秋重云却悠哉悠哉的在原地来回走动,懒懒的问:“我好看么?”   谢知微不解其意,只好照实回答:“好看。”妹子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就那么在意你的美貌?你变了!原著里你可是只care男主的美貌啊喂。   秋重云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好看,可你却不看我,只看那个妹妹呢。啧,的确,妹妹衣服被弄脏了,要是洗干净,真真儿是个美人呢。”   啊喂几个意思?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呵呵呵……   谢知微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冷到了,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秋重云的意图。这女人拿着调戏当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不动声色的往一个地方靠近。   实际上,她的目标是——   还不待谢知微给出答复做出反应,秋重云便猛然抬起手,一枚银针准确的刺入澹台梦的颈间。   澹台梦一声闷哼,顿时能动了,她本能的去摸被刺的地方,手上沾到些发黑的血迹。   秋重云笑着问她:“小妹妹,是不是有些痒有些痛,忍不住想去挠?”   澹台梦皱着眉道:“嗯,感觉很糟,你给我下毒?”   “你……”谢知微向前一步,看向秋重云:“姑娘这是作何?”   “人家也是心疼你呀,整天蒙着脸多闷啊。”秋重云抱起双臂,一双眼睛不住的审视着谢知微,“既然害臊怕见人,不如换个面具戴上,好看又通风,不好么?”   谢知微不解其意:“什么面具?”   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这女的目光太直白了,以至于其中包藏的窃喜和狡黠暴露无遗。她看谢知微,就像是看到了落水后的救命稻草,饿爆了时的满汉全席,草蟒英雄口中那从天而降的蝶形护翼……呸。   澹台梦指着谢知微手里道:“她大概说的是恩公此时拿的这个物件。”   谢知微低头一看,恍然大悟,然后就在心里咆哮开了。   说好的只抢救红莲呢!这东西啥时候落到手里来的光顾着聊天了就没注意卧槽!什么牌子的质量这么好!赤炎都炸成了个渣渣,它一个破面具居然完好无损???质量和品相不成正比啊喂!   话说回来,秋重云打的一手好算盘,这是怕赤炎死了男主怪罪,要拿他来瞒天过海。   谢知微诚恳道:“姑娘的计谋不错,可惜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   “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要在下假扮魔君,可魔君平日身穿大氅,不知与在下身量相差多少,万一暴露肯定会对姑娘更不利。”   “对啊,你也说他身穿大氅,谁也看不出什么样子,所以怕什么,你扮上就是。否则这位小妹妹……”   澹台梦也诚恳道:“你毒不死我,没用的。”   秋重云悠悠看向她,“方才小妹妹的实力我也见识了,虽然不明白你怎么会杀不死,但我对你下手也不是这个目的。”看见澹台梦的脸色稍有变化,又笑道,“啧啧,脸上很痒吧,一定忍住不要挠哦,花了可就不好看啦。”   什么?女主要毁容?   秋妹子你别闹了行不,知不知道你们都是劳资千辛万苦从扭曲剧情里救下来的幸存者!   谢知微不能忍了:“她和你一样都是女子,你怎能如此。”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要不要我唱给你听啊!   “哎哟,就知道你会心疼。”秋重云巧笑嫣然,“心疼就戴上,只要以后好好听我的话,这个小妹妹的容颜就还能保住,但你要不乖……”   谢知微生无可恋道:“你要找听话的,手下多少人用不得,为何非要在下?”   秋重云虽然还在笑,眼中却有寒星隐隐闪烁。“可红莲只在你身上,这气息独一无二,再听话的手下也伪装不来。这么宝贵的东西,唉,你自然是舍不得给我的。”   谢知微道:“的确是舍不得,但给你也不是不行。”就算你不给男主,男主也总会得到的,这是这篇小说的必然走向。   秋重云眼睛一眯,笑容愈发柔媚:“你以为我是这位小妹妹,那么好骗么?听话,等奴家找到把红莲从你身上取出的方法,那时一定会让你很舒服的。”   谢知微又被她看出了一身冷汗。   不给你不行,给你你又不信,女人还真是难对付啊……   虽然还不知道秋重云现在和男主发展的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女人无论推动剧情的能力还是智力,比起原著都有过之无不及。红莲被他拿到了又如何,照样跑不了,谁叫她们都是男主的老婆,一个都不能得罪!   现在倒好,反派的戏份都落在他头上了,还是批别人马甲招摇撞骗的那种。   澹台梦决然道:“恩公,我宁愿毁容,也不要你忍气吞声被魔宗挟制。”   谢知微摇摇头,默默咽下了一句话——梦梦你别闹,我宁愿被魔宗挟制,也不愿意你毁容好么?   不过这么一来,可以借机从侧面打听打听男主和秋重云的关系,说不定在魔宗还有机会见到两个老熟人。   当禅宗的和尚们赶来雪松林时,偌大的林间只站了澹台梦一个人,一身血污,手捧着一个奇怪的小药瓶——那是秋重云留给她一个月的解药。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夜幕,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喃喃道:“我太幸运了,能遇到这么多像师父那样的好人……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报答他!”   谢知微从男主的师尊,沦落成女配的小弟,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他看看手里的面具,又看看堂而皇之站在更衣室门口的秋重云,好心提醒,“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能不能回避一下,我好换衣服。”   “这有什么,男人的身体我见的多了。”   “那……那更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怕你看得烦。”   秋重云若有所思:“男人的身体啊,的确腻了……”   谢知微心里一动,试探道:“姑娘见过很多男人的身体?”   秋重云得意道:“那是,男人嘛,哪个见了本姑娘不是着急脱衣服的?”   谢知微瞬间浮想联翩,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追问:“沉迷于姑娘的床……咳,美貌,无法自拔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姓南宫的?”   “南宫什么?”   谢知微抱着莫大的希望,掷地有声道:“南宫穆涸。”   这四个字刚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刚一偏头,一根银针堪堪擦着耳朵飞过去,插在墙壁上滋滋着黑气。“姑娘这是……”   秋重云吹了吹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杀意的笑,“妾身是好色了点,可也挑食呀。下次再说错话,我的针会更快哦。”   挑食?什么意思?难道男主不是她的菜?为什么呀!   这么说秋重云和男主也没有那啥么,扶我起来!我要去抢救尹无双!   谢知微正在抓狂,就听见秋重云笑盈盈的道:“男人的身体我是见得多了,可你的脸我一次都没看过,所以,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微:要不要我唱给你听啊!   穆涸:师尊,自己人,求别开腔 第63章 地牢   谢知微立马被口水呛得狂咳起来。   秋重云紧盯着他的脸,饶有兴致道:“你紧张什么?”   谢知微拍胸脯顺了顺气,警觉道:“当然紧张了,我这么丑。”   秋重云放下帘子走进来,继续审视他:“有多丑?”   此时谢知微被灵泉泡了四年,与当年的皮包骨身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整个人虽然还是修长清瘦,袒露出的手指与脖颈处,线条却稍微柔和了些。   秋重云直觉这人身量不错,气质上乘,想象不出他长相能丑陋到哪里去。   谢知微自然不能让她瞧见自己的脸,他微微抬起头,眼睛却垂了下去,伤感的道:“你无法想象的丑,从前有人不小心看见我的脸,被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是么?”秋重云挑眉,“那个人也太弱了,来,我瞧瞧究竟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确定要看?”   “确定。”   谢知微抬手在脸上挠了两下,力气还挺大。接着叹口气道,“又开始痒了。”   秋重云问:“很痒么?难不成你是起天花水痘之类毁的容?”   谢知微又叹:“曾经是。”   “现在呢?”   “现在……”谢知微目光变得悠长:“那些疙瘩早就不见了。”   秋重云奇道:“那不是挺好的?”   谢知微摇摇头,闭上眼道:“结痂脱落以后却并没有痊愈,取而代之的竟是脓水,医者把那脓水挤出来,原本长痘的皮肉上变成了一个个坑洞。”   秋重云稍微联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觉得有点不适,眉心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谢知微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心里冷笑,补了一句:“哦对,那个脓水大概是黄色的,还挺稠。”   这下秋重云嘴角也抽了一下,恶寒了半天。但碍于这个话题是她主动挑起来的,只得硬着头皮的往下问:“然后呢?”   “然后啊……”谢知微说到一半忽然一顿,忙把手里的衣物放在桌案上,同时暗暗拿灵力往脸上送。   秋重云下意识问:“怎么了?”她刚说完,就睁大眼死死的盯着谢知微的面巾,因为她瞧见面巾下面、依稀有细微的凸起,像是虫子似的一粒一粒在蠕动。   谢知微把手按在上面,无奈的很:“唉,又钻出来了。就是这些,脸上的坑洞里后来滋长的东西。”   秋重云有些惊了:“是什么东西?”   谢知微淡淡道:“姑娘这种爱干净的人怕是没见过,就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茅房里经常爬的东西,白色的……”   “呕……”秋重云没忍住,陡然干呕一声,本能捂着嘴。   谢知微向前一步:“姑娘既然好奇,那看看也可以……就是不太好揭,方才不小心摁死了几只,此刻粘在脸上,严丝合缝。”   “等一下!”秋重云后退一步,目光直接越过谢知微的脸,看向一旁的柱子,“我想起来今天还有个要紧的客人需要接待,看你脸的事改天再说吧。”说罢,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扭动纤腰,风情万种的撩帘子出去了。末了还不忘交代:“那面具我怕你带着不舒服,特地换了一张别样材质的来代替,等下换好衣服乖乖待着,千万别乱跑哦。”   谢知微听着脚步声远了,立时松了口气,拿起桌上那以前被他嫌弃过无数次的七彩瓢虫斗篷往身上比划。   斗篷面具都是赤炎的法器,威力自然非比寻常。秋重云这女人心眼不少,生怕给他一丁点好处在手里。真正的斗篷和面具,她要送给男主不成?   不太像,红莲她都有心独吞,何况是这些,这女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还好,接下来借着这个双重卧底的身份可以一窥究竟。方才幸亏急中生智,否则差点露馅,这个绝妙的恶心人的方法还真是好用……   谢知微刚把斗篷披身上,也忍不住干呕起来——他也被自己瞎编乱造的一番描述恶心到了,想吐。   反正顶着赤炎的身份,在魔宗里畅通无阻。赤炎素日耀武扬威惯了,谢知微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守卫的大兵小将就低头不敢直视了。那些小宫女们更是哆哆嗦嗦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有些姿色不错的,锁骨上脸颊上还隐隐可见青紫痕迹。   啧,可怜,鬼知道赤炎平日里有多简单粗暴。   谢知微又不太认识路,又不好去问,自顾自绕过几座大殿,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一处较为僻静之处。   大概是魔宗的什么花园,此时星光矍铄,照在一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旁被花枝树影盖得严实,远处的假山后面还传来流水声。地方不错,可惜要被糟蹋了。   谢知微刚想放开吐,忽然听见流水里夹杂着一句熟悉的人声。   “云姨,可都处理好了?”   谢知微猛地闭上嘴,差点岔气,翻腾不止的胃也硬生生收起了动静。   这书里称呼云姨的,还能有第二个?   不愧是男主,和剧情扣的就是紧,稍微碰一碰主线就得和他撞上,有本事你倒是和你那些女人们扣的紧一点啊少年!   谢知微死命压制着自身灵力和红莲的气息,不敢泄出一丝来。他循声蹑手蹑脚绕到假山正面,拨开一丛万寿菊远远看过去,果不其然穆涸就在瀑布前,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右手照旧藏在衣袖下。   秋重云站在他身后,态度毕恭毕敬:“处理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穆涸脸上闪过极度的厌恶之色,倏尔不见。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淡淡道:“也好,毕竟是故人。”   他神色是收敛的,语气是清淡的,可眼里却似乎藏了两根毒针,能把人腐蚀殆尽的那种。   谢知微喉咙里咽了咽。不知道这次又是男主的哪个报复对象,但从男主的反应来看,对方的下场一定叫人不忍直视。   谢知微随即反思,他也算是穆涸的“故人”。有精力去可怜别人,倒不如想想怎么向男主投诚捡条命来的实在。   穆涸头也不回,举步前行。他依旧垂着眼睑目下无尘,不用秋重云带路,就能在这花园里走得很熟稔,看来平时没少来。可即便这样,他和秋重云的关系,却反倒比四年前更差了。   谢知微还记得,四年前穆涸还愿意装装样子当秋重云是个长辈,如今非但没和秋重云发展出恋爱关系,反而秋重云对他唯唯诺诺,比对赤炎还恭敬。   既然是从属关系,秋重云心高气傲的,难怪她会存有私心。   原著里有说,赤炎没死的时候,秋重云已经在帮穆涸暗暗部署势力了。如果没记错,此处是赤炎众多园林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也正由于不起眼,被穆涸暗度陈仓在下面挖了座地牢。但凡看不惯穆涸,或者穆涸看不惯的,都拉来关着,就算被发现,也是魔宗的锅。   地牢入口便是水源处的一口枯井,穆涸和秋重云相继跳进去。谢知微不敢懈怠,赶紧攀着井壁慢慢往下顺。他听见二人落地的声音,正待也跟着往下落时,一路无语的秋重云忽然说了句:“大外甥,你对禅宗穿白衣的那个小丫头有什么看法?”   “白衣……”穆涸口中念着这并不算重点的两个字,目光莫名。   秋重云有心挑起事端,避重就轻道:“对,那个小丫头很是蹊跷,今日赤炎发神经去偷袭她,居然没能得手。”   穆涸脚步一顿,问:“你想说什么。”   秋重云放缓了语速:“大外甥,这世间难道真有起死回生的宝贝,被那丫头得到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井下一片静默,谢知微大气也不敢出,像蜘蛛侠一样耐心的趴在井壁上等。   片刻后,穆涸才又轻轻吐出两个字:“金莲。”   秋重云惊讶不已:“金莲?居然在她身上么?怪不得会被赤炎盯上。传说这宝物没有别的作用,只能起死回生。可惜它只能救宿主,否则当年他也不会白白的……”   “别说了。”穆涸骤然沉声打断。   秋重云忙道:“我错了,再不说了。”她抬起头,发现穆涸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了,赶紧跟上。   谢知微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面具下渗出的汗,慢慢往下挪。   看来四年前他的死留给男主的回忆很深刻,也很不美好,竟连提都不让提。   他摸黑继续往前试探着走,遇到拐角或过道就往里躲。前面秋重云看穆涸情绪不那么差了,忍不住又小声问:“大外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赤炎近来如何?”   谢知微幸灾乐祸起来,赤炎没了,红莲丢了,看你秋重云怎么和男主交代。   秋重云道:“他……他的修为似乎又进了一层,你要对付他,怕是不太好办。不过我会想办法把红莲先……”   穆涸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红莲我要,他的命我也要,你不必插手。”   秋重云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的笑道:“大外甥,不是说黑莲白莲已经被毁,五宝再也凑不齐,你身份高贵,要那东西做什么?” 第64章 计划   穆涸微微侧目:“云姨,今日你的疑惑似乎格外多。”   秋重云心里一紧,随即笑道:“当然了,我不是怕你走弯路么……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我这是瞎操心。”   两个人不再言语,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在过道里回响。   谢知微暗暗埋怨秋重云没本事勾引男人,足足四年,这女人当男主他姨还当上瘾了?   方才和她提起男主,她还恼羞成怒的飞了针,难不成脱离了原著,她的三观道德全都上了一个层面,知道礼义廉耻了?要不是男主的目标没有变,他还真怀疑现在的剧情全是盗版。   男主好样的,现在不推倒妹子们也无妨,早点拿下红莲和金莲,到时候再推不迟,一气呵成来的更爽。   谢知微边走边思考,揣测是尹无双粘穆涸太紧,导致他暂时无法分心也有可能。   转过这一处拐角,前面燃起了烛火,可见一道蜿蜒而下的石阶,石阶两旁全都是石笼,里面都空着。穆涸行事干脆利落,想要做到的事一旦达成立即灭口,从来不会有人在里面活过三天。   不过白家父子是个例外。   白誉和白见著已经被抓来好几天了,石壁潮湿冰冷,二人灵力被压制无法护体,俱被冻的面无血色。身上那彰显身份的道宗服饰已经破烂不堪,皮肉上还有些肉眼可见的伤痕。   谢知微不敢过去,躲在拐角后面远远看了一眼,就被白见著的样子震住了。他还记得四年前,白见著还只是偶尔做做噩梦,眼皮底下发黑,精神头不大好而已。此时见着,几乎瘦成了一具骷髅,面色蜡黄,眼神灰暗,比街头的乞丐更狼狈。   穆涸这些年看似足不出户,可随着他精神力和修为的增强,他虐待白见著的梦境愈发严苛,把握的也愈发有度,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就是不会死。   穆涸很享受这种慢慢复仇的快感,静立在石笼前居高临下的往里看。整个地牢是色调单一的黑灰色,火光照在他的一身白衣上,好似夕阳下的雪山白莲,更如天人。   谢知微只能看见他这个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用想都知道,他那一贯忧郁的脸上,此刻肯定是不屑伪装的得意。   白誉也被折磨了几天,但神智还在,一瞧见站在石笼前的人就立即站了起来,试图将脊背挺得笔直。可是他浑身是伤,又没什么力气,再努力也还是弯腰驼背。   他扶着墙,怒目看向石笼前的两个人:“南宫穆涸,你够了没有,道宗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快放我们出去!”   穆涸站着没动,秋重云轻轻一弹手指,一枚细细的银针立刻没入白誉的脖子。白誉闷哼一声,伸手去拽,却怎么也弄不出来,他瞪向秋重云:“妖女,要杀便杀,耍什么阴谋诡计。”   秋重云吹了吹指尖,嫣然笑道:“哎呀,被看出来了,奴家就是要耍阴谋诡计呢,你能奈我何?”   白誉捂着脖子,气结于胸:“你……”   “别生气呀,越气这毒扩散得越快,你不是修为没了么?伤不伤心,难不难过?”秋重云作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可眼神却是揶揄的,“没关系,等你这张小白脸被毁了,你会更伤心更难过。”   白誉最在意的东西就是他的修为和长相,前世杀了穆涸之后,他就凭借这两样东西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现在别说巅峰了,他还甚至没走几步平顺的路,就跌入了低谷。   白誉猛然跌倒在地,在水渍满布的石笼里挣扎起来,他不停用两个拳头捶地,口中还竭力说着:“我不能抓……不能……”   很快两个拳头见了血,他的确没有去抓脸,但由于脸上奇痒无比,他有意无意的在地面凸起之处磨蹭,不多会儿那脸上就血迹斑斑,鼻梁骨处明显塌了些许。   谢知微表示这叫一个惨,幸好他还能从秋重云这里弄点解药定期给女主,否则那如花似玉的长相也遭受此劫,别说他和一帮读者了,草蟒英雄都得扯一条卫生纸上吊去。   “南宫穆涸你无耻!”白誉折腾了半天,身上道袍全是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不时将仇恨的目光射向石笼外的两个人,“我不过是曾经得罪过你,你就和魔宗沆瀣一气来害我们!”   “你不止得罪过我。”   白誉一愣。   穆涸面无表情,整个人像个冰冷的雕塑,“至于和魔宗沆瀣一气害人,难道不是丹鼎城开的先河?”   白誉道:“你什么意思?”   他面目骤然阴沉,两眼血红,加之已经破损不堪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秋重云笑吟吟的道:“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对吧?”她盯着白誉的脸,咋舌道:“哎呀,我的毒真是厉害,不消片刻,就把一个英俊的小白脸变成了丑八怪,真是可怕。”   穆涸语气淡漠:“可怕?如果真够可怕,你会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大外甥说得很对。”秋重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接着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猛然捂嘴干呕一声,惹得穆涸侧目去看她。   谢知微知道她在恶心什么,不由腹诽她这点程度都受不了,要把她扔到恐怖片化妆间还得了?   可腹诽归腹诽,他也忍不住要呕酸水了,慌忙拼命压下去,接着偷窥。   白誉把两只忍不住挠脸的手死死插进石缝里,吼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犹如死尸一般的白见著忽然哆嗦一下,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嚷起来:“别过来!毒是我下的,二师兄你饶了我吧!我受够了!”他眼中没有焦距,但面色可怖,就好似在一片虚无中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穆涸面色平静,袖子下那只完好的左手却狠狠攥起来,口中道:“云姨,明日起,将赤炎的行动全都报给我。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秋重云怀着鬼胎答应了。   谢知微很是疑惑,这一天指的是哪一天?记得原著这里好像暂时没有什么计划是关于赤炎的啊。   穆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闭了下眼再睁开,点头道:“我回去了,父王找我。”   石笼里,白誉还在声嘶力竭的咆哮:“穆涸!南宫穆涸!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害我!凭什么!”   地牢里回声不绝,几乎震耳欲聋,谢知微揉了揉耳朵,几乎可以想象穆涸此时有多快意。凭什么?少年你要是知道凭什么,你得郁闷死。上辈子踩着男主上位人生得意,这辈子活该被报复。   秋重云对着石笼“嘘”了一下,道:“你这么丑,就不要说话了,否则没有姑娘喜欢了哦。”   谢知微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了。   秋重云一直在灯影下,白誉看不到她的样貌,所以……马上就会有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来勾引他,等他动心并且重拾希望,这个美人就会当着他的面和穆涸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下谢知微也重拾希望了。   这么重要的桥段,可是正儿八经的剧情需要,再不可能跑偏了吧?   谢知微脑子里蹦出一连串“开车、和谐、酱酱酿酿”等字眼,这在原著不过是报仇+男主重口味play的一碟开胃小菜,可在如今已经歪到外太空的剧情里,简直是历史性的时刻!无论如何,他都要围观一下,否则对不起他轰轰烈烈的死那一回。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用更待何时!   红莲有个作用,就是能够划破虚空,可以让宿主去到所有想去的地方。这如同任意门一般的存在,简直开挂,拿来当男主现场直播的入场券。   而此时,谢知微觉得有必要尾随穆涸走一趟,这次把路摸熟了,下一回直接开红莲就能来。也就是说,以后他就能时时刻刻监(偷)督(窥)男主的一言一行了。   地牢正门是一片陡峭的山岭,穆涸直接抽出青萍剑御剑下山。谢知微不敢立刻用灵力,只好等穆涸走远了,这才拿了把随手在魔宗小兵那里抢来的铁剑,向着那个方向跟去。   一连追出数百里,山势渐渐低了,一片竹林绕着清溪,溪水旁是几座普普通通的青堂瓦舍,依稀能看出岁寒居的影子。   有一辆马车停在院落前,车盖上绘制盘龙纹,装饰极为奢华,就差在车轮上镶金了。车里的人正掀帘子下来,此时天正破晓,穆涸一身白衣飘然落在车前,将青萍剑最后一缕微光收在袖中,看来就好像从天而降的谪仙。   他看着车上下来的人,颔首叫了声:“父王。”   九州王身材颀长,四年前还比穆涸高半头,此时两人对面而立,穆涸还比九州王高了些许。不得不说,穆涸越发像他爹了,只是他爹偏贵气,他更胜一筹偏仙气。   谢知微一拍自己脑门,什么贵气仙气,专心点,这一趟是来记路线的好么!   九州王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穆涸,叹了口气:“原来你每次出府,就是来这里住了。”   穆涸答道:“是。”   九州王环顾四周一片清幽的竹林,微微摇头:“你还是忘不了那个人,不过两个月而已,竟让你记到现在。” 第65章 谋面   语气酸溜溜的,让谢知微有点汗颜。   如果他没记错,九州王对穆涸疼爱有加,怎么会这么不自信,自甘下贱和一个死人比?   原著里男主也每每追思谢知微的恩情惹得九州王各种感慨,然后男主会说点好听的,诸如“谢真人虽好,父王恩情更重”,“天地间谁也比不得父王”,把他爹哄得心花怒放,金钱皇权大把往他手里塞。   眼下又是男主邀宠的大好机会,一定要使出看家本领去说甜言蜜语。   穆涸也侧目去看竹林,几缕晨光刺破夜幕,从林间透出来,黑暗中晕染出一片带着雾气的鸦青色。他的眼睛仿佛被照亮了一瞬,继而化作一潭死水,再不见半点波澜。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谢知微躲在山石后面都忍不住替他着急——少年你解释呀,去哄你爹呀,怎么在这里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了呢!你又不是何峥,旁边没有镜头好嘛!   但他心中无论如何咆哮,穆涸也听不见,几乎站成了一幅充斥着忧伤的写真。   最终,还是九州王叹了口气,“也是为父明知故问,不然为何你的手总是好不了,全因那个谢……也罢,不提了。”   穆涸总算回过头,低低的道:“谢父王体恤。”   谢知微不禁暗怼:是你九州王作死要砍我手的,他手断跟我有关系还说得过去。可治不好这个锅我可不背!人都死了还怎么祸害你儿砸!   不过,男主竟然不去讨他爹的欢心?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九州王既然不高兴,还怎么肯把大权给他?   他刚生出这点疑惑,就见九州王冲一个随从招招手,那随从毕恭毕敬走过来,还双手捧着个四四方方的锦缎盒子。九州王向他使了个眼色,又冲穆涸抬抬下巴。那随从立即会意,把盒子捧到穆涸面前。   然后那随从跪下,将盒子打开,口中道:“恭贺世子。”   谢知微眯缝着眼往那里看,下一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可是京城禁卫的兵符。   尼玛什么情况,男主居然比原著里的主角光环还牛掰。还有没有天理,这一句软话都没有,就给他爹摆个忧郁的poss,他爹就把兵权让出来了!   穆涸垂眼看了一下那盒子,然后微微勾了下嘴角,看起来竟有些无奈之意。“父王,我说过对这些并无兴致,还是留着给更适合它的人吧。”   谢知微张口结舌。   没听错吧?男主说他不爱权利?   呵呵,听听就算了,马云还说不喜欢钱呢。   由此可见,男主的套路更上一层楼。比起阿谀谄媚的奉承人,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得来的东西更有面子。好像在这扭曲的剧情里,男主的白莲花形象更加……有逼格了?   九州王坚持道:“王儿,为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只能给你我仅有的东西了……希望你能开心些,别再……”   他说着,看见穆涸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而这张脸上无欲无求的表情,却和他大不相同。那是一种不经俗世污染的纯净气质,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充满了父爱,不禁抬手去摸穆涸的头。   可那只手才刚触碰到他的头发,穆涸就蓦然抬起眼睑,往后退了一步。   九州王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还挺尴尬。不过他好像习以为常似的,极为利落的收回来,直接放到嘴边干咳了一下。   穆涸恭敬的施了一礼:“暑气未退,此时天未亮,父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九州王瞧着自己疏离又客气的儿子,长叹一声,又叮嘱了一句:“那这兵符,你必须手下,否则为父过意不去。”   穆涸道:“谢过父王。”   谢知微暗暗翻了个白眼:千里送兵符,礼轻情意重——毛线!   马车沿着山路颠簸而下,穆涸手捧锦盒站在四面清风的竹林里,一直目送其远去。他脸上表情一直是淡泊的,直到那马车消失不见,他才低下头,取出盒子里的东西,将盒子随手扔在溪水里。   他在那枚光洁的玉制兵符上扫了一眼,再抬起头时,嘴边的弧度已经深了。同一个人,同一抹笑,可原本圣洁如仙的气质消失无踪,阴森到像是穿着白衣的修罗。   谢知微不由打了个寒颤,终于领教了他变脸如翻书的功夫。   忽然一抹青光飒然而来,谢知微一愣,本能的闪过去,那青光将原地的几棵竹子炸得四散开花。他再站定时,眼前赫然多了一个人。   穆涸和他对面而立,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赤炎。”   谢知微脑子一片空白。   穆涸还是头一回用这种眼神看他,冰冷到无悲无喜,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尽管谢知微清楚,全是因为他此刻顶着赤炎的身份。   可他还是受不了。就好比养了一只小奶猫,明知道他终将变成老虎会吃了自己,可真当那一天到来,心里总归不舒服。   不知不觉,一滴冷汗顺着谢知微的后颈滑至脊椎,让他背上生出阵阵寒意。   穆涸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微微眯起眼,语气却更轻了:“主动送死,不要怪我。”   谢知微顶着看不见的威压摇头,额头上的冷汗也下来了,几乎要隔着面具顺脖子淌。   穆涸好笑道:“怎么,不是?”   他虽然看似平常的说着话,可青萍剑已经在他手中显出形状,青光如火苗一般上下攒动,杀气腾腾。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来送死,我给你拜个年不行么!谢知微见对方只祭出了青萍剑,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穆涸还是低估赤炎了,黑莲白莲没有立即拿出来用,否则他今天想要脱身还真有点困难。   谢知微恍然大悟,我是影帝我怕谁,劳资要想装,谁看得出来?   他也就敢在心里猖狂一下,却还是不敢开口说话,只用露出来的两只眼睛表现出十分蔑视的样子。他记得,之前赤炎面对楚知是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态度。   果然,穆涸虽然没有像楚知是那般勃然大怒,却抬起手:“找死。”   青萍剑的光芒瞬间亮了,剑柄处的碧玉合成莲叶形状,顿时又迸出一道青光。   这个剧情真是有意思,原著里男主刷boss走上人生巅峰,现在boss提前死了,男主只能来刷他了。   谢知微满脸黑线,少年你就是再怎么刷为师,你也走不上人生巅峰啊……   在那青光迎面而来时,谢知微不闪不避,任由青光打在身上。他抬起头,看见穆涸有些吃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煞笔。   强大如赤炎,也不敢硬生生去捱这一下。谢知微兵行险着,就是想营造出一个“赤炎已经强到不怕青萍剑”的假象,好让穆涸更加刻苦修炼,并且暂时不会打他的主意。   谢知微身上宽大的七彩斗篷猎猎作响,青萍剑的剑气本应将他劈成两半,却在近身之后像是一汪流水渗入土壤一般,陡然消失了。   穆涸不出所料的微微睁大双眼,然后面色凝重起来。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接着他就瞧见穆涸头顶缓缓展开一朵莲花的光影。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白,莲心却是黑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谢知微上次一见到这黑心莲,还是四年前在玄云山派的凉亭前。那时穆涸还是个稚嫩的少年,真是物是人非。   谢知微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惹得穆涸略一抬眼,露出些许嘲讽:“叹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得到么?拿你的命来换。”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祭出黑心莲,都不顾及四年前他谢知微的面子,看来穆涸是不打算留赤炎的命了。   谢知微后退一步,心念一动,硕大的红莲绽放在他背后。   穆涸的目光立刻被红莲吸引,他道:“若不是看见它,今日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他一面说,一面缓缓向前移步,“红莲,归我了。”   谢知微还是不敢说话,只摇了摇头,使出一个赤炎惯用的起手式。   红莲强盛的气息立刻把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盖了下去,丝毫不用担心露馅的问题。   穆涸也双手一扣,待要用黑心莲缠住对方时。对方周身的虚空忽然破开一道巨大的洞口,对方一旋身,张开双臂,像一只巨大的瓢虫扑了进去。紧跟着洞口便闭合了,原地空空如也,只有几片飘零的竹叶悠然落下。   堂堂魔宗之主,向来硬碰硬的狠角色,居然逃了。   穆涸摊开手,一片竹叶落在掌心,触感清凉   他凝视着竹叶,目光一时柔和如水。竹叶边缘燃起黑色的火苗,如同在烧灼一片破碎的梦境,很快一整片叶子都成了灰烬,被风一吹即散。   “看来,我还是不够强。”   他嘴角轻轻弯起来,眼神却已是冰寒彻骨。   谢知微一口气跑到魔宗大门口,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去男主也太瘆人了,原本还想投诚的,拉倒吧。什么赤炎红莲的,劳资不干了!还围观什么不可描述的场面,这是原主谢知微应该干的事么!   谢知微给自己逃命想出一大堆理直气壮的借口,正要回去收拾包袱,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恩公,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第66章 别院   谢知微一脸懵逼的回过头,就看见澹台梦一脸惶恐的站在掩映魔宗大门的密林前,身上被玄铁链缠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有个面带微笑的秋重云,玄铁链的另一端,就在她手里捏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要知道,谢知微留在魔宗的导火索就是女主。现在他完全可以鞋底抹油开溜,可秋重云能善罢甘休么?   果不其然,当着几个守门魔兵的面,秋重云盈盈下拜,眼含秋水:“圣君您可回来了,属下好找。这位小妹妹想必是得了失心疯,擅闯我魔宗不说,还口口声声唤您恩公。您说,她是不是脑子不好。”   她说最后一句时,蓦地抬起眼睑,直勾勾的看向谢知微。谢知微觉得她这目光中就像藏着个锥子,只要说错一句话,分分钟戳死他,啊不,戳死澹台梦。   澹台梦也不傻,听了这声威胁,再看看四周,顿时闭上嘴老老实实低下头。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的“嗯”了一声,道:“既如此,轰出去便是。”   秋重云却道:“属下有个更好的主意,圣君要不要听?”   这尼玛还嫌不够乱?谢知微一个头两个大:“说。”   “这个妹妹疯疯癫癫的要是跑出去乱嚷,岂非坏了圣君的威名?不如留在魔宗,让属下好好招待,兴许能治好她的病。”   澹台梦脱口而出:“那是不可能的。”   谢知微学着赤炎的样子眯起眼道:“你还会治病?”   秋重云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圣君有所不知,属下的好儿可多着呢。”   澹台梦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被关押起来。谢知微忽然想到原著里也有这么一段剧情,澹台梦和男主分别多年,因除魔卫道闯入魔宗,被秋重云围困。此时男主赶来相认,秋重云和澹台梦不打不相识,从此姐妹相称,在魔宗的护法迷阵里就势来了一段愉快的双飞。   可现在,男主见澹台梦就恨不得除之后快,秋重云又铁了心的要当姨,还怎么飞得起来。   谢知微生无可恋的点开系统。   草蟒英雄精神百倍的出来了:“怎么样偶像,最近剧情走得顺不顺?”   这么淡定?居然没有像先前那样迫不及待的问剧情发展?果然是被剧情坑多了所致?   可谢知微被坑得这么多,也无法像他那样淡定,直接翻了个白眼:“顺个鸟,我赌五毛,以现在的剧情发展,就算直接在你脑子上钻个八百里大洞,你也写不出来!”   这回轮到草蟒英雄懵逼了:“不是啊偶像,既然这么不顺,那你最近怎么都不敲我了?”   谢知微冷笑:“有用么?”   草蟒英雄委屈道:“偶像,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需要沟通啊,不沟通怎么解决问题,不解决问题我怎么能保证你在这个世界的福利?”   谢知微自暴自弃:“我特么在这个世界还有福利?”   “当然有!”草蟒英雄笃定道,“生命不止,抢戏不息,您可是戏霸兼影帝,什么戏份是你抢不来的?”   这话谢知微听了高兴,但他尚且有自知之明,漠然道:“别乱夸,女人的戏份我肯定没法抢。”   “那个倒是。”草蟒英雄讨好着嘿嘿笑了两声,“偶像你要是觉得头绪太乱无从讲起,可以给我个授权,我直接把这段日子你的经历以梗概的形式看一遍。”   “梗概?还有这种操作?”   “那是,高科技嘛。”   “那你看吧,我授权了,赶紧的。”   五分钟后,草蟒英雄拍起了大腿,一连串的“卧槽”传了过来。   谢知微皱眉:“卧槽什么劲,说人话。”   半晌,草蟒英雄才能利落的说话:“啊啊啊啊,不愧是偶像,不愧是戏霸,你连boss的戏份都抢了,好厉害!”   谢知微:“……”   草蟒英雄兴奋不已:“偶像,你有没有想过成为这篇文的主角?”   “成为主角?你有没有搞错。”谢知微一愣,随即严肃道:“难不成,要我穿成穆涸?”   草蟒英雄矢口否认:“不不不,这个怎么可能,你是谢知微的不二人选呀。”   “那你什么意思?”   “偶像,你演戏无数,应该知道双男主的设定吧?”   谢知微关上系统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草蟒英雄的所谓建议,就是要他加大力度抢戏,把除了男主之外的所有重要戏份全都霸占,待存在感指数满五颗星,他的地位直逼男主,到时候不管剧情怎么歪,系统都不会再为难他。   说法是对的,可实际上他现在连反派boss的戏都抢了,还要怎么加大力度?   谢知微只得慢慢等待时机。   眼下澹台梦被抓,秋重云有了异心不知道暗暗计划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顶着赤炎身份这件事,眼下只有这两个女人知道,能放心行动。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看看卡在四颗星那里不上不下的存在感指数,谢知微心里又痒了。他把房门锁死,循着先前的路线,直接拿红莲破开空间进入穆涸在那座山里的居所。   院落里也是一片竹林,稀奇的是,这竟是造极城外特有的刺竹。   谢知微心道,男主表面看起来独当一面,实际上还是有些恋旧情节。一些童年不幸福的人会把小时候的洋娃娃或者什么玩具留着,来补全缺失的安全感,想来男主这种行径和他们如出一辙。但是,他怎么不记得原著里男主还有这些设定?   金鱼池,小亭子,就连摆设都和岁寒居一毛一样,可除了这些一个鬼影都没有,男主也不在,只有一道结界罩在外头,结界还是青萍剑的剑气凝聚而成的。   这可太合谢知微的意了。男主的确心思缜密,青萍剑独一无二,世间除了它的主人谁也进不去。   千算万算,男主肯定想不到青萍剑还有一个前主人。   谢知微直接推门进了屋,熟门熟路就好像回自己家。他本以为男主起码会把屋里装点的舒适些,最差也不能比岁寒居寒酸吧?   可并不如他所想,偌大的房间,除了桌子和一张木板床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个寒窑。   男主莫不是有受虐倾向?睡那么个硬床能踏实么?难道男主的腰背也不太好?   谢知微意外加失望,四下张望,总算在木板床的枕头底下发现有个鼓起的地方,像是有东西。谢知微不放心的往窗外看了看,没人。他不敢拿灵力去翻,只得大着胆子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爬到床上,往枕头底下摸。   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触手温凉,显然是上好玉石所制。   谢知微不由腹诽穆涸,这小子果然好面子,他爹给他的兵符拿绸缎盒子他还不乐意,自己弄了个玉的装。   正待打开盒子看时,忽然门外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谢知微正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状态,差点没把盒子摔了,还不待抬头看,忽然一个白影窜了过来,直冲他面门。   谢知微来不及多想,直接往旁边一闪,顺手把手里的盒子砸了过去。   “喵——”   谢知微一怔,这叫声怎么这么耳熟?   他定睛一看,果然一只浑身雪白的肥猫缩在墙角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玉石盒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居然没碎。   谢知微也顾不上感叹男主如此细心的拿那么好的盒子保存兵符,顿时脱口而出:“狗!”   “狗”听见这一声唤,幽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浑身炸开的毛也微有收敛。它一边霸气的审视谢知微,一边摇摇晃晃走到门口,去抓一个黑色的东西。   看来这死猫四年来过得不错,浑身发福皮毛锃亮,肯定没少在院子里那个金鱼池里捞着吃,比在岁寒居安逸。谢知微正在感叹,目光不经意看向“狗”爪,顿时怒了。   怪道方才怎么会传来金属声,兵符居然成了这死猫的玩具?   穆涸这个败家孩子!知道这兵符有多少人想得到么,就算玩不坏,你这个态度也不行!   可是……那个玉石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竟比兵符还金贵?   谢知微迈出一步,弯腰把玉石盒子重新拾在手里。正要再次打开,忽然手腕一紧,“狗”就像个幽灵似的扑过来,快准狠的咬在上面。   “松嘴!”谢知微毛了,四年了这畜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听起来有点奇怪。   恰在这时,外面的结界出现细微的波纹,刺竹林似是拂过一阵清风那般轻轻摇晃。   谢知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回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拖着“狗”爬上床,把玉石盒子重新塞进枕头。然后手忙脚乱的祭出红莲划破虚空落荒而逃。   等他满脸悻悻的回到房间,“狗”还在他手腕上像个挂件似的钉着,死沉。   谢知微这回都没敢和穆涸打照面,可他在进入红莲破开的隧道里时,脑子里却清晰的浮现一个高冷霸气的身影——那是身穿白衣的穆涸。   想起九州王想要摸他头的时候,被他傲娇的躲开。   谢知微自我安慰,当年他的脑袋,哥想摸多少就摸多少,就算以后他对我喊打喊杀,也算够本了。 第67章 迷阵   “恩公,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你。”   谢知微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寻着机会来解救澹台梦,结果对方斩钉截铁就是不走。他只得隔着牢笼语重心长道:“我留在魔宗暂时没有危险,虽然秋重云说话算话,你的容貌暂时不必担心。但留在魔宗只怕夜长梦多,你还是早些走吧。”   澹台梦慢慢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哽咽:“恩公你总是为我考虑,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女主啊妹纸,原著里男主的心头好,万千读者的女神,要不然我早走了!   可谢知微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他瞧见女主身上穿着先前他给买的白色衣裙,蓦地心里一动,叹了口气:“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男主女主天生一对,虽然不至于看见男主就想起女主,但每次看见女主总算鬼使神差的想到男主,一抹阴森当头罩下,没毛病。   澹台梦抬起头,怔怔道:“什么人,是恩公的亲人么?”   亲人……有点意思。   谢知微大言不惭道:“算是吧,那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要向前看,梦梦你可千万给点力把男主给拿下,到时候你就是我徒弟媳妇,最好能吹吹枕边风让男主别记恨我,完美。   澹台梦观察着他的脸色道:“恩公看起来好像有点惆怅,一定是想念那个人了,是不是?额,恩公都不让提了,我还多嘴,抱歉啊。”   谢知微愣了愣,惆怅是挺惆怅的,打从复活以后就没有哪一天不惆怅。可我怎么想男主了,我躲他还来不及!   澹台梦看谢知微的表情纠结,觉得是说中了,便自顾自的接着安慰:“恩公不必如此,我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若那人平平安安的,便一切都有可能,你们终究会相见的。”   最后一句让谢知微额头起了一层冷汗,良久,干笑一声:“不……不必了,他要见了我,大概不会开心。”何止不开心,肯定是恼羞成怒,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苍天……   澹台梦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时,忽然牢房外面一阵喧哗,便改了口:“这是怎么了?”   谢知微早站起身,往外探头观察了。   数量庞大略带紊乱的脚步声在空寂的魔宗上空回响,沉重又急促,似乎正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谢知微皱了皱眉道:“好像出事了。”   的确出事了。   由于澹台梦执意不走,谢知微只好放弃救她,急匆匆循着脚步声追去。他来魔宗将近一个月,平时这里都是死气沉沉的,连一声大点的咳嗽都听不着,此时竟闹出这般动静来。   再往前去,他依稀听见秋重云的声音:“圣君吩咐了,把血河池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要飞出来,都听见没有?”   众人齐声道:“遵命!”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绕到众人后面,这里山石参差乱草丛生,刚好挡住他的身影。往下面一看,一片血色光华在下面翻腾,就好像深渊底下蕴藏着一片血湖。   每个门派都有镇派的法阵,相当于自毁装置。一旦有敌人入侵,法阵便会启动,先是困住对方,若对方修为高深可以脱身,这法阵便会开启自灭模式,把整个门派悉数炸毁,与敌方同归于尽。   血河池便是魔宗的法阵,相当于魔宗的心脏所在,平日里谁也不会作死闯进去。因此,血河池一向平静无波,像个红宝石打磨的镜面。而此时血河池光华乱闪,好似波涛汹涌,似乎有人在里面翻搅不止。   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干,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他再远远看了秋重云一眼,这女人面色凝重,她一向喜欢柔柔靠在树上或者墙上,再不就是男人身上,此时却站的笔直,专注的看着血河池。那神情里,还有些许……不忍心?   这时,谢知微发现队伍最后面的几个魔兵身上挂了彩,挺痛苦的样子。   其中一个人顶着风给另一个包扎,口中小声的安抚:“别嚷了,你才划三道口子,老三腿都断了半截。”   “那也疼啊。”这人龇牙咧嘴,疼的脸都扭曲了,“也不知道是青萍剑厉害,还是穆涸厉害,竟然被他杀了进来。”   “管他呢,现在他闯进血河池了,圣君肯定不会让他得意太久。”   什么情况这是?   谢知微半天才反应过来,穆涸总算发现不对找上门了吧。前几日贱兮兮跑去他的别院查探,一无所获不说,倒被“狗”咬着不放,挂在他手臂上带回魔宗。直到累睡着也不肯松嘴,也不知道是哪来这么大的劲头。   这死猫是神兽,灵力充沛,就算拿禁咒锁着它,也难免会泄出些来。穆涸又是何等乖觉的人,不过他最近大概挺忙隔了几天才来找,已经算慢的。也好,从别院回来他就提心吊胆没睡过安稳觉,就看秋重云那里怎么替他圆这个谎。   但眼下不是考量这个的时候。   原著里有讲过,男主的确是进过血河池一回。血河池的正中央藏着一枚血玛瑙,当时最后一场boss战,就是穆涸在这里面和赤炎的终极对决。最终穆涸拿到血玛瑙,KO了赤炎,集齐五宝。   血玛瑙是血河池的灵力源头,其中煞气和红莲煞气相合,就好比煤火和烟火一样都是火。男主有了它,自然就对红莲的攻击免疫许多。   男主这么做没错,只是谢知微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这么早就提上日程了?   谢知微喉咙里咽了咽,难道说……今天就要剧终了?   呵呵别闹,男主到现在一个后宫都没有。要真这么强行完结了,这篇文简直烂尾到不能烂尾,草莽英雄还不哭瞎?   谢知微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决定还是先观望一下再说。   血河池望不到底,却以某一个点为圆心,形成了一小片旋涡,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渐渐扩大。尽管周围是坚如壁垒的山崖,也有人不自觉的往后退。   被秋重云瞧见,立时一个眼刀飞过去:“不许退,圣君说了,谁走就把谁丢下去。”   还真是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本事发扬到极致。   谢知微忽然冷静下来,理性分析,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原著里那场大战,秋重云也是派了重兵把守,可目的却是要帮穆涸除掉赤炎。而现在底下只有穆涸一个人,她却还这么杀气腾腾的等着,纵有些许担忧,也是一闪即逝。   该不会……这女人就是针对穆涸的?   谢知微顿时回想起这一路的种种不寻常之处。秋重云现在俨然成了魔宗的一把手,且还没有把魔宗交付给穆涸的意思。先是擅自偷袭赤炎,再是找他当替身隐瞒赤炎已死的事实,最后又是这个。   原本的剧情里血河池固然凶险,可男主有澹台梦给他打辅助,且秋重云对他死心塌地。现在男主孤军奋战,就算他能从血河池脱身,也耐不住还有个虎视眈眈动机莫名的秋重云。   那旋涡剧烈波动,红光如浪越窜越高。崖壁上稍高一些的地方本长着稀疏的草木,此时被红光波及,迅速枯萎,化作灰烬。   天上一轮满月也被染上了一层血色,与秋重云身上的红衣相映生辉。她不仅不怕,反倒向前一步,目光盯紧崖壁之下。   “嘭”的一声巨响,红光底下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似的,一道血色直冲天际。   秋重云肩膀一抖,连她都如此,后面的魔兵早就吓得要跑了。   谢知微拍着胸口,一颗心在腔子里扑通直跳。他在心里有些豁出去的骂了一句,系好腰间装“狗”的包袱,就往崖壁前逼近。   魔兵们一片哀声,有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乞求道:“圣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君怎么还不来,要不咱们先退一退……”   秋重云柳眉一竖,不悦道:“退什么退,你敢质疑圣君?”   又有一个听了这话,立即接上:“可是……圣君这几日都没有露面,你又是如何得到这个命令的?”   秋重云微微吸了口气,极妩媚的撩了下发丝,笑起来:“我还真当你们是对圣君不满,原来,你们是不信我呀。”   这两个魔兵还不待反应过来,蓦然发出两声惨叫,双双倒地,脸上生出黑气。转瞬间已经是个死人。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秋重云嘴边的笑意更深更甜了,她撩发丝的那只手放下来,葱段般白嫩的手指捻成兰花状,拇指和无名指之间赫然还夹着三根银针。   在场的面面相觑者有之,敢怒不敢言者有之,唯唯诺诺者有之,但总算都乖乖的站好,没有人再发出一声不满。   秋重云昂然站在最前面,仍旧俯瞰着血河池。可一派扬眉吐气,和方才紧绷的面目大不相同。她微笑着,檀口轻启:“圣君你们怀疑不得,我你们更怀疑不得,知道么?今后圣君不在,你们自是得听我的,可就算他在,你们也得……”   忽然眼前一个穿戴花花绿绿的人影闪过,如同一颗万紫千红的流星般扑向深渊。   秋重云眨了眨眼,又拿手揉了揉,再去看早已平静无波的血河池,终于忍不住问底下那帮人:“刚才……是不是有个人下去了?”   得到底下人七嘴八舌的回答:“对,好像、好像是圣君?”   “没错就是圣君,除了圣君没人能穿的那么英明神武!”   “圣君出马一定能摆平,太好了,圣女果然没骗我们。”   好容易平息下来的场面重新嘈杂起来,秋重云却已经无暇理会了,她在一瞬间弄明白现状,顿时瞪大眼睛,喃喃道:“他……他疯了么?还真当自己是赤炎了?” 第68章 回忆   谢知微边摸索边向前走,脚下的乱石绊得他踉踉跄跄。红光像瘴气一样到处充斥,还好口鼻被面具蒙得密不透风,要不然肯定得呛死。   方才那声爆炸之后,这里面就归于死水一般的沉寂,别说灵力了,连点活物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谢知微有点慌,不,可以说是非常慌。   因为系统事先也没有说过男主到底会不会死,当然,他本来笃定男主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对男主而言小虐怡情大虐没有。但现在,这剧情一环扣一环的歪,他居然有点不敢相信男主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了。   如果这篇文没有男主……那剧情还能叫剧情么?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先前的一切岂不是白忙活了?   谢知微不敢往深了想,连忙闭上眼。红色莲瓣在他背后缓缓展开,比眼前的红光更为明亮,像是数片利刃一般将周遭红光破开,驱散。他好容易稳住心绪,用神识慢慢打探,终于发现了一点微弱的动静。   那是一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很是熟悉。   熟悉到虽然隔了这么远,谢知微都能分辨出,那和四年前穆涸被黑莲虐的时候,靠在他怀里隐忍着的一模一样。   谢知微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那里走。   茫茫的红光里,一声冰冷的言语传来:“什么人。”   今非昔比,男主长大了,就算此时再弱也不能小觑。谢知微不敢吭声,径自往声源处前行,红光中一个修长的人影在视野里渐渐清晰。   穆涸靠在背后的石壁上,一手拿着青萍剑,剑锋指向虚无的前方。白衣被灵力托着飘飘荡荡,空灵俊逸,好似随时能飞升一般。可他的双眼空洞,眸子一片血红,和这副仙人之姿很不相符。   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此时他的表情有些狰狞,额上全是汗。谢知微脚步稍微重一点,就被他敏锐的觉察到,他隔着眼前梦魇般的血色向前看,意识稍稍清明了些。   “赤炎,你终是来了。”穆涸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睑,同时将青萍剑对准了谢知微。   一道青光快准狠的射了过来,打在谢知微身上就像打在海绵上的水一般,迅速渗入并消失。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声,生生停了脚步。他两眼看着距离自己心房约有三寸的剑锋,喉头不自觉动了动。   男主还真是爱憎分明,锱铢必较,到这份上了还不忘喊打喊杀。可殊不知,这青萍剑此时没个卵用。   可就算一击不中,穆涸也没有办法再补刀了。他眉心皱在一起,薄唇紧紧抿着,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他调转青萍剑,剑锋朝下,支在地上,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谢知微这才看见,穆涸另一只手中抓着个东西。那东西不停的释放出红色光华,光华通过穆涸的手腕传向他的身体,游走于四肢及各处,每一个循环,穆涸的表情都要痛苦几分。   这是血玛瑙在排异,男主已经拿到了。他需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才能让血玛瑙释放出多余的煞气,然后为他所用。   原著里这一段也是如此,不过外有秋重云,内有澹台梦,没人能在这时候偷袭他。而现在后宫一个没有,小弟反目成仇,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谢知微破罐子破摔的想: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有哥给他保驾护航么?这个男主当得太失败了,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丢丢同情有木有。   又是一阵光华在身上散开,穆涸嘴唇发白,忍不住闭起眼,身子踉跄了一下。   谢知微伸出手,正打算扶他一下,这才瞧见他拿血玛瑙的那只右手无力的垂着。指节晃晃荡荡,就好像轻轻一碰,那血玛瑙就能从他手里滑落。   谢知微才想起来,他的右手是断的。忍不住凑过去细细观察,发现那只手由于常年血液不畅已经干枯变形,关节处肿大发黑,而手指的部分又出奇的细,看起来就像一具干尸的手,甚是可怖。   到底是治不好,还是有别的原因?   谢知微不信这个邪,一把将这只手腕抓在手里。穆涸浑身一震:“走开。”他猛地睁开眼,血红的双眸似要将谢知微吞噬。   谢知微随口道:“别乱动。”他正全身心放在他的手上,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忘了这是四年之后。等说罢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可等他慌里慌张的去观察穆涸时,却发现对方一瞬间安静下来。   穆涸神色迷茫,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也是幻觉?”   血玛瑙的副作用就是会对宿主造成精神攻击,严重者当场崩溃而亡。不过对于男主这种精神力爆棚的存在,这点摧残顶多就是像喝了假酒那样,胡言乱语幻视幻听一会儿,等那个劲儿过去了自然恢复正常。   谢知微面不改色的接道:“是的,幻觉。”   穆涸似是扯了下嘴角,有些脱力的靠在崖壁上,有些自嘲:“这样的幻觉……真好。”   好什么好,少年你到底从这微不足道的几句话里面萌发出什么幻象了?   谢知微虽然闹不明白穆涸此时的心理活动,但也没工夫去琢磨,一边嘴里又吩咐着“别动”,一边将手指点在穆涸的断手上。   浑厚的灵力汹涌而至,顺着谢知微的指尖迅速流进穆涸手上的脉络。四年的灵泉没有白泡,这些灵力修复力惊人,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将折断的骨节修复,继而生出新的血肉。   这期间,穆涸一直安安静静的缩在墙角。如今他已难得露出这么无助又弱势的样子,谢知微不由想起四年前他在自己跟前装可怜。不由叹了口气,鬼使神差的去摸他的头。   按照男主日后吊炸天的设定,这头是摸一次少一次了。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穆涸头顶的时候,穆涸陡然骤起眉心。他手里的血玛瑙在这一刹那光芒直接亮到耀眼。   这破石头是最后一波折腾了,男主雄起啊,忍一忍就好,外面星辰大海等你征服!   谢知微刚想说点什么给他打打气,就眼前一花。   让人眩晕的红光来回缭绕,视野里出现了一些犹如碎片般的画面,有零有整。   什么情况,这破石头精神攻击的威力都能波及旁人了?   不过……这貌似是男主的记忆碎片。   谢知微定了定神,极快的捕捉到几快稍大点的,赶紧浏览。   第一个碎片,是少年穆涸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跑去拽一个男人的裤腿,那个男人的手里正扯着一个女人的衣角。那女人惊惶的回过头,露出和穆涸几乎一致的眉眼。   第二个碎片,地上是碎了的碗碟,还有被泥土污浊的饭菜。一群神情跋扈的丹鼎城弟子不停用脚踢着摔倒的穆涸,直到穆涸慢慢的伸出手,抓起那些饭菜往嘴里送。   第三个碎片,白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穆涸,而穆涸奄奄一息,面如白纸,发黑的血从他口中涌出来,可他两眼睁的很大。瞳孔里映着白誉手里的玉牌,还有程道秀恶毒的笑脸。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穆涸,这时又开始发出压抑的喘息声,正在被谢知微修复的右手微微发抖。谢知微想安抚他又发出动静乱他心神,唯一能做的,只是抓紧他的手腕。   碎片还在一个一个的往外飘,看似如梦如幻,却又曾真实发生过,无外乎都是穆涸重生前和重生后较为惨痛的经历。   谢知微渐渐的有些不忍心看,忽然义愤填膺起来,有种想指着草蟒英雄鼻子骂的冲动。   这货动动手指,敲敲键盘,笔下的人物就得按照他的脑洞去生去死。作者过瘾了以及读者爽了,主角呢?   诚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死其亲妈,断其手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问题是人家穆涸愿不愿意当人上人,想不想担此大任?   黑化固然牛逼,可代价惨重啊,你叫任何一个正常人来选,肯定都是想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的。哪怕当个贩夫走卒,也不想死亲妈啊。   这些只会虐角色的无良作者……   谢知微正在胡思乱想的走神,忽然穆涸低声道:“不……”   也是在这时候,他右手的最后一点皮肉长全了,而修复完毕后,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紧紧攥起来。血玛瑙的光辉透过他的指缝照出来,就好像回光返照般陡然强盛。   紧接着,所有碎片都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又清晰的画面。画面中,是谢知微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狼狈样子,有些没眼看,可又不得不看。   那是四年前一步崖上,他一动不动的被穆涸紧紧抱在怀中,明显是死了。几个道宗弟子想去把他的尸身接过来,可穆涸死不松手。他搂着尸体跌坐在泥水中,一身白衣污浊不堪,动作是坚决的,可神情却又无助至极。   他在哭,毫不掩饰的哭,雨打在他的脸上也不违和,就好像他的眼睛里本就能流出那么多泪水似的。   这对男主来说,居然是最大最强的打击么?是血玛瑙的攻击力跑偏了,还是男主的记忆跑偏了?   谢知微心里忽然泛出一种莫名的滋味,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句:“别哭了。”   画面渐渐开始模糊,是血玛瑙的攻击力降低的前兆。   谢知微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傻逼,可他却忽然听见一句哽咽的回答:“是,不哭……”   好吧,不止他一个人傻逼。   下一刻,穆涸慢慢站直了身体,尽管眸中红光仍在,可他头顶升起一朵黑心莲的幻影。   谢知微一见,欣慰不已,男主终于从红光的迷惑中振作起来,知道拿黑莲去抵御了。然后,谢知微就瞪大了双眼。因为黑莲和血玛瑙对抗的同时,也发动了相应的精神攻击。   这下不仅仅是波及了,直接应在了谢知微身上。   系统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警告,外力入侵,试图抓取您的记忆碎片,请问您是否允许授予?”   谢知微疑惑:“我一个穿越者,有哪门子的记忆碎片?”   系统回复:“仅存一张,别无用处。为防止穿越身份暴露,建议授予。”   谢知微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留存了这种东西,于是点头:“给吧。”   系统“叮”的一声,随之从他神识中飘出了一张画面,赫然呈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云烟缥缈的一步崖上,有颜知非,有楚知是,有夏知绮,也有白家父子。穆涸穿着初入道宗的半旧道袍,跪在一个身着鸦青色道袍的人面前,双眼含泪道:“我叫穆涸。因父亲早丧,全由母亲一手带大。我进道宗修习,是母亲毕生愿望,今日得以达成。多谢师尊,多谢各位师叔师伯。”   他对着那人又连拜三下,而面前的人微笑着点头,眼中流露出许多关切和疼惜来。   谢知微恍然大悟,记起来了。   ……当时他觉得男主哭起来挺新鲜的,以为从此再也看不到,才让草蟒英雄给他截图保存的。 第69章 被擒   谢知微暗暗感叹,要不是今天有幸跟着血玛瑙看见男主那些记忆碎片,哪知道后面还有哭得更惨的?   他死的时候,男主居然哭成那样了,要那是装的,该有多恐怖。   可怎么也不像是装的,男主都恢复身份了,有必要那么卖力么?   不过男主绝逼死要面子,要不然怎么会一看见自己的哭相就受不了了?   谢知微拿不准猜不透,正在眉心皱成一团时,忽然抓着穆涸的那只手被大力甩开,连带着谢知微差点打了个趔趄。   他忙稳住身子,抬头,正对上穆涸的双眸。那其中已经不见了半点红色,清明如墨。   谢知微本能的后退数步,感到从心口一直冷到脚底。   柔和的表情从穆涸脸色迅速消失,周身泛起冷到极致的寒意。他似有所感,将右手抬起慢慢展平,黯淡无光的血玛瑙搁在掌心,而右手已然是骨节完好,活动自如。   穆涸很快辨出他手上残存的那点灵力,轻道:“红莲。”   谢知微瞥见青萍剑在下一瞬间迸溅出的碧色光华,心里咯噔一声:对啊,男主的右手治起来毫不费力,看样子明摆是不想治……先不管他是受虐狂还是苦肉计,现在怎么办,好心办坏事了!   谢知微顶着红莲和赤炎的装束俨然拉足了穆涸的仇恨,他迅速吸收完血玛瑙的灵力,手一扬,红色的粉末很快飘散在红光中消失不见。   穆涸审视着右手,一字一句问:“你做的?”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无言点头。   这特么太尴尬了,不说话就得顶着赤炎的身份和男主硬抗,是个死。说话吧,照男主对那两个月如此鲜明的记忆来看,身份很快就会被识破,男主智商被侮辱恼羞成怒,他还是个死。   话说,现在被识破身份肯定要崩人设的吧,他还没想好谢知微干嘛穿着赤炎的衣服啊喂。秋重云威胁?别闹了,区区秋重云能威胁得了碧虚真人?为了女主?呵呵哒,被男主误会挖墙脚会死得更快。   所以自己抢的戏,跪着也要演完……   穆涸明显是暴怒了。   周遭的红光随着血玛瑙的消散弱了下去,白色衣摆被周身汹涌的灵力托着肆意翻飞,穆涸虽没有太大的表情,但谢知微却觉得他就像来自地狱的厉鬼。   青萍剑的剑柄陡然一闪,一圈青光猛地绽开,恰好将谢知微包裹在其中。还没等谢知微反应过来,穆涸忽然开口轻道:“对,你不怕这个,那……”   此时灵力不敢用,红莲又没用。   谢知微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犹自在想:我是直接死呢,还是跑了被他抓回来再弄死?如果来得及,我一定要草蟒英雄陪葬,妈的,总说要我抢戏,然后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穆涸将青萍剑抓在手里,继而头顶的黑心白莲变了颜色,原本的黑色花心缓缓变成一尘不染的纯白色。   白莲最大的作用是净化和保护,其攻击力比不得黑莲和红莲,但它的结界却不容小觑。   白色光华当头罩下,谢知微认命的闭上眼,整个身体被层层缠缚,动弹不得了。   随着穆涸徐徐走来,动荡不止的血河池在他身后渐渐平息。   他垂下眼,语气无怒无喜:“你为何这么做?”   关心你的手还不行?   场面一度尴尬,谢知微一张嘴闭的严丝合缝,就是不敢开腔。   “不说?”   瞧见穆涸眉头稍微一动,谢知微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下一刻,他就惊惧的瞪大了双眼。   穆涸头顶的白色莲花如泼墨一般变成黑色,黑气如同一根根细密的发丝,从谢知微周身的白莲光华中蔓延上来。霎时间,钻心的疼让他差点吐血。   这和普通意义的疼还不一样,刀割棒打等等肉体上的折磨都是小儿科了。这特么落在身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直接虐到魂魄上了。谢知微只知道痛到无法呼吸,却无法辨别究竟是哪里在痛,或者说,他整个神识,整个心智都被痛感所充斥,又强行被什么力量集中精神去感受。   四年前他在玄云剑派看溟空被男主虐的时候,他还道这辈子都不要体会那种感觉,真是天道好轮回……   谢知微原本还有想咆哮的冲动,不到片刻,他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被白莲光华缠缚着,他又无法瘫倒在地,虽然站得笔直,可一双眼发红充血,大滴汗水透过面具顺脖子流。   穆涸嘴角显出一抹嘲讽,点头道:“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信么?”   谢知微倒是想点头,可实在是疼的做不出这个动作。由于神识出现波动,红莲在其中震颤起来,硕大的红莲光影自他头顶缓缓浮出。   穆涸审视着红莲,眸中有一丝异样的神采闪过,道:“归我了。”   谢知微无力吐槽这些人。   他说愿意把红莲给秋重云,可秋重云不信非要自己想办法抢。   他本就要把红莲献给男主,可男主二话不说直接抢,抢完以后还要把他搞死。   能不能好好说话!   剧痛中,谢知微仍然感到神识中空了一大片,红莲被生生挖走。穆涸头顶的黑心白莲产生了变化,原本莲花光影的四周泛着黑白煞气,此时被替换为红莲煞气。   莲心黑色,莲瓣是白色,又浮动着血色光芒,看起来分外诡异,但这也昭示着三样宝物的成功融合。   谢知微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捂住自身灵力不让外泄。   直到莲花光影慢慢沉入穆涸的天灵,他才满意的睁开眼。这时谢知微身上的束缚终于松开,他感到像是被按在地上打的浑身骨头散架,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谢知微双眼无神的想,不被男主虐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幸福,是我以前太不懂珍惜……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投在他脸上,穆涸缓步走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离开红莲竟毫无灵力,浪得虚名。”   谢知微在心里胡乱接道:行行行,你开心就好,能不能把我放了啊少年。   显然是不能。   穆涸轻飘飘的道:“三样宝物叠加的威力我还不曾见识,便拿你一并试了。”   MMP,你……你开心就好。   谢知微生无可恋的闭上眼,准备迎接暴风雨更猛烈的洗礼。   忽然一个声音急切阻止:“等一下!”   穆涸头也不抬:“云姨,何事。”   谢知微眉心松动了些,忽然觉得秋重云的声音如此动听,俨然天籁之音。   血玛瑙已被破坏,血河池的红光因此消退,这个迷阵算是废了。秋重云在一块红光散尽的平地上驻足,拿着衣袖掩着嘴,眼睛睁得溜圆。她很快收起惊讶之色,避开谢知微投过来的目光,笑着看向穆涸:“大外甥,恭喜啊,旗开得胜。”   穆涸道:“你来,只为说这个?”   秋重云摇了摇手指,往崖壁上抛了个眼色,道:“当然不是。外面那么多人,你把赤炎绑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还有……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谢知微暗道,天地良心,这女人还知道关心他的下场。   ……然并卵。   “原计划处置。”穆涸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云姨,你在魔宗筹算数年,区区一个交代,难道还需要我教你?”   秋重云连忙赔笑道:“怎么会,场面话我当然会说。只不过大外甥你现在拿了红莲,魔宗也合该你接着,要是我出面说什么,会不会抢了你的风头啊。”   穆涸将青萍剑收起来,负手道:“你看着办,魔宗的事我没兴趣。”   举手投足虽然优雅,可那股王霸之气已经和书里的形象重合。可这说话的内容是怎么回事?什么叫魔宗你没兴趣?什么叫你看着办?啊喂,少年你只是表面云淡风轻,谁让你内心也与世无争了?   谢知微正在心里狂吼,就听见秋重云附和道:“是啊是啊,现在唯一让你感兴趣的就是金莲了。不过金莲在禅宗那个小丫头身上,你是直接杀了干净,还是看在渡生的脸面放她一马?”   穆涸总算抬眼看向她:“直说了吧。”   “就是,现下那个小丫头已经被我抓到了,正在魔宗的地牢里。”   “去看看。”   这语气毫无波澜,可那不友好的意思昭然若揭。   谢知微心里一紧,卧槽万一男主真的把女主给弄死怎么办?就算不弄死,抢金莲的事情传出去,男主的白莲花人设还要不要了?   谢知微好容易攒出些力气,一只手支着地就想起来。秋重云瞧见,忙拿袖子一扫,重新把他撂倒,笑吟吟的道:“圣君你都这么惨了,还是省些力气等死吧。等会儿看个好戏放松放松,让你知道惹到我大外甥的,都是什么下场?”   好戏?都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好戏? 第70章 报复   原著血河池里赤炎当场身亡,秋重云在一旁挥着小手帕叫好。男主眉头皱也没皱一下就接了魔宗。怀里一边是梦梦一边是云姨,外面还有以尹无双为首的后宫三千等着,何其得意。   可是堪称全文最爽的一段,如今不但提前上演了,而且连个爆点都没有。   所以秋重云嘴里这个好戏指的是啥?   谢知微想从穆涸脸上看出些端倪,可他却发现后者眉心微微皱着,似乎也不是很懂。   秋重云的笑意里出现一丝暧昧,掩口轻笑一声,道:“大外甥日理万机,想必是记不得了。先前你不是要我向姓白的那个小子使美人计嘛,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现在……”   穆涸抬眼看向她,嘴角终于出现些许弧度:“我竟忘了,的确是好戏。”   有些耳熟,不正是穆涸要当着白誉的面和秋重云这样那样之前,二人的对话么?   谢知微开始有些不敢相信,接着就好像在二人之间看到了一大片桃心和粉红泡泡,然后就有点想哭。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忍辱负重这么久,总算剧情有点被拉回来了?尽管他还不知道到底男主怎么会突然又想和秋重云这样那样了。   大概是报复心切?   管他呢,先围观再说。   大抵是谢知微渴求的表情太明显,秋重云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圣君果然也有兴致观看么?嗯,多一个人围观,也热闹。”   妹子你还真是豪放啊,就好像现场直播的主角不是你一样。   还不待谢知微给出回应,穆涸眼角的余光就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像对待死人一般轻描淡写。然后转过身,足尖一点,向山崖上方飘然飞起。   秋重云仰头问:“大外甥,你觉得如何?”   一句森然的答复在半空里幽幽回荡,“随你。”   比云姨还随便,男主也是彪。   很快,山崖顶上人声鼎沸,想来也是穆涸安然无恙出血河池的样子把魔宗众人震慑了。   谢知微总算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神识中痛感还在,不过他心里的余悸比那个严重多了。   秋重云规规矩矩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佝偻着身子抵抗痛感的谢知微:“唉,真是难为你了。”   谢知微道:“你把我坑的好苦。”   秋重云蹲在他面前,腻着声音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费尽心机替我瞒着,可惜……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妹妹,还是为了我。”   谢知微一阵沉默,这女人想太多,呵呵,他现在只是为了他自己。   秋重云犹自怜悯道:“就算被我大外甥折磨成这样,你也硬是不吭一声,真不容易。其实没什么的,我大外甥现在除了他……咳咳,是谁都不在意的,何况他跟你不熟,听不出你和赤炎声音的区别。”   谢知微敏锐的捕捉到一个细节:“除了他什么?”   “啊,什么都没有。”秋重云起身,拢了拢脑后低垂的发髻,忽然压低声音叮嘱:“我看你也听不容易的,待会儿我带你去密室围观的时候,能逃就逃吧。”   这个提议谢知微表示双手赞同,可前提是他得有机会逃。   虽然穆涸放松了他身上的白莲光华,可禁锢仍在,他有灵力使不出来,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这么被两个魔兵一路架到目的地。   仍旧是先前密室里的石笼,白誉被单独关押着,白见著在隔壁笼子里仍旧半死不活。   谢知微虽然行动不便,可此时心中存着那份慰藉,他丝毫不感颓丧,甚至有些小兴奋。石壁上有一处凹陷,刚好形成天然平台,平台外面视野开阔。谢知微迅速走过去,靠墙占座。   秋重云柳眉轻挑:“你倒真会选地方,就好像知道等下要发生什么似的。”   谢知微左顾右盼,没看见穆涸,不由悄悄问她:“你那大外甥呢?”   “稍后就来,这么大快人心的事,他怎么可能缺席。”   那倒也是。谢知微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他瞧见秋重云还穿着那身大红色,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去换身衣服,至少也化个淡妆吧?”   “我为什么要换衣服?”秋重云一愣,随即似笑非笑起来:“你对奴家的妆容有意见吗?”   此言一出,轮到谢知微愣了。   秋重云这几个意思?难不成剧情一变,白誉的口味也跟着变了,专门喜欢这种妖艳贱货型的?   谢知微下意识摇摇头,秋重云嗔怪道:“你这种正儿八经的闷葫芦,肯定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管看就行了,千万别害羞哦,”   谢知微半信半疑,再远远观望白誉,后者如同原著里说的那般暗暗摩拳擦掌,虽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傲娇样子,可不时往外乱瞟的目光暴露了他的盘算。   谢知微又忍不住了,看向秋重云:“你为何还不现身?”   秋重云不耐烦了:“啧,哪儿那么多问题,我一个看热闹的,现什么身?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好戏马上就来了你认真点看啊。”   我特么能认真么?现场直播的女主角都换了,我还能抱什么期待?   好吧……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溜,秋重云和穆涸的关系走到现在,怎么会说开车就开车?只要男主别换,就还能忍。   谢知微暗暗捏着把汗,然后两侧的灯影晃了晃,一个白衣女子迅速跑到关押白誉的牢笼前,四下看了看,从怀中取出钥匙把牢门打开。   那女子模样虽然不如澹台梦和秋重云,但也清纯可爱,白誉见了她,说话声音都变了:“你……你果然来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女子嫣然一笑:“只要我们逃出去,你从此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对我最大的报答。”   秋重云看的兴致盎然,小声道:“要是来把瓜子就完美了。”   谢知微同情的看她一眼,妹子你的戏份和台词被顶替了,长点心行不?   白誉和那女子按部就班的走完原著的过场,就要往外逃,这时忽然一道白光闪过,莲花形状的光影将牢笼团团包围。   “白莲?”白誉脚步一顿,脸色变了:“来者何人?”   天下尽知,白莲和黑莲被谢知微毁于自身神识,此时白誉的表情俨如见了鬼,他被穆涸和秋重云折磨到毁了容,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可怖。   女子却毫不害怕,对着白光来处,殷勤下拜:“主子。”   平日里仙子一般的人物居然作出这么卑微的姿态,白誉惊呆了:“你在说什么?”   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四肢伏地,就像一只被驯养惯了的家犬。白光渐渐消散,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穆涸头顶泛着红光的黑心白莲徐徐闭合,只留下硕大的结界围在牢笼外侧。白誉一见,顿时将一些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冷笑起来:“好哇,谢知微瞒天过海,原来是把那两样宝物暗中给你了,这个吃里扒外的欺世盗名之徒……啊——”   他一声惨叫,口中飞出一个红通通的东西来,接着便吐血不止。这一来,他本就污浊不堪的衣服,看起来更令人作呕了。   那个东西掉在地上同样沾着血,谢知微一瞧,发现那竟是白誉的舌头,切口十分整齐。   女子满脸嫌恶不加掩饰,嗤道:“真恶心。”   白誉顿时看向她,满眼不可置信。   穆涸微微勾下嘴角,对那个女子道:“告诉他,你的身份。”   “遵命。”女子恭恭敬敬的磕了头,颇为自豪道:“我是主子养的一条狗。”   白誉呆若木鸡。   “很好,身为狗的职责,你做给他看。”穆涸淡淡的说罢,拍了下手,“进来。”   “是,主子。”随着这声回答,又一个人影出现在牢笼里。那人长相奇丑,身材粗壮,就像个烧黑了的木头桩子。   谢知微也呆若木鸡了。   男女主角都换了?这如何能忍!穆涸你这么不敬业是要被踢出剧组的好嘛,给我专注一点啊喂!   秋重云还当谢知微这是难为情,笑吟吟的问他:“怎么样,惊不惊喜?”   那女子和粗丑男子很快扭滚到一起,干柴烈火一般搞的热火朝天,白誉被穆涸拿白莲困住动弹不得,一面被黑莲的煞气侵犯,一面绝望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可就算这样,也盖不住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娇吟和喘息。   谢知微丝毫听不进去,这特么简直美女与野兽,毫无美感暴殄天物好么!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看男主的车,现在怎么办,浪费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秋重云拿手托腮,有些不解:“多好看啊,为何你们一个个都没什么意趣,我大外甥吧,天生清心寡欲,对那方面的事没心思。你也是,这面不红心不跳的,还怎么拿下禅宗那个小妹妹?”   她一句一句的调戏着,谢知微早已经欲哭无泪。   男主可真行,混到这份儿上。原著里被他搞的不要不要的后宫,居然亲口说他“对那方面的事没心思”,那他到底对什么事有心思!   恰好穆涸为了刺激白誉,又漠然说了句:“两只狗,索然无味。”   果然白誉的咆哮声更撕心裂肺了,引得隔壁白见著都浑浑噩噩的望这里看。   谢知微慢慢的往拐角处挪,一点点陷入灯活照不到的黑暗里,他决定了,一定要逃。   现在顶着赤炎的身份,只要行为不过分,系统不会记他ooc。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要为“为了看男主春宫,结果看了个低配盗版”这种愚蠢行为买单。 第71章 杀意   秋重云和谢知微距离这么近,岂会觉察不到他的意图。但因有言在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起身,和往黑暗深处挪动的谢知微心照不宣的对视一下,而后干咳一声,纤腰款摆走到穆涸所在的牢笼外。   地上合抱的男女大汗淋漓,二白誉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穆涸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重云问他:“大外甥,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眼前的白衣轻飘飘的,却纹丝不动,片刻后,才传来低沉的两个字:“没有。”   秋重云叹了口气,道:“我这当姨的虽然不知道你和这小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你想杀他很久了,此时把他作弄成这样,我看你的样子……反倒更伤感了。”   白誉在白光中剧烈的抽搐一下,嘴角血液干涸,终于断了气。白见著木然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悲怆,忽然站起来,却由于体力不支倒地。在石笼明暗交替的阴影里,他脸上淌下一滴浑浊的眼泪,动了好长时间的嘴皮,好容易发出两个完整的音节:“誉……誉儿……”   “唉,真是惨。”秋重云咋舌,可脸上并没有多少同情的意思,她往前走两步,感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血淋漓的舌头。她抬脚将这东西随意的一踢,恰好落在白见著的手边,“好啦,风光大半生,连谢真人都死在你手上,还有什么好哭的。这也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嘛,别急,过两天你父子二人便又能见面了。”   穆涸忽然道:“云姨为何同他说这些。”   秋重云脸上一顿,继而笑道:“我看他不惯,讽刺两句罢了,只可惜谢真人他……”   “你有事瞒我。”穆涸转过身,脸上所有表情俱已消失无踪。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秋重云按捺下心中慌乱,辩白道:“大外甥,你我何等关系,又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我能瞒你什么?”   “赤炎何在。”   秋重云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你在不放心他啊。我之前不是询问你要不要把他带来一起看,好吓他一吓么,你瞧,他在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呢。”她抬手就往方才围观的平台上指,那里自然空空如也,她好像才刚发现一般,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人呢?”   穆涸也不往那里看,只淡漠的盯着秋重云。   秋重云痛心疾首:“都怪我糊涂,以为他没了红莲起不了什么风浪,没想到还是被他逃了。不愧是当过魔君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穆涸微微眯起眼,毫不留情的道:“云姨,你知道我留着白见著和赤炎的用意,你在护着他。”   秋重云心虚,却又理直气壮的嘴硬:“我护着赤炎做什么,若不是那混蛋,你母亲根本不会落到那般地步,我恨不得早些杀了他。”   “你知道和我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穆涸紧盯着她:“希望云姨不要让我,和我娘失望。”   谢知微带着白莲光华的束缚拼了命的奔逃,灵力不敢用也用不出,他就拿两条腿跑。七彩瓢虫一般的长袍平时看着还有种滑稽的威风感,御剑时候尚可,可跑路就有点虐了。十步有四五步都得踩到衣摆,谢知微无法抽出手撩衣服,就这么跌跌撞撞,还没走完花园的三分之一,却站住了。   星月朦胧,一袭白衣翩然落在他的面前。夜雾轻薄,根本盖不住穆涸俊如美玉的脸。可那张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戴了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   还不待谢知微头上的冷汗滴下来,穆涸就瞬移近身,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力气之大,谢知微顿时觉得自己头要掉下来了,可他只能急促的喘息,连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秋重云这时才行色匆匆的跟上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对谢知微恨铁不成钢。待看清穆涸此时用的那只手,立刻睁大眼睛:“大外甥,你的右手复原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微的错觉,在秋重云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感到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忽然紧了不少。   穆涸目光慢慢移向这只手。谢知微脸上的面具虽是假的,可是那层仿制星辰图腾而镶嵌的石头却做工精致,在月色下晶晶亮的泛着光。映照在穆涸的眸中,就好似那里面有水光浮动。   “四年一瞬,许多人都该死,但我只想杀三个。”穆涸轻轻道,“而今白誉死了。剩下你和白见著……我要留到那一天。你这么做,是逼我提前动手么?”   怎么可能,你个恩将仇报的受虐狂!   谢知微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气声,连简单的摇头都做不到。可怜双手还被白莲光华束缚着,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秋重云何等聪明,很快听出了点眉目,“大外甥,难不成是这个……赤炎把你的手给接好的?”   穆涸没给她答复,但周身骤然迸发的灵力足以算作答案。   “你为什么这么做?”秋重云跟看白痴似的看向谢知微,随即意识到不妥,清清嗓子去问穆涸:“他、为什么这么做?大外甥,要不你先把他放开问一下,万一有什么大秘密……”   “我没兴趣打探一个死人的秘密。”穆涸袍袖动荡,莲花光影在他头顶若隐若现,杀气由浅至深的蔓延开来。   谢知微努力睁开眼去看秋重云,这女人就不能抓重点么,就算没爬上男主的床,也该知道男主想杀赤炎早就杀了,怎么会留到现在!   秋重云杀人如麻,此时却莫名对谢知微生出些愧疚,她眼神闪烁,口不择言:“那……大外甥,你在血河池里是怎么遇上赤炎的,血玛瑙那么厉害,他怎么就败在你手上?难道不是有诈?”   “我被血玛瑙所困,危急时刻,若非……”穆涸忽然手上一顿,眼中出现片刻的疑惑。   秋重云忙道:“若非什么?”   要不是脖子上的痛觉刺激得谢知微头脑清醒,他肯定以为是看花了眼。就算是四年前,他也从未见过穆涸露出这么复杂的眼神。不过转瞬,便从茫然到憧憬,再到怅惘,最后重回到一片冰冷。   穆涸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记起一件往事罢了。”   一件往事?   谢知微抽出些力气回想一下,难不成指的是他临时抛出的那个截图?   他为了不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才把那截图扔出去,事后又很担心会暴露他作为谢知微的身份。现在好了,男主把那截图脑补成他自己的记忆,没毛病。   不过,他说什么来着,男主果然死要面子,对掉眼泪这种事耿耿于怀。不过,之前男主的记忆碎片里,登天城他死的时候,男主哭的更厉害,怎么不见他雄起呢?   谢知微没办法再理头绪了,穆涸右手再次收紧,把他仅存的神智逼到穷途末路。   这次是真要挂了么……   我就是想好好走走剧情演个戏,被你们组团虐是吧?穆涸你大爷!草蟒英雄你大爷!秋重云你大爷!   谢知微把坑他的人问候了个遍,迷迷糊糊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秋重云依然不放弃,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解:“大外甥你别冲动啊,四年都忍过来了,是你说要送他大礼的……”   谢知微悠悠醒转,脖子上还疼着。   他木然的动了下眼珠,拿手慢慢摸索到脖子上,那里火辣辣的,不用看,肯定红肿着。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条命总算保住了。   下一刻,眼前出现一张脂粉铺白的脸儿,额头上的红宝石妖冶夺目。   谢知微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姑娘,你到底要我扮赤炎到什么时候?”   秋重云也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揪了下手帕,反问:“你说你,昨夜看大戏的时候那么淡定,我还当你不怕死。哪知道我大外甥一来你就要跑,什么意思嘛,害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暂时不杀你。”   “暂时?”谢知微双手扶地慢慢坐起来,怔怔的看地面,“就是说,他很快还要来杀我,不,赤炎?”   秋重云同情的点点头。   谢知微一下子站起来:“不管了,我要走。”   “那不行,你走了那个小妹妹的脸可就保不住了。”   谢知微要崩溃了,保不住就保不住好么,女主的美貌再重要,他也得有命去看啊。   秋重云见他顿住脚步,放柔了声音道:“要不,你放心的去吧,那个小妹妹……以后我会对她好的。”   别逗了呵呵,你也是女人,拿什么对女主好?   真有意思,她宁愿一条路走到黑,甚至不惜无辜的人送命,也不愿暴露赤炎已死的事实?   谢知微回过身:“我很好奇,你究竟瞒着你的大外甥在筹算什么。” 第72章 刁难   秋重云翘着手指抹平鬓角几根细微的乱发,斜斜的看过来,嗔怪道:“你也知道他是我大外甥,我能算计他什么呀。”   “所以我才好奇。”谢知微混着了解的那点剧情外加胡乱编造的逻辑,高深莫测的道,“这几日下来,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你大外甥要取赤炎,那红莲多半他也不会放过。但你先前贸然出手,却不料将赤炎逼死,红莲也被我歪打正着夺走。你只好千方百计要我配合你,借此瞒天过海。”   秋重云动作一顿,继而笑起来:“讨厌,你突然这么正经,人家好不习惯,不过……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要不是你的脸……咳,我说不定已经被你深深迷住了。”   这女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一流,要不是谢知微对这篇文里所有的女人都没啥想法,还真吃不消她抛出的媚眼。   谢知微脸上毫无波动,继续接着前言往下讲:“你当然不是怕你大外甥知道赤炎已死,而是怕此事败露,会牵扯出你背后深藏的秘密,可对?”   秋重云脸上的表情很快褪去,她靠着石笼栏杆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才重新笑了一声:“谁说我不怕他知道赤炎死了的事?人家怕的要命呢。”   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谢知微竟听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只得敷衍道:“是么。”   秋重云道:“但我也发现,你似乎比我更怕我大外甥。”   谢知微随口道:“他是九州王世子,位高权重,修为了得,谁不怕他。”   秋重云摇摇头,煞有介事的道:“不,你和别人那种害怕还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普通人害怕我大外甥,是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就算是我,在我大外甥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不敢直视他。可你就有意思了,总是盯着我大外甥瞧,还一副心虚的样子……哦对!就是心虚,你对我大外甥心虚什么?”   秋重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就差脸上没写八卦俩字了。   谢知微面不改色:“我假扮赤炎,当然心虚了。”眼看秋重云又开始低头沉思,谢知微忍不住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否改日再说,你先放我出去。”   秋重云无言的后退一步,拿一个石子扔到栏杆处,立即生出数仗的白莲光华,将石笼围的密不透风。   一阵寒意在谢知微胸口盘桓,透心凉。   秋重云耸耸肩:“我很想放你,可你也看见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那个小妹妹,不会让她毁容的。”   卧槽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哪有心思管她毁容不毁容!   石笼里静默片刻,秋重云试图安慰谢知微:“过两天你就不用在这里闷着了,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了,到时候你沿途看看风景,兴许心情就好了。”   呵呵呵呵,妹纸你还真是会安慰人。神逻辑,我先告诉你要往你脸上泼硫酸,给个镜子让你先臭美一会儿,你就能忘了泼硫酸的痛苦么?   谢知微摆摆手,虚与委蛇:“好主意。”   事到如今,谢知微知道秋重云这个关节是打不通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都是仇人,为毛穆涸要先给白誉一个痛快,虽然他死的也并不痛快。   但起码也比赤炎和白见著强。让赤炎围观白誉的死状留下心理阴影,白见著么……这状态,活着还不如死了。   穆涸到底在想什么,留着白见著和赤炎这两个,莫不是要选个黄道吉日,找个风水宝地,再开刀?   做演员,最重要的是调整状态。谢知微觉得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既然眼下逃不出去,那就本本分分演阶下囚,权当开拓戏路。   时间在煎熬中过去,没过两天,谢知微刚放下饭碗,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魔兵拖了出去。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好吧,先听秋重云的,关了这么久好容易出来一下,看看风景换换心情,一有机会赶紧跑。   下一刻,一条黑布牢牢蒙在了他眼睛上。   谢知微:“……”   知不知道脸上还糊着个面具啊喂?把眼睛上仅有的那两个洞洞都给捂住,存心一点脸面都不人给留了是吧!反派也要脸的好嘛!   这下别说风景了,连拉囚车的是骡子是马都不知道。不明周围情况,也不敢乱用神识去扫,这和瞎子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笑,离着数十步都能嗅到里头刻意的甜腻。   隔了这么多天,秋重云这女人终于舍得露脸了。   谢知微正准备制造点动静,好把她引过来抗议一番,却忽然心里一跳。他听见一个声音轻道:“没什么,丢了一样东西而已。”   秋重云嗤笑一声:“能被大外甥记住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要真是丢的还好,若被人偷了去,那就太胆大包天了,大外甥可不要手软哦。”   谢知微头皮发紧,没料到穆涸亲自来“押送囚犯”,逃跑的希望何其渺茫。   不过照穆涸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差披一身大氅去成仙了,连白誉被活活弄死,都没能草到他的爽点。还会在意什么东西丢了?   谢知微对着一片黑暗慢慢想了一会儿,头皮顿时更紧了。他腰间绑了个大袋子沉甸甸的,盖在宽大的衣袍下面也不甚明显,里头不正是穆涸丢失的“东西”么?   谢知微真想跑过去掐住秋重云的脖子,吼上一句:“别闹了,你大外甥绝对不会手软的好嘛!”   他也就这么想想,谁料下一刻,就遭了报应。   一股力量像看不见的大蛇,紧紧勒住他的脖子,那是阴森森的煞气,如同蛇信一般,隔着面具都觉得冷。   男主又发神经来找他的麻烦了。要杀便杀,干脆点行不少年?也是他怂,如果换成真的赤炎,那血性一上来,估计早就咬舌自尽了。   眼前一片金星乱闪,然后,他就听见穆涸的声音盘桓在四周:“是不是你?”   男主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先前男主拿青萍剑对付他,发现没用,肯定是不服输的心思上来了,才提前跑去血河池抢夺血玛瑙。那么此刻在男主的认知里,他所伪装成的赤炎,能进入那个被青萍剑结界包围的小屋里也不奇怪。   总之这个剧情就是今天作的死你以为没事了,但实际上,报应就在明天对吧?   MMP!   “你不惧青萍剑的原因,我没兴趣知道。”穆涸的语声无喜无怒,就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交出来。”   “他不怕青萍剑?有这种事?”秋重云对穆涸所言不可置信,可等了一会儿穆涸并不理会她,她只好看向谢知微:“交出什么呀?大外甥你和这……赤炎到底有什么过节,总觉得你们两个很奇怪是我的错觉么?”   谢知微的双脚慢慢离开地面,他感觉快不能呼吸了。   有那么个瞬间,他还真希望穆涸能赶紧动手把他弄死,这么总是恐吓威压,太特么憋屈。虽然为了抢戏他总是这样那样的妥协,可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好不好!   秋重云忙道:“眼看着就要到道宗了,大外甥你可别冲动啊。”   谢知微在黑莲的缠缚下微微侧耳。   什么鬼?道宗?男主拉着他和白誉去道宗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去他坟前凑一桌斗地主?   呵呵呵,一点也不好笑。   谢知微一脸严肃。但此时此刻,他连个视死如归的眼神都不能给穆涸,这反派当的,简直太失败了。   秋重云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不再言语。三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而黑莲像一条大蛇分散成无数条小蛇,沿着谢知微的衣袍往里渗入。谢知微脊背上寒毛直竖,不由想起之前在血河池底被虐的恐惧。   可还好,穆涸这回并没有怎么为难他。黑莲在他身上数次来回之后,腰间一轻,那个装着“狗”的袋子落了地。   紧接着,扼住谢知微脖子的力量也松了,游走在皮肤上那些阴冷的黑脸煞气全都消失无踪。谢知微像是被泄愤一般的甩在囚车里,浑身骨头几乎要摔散架。   穆涸手一翻,手心朝上。地上的袋子就好似活了似的自动飞到他的手中,他抬起眼:“果然是你。”   给袋子扎口的绳结自行解开,然后“狗”带着睡意冲穆涸喵了一声,跳下地自如的伸懒腰。   秋重云总算回过神:“大外甥,你说赤炎……为什么要偷你的猫?”   “云姨,看好这里,别让白见著死了。”穆涸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话,足尖一点,往他自己的马车方向飞去。就好像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能弄脏他的白衣似的。   秋重云远远看着那车帘放下,将穆涸的身影完全遮住,脸上虚情假意的笑容倏尔不见。她凑到谢知微身侧,低声问:“你居然不怕青萍剑?” 第73章 祭祀   谢知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他也的确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秋重云立刻道:“看样子,你背地里已经和我大外甥交过手了。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啊,你知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可怕!”   “自然知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谢知微搪塞道:“我在外面闲逛时看见他进了一个院落,看那里简陋非常,有违他的身份,就好奇溜进去瞧瞧,哪知道……”   秋重云拧起眉心:“算了算了,既然这样,现在理论也没什么意思。你上赶着自寻死路,我也没办法了。里面那只肥猫见人就咬,你想把它拎出来教训教训,也可以理解,不过……”   谢知微问:“不过什么?”   一行人走得飞快,秋重云以极其妖娆的姿势坐在囚车上,往他跟前凑近了些:“你到底是怎么从我大外甥眼皮底下逃出来的,还让他觉得你不怕青萍剑?”   什么叫“他觉得不怕”,明明就不怕好么。   但秋重云想得越跑偏,谢知微就越高兴,讶然道:“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骗他的?”   秋重云嗤道:“还用说?青萍剑是什么宝贝,连赤炎本人都对他敬畏三分,更别说你一个散修。”   “有道理。”谢知微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和她胡扯,忽然听见一声剑鸣。   秋重云抬头一看,挑了挑眉梢:“就知道这里的大门没那么好进。”   远远听见一声熟悉的呵斥:“玉京道宗不欢迎你们,赶紧走。”   一副不耐烦的装逼范儿,不是楚知是又是谁?   接着便是穆涸一句不冷不热的答复:“不欢迎的怕不是道宗,而是乾阳城。”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声,勉力站了起来:“到道宗了?”   “对啊,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谢知微道:“劳驾,能不能帮我把眼罩去了……有点头晕。”   “人家怕你从地牢里出来不适应,才给你戴上的,是不是很体贴?我看你一直不表态,还以为你戴得挺开心的。早说嘛。”   谢知微:“……”刚刚都快被男主掐死了,我还敢提要求?   眼罩一去,谢知微双眼在刺眼的日光下不适应的闭了一会儿,好容易再睁开,山门前一抹惹眼的白衣在视野里渐渐清晰,穆涸负手站在那里,像一座石像般岿然不动。   谢知微揉了揉眼,再看时,就瞧见楚知是在不远处的山石上落脚,左手拂尘右手重剑,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谢知微悄悄问:“带着我……不对,带着赤炎和白见著来道宗,你大外甥是想干什么?”   “这个嘛……”秋重云干咳一声,作看风景状向四下里张望,“你也知道我大外甥四年多没回来了,过来给他师父扫扫墓,拜祭拜祭。”   谢知微闻言,不自觉的去瞟了一眼穆涸的身影,他正在与楚知是对峙。此时楚知是的凌空和破雷已经脱手而出,在二人之间呼啸着打转,带着威压的灵力将半空里的落叶切割成碎片,漫天飞扬。   可穆涸面前却似乎有一面无形的壁垒,无论是零散的落叶还是杀气肆意的灵力,都无法靠近他三步之内。他的衣摆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节奏微微拂动,好似周身仍是一片清风。   他的身影投在山门前的竹林上,修长高大,已经完全能够覆盖住当年那个少年清瘦稚嫩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谢知微张了张嘴:“有心了。”   的确有点小感动,如今男主所向披靡。凭他现在的本事和人脉,完全不用顾忌道宗,也完全没有必要再回造极城看那个孤坟。   谢知微觉得,怎么也比原著里苦逼的原主强了。至少他多活了很久,亲眼目睹男主的最终形态。他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坟地让人悼念,要知道,草蟒英雄这种坑爹作者只顾写男欢女爱,连谢知微埋在哪都没交代。   除了男主的X生活一片空白(划掉)。   谢知微有些欣慰,忍不住问道:“那他四年里有的是时间回道宗,为何非要等现在才来?”   此时穆涸负手的姿势没有变,任何法器都没有祭出,只凭借周身的灵力就已经和楚知是过招数十个来回。凌空和破雷交替在四下里回旋,楚知是这里是惊涛骇浪,穆涸那里却和风细雨的轻松应对,仿佛只是陪着楚知是消遣。   秋重云正看得入迷,随口道:“那不是因为今天才把祭品凑齐嘛。”   “什么祭品?”竟然凑了四年,这么费劲?   “当然是赤炎和……”秋重云说到一半觉察不对,可已经收不住口了,她看着谢知微在一瞬间睁大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往下道:“和白见著。”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穆涸的身形终于动了。   巨大的气浪当头砸下,无形的壁垒裂开一道缝隙,那里形成一道很快流逝的漩涡。虽然漩涡由上而下急速划过时,将那裂缝给重新修复。可不免还是有些楚知是的灵力穿了过来,使得穆涸微微偏了下头。   那灵力几乎是贴着穆涸的鬓边擦过,像利刃一般,直直射向囚车。   秋重云脸色一变,早从囚车上一跃而下,这灵力堪堪砸在她方才坐着的车顶一隅。那一隅顿时被劈的破开一角,伴着这一声刺耳的动静,木屑纷纷落在谢知微的周身。   他也总算是回过神了。   呵呵呵呵呵……所以说,今天他来,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当祭品么?   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冷到不行了呵呵呵呵。   穆涸只用余光看了身后一下,旋即回头微微一叹:“居然被小师叔使出全力,破了我随手扔出的结界,看来,我还是不够强。”   楚知是正在微微喘着气,听见这一句不由怒火中烧:“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滚,别让我动手。”   穆涸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如果我没记错,小师叔方才已经动了很大的手了。”   “是么?”楚知是气笑了,吩咐他身后那一帮乾阳城的弟子:“都给为师往后退,当心动静大扫着你们。”   凌空和破雷在他一左一右缓缓升起,重新被注入灵力,光华四射。   “那就再来些更大的。”   顿时气浪又开始翻转,比先前的攻势更猛,一时半刻无法平息。   秋重云忙跑回囚车查看,瞧见谢知微手腕上的白莲光华依然缠着,脚上的镣铐也在,这才放心。她收整神色,压低声音道:“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你只有将错就错了。”   谢知微看了眼专心应对楚知是的穆涸,感觉心情复杂:“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动机一定要隐瞒赤炎的死,但你要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送命,不觉得很好笑?”   “不觉得,我很严肃。”秋重云深深的点了头,道:“但是如果你想笑,尽管笑啊,我不介意的。”   谢知微:“……”看你是个女人,我就不失风度了。   死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介意……   秋重云摆出和颜悦色的面孔,好言相劝:“大概是我大外甥年幼时诸多不顺,养成他严苛的性子。比方说,他计划好明天要出游,哪怕天上下流火,都挡不住他。他从很早之前,就发誓不在谢真人面前手刃仇人,就无颜再见师尊,所以这一天可想而知他等了多久。”   严苛?   呵呵,妹子会用这么褒义的词来形容,大概是你不知道“强迫症”这回事。   他记得草蟒英雄没有给男主设定强迫症这个属性啊,原著里左右逢源善于变通,所以才深得各种妹子欢心,招揽无数小弟。怎么剧情一变,男主的性情也跟着变乖僻了?   秋重云眉梢垂下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柔声道:“反正赤炎的死是个意外,是我的错,我替你照顾那个妹妹来赔罪行不行?”   撒娇也没用,别的妹子撒娇要包包要口红,你是要命啊。   谢知微含糊其辞:“道宗圣地能允许你大外甥做那么残忍的事?谢真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对,不!同!意!   “谢真人同不同意我不知道,他躺在棺材里,又不能站起来告诉亲自告诉我大外甥吧?”秋重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战圈,“至于道宗,你以为谁还能拦住我大外甥?”   谢知微一愣,发现楚知是黑着脸落地,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脚步有些虚浮,被两边的弟子赶上来扶住。穆涸缓缓走过去,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楚知是就看了过来,恰好和谢知微四目交接。   再然后,楚知是就像回血了一般,直接推开周围的弟子,一挥袍袖,踩在破雷上就冲了过来。   秋重云一见这阵势,倒抽了一口气,对谢知微道:“你的麻烦来了。”   她正要往后退,楚知是已经在她跟前落了地,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让开。”   秋重云刚想阻拦,穆涸凭空出现在她身侧,对她抬了抬手:“云姨,别坏了小师叔的兴致。”   秋重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眼睁睁看着楚知是在她原本所在的地方站定,冲着囚车里的谢知微讥讽道:“这不是魔君么,怎的,厌倦了前呼后拥,今次坐囚车换换心情?”   谢知微无奈的摇摇头,已经够闹腾的了,奶酪也过来添乱。可他瞧见一旁穆涸冰冷的神色,便又不自觉的点了头。   楚知是道:“这又摇头又点头,是几个意思?”   谢知微不敢吭声,只得又摇头。   楚知是一挑眉:“跟我装疯卖傻?”   下一刻,一声巨响,囚车被楚知是一掌打得四分五裂,谢知微在四溅的木屑里不由自主闭了下眼,还没等睁开,他就被从车上拖了下去。   楚知是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混账王八蛋,说,我二师兄是不是你害的!” 第74章 墓前   ……现在这些年轻人,总喜欢掐人脖子是什么流行风潮?   尽管楚知是和穆涸方才那一轮对打,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但他毕竟是个修真界高手,手劲儿很大,谢知微虽然不觉得怎么疼,可被他连摇带晃也眼晕。   他努力的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楚知是动作一顿:“怎么,还摇头?”   谢知微管不了许多了,硬着头皮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不是……”   楚知是疑惑道:“你不是什么?”   秋重云心里一紧,慌忙去看穆涸,发现后者仍旧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这才放下心来。   楚知是冷笑一下,手指收紧:“你是想说你不是杀害我二师兄的凶手么?堂堂一个魔君,敢做不敢当?”   谢知微无语的看向天空,心里盘算,要是不行就干脆暴露身份算了。   虽然男主那里他不好交代,楚知是这边他还是可以挽尊一下的!往日是怎么巴结他的,还让他巴结回来!   秋重云发现谢知微的眼神有些不淡定,便揣测大概是这个闷葫芦被逼急了,顾不上管那个小美人的性命和容貌,要抖露真相保命。   可穆涸吩咐在前,她要再强行去劝解,肯定会引起怀疑。   恰在这时,一声问询从天而降:“知是,你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刻,颜知非和夏知绮便御剑而来,先后落在囚车前。   乾阳城的一众弟子一见,立刻拜伏在地,恭敬道:“参见掌门师伯,参见三师伯。”   谢知微和秋重云双双松了口气。   楚知是把谢知微扔在地上,站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师兄,你来的正好,看看这是谁。”   谢知微低着头默默爬起来,然后不出所料的听见一声质问:“赤炎?他怎么会……”   许久不见,颜知非仍然是这副严肃的样子。就算昔日霸主的“赤炎”被楚知是扔破铜烂铁一样的扔在他面前,他的语气也只是出现了一丝丝的波动而已,还真能沉得住气。   夏知绮在一旁道:“大师兄,看样子,这是穆涸师侄送来的。”   穆涸脸上这才出现几分合度的笑,颔首道:“这正是弟子先前所言的大礼,师伯师叔可否满意?”   颜知非看着他道:“若真是他害死知微,那不止是我们,连知微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谢知微心道:圆滑,杀了是顺水推舟报仇。要是错杀,那责任也是穆涸的,不愧是当掌门的,太会说话了。   穆涸垂下眼睑,秋重云便站了出去,诚恳道:“颜掌门,谢真人中毒在前,赤炎趁虚而入在后,这件事毋庸置疑。”   夏知绮道:“那也只能说,是那场比斗催发了二师兄的毒而已,谁下的毒,尚未可知。”   “要不是贵派有人与赤炎通了消息,你以为赤炎敢贸然前来么?”秋重云悠悠道,“只是他没有料到,谢真人修为深厚,他走以后才毒发身亡。”   颜知非表情终于变了,他看向秋重云:“无凭无据,不可擅言。我道宗一向行正坐端,上下齐心,会有谁通消息给赤炎?”   “颜掌门别急嘛。”秋重云轻轻一笑,朝前面一个马车的方向招了招手:“扔出来吧。”   便有两个魔兵依言上了马车,然后,真的从上面扔下了一个东西。   严格的说,是一个人。   不过已经没什么人样了。这人眼神绝望,眸中黯淡无光,印堂晦暗,脸上沟壑纵横。就像是披了件衣服的老树根,比谢知微当年还要瘦上许多。   白见著一向会享受,作为修真者虽不至于养的白白胖胖,但成日里丹药增补着,至少也是满面红光,气质上乘。道宗三个师辈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对着他的脸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听见楚知是惊呼一声:“这不是四师兄么?”   颜知非向前一步,观望了良久,直接越过秋重云,沉声问穆涸:“你是说,里通魔宗的是见著?”   “不错。”   秋重云跟着道:“我魔宗有心投明,今日随九州王世子前来拜祭谢真人,并且献上赤炎以表诚意。至于白见著,狼子野心,残杀同门,也是罪有应得。一并在谢真人墓前偿命,岂不是一大快事?”   夏知绮皱起眉:“为二师兄报仇,乃是道宗的夙愿。可什么证据都没有,你说是四师弟害了二师兄,要我们如何相信?”   “大师兄。”楚知是从白见著的身上移开目光,开口道:“我信。”   除了穆涸和谢知微,余下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就连秋重云都有些意外。   楚知是转而看向颜知非,慢慢的道:“四年前二师兄曾应邀前往玄云剑派赴会,动身之前,他因穆涸重伤,向四师兄讨要过丹药,但那个丹药却被穆涸不慎落入池水。我亲眼看见,那一池金鱼全被毒死。”   其他人顿时变了脸色,又不约而同看向白见著,神色各异。但后者浑浑噩噩的倒在地上,犹如挺尸,毫无动静。   楚知是一面说,一面向白见著走近:“总不会是穆涸想毒死自己吧?二师兄何等心软,那金鱼他平素最喜欢了,更不会……我知道,白誉那小子觊觎造极城主一职不是一天两天了。穆涸不过是冲撞了他,便要将其毒害。更不用说二师兄挡了他父子二人的路。”   颜知非脸上渐渐凝重起来,终于叹了口气:“那丹药是我令见著给他的,竟不知其后还发生这等事。”   “二师兄为人忠厚,从不和谁争什么抢什么,他为了道宗出山,谁料竟然惹祸上身,白白丧命。”楚知是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我当时……”   本该是证据确凿的事,他叙述的语调却越说越低,直到几不可闻。   夏知绮不由道:“你声音大些。”   秋重云在一旁附和:“就是,平时讲话铿锵顿挫的,怎么这会儿……我说楚道长,你没事吧?”   “当时……”楚知是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保持那个节奏往下说,“是我太傻没有往更严重的地方想,二师兄更傻,居然要我不要声张,他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帮白见著遮掩……大家都只当他白家对二师兄有恩,才会颐指气使,可谁料白见著竟然会狠心对二师兄下此毒手!”   最后一句总算有了些力度,同时,他一拳砸在山门的石柱上,谢知微脚下甚至传来了明显的震感。   而穆涸不失时机的闭了闭眼,其中一抹哀痛一闪即逝,似是对此事不堪回首。   谢知微心道,奶酪果然段位低,喋喋不休讲了半天,还比不上男主一个眼神戳人心。唔……不过,要是配个二泉映月当BGM,这一幕的煽情效果大概会有所提升。   也许是为了进一步印证那些揣测,楚知是像先前揪谢知微那样,把白见著从地上拽了起来。虽然碍于颜面没有掐脖子,可白见著的衣领在他手里拧了几圈,勒在脖子上也差不多了。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白见著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他努力睁开眼往四周看。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小师……弟你……做甚……”   楚知是也皱了眉:“住口,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姓白的没任何关系。”   “你怎么……”白见著脑子正乱着,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不悦的扭过头,目光飘忽了半天,定格在颜知非身上,“掌门师兄……我……我要回丹鼎城……你派两……个弟子抬我……”   话还没说完,一记冷拳落在他脸上,把他打得在地上几乎翻了半圈。   秋重云捂着嘴,夸张的道:“哎呀,好拳,楚道长男儿风范十足啊。”   谢知微心有余悸,还好奶酪刚刚没打我,要不然这赝品面具被打烂可就……   楚知是站起来,接过门下弟子递过来的绢布擦手,面无表情的道:“会有弟子来服侍你,但去的肯定不是丹鼎城了。你们几个过来,把他拖到你们二师伯坟前去。”   于是几个人高马大的乾阳城弟子就围上前去,还真的是生拉硬拽,拖死猪一般将白见著从地上一路拖向造极城后。任凭白见著一路扯着嗓子干嚎,也没人给他半点辞色。   同样被这么拖行到目的地的,还有一个谢知微。   老实说,谢知微打从离开道宗,就没想过回来的那一天。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想好在什么样的特定情形下,在什么样的时间里,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他回来。毕竟他还是有些想念岁寒居的日子的,虽然清苦了点,但好歹安逸。   这下好了,都不用他操心,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不过道宗对他真是不错,按期派人来这里洒扫。造极城土壤肥沃,城外杂草过腰,可坟头却没长草。墓碑虽然风吹日晒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上面几乎一尘不染。   一尘不染这个词,是谢知微推测的。在他这个角度并不能全方位看见墓碑,他只能瞧见穆涸背对众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碑上来回摩挲,尤其是最上方“谢知微”三个字,几乎已经来回摸了不下百遍。可他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沾什么灰。   男主真的是酷爱书法,先是临摹他谢知微的字体,现在又对着碑文入神。看来那“谢知微”几个字定有出奇之处,足以吸引男主。   话说回来,谢知微第一次见到自己“长眠”的地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寂寞。因为古往今来,怕是只有他苦逼至此,摊上这种坑爹事了。 第75章 报仇   他此刻浑身是土,衣服也被磨出很多破洞,被胡乱扔到坟前,狼狈到不能再狼狈。   秋重云有些不忍,俯身小声道:“你真是不容易,到现在还硬是帮我隐瞒事实,如果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那个妹妹,我会很感动的。”她说着还擦了擦眼,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然而谢知微内心毫无波动,笑都不想笑。   或许是对白见著失望到了极点,一向对他还有所偏袒的颜知非,此刻连样子也不想做了。直接走到坟前,对着穆涸手底下的石碑道:“知微,四年了,我道宗上下终于可以还你一个公道。相信穆涸师侄不会让你失望。”   “谢掌门师伯。”穆涸依然抚摸着那三个字,语气里带着近乎梦呓的轻柔,“师尊,他不会的。”   这种情况下,谢知微依旧尽量缩减着自己本就低得可怜的存在感,却还是忍不住腹诽穆涸对那碑上的字太专注,连说话都飘了。   他抬起头忍不住看过去,恰好穆涸又接着说了一句:“弟子正是为师尊的遗愿而来。”   颜知非道:“遗愿?”   穆涸轻扯嘴角,停下抚摸碑文的动作,像是一个慢镜头般的垂下手,继而往后退了一步。这个过程中,他两眼一直痴痴的盯着那石碑,就好像能透过那石碑看到什么似的。   他嘴角出现了更深的弧度,但看起来,却并不像是笑意。   竟是充满了苦涩。   他低声说:“弟子真的……不想再拜您了,但是……”   几个意思?不想拜?   四年了,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谢知微怔了半天,虽然心里不自在,但是能想通的。没错,一朝飞黄腾达,谁还在care穷亲戚。从前他谢知微能给男主挡风遮雨,现在呢?明着是个苦逼的死鬼道士,暗地里……呵呵,一不能教男主修炼,二不能给男主的前途添砖加瓦。   不想拜,就不拜。   可男主“但是”什么?   穆涸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撩起衣袍,在夕阳斜映的碑前跪了下去。   尽管一阵连绵秋雨刚下过,洗得周围那遍生的草木油亮。可那白衣上不免还是站了些许尘埃,他这么讲究的一个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自深深的俯下身。   谢知微对这个动作简直太熟悉了,他还在疑惑,以男主现在的地位和本事,他不想拜也无所谓,干嘛还要装样子。   楚知是在一旁撇嘴道:“拜师礼,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道宗的拜师礼并不繁琐,双手高举至眉心,结太极印,深拜三下即可。但唯一的要求就是神态要恭敬,动作务必标准,叩首时,额头必须低垂至膝。   当年登天城那次拜师之后,以穆涸的心气,怕是对他爹九州王都没这么仔细的拜过。   奶爸比亲爸还亲,这让谢知微足够受宠若惊。   但很快,他就受到了惊吓,他发现穆涸的表情有点微妙。他觉得穆涸此时是勉强跪拜,脸上的表情至少会有些僵硬或者不情愿。   谁料穆涸闭着眼,神情虔诚、真挚、像是一个信徒在朝拜自己的上神。等他拜完睁开眼时,那双如点墨一般的双眸中,甚至还出现了片刻的狂热。   他起身,定定的看着石碑,重新将放在上面,手指微微发颤。   “师尊抱歉,弟子实在是……等不及了。”   谢知微觉得自己日了狗了,看来除了强迫症以外,男主又点亮了书法狂魔这个属性……   啧啧,难怪他拜自己,难怪他的表情那么的……一言难尽,那眼睛直勾勾的看的都是碑上的字啊!可惜此时此刻自己身份是个“死人”,要不然把那石碑送给他,也省得他以后日夜惦记着他,啊不,他的坟。   楚知是道:“小子,二师兄你也见了,拜也让你拜了,接下来你该给让这两个人给二师兄一个交代了吧?”   穆涸背对着他,点头:“不错,是该交代了,云姨。”   “好的交给我了,大外甥你就放心吧。”秋重云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走到颜知非几个人面前,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几位,跟我去丹鼎城走一趟吧,谢真人身上的毒,账目往来什么的,问我就行了。”   楚知是一挑眉:“问你?”他拿眼扫了一下穆涸,冷笑起来,“看来是要把我们支开,穆涸,你小子又打得什么主意?”   “自然是给师尊一个交代。”   颜知非皱起眉心:“穆涸师侄,白师弟就算再罪有应得,他也是道宗的一个城主,理应由道宗处置。你动用私刑不合适,何况,此刻只有你一家之言,并不能证明……”   “轰——”的一声巨响,似是被一阵狂风席卷而过,青萍剑的光华漫天而起,竟是一道结界凭空而降。谢知微愕然的抬起头,发现结界里面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穆涸、他和白见著,还有四五个魔宗的小兵。   谢知微眼皮一跳,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他倒在乱草堆满的石碑旁,初秋的温度冷热适宜,可他的额头却直冒冷汗。周围朦胧一片,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甚至连丝风都吹不进来,男主这是铁了心的要……   “动手吧。”穆涸道。   “唰”的声响次第而起,这是金属的刮擦声,谢知微不用看就能猜到这是穆涸吩咐那几个魔宗的兵将拔出了利刃。   这是要把我和白见著砍成滚刀肉呢,还是剁成肉臊子?   不过话说回来,等了四年才抓到的仇家,男主就只交给几个小兵小将动手,太没诚意了吧?   谢知微睁开眼,鼓起勇气去看,眼珠子快掉了。   只见几个小兵排着小队走到他的坟前,围成一圈,他们手上是拿着金属器具,却是锄头、铲子、铁锹等工具,明显不是用来杀人……是挖坟。   谢知微头上的冷汗更厚了。   他用眼神无声的质问穆涸:你小子几个意思?为师把家底儿都给你了还想怎样?死了还要挖坟看看有没有藏私么?   穆涸似有所感,回头淡漠的瞟了他一眼,道:“别急,下一个才是你。”   说罢,还不等谢知微品出话里的意味。他就转过身,一步步逼近白见著,居高临下道:“白师叔,别来无恙。”   也不知穆涸动了什么手脚,白见著的神智居然清醒的如此持久,他死死的盯着穆涸的脸:“你这个畜生,是你害死了誉儿,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出离愤怒,竟然战胜了害怕和心虚,这让后知后觉感到恐惧的谢知微心生敬佩。   穆涸平静的站在那里,任由他吼,过了一会儿才忽然问:“白誉死了,你很难过吧?你不想让他死对不对?”   这问题莫名其妙,简直如同废话,可他的表情却如此认真,倒让白见著一阵发愣。   穆涸眸中出现几分伤感:“你把白誉当做自己的希望,想让他重振家声,想看他威震修真界,如今毁于一旦,是否活着了无意趣,很想死?”   白见著反应过来,怒道:“你在风言风语的说什么!”   穆涸弯下腰,那姿态卓然,像是神灵在普度众生。他轻道:“四年来,我亦然如此……”   谢知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男主疯了?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多少人求之不得,男主说他想死???年轻人玩什么不好,非要学非主流玩颓废?   白见著虽和谢知微不在一个频道,可他的震惊一点也不比谢知微少,他双眼圆睁,正要说什么,可一张嘴却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他的眼睁得更大了,低头一看,靠近胸腔的地方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另一端就捏在穆涸手中。   那手指白皙修长,也染上了污浊的鲜血,血液顺着手腕往下淌,打湿了他的衣襟和袖口,犹如没入血海的白莲。   穆涸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杀人时应有的残忍与凶狠,他的神情仍旧那样伤感。   他微微抬起头,对着墓碑的方向,喃喃道:“师尊,冒犯了……若是师尊觉得弟子做的太过,就斥责弟子……几句吧。”边说边在白见著的惨叫声中,把手中的匕首生生拧了一圈。   谢知微觉得他是真的疯了,好像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试问,谁有本事救这么厉害的疯子啊喂。   白见著惨叫之后,两眼就有些呆滞,好像认命了一般,这是寻常人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穆涸将匕首拔出,他的胸前就出现一个几乎透亮的大洞,由于靠近心房,谢知微甚至能看见里面一颗突突跳的心脏。   穆涸脸上终于出现一点表情:“疼么?”   他在笑,就像四年前他面对别人时那种天真无邪的样子。更像个出尘的仙人了,可双手却违和的沾满了血。   白见著精神有些恍惚,下意识点头。   穆涸笑意深了:“放心,这还不算疼。”他一面说,一面像方才一样,在心脏另一边又扭出一个血洞。   谢知微心惊胆战的看着听着,一面想象等一下这些动作落在他自己身上时的情形,冷汗涔涔如雨落下。 第76章 撞破   “还疼么?”穆涸又笑着问。   白见著怒目圆睁:“你不得好死!”他双眼猩红,脸上由于干裂造成的纹路里满是血迹,如恶鬼一般十分可怖。   而这句凄厉的嘶吼更是瘆人。   穆涸却像没听见一般,依然带着纯善的笑意,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你以为,这会是何物?”   谢知微心想,难不成是什么毒药,想给姓白的一个痛快,不会吧?   白见著同样这么想,竭力冷笑道:“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如此歹毒……”   “错了。”穆涸手指轻抚瓶身,他手上的血沾在那青瓷壁上,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这可是天子御花园里采得的百花蜜,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福受用。”   “你……想干什么?”   “秋来几分寒意,这地上的蚂蚁无处觅食,甚是可怜。”穆涸轻轻扯开瓶塞,“此时让它们尝些荤腥,也算积德行善了。”   谢知微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这个桥段也是小说里原汁原味的情节,可现在一边挖他谢知微的坟一边这么干,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就因为他临死前任性给自己加戏,让男主为他报仇?   那……戏瘾上来控制不住,他也很绝望好不好!   随着那花蜜被倒在白见著身上的血洞里,白见著开始不绝口的咒骂,虽然断断续续,但一声比一声恶毒。穆涸本来没什么大的反应,后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心一皱:“来人,挖了他的舌头,师尊清眠任何人不得打扰。”   谢知微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一下。   ……你还知道不能打扰死人休息,可你挖坟是要闹哪样。   白见著仍在喋喋不休,一个挖坟的魔兵领了命,走到他跟前,直接把沾着泥土的锄头往他嘴里一捣,顿时血肉模糊。这一下恐怕不只是舌头,连喉咙都废了。   他不能再说话和发音,喉咙里传出急促的气声,和着血液碎牙一起涌出口腔。空气里是安静了不少,可他的神情越发痛苦,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地上来回打滚挣扎,身上两个的血洞周围渐渐变成乌黑色。   谢知微定睛一看,不由头皮发麻。   那些乌黑色正是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蚂蚁,千千万万,层层叠叠,竞相舔舐血液,啃食皮肉。   草蟒英雄这个死变态,写这些桥段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脑补的喂,太重口了有没有!   穆涸将满是血污双手向前伸展,手心生出白光,渐渐聚拢成莲花形状。随着莲花瓣徐徐开合,那些将近干涸的血迹很快消失不见,就连他身上的白衣,也焕然一新。   坟头已经挖平了,几个魔兵手脚麻利的刨着坑,已经隐约可见棺材一角。   穆涸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嘴边浮出一个微笑:“弟子终于可以见师尊了。”   他神色无比温柔,仿佛有暖风来自他心底,终于吹化了眸中的死水一般。那被黄土覆盖的一隅,就好似他数年来最心驰神往的所在。   一股寒意直从谢知微的脚底直冲天灵。   我操卧槽窝草!!!   一瞬间他在心底里爆了三种不同的粗口。   没看错吧,男主笑了!刚刚他对白见著笑,然后就把白见著折磨的求死不能。现在他又是对着谁笑呢?还笑得这么……无法形容……   唯二的可能,一是他谢知微,二是他“赤炎”,哪个都跑不了!男主现在是个神经病,不能照常人的逻辑去解读他。   马上这坟就挖开了,要是里面空空如也……   谢知微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不过,能跑还是跑,不到万不得已,鱼也不能死,网更不能破。   正盘算间,他就听见了穆涸犹如来自幽冥界的声音:“赤炎,到你了。”   谢知微抽了一口冷气,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缠在他手上的白莲光华陡然大盛,亮到刺眼。紧接着,那光华就好像一条蛇般,将他生生从地上拽起来,生拉硬扯到穆涸面前。   谢知微身上的“七彩瓢虫”装束已经被泥土糊得不成样子,五彩斑斓的星星点点染成灰土色,看起来反倒没那么奇怪。也不知道是紧张到了极点还是怎么的,谢知微抬起头和穆涸四目相对时,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好哥里面还衬了一件内搭。   但眼下不是纠结穿戴的问题,谢知微下一刻就意识到,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真的要和男主以命相搏么?   踌躇间,穆涸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无踪,如沐春风的眼神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谢知微:“白见著的下场,看仔细了?”   白见著大睁着双眼,已经没了气息。蚂蚁一涌而上,贪婪的蚕食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原先透着血洞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森白的肋骨。可蚂蚁还是不肯罢休,如饥似渴的到处钻。连他的眼眶里,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谢知微在喉咙里艰难的吞咽一下,胡乱点点头。   穆涸淡淡道:“白见著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你还算光明正大,和他到底不同。”   谢知微又点头,当然不同了,你个逆徒也不看看皮下是谁!   嗯……还是别看的好。   “所以,你该满足了。”   谢知微疑惑的看着他。   穆涸俯下身,将那支已经变得洁净的匕首亮出来,缓缓放到谢知微眼前,“让你预先目睹自己的死状,是不是没那么害怕了?”   呵呵,更害怕了好么?我宁愿像白见著那样稀里糊涂的死,求你了。   谢知微暗暗准备着,一定要抓住时机往外跑。反正青萍剑对他奈何不得,区区白莲光华也很容易挣开。只是这一来,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   不,是一定会暴露。   谢知微欲哭无泪的去看自己的“坟”,几个魔兵无声的退在一旁,只留下一个,正在拂去棺木上的最后一抔黄土。   穆涸似有所感一般,手中匕首忽然落地,他猛地回身,喝道:“让开。”   那魔兵浑身一抖,连滚带爬的闪到一旁了。   谢知微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穆涸,此时穆涸背对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墓坑那里走。他看不见穆涸脸上的表情,但穆涸的脚步急切又沉重,就像是棺材里有什么宝贝似的。   谢知微这才意识到,他“诈尸”得太猛太迅速,以至于连自己睡了四年的地方都来不及看一眼。   嗯,现在看见了。   道宗对他不薄,给他下葬虽然用的不是暴发户那些紫檀金丝楠之类,但也是比较上乘的红松木了。   “进展如此顺利,是师尊也想见到弟子么。”   穆涸的声音有些不稳,谢知微忍不住腹诽,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少年,秋天土壤干燥松软,好挖而已。   穆涸忽然“咦”了一声,顿住脚步,问:“怎么回事。”这声音不紧不慢,却压得有点低,明显带了些愠怒。   那魔兵扑通几声全跪下了:“世子,我们挖开这坟的时候,铆钉就已经不在棺材上了。”   “世子明鉴!没有您的吩咐,小的不敢乱动啊。”   穆涸沉声道:“住口。”   谢知微这才想起来他是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那两个盗墓的毛贼能不能再懒一点!都原封不动的把土埋回去了,就不能再走点心把棺材盖钉好么?   “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穆涸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猛然抬起手,百斤重的棺材盖顿时飞了起来,一声巨响之后,堪堪插在距离谢知微三丈之处。   不出意外的,那棺木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穆涸喃喃一声,踉踉跄跄走到棺材跟前,惶急的往里面看。那种无措的样子,让谢知微错觉,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严格的说,更像谢知微在穆涸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他上一世被人欺凌的时候。   无助,茫然,孤独。   穆涸就这样在棺材里翻找了片刻,除了两件陪葬的鸦青色道袍,一无所有。他把仅有的道袍捧在手中,蓦地发出一声悲痛的嘶吼。同一时间,他身上灵力像潮水一般翻腾起来,其中夹杂着青萍剑的剑气和黑莲白莲红莲一股脑叠加的光华,黄土被扫得满天飞。   周围的魔兵吓得纷纷后退,谢知微也被吓了一跳,竟从那嘶吼中听出了撕心裂肺的意味。   这是……寻遗产不成,恼羞成怒?   可为师是真的穷啊,两件道袍是新做的,已经够不错了。   但无论如何,穆涸难得这么失控,简直可以说是六神无主了。   是个绝佳的机会。   谢知微拼尽力气站起来,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一下子挣开手上的白莲束缚,也顾不得压制灵力了,飞身就往结界外面闯。   顿时有魔兵嚷起来:“世子!圣君他……不不,赤炎他跑了!”   穆涸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冷静下来,两只手把道袍攥的很紧,语气却平和得和平常一样,“是道宗,还是谁……把他们全都杀了,师尊你说,可以吗?”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中没有焦距,青萍剑却自行飞起,朝谢知微逃窜的方向精准地刺去!   不得不说,灵力就是好用。   自打再次和男主遇上,他逃跑就是用腿。此时他一口气跑到造极城另一边,脸不红气不喘,简直神清气爽。   刺竹林里的微风吹过来,那股子清香味恍如隔世,他站在原地大笑三声。   这次又在他的机智斡旋下化险为夷,就算男主发现棺材空了又怎样,也不能证明他谢知微还活着。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见,男主,拜拜了您呐。   忽然,他的笑声停了。   竹林中闪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一袭蓝色道袍飘飘荡荡,不是别人,正是楚知是。楚知是似乎心情不好,脸上有不少怒意。   他撞见谢知微,也愣住了,继而脸上的怒意更盛。   “赤炎!”楚知是想也不想,一把取出破雷,“果然穆涸那小子不顶事,居然被你跑出来了!”   我去,奶酪这货莫不是属穿山甲的?怎么走哪都能碰见!   谢知微往后退一步,准备换个方向继续跑。楚知是哪里肯给他机会,挥着破雷就追,同时一道白光风驰电掣般绕到谢知微前面。   谢知微下意识的一挥手,然后他才看清楚,那白光是楚知是的破拂尘。他这一把挥在拂尘的麈尾上,不料手柄的攻势未减,顿时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脸上。   不,是面具上。   继而,面具应声而碎。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声,想捂脸已经来不及。他抬起头,面前已经多了个人,正是大张着嘴,以至于下巴快掉了的楚知是。   楚知是用力眨了几下眼,终于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怎么……”   气氛无比尴尬,谢知微感觉老脸有点挂不住。   忽然身后一阵凉风袭来,谢知微脸色一变,本能的转过身,随手一抓。   青萍剑被他稳稳的接在手中,青光闪烁着弱了下去,犹如一支风收雨住中渐渐平息的修竹。   谢知微心里一阵狂跳,坏了。   迎面的地方,一身白衣的穆涸从竹林疏影中飘然而出,他目光牢牢锁着谢知微,薄暮照在那震惊的眼睛上,显得分外明亮。他的眼中,还残留着方才暴怒时的血红色,可他的唇色却迅速淡去,直至发白。   他涩声问:“你是……谁?” 第77章 相认   场面……一度尴尬。   谢知微瞧着穆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道我想说我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你能信么?   万万没想到,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却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而且还掉的这么难看。   膀子被人一把扳住,然后他就听见楚知是在耳边大声咆哮:“你怎么会变成二师兄的样子,你使的什么障眼法……不对,你还拿着青萍剑,这……”   楚知是愣了半天,又猛地抓住他的袖子,结结巴巴道:“二师兄,难道、难道真的是你!”   他喋喋不休一大堆,谢知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硬着头皮和穆涸对视,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借口。   ——老子就是赤炎,跟谢知微长得一模一样,惊不惊喜?   ——徒弟啊,为师其实是个双重身份的人,白天是谢知微,晚上是赤炎,意不意外?   ——我是谁,我在哪,远方的朋友啊你头上的竹子为何这么绿?   可这些措辞,全都建立在他不承认自己是谢知微的前提上。青萍剑在手,棺材里空着,那两个盗墓的毛贼又不知道浪到哪里了有没有把他泄露出去,这些全都是纸包不住的火,总有一天会被揪出来。   迟早,他还是要面对这个身份。而拖得越久,会显得这个形象越虚伪,逼格也随之降低。   谢知微长叹一声,从楚知是手里抽出袖子,一把扯下身上破烂的斗篷,底下那身富贵华丽的锦衣就大喇喇露出来。   这个形象,好歹没那么丢份了。   只是……   已经呈石化状态的穆涸,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谢知微问:“可是有些眼熟?”   “眼熟什么?”楚知是上下打量着谢知微的穿戴,忽然神情异样,上前一步更大力的抓住他:“二师兄,之前在禅宗见过的那个蒙面人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死而复生,可你为何要改头换面不肯相认,赤炎的衣服又怎会穿在你身上?”   穆涸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他凝视着谢知微的脸,眼神小心翼翼,就好像目光锐利一些,就能把眼前的画面击碎。   他轻声说:“你真的……是师尊么?”   谢知微点头:“是。”   他在楚知是的拉扯下,一边答复一边艰难的回过身,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忽然身子离地而起。穆涸几乎是瞬间来到他眼前,一把将他拽到半空里。白莲光华托着,二人离得很近,谢知微甚至一抬手就能用青萍剑把穆涸抹脖子。当然,他不会。   他此时虽然面上淡定,可浑身已是汗流浃背。从男主方才的失态,和此时急急忙忙把他捉拿起来的情况来看,男主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然怎么会抱他那么紧,比当年一起御剑时还紧上十倍百倍。   谢知微心里默默的想,当年怎么就把所有的家当全留给男主了,红莲又提前被抢走。等男主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利用价值,又骗的他那么苦,肯定会毫不犹豫把他重新塞回棺材里。   系统忽然刺耳的响起来,把他惊得差点脑震荡。   楚知是一个人留在地面,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仰头道:“二师兄!”   谢知微被那系统音搅得心烦意乱,好容易发出声音和他说:“别说出去。”   楚知是往前一步,把破雷剑祭在半空里又要去追,可还没等他踩到剑身上,就见穆涸身后出现巨大的红莲光影。莲瓣幡然打开,在虚空中生生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楚知是眼睁睁看着穆涸带着谢知微进入缝隙,随后那片虚空恢复如初,竹林里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御剑的气浪流动声由远及近,颜知非和夏知绮迅速落地,颜知非肃然道:“穆涸呢?”   楚知是半晌还没回过神,木然道:“走了。”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夏知绮皱着眉头,“方才秋重云说要来找你说一件秘密,可出了丹鼎城就不见了踪影。我和掌门师兄觉得蹊跷,赶来时发现二师兄的棺材空了,那几个魔宗人也说不出什么,已经把他们关押起来拷问。你可见到秋重云了?”   “对啊,二师兄的棺材肯定是空的。所以说,他真的没有……不,他不让我说出去的。”楚知是又是自顾自的笑,又是拍脑门,搞得颜知非和夏知绮面面相觑。   忽然楚知是神色一凛,随即御剑而起,“那小子如今人面兽心,不行,我要去救他!”   “恭喜,您已重新认证谢知微的身份,整体剧情回归主线。现在,您的存在感指数是四颗星,请您严守行为准则,早日达到五颗星。祝您愉快~”   愉快个毛啊,这个剧情还有主线么?还以为是草蟒英雄又抽什么风,合着火急火燎的就为了提醒他不要OOC?   开玩笑,影帝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谢知微万分无语,看看草蟒英雄的信号灯黑着,多半还在挺尸睡觉,果断留个言说“被男主抓了,灵泉你还有吗”,便挂了系统。   然后,一声闷哼不自觉的就从口中传了出来,他胸前被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什么东西这么重?   谢知微费力的抬起头,差点魂飞魄散。   让他避之不及的那张脸正近在咫尺——穆涸整个压在他身上,就像当年溺水被他捞出来时,那样八爪鱼似的整个抱着他。   而在谢知微那声闷哼之后,穆涸忙松开手,紧张的问:“师尊,弟子可是弄疼你了?”   谢知微审视一眼两个人此刻的姿势,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不正经的影视名词——床1戏。   ……呵呵,都什么时候了,认真一点好么。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道:“你先起来,可否?”这么如履薄冰的一场戏,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在床上怎么发挥?   穆涸口中应道:“好。”可他的神色相当勉强,一只手紧紧攥着谢知微的手腕不肯放。   谢知微心里一紧,顿时想起在血河池里看见的记忆碎片。他当年死了之后,男主也是用这只手这么攥着他……   四年后的穆涸看人时眼睛里就像隔着一层薄雾,从不肯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此刻他的双眸通透明亮,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喜,就好像四年前的少年又回来了。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心里却在犯嘀咕:男主不愧是以何峥为原型写的,段位太高,把这副毫无心机的形象发挥的淋漓尽致。可惜了,哥也是个戏精,不顶用的。   谢知微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四下打量屋里的陈设,故意道:“今日第二次到这里来,还是觉得眼熟。”   穆涸从容点头,手劲却更重了:“弟子多年来不得安睡,辗转反侧时,总是想念岁寒居的刺竹还有……可是弟子没能完成师尊的嘱托,无颜踏入造极城,只得命人建了这座别院,移植刺竹,聊以慰藉。”   现在的情形,谢知微觉得可以用十六字概括: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男主现在对他的态度有多诚恳,回头对他下手时就有多心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谢知微也诚恳道:“为我报仇的事……辛苦你了,多谢。”   穆涸一愣:“师尊为何对弟子这般客气。”他沉默了一下,眸色忽然黯下去,“弟子不敢追问四年间师尊身上发生了何种奇迹,可在禅宗时,师尊为何要避开弟子?还有赤炎……”   谢知微一言不发,实际上,他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没什么,为师怕你弄死我”?   呵呵,他才不会那么怂。就算怂,也不能用谢知微这个形象怂!   穆涸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把谢知微向怀里一扯:“弟子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赤炎会在血河池里作出奇怪的举动。那是师尊对不对?师尊是去救弟子的对不对?登天城的那段记忆不是弟子的,而是师尊的,对不对?”   谢知微毫无防备的又被他抱了起来,不由一头黑线。   怎么,怕黑莲白莲玄铁锁链什么的都绑不住为师,你就身体力行的当人肉结界?你也太高估为师的本事了。   穆涸见怀里的人一直垂着眉眼,薄唇紧闭,就有些急了。忍不住抓起他的双肩,问:“师尊怎么不说话,师尊,你不要这……”   忽的一道冰冷的物件横在中间,生生拉开二人的距离。   穆涸愕然低下头,那正是先前被谢知微接在手中的青萍剑。此刻泛着凛凛剑光,剑身上微有寒意流转。   穆涸恍惚的看向谢知微,眸光却又在一瞬间回复清明。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喃喃道:“我就知道,这又是假的……”   假的?   谢知微心里冷笑,没错,终于肯撕破脸说我骗了你吗?浪费你四年的感情真对不住啊。   ……希望草蟒英雄的灵泉还够用几年。   谢知微破罐子破摔道:“为师一贫如洗,你清楚的。这把青萍剑你还收好,其余实在给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第78章 初吻   鬼知道他为了说这句话攥了多久的勇气。   不过说完以后好像……还挺轻松,挺释然的。   他转过身去,作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等待对方恼羞成怒,然后用比弄死白见著更残酷的手法,来弄死他。   极为漫长的几秒钟过去,背后风平浪静。   谢知微清楚,以男主如今的性格,就算恼火也不可能一下子暴跳如雷,再等一下。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穆涸在他后面依然无动于衷。   谢知微开始犯嘀咕了,忍不住回头看。发现穆涸站在原地,衣袍无风自动。他两眼紧闭,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在努力克制什么。   谢知微忍不住伸手向前探了探,发现他周身隐隐有气浪流动,可以清晰辨别其中掺杂着红莲的煞气。   按理说,男主身上三朵莲座应该融合的很好,不应该单独出现红莲煞气,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穆涸猛然睁开眼,一把握住了谢知微的手。   他眸中本是清明的,却在看见谢知微的那一刹那变得茫然。他极迅速,也极仔细的审视着谢知微的脸,就像身在一个短暂且真实的梦境,眼前的人马上就会消失。   这表情虽然很深情,然而搁在此刻,却又呈现出一种违和的病态。   穆涸的另一只手,忽然放在了谢知微微微睁大的眼角,然后由上而下,十分轻柔的抚摸到脸颊。   谢知微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喉咙,猜不到对方想干什么——他的想象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穆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越来越严重了……不过,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我……很喜欢。”   谢知微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惊恐。   如果他没记错,刚刚是在和男主暗示要恩断义绝的吧?   怎么剧情急转直下,男主对着他说“很喜欢”?   虽然不明白男主到底是抽风了还是吃错药了,会忽然出现幻觉。可男主究竟把他看成谁了?澹台梦?秋重云?还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尹无双啊!   谢知微往后退,想跟他把话说清楚。哪知道身子刚稍稍错开些,穆涸就像丢了什么珍奇的宝贝似的,赶紧跟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谢知微一边挣扎一边道:“有没有搞错!”   虽然四年前男主还小的时候,他总喜欢搂搂抱抱摸摸头。可那是抓住机会显摆自己的地位,而且大人对孩子这样没什么不对啊。现在男主比他还高大威武了,两个人再这么抱着……气势上吃亏的是他好不好!   谢知微好容易偏过头,看见穆涸一副惊慌失措,唯恐他飞了的样子,忍不住想:看男主对那三个妹子不冷不热的,会这么难舍难分?难不成男主喜欢的另有其人?   哪家姑娘!如果有,我一定撑着这条老命替男主把她给弄来。   谢知微目光亮了亮,似乎看到了感情线的希望。穆涸忽然埋在他肩窝处,轻声道:“错?是……师尊,弟子知错了。”   谢知微心里冷笑,何止是错,你简直罪大恶极。先是追着打,再是拿黑莲虐,最后掐脖子。现在还把我当成妹子抱,桩桩件件,我上哪说理去!   连日来积攒的满肚子委屈,化作一股无名火,从谢知微心中烧起来,他也没心思再体贴的给男主盘算妹子的事了。抬眼看着穆涸,淡淡道:“是你在坟前说不想再拜,现在认错又是为何?”   一日为师,终身不弃。   这话可不只是约束师父的好么!   穆涸嗫嚅道:“那是因为……”他顿住了,脸上出现疑惑之色,又开始像先前那般,茫然而又深情的凝视谢知微。   谢知微问:“因为什么?”   穆涸重新托起他清瘦的下巴,自嘲一般的自言自语道:“我和一个幻象说这么多作甚。”   谢知微一愣,然后火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说我是幻象?”   “既是幻象,又如此真实,那……”穆涸游离的指尖终于停在谢知微的嘴角,他痴痴的笑起来,“做些什么,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说罢,还不待谢知微给出什么反应,他猛地一把扯开了谢知微的衣襟。   而由于这几日秋老虎厉害,谢知微怕热,斗篷下面也就只穿了这一层。领口一敞,他的锁骨连同锁骨以下大片皮肉都露了出来。   男主这行为已经不算奇怪了,简直称得上变态!   谢知微用尽全力推开他,大声呵斥:“你要有话就好好说,扯衣服作甚!”   他往后连退数步,低头查看,发现胸前的两片衣料已经被撕裂了。   心在滴血,这是上好的绸缎啊……   他抬起头,怒意表现在脸上:“你擦亮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什么幻象,我!是!你!师!尊!谢!知!微!”   穆涸正往他这里步步紧逼,闻言瞳孔一缩,目光恍惚了一瞬,喃喃道:“是……是么?真的么?”   他周身的红莲煞气激剧流动,显然他的内心也在挣扎。   “逆徒!”谢知微怒不可支:“当年悉心教导,倾囊相授,为你不惜在天下人面前扯谎。而今我落得一无所有,你却如此无礼,难道,要欺师灭祖不成?”   穆涸诚惶诚恐的道:“不是的师尊,弟子不敢。”他将一只手放在额角,神情有些痛苦。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压制,很快他就重新看向谢知微,面色已然缓和下来,眉心却还皱着。   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趁着他对自己还有些敬畏之心,抓紧时间开溜。   谢知微大着胆子高冷道:“你太令人失望了……你我二人,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穆涸木然的站在那里,没有动。   谢知微放下心来,转身就走。可他才刚迈开一步,周身就泛起白莲光华,继而黑莲的气息丝丝缕缕蔓延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他顿时想起了先前被穆涸拿黑莲虐的恐惧。   可装逼到一半,此时怂了,太对不起这来之不易的对手戏。   谢知微冷声道:“还说你不敢?”   最后一个字刚说罢,他就又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谢知微面无表情的想,都抱了第三次了,是挺熟悉的……   穆涸和他对面而立,他眉头缓缓松开,一点点凑近,梦呓般的道:“师尊不会对我如此冷酷无情,所以,这全都是幻象,不必顾及什么。”   谢知微目瞪口呆,男主你可真行,对你好就是师尊,对你不好就是幻象,可以为所欲为喊打喊杀了是吧?   不过……看这样子,绝逼也不是要喊打喊杀。   他不敢动,而穆涸和脸离他越来越近,甚至有略带湿润的鼻息迎面而来。   他的双眼越睁越大,终于,两片微凉的嘴唇和他的贴在一处。   周遭静的出奇,就好像院落外的流水和风声全都被屏蔽了。   穆涸轻轻闭上眼,睫毛颤动不止,脸颊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谢知微发出一声闷哼,手脚并用的去推他,本能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可对方纹丝不动,非但黑莲和白莲叠加禁锢他的行动,就连他的双手都被穆涸按到背后,牢牢的攥着。   穆涸享受极了,在和谢知微的嘴唇碰触瞬间,他触电般的颤抖一下。不多时,就像每一个献出初吻的小男生那般,试试探探的想要再进一步。他牢牢抱着怀里的人,不让对方有半点挣扎的余地。然后,他张嘴含住对方的两片薄唇,轻轻吮吸了一下,似乎觉得很可口,又伸出舌尖想要往里探。   这是个吻,相当青涩的吻。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知微似乎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很久以后,他无聊时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然后他认为,那是他的节操。   但此时,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背上汗毛全部炸起,一颗心几乎快要停跳,千般感触汇成四个字——毛骨悚然。   他把嘴唇闭的严丝合缝,坚决不让穆涸再进一步!   他认为,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果然,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穆涸许久都没有撬开他的牙关。最后,穆涸终于放弃了似的,把他按在怀里狠狠揉搓片刻,又在他嘴上赌气般的咬了一下,才终于离开了他的嘴。   谢知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嫌弃的看着二人唇间扯出来的一条银丝,觉得自己差点日了狗了……啊不,差点被狗日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妹子的幻象,竟然这么霸道。穆涸前一秒还在假模假样的赔罪,后一秒就要上她。   能被穆涸独宠,这感觉一定死去活来,不要不要的。   等等,都这个时候了还考虑这个,先想想怎么逃命好么?   谢知微强行收起那些揶揄的想法,义正言辞道:“放手!”   “不可能。”   “你……”   穆涸用舌尖将银丝舔到口中,抿了抿嘴,似乎在细细品味那点味道,然后他笑起来,笑中居然同时掺杂了幸福和痛苦两种情绪。他指尖触摸着谢知微嘴边的水渍,轻声道:“不愧是师尊,就连产生的幻象都如此美好……”   谢知微本在拼命的掰他的手,忽然停下了:“你说什么?”   穆涸叹息一般的道:“师尊,你可知……弟子喜欢了你多久……” 第79章 心迹   谢知微结结巴巴的问:“喜、喜……欢谁?”   换来斩钉截铁的一句答复:“喜欢师尊,弟子此生只喜欢师尊一个人!”   这话穆涸从不曾说出口过。   谢知微活着时他不敢说,谢知微死后,就更不敢说了。这么多年,他也试图通过一些旁门左道为谢知微招魂,可是从未成功过。   他就猜想,大概是没有能力报仇,师尊生气不愿见他。倘若再把这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话说出来,师尊一定会更加厌弃他。因此,这个念想在他心里竟生生压下去,藏了足有四年。   红莲在他的体内融合得并不好,以至于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出现了差池。最初,已经许久不曾做梦的他,开始频频做梦。那些不堪回首的前生今世反复折磨着他,梦境中谢知微染血的脸一次比一次清晰。   没几日,他就连偶尔走神时,也能看到谢知微的背影在眼前忽隐忽现。   坐拥几样宝物,加上修为愈发高深,时至今日,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比了解。他很快意识到这是红莲与精神力排斥生出的幻象,但他潜意识中还是自我麻痹。告诉自己,这是师尊想他了。   然而今日的幻象太真实,眼前出现的也不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更非噩梦里那个浑身浴血的师尊。   他摸着了,抱着了,甚至亲着了。   他忍不住把那些早就想说的话全部吐露,师尊还生气了。   这……真的是师尊么?果然如他多年前痴想的那样,师尊会给他这个反应?   还是想的太多,这个幻象是他内心种种不安的映射?   “师尊……”穆涸又轻轻唤了一声,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总忍不住想再用些力道,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又怕稍一用力,此刻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而怀里的“幻象”眉目依旧,甚至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鲜活灵动。他虽然安安静静的任自己摆圌弄,可眼中却有几分愕然,几分慌乱,还有微不可查的……怒意。   “师尊眼睛真好看,我这是在说什么……”穆涸捧着怀中人的脸,梦呓一般的道:“若不好看,能让我看第一眼,就记到现在?”   他的另一只手沿着瘦削的脖颈一路往下,掌心隔着衣物,几乎能摸圌到骨头。指尖挑开那被扯破的前襟,碰到略带苍白的皮肤,怀里的人浑身一震。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神却迷茫了:“幻象的衣服也会破么?”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招呼下来。   穆涸脸上火圌辣辣的。   他修炼多年,寻常的力道不会让他产生痛感——这是一记灵力雄厚的巴掌。   虽然不至于伤到皮肉,但他眼神总算清明了。   “幻象”并没有消散,还完完整整的被他抱着。   原来这是真的师尊,不是幻象!   他又惊又喜的低下头,脸上挨的那一巴掌早就抛之脑后。造极城外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被他飞快的记起来。   ——棺材是空的。   ——他亲眼看着赤炎的面具破碎,露出底下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刺竹林中,那个人再次拿起青萍剑,以几乎和当年毫无二致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再次相见,师尊的态度与他截然相反。   师尊要他“好自为之”,师尊没有再对他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意,然后他就当场崩溃,把师尊当成了幻象,他对师尊……   穆涸瞳孔微微收缩,刚低下头,就对上了谢知微的满脸怒意。   “你这个……逆徒!”   谢知微大力推开他,一边竭尽全力的后退,一边胡乱拿衣物遮掩胸前。   他踉踉跄跄退到门口,感到头晕眼花,浑身上下像是被雷劈了,就连脑海里也是一片天雷滚滚雷霆万钧,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剧情为什么会歪,男主为什么把各种女人一一错过,为什么男主会练成他的笔迹,男主对着他的棺材说不想活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十万个为什么,全在男主说喜欢他以后有了解答。   这整篇文的逻辑……通了。   巨大打击之下,谢知微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整个身子晃晃荡荡,靠着门才能勉强站稳。   穆涸见状,就想上前扶他。   “别过来!离我远点!”   谢知微警觉的盯着穆涸,目光充满了惊恐。   是的,就连先前觉得穆涸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时,他都不曾受到这么大的惊吓。   他要是死了,还能指望灵泉救一救。可此时内心蒙上的阴影,除非把他脑子拎出来洗干净,否则他永远忘不了男主用本该对女主的深情口吻,对他说“喜欢”。   好好的种马文,好好的种马文男主,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   他死的这四年里,男主身上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四年前男主就已经开始不对了而他没有觉察到?   不会吧,那时候和男主虽然没有形影不离,可男主的一举一动他尽在掌握啊!   谢知微疑惑了,难不成是哥的气质太出众,导致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比原主谢知微更吸引人?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把种马男主养成了基佬啊!!!抢戏是很过瘾,可是从来没想过把妹子们的戏也给抢了啊!   那都是什么糟糕戏份啊!占据了原著三分之一的篇幅啊!没日没夜啊!在男主身下不要不要的啊!   谢知微不受控制的就去联想草蟒英雄笔下的那些不可描述情节,从床上到野外,从这种姿势到那种姿势……一幅幅画面自行替换成他自己,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狠狠的一闭眼,扒着门就要往外跑,哪知脚下一空,紧接着他就落到了一团黑莲光影中。   那光影一层层缠着他,虽然紧,却很柔软,有别于先前血河池里杀气四溢的情形。但谢知微此时压根不会因为这点差别对待,就对穆涸假以辞色。   他面无表情的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虽然为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你误会,但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穆涸闪身而入,黑脸光影流淌在他明俊的脸上,他紧盯着谢知微,看起来十分紧张。   “我知道,正常男人都会喜欢女人。师尊告诉我是谁,弟子保证一定……不会动她。”   谢知微满头黑线,少年你咬牙切齿的表现这么明显,我信你才有鬼。   再说,劳资问心无愧。一心埋头搞事业,就算搁在前世,也是绯闻为零的人民好演员。更别说这一世形势严峻,更要和异性撇清关系——原定的剧情,每个女人都有可能和你发展出关系啊喂!   谢知微断然道:“我谁都不喜欢。”   所以你也死了这条心吧,哥是不会和你这个基佬同流合污的!   “为什么?”穆涸扯住谢知微的袖子,不甘心的追问,“那为何师尊还要收留弟子……还对弟子那么好?”   “我只当你是个孩子,若这样不妥,那以后为师注意便是。”谢知微目光落在穆涸骨节发白的双手上,忍不住提醒他,“再用点力,袖子也被你扯破了。”   “师尊恕罪,弟子不是故意的……”穆涸手一松,瞧见谢知微破裂的前襟,那下面的似乎还有些微微发红的痕迹,他顿时想起方才神志不清时对谢知微的所为。不由自主的,耳朵根就开始发烫。   谢知微在气头上,浑然不觉,犹自摆出为人师表的架子讲大道理:“我与你乃是师徒,又俱是男身,本就不合人伦。再者,我此生从未想过和谁怎样,此事今后再勿提起!”   穆涸低下头去,低低的道:“师尊就不能……想一想么。”   “不能。”   “拿我当孩子么……”穆涸默然片刻,忽然语气强硬圌起来,“所以……弟子才决定,今后都不要再拜师尊了!”   他抬起头,眸中一片幽深,其中包含的复杂情绪几乎能把人吞没。   “你想如何?”谢知微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可黑莲的包围下,他半点也动弹不得。不由得慌了,这可是男主,如今就是想要他的命都不算难事。   可要他做别的……那还是要他的命吧。   穆涸嘴角出现一丝弧度,整个人贴了过来:“有些事情,师尊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您往日清心寡欲,怕是从未尝过这种滋味,但弟子就不信,师尊会没有一点感觉。”他说到最后一句时,一只手已然放在谢知微的锁骨处,轻轻摩挲。   那感觉,有点痒。   谢知微是真急了:“你、你想如何!”   “看,师尊还是有感觉的。”穆涸如同叹息一般的说道,继而欺身而上,在谢知微的耳圌垂上咬了一口。感到怀里的人偏头躲闪,他也毫不在意,继续将其搂得更紧,“四年前师尊带弟子御剑,弟子站在后面看师尊时,就想对师尊这样做了。”   谢知微追悔莫及,看来不该带他御剑!   穆涸的舌尖舔过他的锁骨,“玄云山上被黑狼血淋了一身,师尊可知,当时弟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师尊沐浴的模样。”   谢知微欲哭无泪,看来不该大意被他看见自己洗澡!   穆涸动作忽然一停,凝视着谢知微的双眼,声音低了下去:“师尊绝对想不到弟子经历了什么,弟子原本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对谁动情,直到师尊出现,是师尊让弟子得以重生。”   谢知微简直想死,看来就不该走这个破烂剧情!   他压根不该穿越进来,全是他的错!他这就去找草蟒英雄,把他弄走还不行么!   还有,这叫重生么?少年你整个人生都毁了你知道么,你还笑得跟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似的。坐拥三千后宫的霸气种马直男,沦落为注孤生的死基佬有啥可高兴的,你可长点心吧! 第80章 胁迫   谢知微打算再大义凛然的呵斥一番,就算骂不醒这死基佬,也能出出气。可一张嘴,却“啊”了一声。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穆涸:“你……你放肆!”   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两腿圌间那个致命的部位被人握住了。   “你别碰我!”   然而那股力量纹丝不动,穆涸从他颈间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颇为痴恋,就好像他生气的样子也是世间最动人的。   谢知微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淡定,“为师的话,你不听了么?”   穆涸立刻恭敬起来,后退一步,抬起两只手道:“师尊,弟子已经听命了。”可他眼中的狡黠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他此刻的确没有碰谢知微,但谢知微腿圌间的异物感还在,并且力道越发不知轻重。先前还只是狎昵地握住而已,这会儿居然可疑的来回摩挲,并且如同羽毛一般轻柔的抚圌弄着最敏感的前端。   ——这是黑莲的气息。   黑莲可以直接施加在人的魂魄上。就好像先前惩戒溟空和谢知微假扮的“赤炎”时,寻常的力道,皮肉与魂魄的感触天差地别。如果只是蚊子叮咬,皮肉圌感受到的可能仅仅是半疼不痒,而魂魄的感触,则是直冲心底的刺痛。就连此时在谢知微身上的动作,也是如此。   更何况,这幅身体禁欲了百年,敏感度是数十倍叠加的。   谢知微要气炸了,可身体不受控制的起了反应。   “你!逆徒……”   紧接着就是一声低吟,谢知微骤然闭了嘴,咬紧牙关。   ……居然被弄硬了,是男主技术好,还是自己太饥渴?   谢知微生无可恋的闭起眼,听见穆涸在一旁轻声道:“师尊,真想拿一面镜子来,让您见识一下此刻的自己有多好看。”   这语气轻飘飘的,明明离他有些距离,却像游丝一般飘在他耳边,依稀还带着方才咬他耳圌垂时的湿热。谢知微额上见了汗,白莲光华束缚着他,黑莲气息又蛇行游走于他身上,他像是个被摆圌弄的傀儡,就算衣服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却还是羞耻到了极点。   随之而来的快圌感,同样让他羞耻到了极点。   前世他忙于拍戏,私生活很干净,但男人都有需求,他不是没有撸过。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感觉比他自己撸的舒服太多。   所以他才羞耻!   穆涸观察着谢知微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从隐忍到羞耻,再到无助。他的双眸深邃起来,手指轻轻一勾。那包裹着谢知微黑莲气息,动作蓦地剧烈起来。   谢知微站不住了,脚一软,却没有倒地。他被白莲光华稳稳的托起来,头微微扬起,牙关却还是紧圌咬着,眉头皱起,就像是在渡劫。   可越来越重的鼻息和微红的双颊,却让穆涸知道,他师尊没那么痛苦。   至少可比渡劫舒服多了。   谢知微残存的理智都用来和生理负隅顽抗了,连穆涸什么时候把他重新抱在怀里,都不知道。穆涸一只手捧起他的脸,喉头动了动,嘴唇贴过去,舌尖轻而易举撬开了他的牙关。   随之,谢知微口中泄圌出一声闷圌哼。   黑莲气息在他双圌腿圌间收紧,他的身体猛地痉圌挛一下,然后整个失去了力气。   一瞬间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衣服……又该换了。   他大口喘着气,睁开眼,看见穆涸近在咫尺的双眼。   他偏头避开穆涸的嘴唇,神色冷淡。   穆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可是抱着他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心翼翼:“师尊在生弟子的气么?可是师尊明明这么有感觉。”   谢知微沉声道:“你想效仿溟空,让为师成为第二个沈幽么?”   此言一出,彼此都愣了。   这也难为谢知微,他一个戏痴,天天净琢磨剧本和演技了,当年在各种混乱的娱乐圈里俨如一股清流。对同性这种事的认知多是在一些影视作品上得到的,也有个别圈子里的男艺人搞这个,但人家跟他不熟,在他这种大前辈面前不敢过多表现。也是偶然听到些风声,他才半冷不热的给一句“原来如此”,觉得那些东西离他很远,不接触,也不想接触。   他此刻之所以本能的提起溟空和沈幽,全是因为他穿过来之后,被那个坑爹的同人剧情荼毒得太惨。他当时只顾着入戏打副本,对着那种桥段要不打哈欠要不没眼看,天知道多年以后,就应在了自己身上。   而沈幽的悲惨遭遇,和玄云剑派团灭的坑爹结局,无不让他产生一种偏见——基佬是变圌态,搞基没有好下场。   再看穆涸,原本微红的脸几乎血色退尽,就连抓着他的手都松了许多。   果然,这个血淋淋的例子,不止他谢知微记着。   谢知微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开,迅速往上拽了拽衣服。   穆涸见他如此忌惮自己,眸中暗了些许,半晌苦笑道:“师尊将弟子比作溟空?”   谢知微垂着眼,不吭声。   把男主和一个小炮灰一概而论的确不合适,但全文的基佬就你俩,别的也挑不出来啊!   而且男主比溟空帅多了,变圌态起来,也比溟空不是人多了。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穆涸终于开了口:“如果师尊真的这么想我,我……”他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眯,猛地抓起谢知微的手腕,“我只好……”   “你!”谢知微猝不及防又撞到他怀里,皱眉抬起头,却吓了一跳。   穆涸死死的盯着他,竟些种自暴自弃的意思。   谢知微心惊肉跳:“你只好如何?”   穆涸微对着他笑起来,一字一句道:“弟子只好……如师尊所愿。”   谢知微慌了,沈幽如同傀儡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那双毫无神采的眼善恶不知,冷热不知,爱恨不知,还不如死了干净。   “你放手!”   穆涸狠狠的把他按在怀里,黑莲白莲的花瓣一并裹上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放手?我怎么舍得?”   穆涸柔声道:“就算今日弟子不吐露心迹,师尊也不会留下来,对么?否则,怎么会改头换面,就算被圌逼得命悬一线,也不肯表明身份与我相认。师尊,你可有想过弟子半分?”   大力按圌压之下,谢知微的侧脸紧紧贴在他胸前。能清晰听见一阵阵心音,急促有力,与穆涸轻飘飘的语气截然相反。   “四年前,就是这样在我怀里停止呼吸,停止心跳,弟子难过的很。师尊现在回来了,弟子还是难过的很……师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弟子说的?”   谢知微感到自己快被勒死了,他面无表情的想,本来是想各种道歉赔不是的,现在……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固圌守着神识中的最后一点清明,试图去敲系统。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呼唤:“有人吗——恩公,你是不是在里面——”   这女声好熟悉。   是澹台梦的声音!   她不是被关在魔宗的么,怎么就跑出来了,还找到了这里?   谢知微感动的要哭了,看来没白疼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是她跑来救自己,简直雪中送炭!不!是送锅炉!   穆涸自然也听见了澹台梦的声音,他把谢知微搂起来,沉着脸看向门外。   院落上方的青光微微抖动,青萍剑生出的结界似乎被什么东西试图破坏。很快,外面一个角落升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华,粘附在青光之上,所到之处,青光蚕食得几近透明。虽然速度很缓慢,但效果肉圌眼可见。   谢知微看着这情形,依稀想起了他刚认识草蟒英雄时,听到的一句神形容。   蝶形护翼从天而降!   他一高兴,眉心都舒展了些。穆涸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发狠似的捏起他的下巴。“那个白衣女子……”   谢知微闷圌哼一声,重新骤起眉头,一瞬间本能的挣扎立马被穆涸压制下去。   穆涸声音又低又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弟子首次随圌师尊上登天城时,在河边见到的就是她,对不对!她居然没有死……我才明白,为什么师尊要我穿白衣……”   你是男主,她是女主,穿个情侣装哪里不对!   谢知微心里咆哮,费力的从穆涸怀里抬起头,想辩解什么,可是忽然睁大了眼睛。   黑莲的气息忽然分出一两股,如丝如线,顺着他的口鼻钻了进去。   一入体内,倏尔散开,几乎瞬间充斥了他整个神识。   谢知微眼前发黑,张了张嘴,想咳却咳不出来,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逆……徒……”他软圌绵绵的倒下去,纵然不甘心,却还是闭上了双眼。   穆涸将他接在怀中,低头轻声道:“师尊安歇,弟子去见识见识她到底哪里好,以至于师尊对她……”   后面的话生生止住,师尊绝对不能对除他之外的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心思。   只要师尊活生生的存在于世间,他就无法容忍!   他凝视着怀里的人,心头忽然一阵恐惧。   因为谢知微此时闭着眼,像极了和四年前一步崖上,在他怀中慢慢变凉的样子。穆涸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慌得叫了一声:“师尊!”   顿时白莲和黑莲的光影尽数撤去,他十分小心的把谢知微放在地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在他鼻下感触到温热均匀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短短片刻,他的额上竟已有了汗意。   穆涸闭上眼,有些痛苦的道:“可是……弟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连您也无法指教弟子吧……”   他深吸一口气,将谢知微打横抱起来,极其小心的放在了床上。   金莲还在与结界相抗,穆涸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只如痴如醉的看着谢知微的脸。由于昏睡,谢知微面容十分安恬。他五官本就柔和,气质又是清隽之流,此时已全不见方才冷淡疏离的影子。穆涸指尖抚过,轻而易举便撬开了那两片薄唇,他越凑越近,终于贴在了一处。 第81章 释疑   结界最薄弱之处,终于见了一道缺口。   然而金光仍然不依不饶的吞噬着,澹台梦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眉心舒缓了些。她取出随身佩剑,足尖一点,御剑而起,隔着缺口向里看。   几支竹子立在院落中,半掩的窗缝里依稀有人影晃动。   澹台梦忙又唤了一声:“是恩公么?”   四下里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澹台梦略一思量,又以不卑不亢的态度道:“里面的可是穆涸世子?听闻我那位恩公似乎被世子带来了这里,民女因救人心切,莽撞失礼,还望世子见谅。”   仍然没有得到回复。   屋内的人似乎在床榻上坐着,像一座石像一般,对她的问询充耳不闻。   澹台梦心中疑惑,眼见金光打出的缺口已经足可一个成年人进入,她便不再迟疑,道一声“得罪了”,便要御剑往里进。   忽然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秋高气爽,断然不会平地起风,这似乎是被什么迅疾的动作带起的。   紧接着,从竹林里传出一声猫叫。   澹台梦下意识的错开身子,一道白影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虽不曾伤到她的皮肉,却在和她错身而过时,打落了她鬓上的木簪。   这措手不及的一下让澹台梦失去了平衡,慌忙调整身姿,才稳稳落在院落前。   “庸脂俗粉,不过如此。”   随着一声淡漠的讥诮,一个白衣人从缺口处飘然而出。一瞬间,他身后红、黑、白三重莲花光影快速闪烁,加上白衣人无悲无喜的表情,犹如神祇临世。   由于这两日关在魔宗,澹台梦身上的白衣不曾换洗,已经有些污浊。她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顿觉相形见绌。她一心记挂着恩公的安危,也顾不上难为情了,颔首道:“世子,你终于现身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目下无尘,冷心冷面的九州王世子,看她的眼神里,居然是明显的厌憎。   澹台梦虽然奇怪,却也不甚在意,继续道:“想必世子已经知道了,赤炎已死,被你抓圌住的那个是我恩公乔装的,还请世子放人。”   先前袭圌击她的白影,忽的从地上跳起来,堪堪落在穆涸怀中,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听闻天下仅剩一只雪狸兽,被九州王养着,想必就是这一只。此时它被穆涸抱着温驯非常,和普通的家猫无异,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穆涸伸手摸了下它的头,漫不经心的道:“云姨告诉你的?”   澹台梦一愣,随即坦然道:“不错,世子是聪明人,我便隐瞒了你也不信。况且那位圣女也不傻,她这么做,也一定有她的用意。”   原来,澹台梦被关着的这几天,一直听见风声说魔宗变天了,赤炎被秋重云和穆涸联手抓起来,似乎是要拿去血祭碧虚真人谢知微。她便要找秋重云质问,可她一个阶下囚,没人理会,只得干着急,默默祈求恩公不要出事。   如坐针毡的等了两日,秋重云忽然凭空出现在大牢里。神神秘秘的告诉她恩公没死,要她去找穆涸要人,并且将穆涸这座别院的位置详细告知。   ——其实秋重云也是歪打正着。她那日眼见瞒天过海的事即将败露,寻了个借口脱身。而她压根不知道谢知微的真实身份,也不敢断定穆涸到底有没有把人杀了。她只要给穆涸使绊子,拖一时半会儿罢了。   澹台梦心知肚明自己是被利用了,可她只要救恩公,余下的暂且不相干。   她向前一步:“还请世子放了恩公,不要错抓好人。”   穆涸眼睛微微一眯,松开手,让雪狸兽跳下去。   “他的确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穆涸缓缓道,还不待澹台梦眼中燃起希望,他就往下道,“但抓到他,是我此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澹台梦看见他忽然勾起的嘴角,吃了一惊:“所以你……”   “所以,我怎么可能再放开他。”   穆涸翩然落地,四下里有清爽的风将尘土连同落下的竹叶一并吹起,而他衣袍却干净到一尘不染。他垂着眼,似乎再也不屑去看澹台梦,“非但如此,我还要将碍眼的人一并抹杀,比如,你。”   澹台梦从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可他周圌身的杀气却瞬间迸发出来。   同一时间,黑莲和白莲的光华化作数十条,好似蛇一般向她袭去。澹台梦眉心一皱,便咬唇往后闪避,她有些不悦了:“你明知道恩公并不是赤炎,却还要一意孤行,未免太有失身份!”   “身份?”穆涸若有所思,攻势却丝毫不变,“不得不说,这身份真是好用。可若从一开始便处在这个位置上,又怎会遇见他?或许……我遭受了一世的苦难,便是为了见到他。”   澹台梦正祭起金莲,费力的和黑白双莲抵抗,闻言有些茫然:“什……什么苦难?”   白莲的屏障一层层包围上来,使澹台梦的动作越发施展不开,而黑莲又不停瓦解金莲的防御,一时间巨大的气浪在竹林中掀起来。   不过瞬息之间,穆涸面色冰冷的移至她面前,自顾自的说:“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千千万万,你说,还怎么可能再让他离开?”   语落,白莲光华终于破开金光,狠狠的缠上澹台梦的脖子。   澹台梦的脖子几乎要被勒断了,她的脸憋得通红,眼前冒出金星。可生死一线之际,她还不忘试图提醒这个看似尊贵出尘,却疑似失心疯的世子:“我死不足惜……但求……求你,恩公……还……没有见到……那个人……”   穆涸脸色一沉,语气冷到了极点:“什么人?”   师尊居然还有别人要见?他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宁愿说给这个女人,都不愿对他吐露么?   然而澹台梦已经奄奄一息,拼尽全力张了张嘴,哪里还能再发出声。   穆涸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而后将手一挥,黑莲白莲的光华散去,澹台梦重重的摔在地上。   “说。”   “这是恩公的私事,我原不该张扬……”澹台梦大口喘了半天,忍痛抬起头,看见此时穆涸双眼通红,如同修罗一般,再联想他可能也会这般对待谢知微。于是顾不上什么私事不私事了,直视着他道:“好,我说,但你先答应我,不要伤害恩公,更不能杀他。”   穆涸面露讥讽,却还是点头:“嗯。”   澹台梦闭起眼,小声念叨一句:“恩公不要怪我,我全是为了救你。”然后睁开眼道,“恩公说,那算是他的亲人,他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总会让他想起那个人。”   穆涸脸色越发难看,手上关节被他攥得咯咯作响:“那个人……到底是谁?”   澹台梦见他这样,心里有些不屑。她轻易不会对一个人产生偏见,但无奈这位世子平日里完美的几乎接近仙人,落差如此之大,她鬼使神差的想:还是恩公表里如一,不装不做作。   澹台梦很快从穆涸身上挪开目光,道:“恩公不肯说,不过看他特别惆怅的样子,想来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可是恩公却说,那个人如果见了他,大概不会开心的。”   穆涸几乎是咬牙切齿:“什么人,竟如此不知好歹。”   看他这样,澹台梦忽然想起往日点滴,不由替谢知微感到不平,“不知道呢,不过,你别怪我说话耿直,其实我觉得世子你也非常不知好歹。”   穆涸目光一凛,猛地一挥袖:“放肆!”   澹台梦被雄劲的灵力剧烈冲撞,顿时往后飞去,好在身后是一排细长的竹子,堪堪接住她,没有磕到碰到。   但这么一来,把澹台梦的倔强也给激出来了,她扶着竹子站起来,傲然道:“你可知恩公背后提到你时,又是怎样的态度?”   穆涸被谢知微冷了半晌,又胡思乱想了半晌,此时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他……他提过我?”   “不错。”   穆涸向前一步,紧盯着澹台梦:“他说什么了?”   这位世子好像挺……紧张的?   澹台梦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一五一十道:“他夸你深得谢真人的真传,前途不可估量。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恩公说你一表人才……还要我放下对你的偏见,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已经听他的放下了,你千万别介意。”   穆涸道:“别废话,说下去。”   “世人都以为你四年不回造极城,是你忘恩负义。但恩公却说不是这样的,还记得之前尹郡主抢他的龙虾糖人么,他说因为你母亲和谢真人都给你买过,所以你会一直记着。他说你一直穿白衣,是因为谢真人驾鹤西去之时,你也恰好穿了白衣。”   澹台梦说了一大堆,缓了口气,低声咕哝道:“难不成,他觉得你穿白衣好看,所以也给我买了白色的?”   “龙虾糖人……白衣……”穆涸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   澹台梦道:“不过你也别多想,恩公大概对你只是客套。他似乎不太想见你,否则,他也不会宁肯跳进泥潭,也避免与你打照面。你还记得那天他爆了粗口么,他那么有风度的一个人,一定是急坏了,事后又自责的很。就为了一句粗口,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足有一天不肯开口说话。” 第82章 克制   怪不得,那个身影如此熟悉。虽然不似四年前那般瘦骨嶙峋,又穿了一身流俗的衣物,却还是盖不住那独特的气质。   ——因为那正是师尊本人!   可是师尊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了躲避他,居然跳到泥潭里。他还爆粗口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果然聪明。   谁能想到一个胆小懦弱,言行粗俗的人,会是名动天下的碧虚真人?   澹台梦见穆涸不吭声,以为这个性格怪癖的世子终于知道理亏了,不禁添油加醋道:“可见恩公有多不想见你,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躲着。我不知道恩公与你从前是否相识,有何过节。但就凭恩公为你说话,你也不该将他和赤炎相提并论。”   穆涸已经没有心思听澹台梦在絮叨什么了,他心中疑云重重。   师尊……为什么要躲着他?   师尊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又是谁?   他浑浑噩噩的站着,整颗心一时云端,一时谷底,竟不知对谢知微是爱还是恨。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师尊居然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不愿见他,又为何圌在一个不相干的人那里对他百般夸赞,提到的还都是他特别看重的回忆。   口口声声说着让他好自为之,可先前在血河池里,把他折断的手指一一修复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既然对他无情,那离他远远的岂不干脆?以不同身份出现在他身边,难道……   穆涸喃喃道:“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夕阳西斜,余晖洒在他的衣袍上,就好似暖阳映照素雪,氤氲出一层朦胧的光。而他失落了一瞬,忽然抬起眼睑,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喜的事,眸中有光芒重新凝聚。   这复杂的表情虽然让人难懂,不过澹台梦还是看出了些端倪,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些:“难不成你从前真的认识恩公?那,他说的那个人你也认识?”   这声问询,让穆涸总算回过神,他的瞳孔有了焦距,重新泛出冰冷的寒意,可他的嘴角却一点一点的现出笑意。   他转过身去:“你走吧。”   他态度转变太快,让澹台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涸迈步,徐徐走向院落。“你还没重要到,让我动手杀你。”   是他高估了这个女人在师尊心里的分量。若此时将她杀掉,日后师尊知道真相,他秉性善良,重情重义,反而会为她伤心。   何况……这女人误打误撞,还让他窥见了师尊的心意。   澹台梦放开扶着的竹子,踉踉跄跄的追上去:“那、你不会伤害恩公的,对吧?”   细密的风声里,只传来轻轻的一声:“哼。”   而随着这一声回应,澹台梦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顿时跌坐在地。   眼前哪里还有穆涸的影子,连原本青堂瓦舍的小院也看不太清了,整个竹林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白雾,却又比白雾坚硬不知多少倍,宛如壁垒。   澹台梦试着敲打几下,纹丝不动。她使出金莲,攒足了力气试图用金光攻破。   但这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凡是金光碰触的地方,白雾中会泛起许多黑气,将之尽数吸走,恢复如初,绵绵不绝的金光就好像进入了一片黑洞里。   澹台梦没见识过黑莲和白莲——整个天下都以为这两样宝物随着谢知微的性命烟消云散,成了个传说。   她以为这是穆涸的修为太可怕,居然连金莲都无可奈何。   而她觉得,更可怕的是那位世子的为人。忽而要杀她,忽而又和她还算耐心的谈论恩公,忽而又要放她走。恩公落在他手上,一定被折磨的很辛苦。   看来,需要搬救兵,还得是相当厉害的那种。   澹台梦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往院落里喊:“恩公你放心,我一定找高手来救你!”   穆涸在即将踏过门槛时,忽然停下了步子。   他发誓,在种种疑云被他想明白之后,他此刻无比想见到师尊。   但他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十分有自制力的人。他不敢保证,以现在这样复杂的心情,见到世尊以后,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但他那么喜欢师尊,因此,绝对要克制!   他知道,师尊虽然看起来好说话又和蔼,实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甚至有些倔强。   否则四年前,他也不会将中毒的事瞒了所有人,四年后他也不会再归来时又瞒了所有人。可是师尊这些想法和主见,似乎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穆涸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向屋内看去。   纱帐半垂,谢知微安静的平躺在那里,身上盖着薄被,似乎睡得很踏实。   穆涸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师尊睡着的样子,也或许,当年心事太重,背负太多,师尊只有现在才能安枕。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如果师尊当年能稍微自私一点,强硬一点,怎么会有后来的结局?   抑或师尊不愿再回到以前的身份,多半也是被伤透了心,下辈子想要只为自己活着。   师尊如果真有这样的觉悟,那再好不过,四年前他恨不得师尊如此。   可是谁叫世间还有一个叫穆涸的人,师尊的下半生注定是少不了他了。   如此说来,遇到他,师尊还真是有些倒霉?   穆涸在他枯燥乏味的人生中,难得自我调侃了一下,刚觉得好笑,却忽然瞳孔一缩。   “兰修遇着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一声怒斥在他脑海中像一道霹雳一般炸出来,紧接着,溟空的所作所为以及沈幽的惨状一一浮现。   穆涸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心潮压下去,然后在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   四年前,他对溟空便是不屑的,又如何会像他一样?   何况,沈幽对溟空的感情,又怎么能和师尊对他的感情相提并论?   师尊为了避开他,都不惜爆粗口,可见,他在师尊的心目中有多重要。   除了他,师尊还为了别人爆粗口么?   穆涸目光柔和下来,一步步走向床榻前,看向谢知微的眼神不再如先前那般满是偏执。   他缓缓坐在床上,将谢知微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明知道在黑莲的作用下,谢知微不会轻易醒来,他的动作还是无比轻缓。   窗外“狗”在捞池子里的金鱼,水花四溅,它半身的白毛都贴在身上。院子里的刺竹叶片青翠,偶尔被秋风垂下一两片,寂然无声。   夜色渐渐降下来,远天出现一抹月痕,光华清清淡淡,一如四年前岁寒居的夜空。   穆涸就这样抱着谢知微,似乎又回到了他捡了“狗”回来的那个傍晚。   师尊在书架上翻找,烛火拉长了他的影子,那时房舍虽然简陋,却如仙境。   穆涸摸上怀中人闭合的眼睛,指尖在他的睫毛上轻轻扫过,“师尊,此时抱着您,弟子才惊觉自己活着……真好。”   只要可以让师尊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让师尊永永远远的留在自己身边,那无论是什么办法,他都愿意尝试。   当年沈幽的事连他都觉得如鲠在喉,更不用给师尊留下多大的阴影。   好,师尊不喜欢被强迫,那他就慢慢的来。   为了师尊,他愿意克制。   穆涸小心的将谢知微重新放回床上,正待将他唤圌醒,和他好好说。谁料一不留神,谢知微身上的锦缎薄被滑下来,顿时,他上半截身体暴露在穆涸的视线里。   他虽然还穿着衣服,但比不穿好不到哪里去。   那衣服已经破得盖不住上半身,底下露出皮肉来,锁骨和脖颈上面还有先前被穆涸揉搓出的淡淡红痕。   谢知微眉目低垂,这一日被来回折腾,鬓边出来许多乱发,此时盖在脸上,与他素日整齐淡定的模样分外不同。   他呼吸均匀,绵长,人事不省。看起来颓废无助,但他面容端和,又多了不少禁欲的气息。   在分别的时间里,穆涸无数次想着谢知微的样子,可那些全都是记忆中的师尊。   此时的师尊真是……超乎想象。   穆涸准备祭出黑莲的想法顿时收了,他眸子深邃起来,感到口干舌燥,伸手撩起衣袍,鬼使神差的也上了床。   他喉咙里咽了一下,心想:虽然不会强迫师尊,但做些别的事情……如果不让师尊知道,也、也可以吧?   他这么忖着,手上已经开始行动了。   由于消瘦,谢知微的锁骨十分明晰。穆涸摸了两下,就忍不住伸出舌尖去圌舔,可动作又不敢太重,万一留下痕迹师尊会不高兴。   他生疏的舔来舔圌去,很快额角就出现了汗渍,脸红得厉害。   ——他浑身几乎热成了炭火。   他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四年了,自从师尊走后,他不是想着报仇就是想着去死,以至于那种事情竟是没再做过一次。   他拿起谢知微的手,那手上同样没多少肉,却很匀称很好看。因拿笔和持剑的缘故,手指和手心都有薄茧,穆涸在这只手浅浅的吻了一下,双手不可控制的微微打颤。   他有些兴奋,不,可以说非常兴奋。   一是做贼心虚,二是唇上的感触,还有谢知微身上残留的竹叶清香都如此真实。   他解下自己的腰带,松开衣裤,将谢知微的手放在了他双圌腿之间。 ***** 顿时,穆涸无法自持的发出一声叹息。 太舒服了,只是碰—碰,就比他四年前想着师尊达到顶峰时还要舒服。 “师尊……弟子真的、太喜欢师尊了。” 谢知微手心那层略硬的茧子摩擦着他的昂扬的欲望,快感直冲脑门。他整个趴在谢知微的身上,扳过谢知微的脸,与他唇舌交缠。 谢知微在沉睡中,牙关被轻易打开,口中津液被穆涸近乎疯狂的掠夺。直到谢知微的嘴唇有些发红,穆涸才稍稍松开口,但舌尖一直在谢知微的口中逗留,时而吮吸,时而纠缠。 穆涸索取的同时,还不忘渡些自己的过去,而后霸道的紧贴嘴唇,严丝合缝。终于谢知微的喉头动了动,无意识的将口中混合着他的唾液吞咽下去。 穆涸满意极了,又转而去啃谢知微的喉结。 此时谢知微的手已经被整个他盖在分身上面,直至完全握住。 穆涸将脸埋在谢知微的颈间,加快手上动作.鼻息愈发粗重。不多时,谢知微的颈窝处一片湿热。 “师尊……好、好舒服,方才被弟子侍候,您是不是也如此……嗯……,师尊……” 穆涸被套弄的云里雾里,口中胡言乱语起来。他眯缝着眼,将一只手放在谢知微嘴上,摸索片刻,手指插了进去。 他感受着指尖的温热与柔软,同时抓着谢知微的手在分身上紧紧—握。 他颤声叫道:“师尊……” 继而浑身颤栗着泄了出来,他瘫倒在谢知微的身上,不住喘息着,将谢知微的手从衣裤里拿出。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已是一片白浊。 第83章 王府   谢知微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眼前所见十分陌生,以至于他像个僵尸似的挺了半晌,才猛然坐起来。   屋子里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同于那个小院子的朴实简陋,这地方挺大的,床是牙床,帷帐是锦缎,多宝阁上的一应陈设,老远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的珍惜古玩。   再加上蒙着琉璃罩的灯辉映,足可以用两个字形容:豪华。   谢知微穿过来这么久,还没住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可他丝毫不觉得高兴,也没有参观的欲望。   如果不出意料,这屋内还有一座很值钱的剑架。   谢知微面无表情的往桌案上瞟了一眼,继而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   果然有。   这剑架纯白玉所制,通身没有半点瑕疵,乃是九州王找了工匠精心打造。只是这好东西却时常空着,因为它拿来配的那把剑比它贵重何止千万倍,主人才不舍得将一把绝世好剑放在那里当摆设。   若谢知微没有猜错,这床上铺的应该是天山雪蚕丝,上面绣着白莲,乃是九州王世子穆涸最常用的。   谢知微看也不看,只拿手摸了摸那绣花纹路,冷笑了一声。   谢知微的确没来过这里,但草蟒英雄为了突出主角的富二代设定,下了好大功夫来描写这些场景和细节。   ——这是穆涸他家!   这死基佬把他带过来是干什么,难道要给他爹九州王凑成三个斗地主么?   一点都不好笑!   谢知微低下头,衣服还是先前穿的那件,虽然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但谢知微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反而放心了——他睡着期间,没人碰他。   看来男主和溟空那种变态还是有点区别的,起码不会乘人之危。   谢知微欲哭无泪,什么叫“没人碰”,什么叫“乘人之危”。他本来是绝顶厉害的人物,却落到这步田地,像个大姑娘似的要处处要保护“贞操”。   如果他没记错,他被穆涸放倒之前,分明听见了澹台梦在叫他。   ……以男主阴晴不定的性子,此刻梦梦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算什么?费尽心思替男主张罗对象,到头来,被看上的那个居然是他。   谢知微已经没心思再琢磨到底为什么会惹出这一段“孽缘”,得赶紧想个办法走人才是。   正在此时,门被从外面推开,穆涸背对着夜色出现在门前。   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虽然还是白衣,却在袖口与衣低滚了金边,多了好几分贵气。   “师尊睡得可好?”   谢知微下意识的往床里面挪了挪,别过脸:“我不想睡,是黑莲所致。”我只想离你远远的!   “最初的确是黑莲的功效。”穆涸轻轻一叹,怜惜的看着他,“可后面两三个时辰,弟子解除了黑莲,师尊却还在睡……师尊这些日子,一定非常辛苦。”   谢知微道:“嗯。”   说辛苦都是轻的!被你各种掐脖子,在血河池拿黑莲虐,最后又在那个院落里拿黑莲……咳,虐。   烛火蓦地轻轻摇晃,一阵微风过后,两扇门被关上,穆涸已至床前,坐在谢知微的身侧。谢知微本能抬手想阻止,却为时已晚。   穆涸凝视着他搁置在半空里的那只手,不知怎的,脸突然红起来,小声道:“师尊一见弟子,就往里面挪,是要给弟子腾些位置么?”   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当年求拜师那般,眼神中带着莫大的期许。   谢知微纳闷了,这也没怎么着,他怎么突然就羞涩的跟个小媳妇似的。难道是这只手长得太标致了?   谢知微毫不给他面子的道:“你想太多。”   他觉得自己也挺作的,之前是各种贪生怕死,想要做点好事,关键时刻让男主放他一马。但现在,他只想让男主弄死他,也算死得干净。   他直视着穆涸瞬间垮塌下去的表情,质问:“那位叫澹台梦的姑娘,你把她怎么样了?”   穆涸低笑一声,惨然道:“师尊以为我会怎样?”   ——本来指望你把她变着法的这样那样的,可现在你取向都变了,看梦梦就跟我看你爹一样无感甚至嫌弃,当然你心狠手辣锱铢必较,所以……   谢知微两眼望着他,不吭声了。   可他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穆涸陡然抓住他的手腕:“正如师尊所想,弟子把她给杀了。”   谢知微倒抽一口冷气,忙不迭的往墙角缩,一边试图把手从穆涸的禁锢中抽出来。   果然!   男主你变了,原著里面好歹怜香惜玉从来不打女人,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足月女婴你都要撩一把,可说是尊老爱幼。   现在倒好,那么个大美人,说杀就杀了!就梦梦那副模样放到娱乐圈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暴殄天物啊!   穆涸纹丝不动的攥着谢知微的手腕,观察着他的反应:“弟子是不是惹师尊不开心了?”   谢知微见挣脱不开,穆涸不知什么时候又往他这里凑了不少,心里委实憋气,不由冷声道:“南宫世子言重了。”   空气里静了片刻,穆涸声音明显不稳了:“师尊……在叫我什么?”   他好像挺委屈的?   委屈个毛线!你都弄出人命了好么少年!   饶是这么吐槽,谢知微还是忍不住看穆涸一眼。他如今本就仪表出尘,自带一身忧郁的气质。此刻眉心微蹙,咫尺的距离下,谢知微甚至能看见他眼中一抹雾气浮起来,虽不至于伤心欲绝,却十分有感染力。   这也是原著里他把妹成功每每得手的一大绝招。   试问,一个神仙似的人物露出如此伤感的神态,哪个正常的妹子招架得住?肯定巴巴扑过去安慰了,还记得有个妹子说:如果这世间还有男欢女爱能让世子开心,那,跪求世子来睡我。   幸好哥是男的,不吃这一套。   穆涸抓着他的手松了,似是有些不甘的追问:“师尊真的如此厌憎弟子么?”   他目光牢牢盯着谢知微的脸,就好像落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细小的稻草,如果得到了让他失望的答复,他就会立刻绝望至死。   谢知微叹了口气,然后就听见自己明显缓和的语声:“我也不想这样。”   说完他就一愣。   不对啊,男主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怎么能被他装出来的样子给唬住?   谢知微把两只手都藏在袖子底下,重新强硬起来:“当年带你上登天城,可不是要你今日滥杀无辜,你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穆涸闭了闭眼,苦笑道:“是因为弟子杀了那个白衣女人,还是因为弟子杀了白氏父子?还是因为……师尊听到别的关于弟子的风言风语?”   谢知微看着他道:“你说呢?”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干的好事不少。   穆涸神色一顿,缓缓在床上坐直。他忽的恭敬有礼起来,让谢知微惊疑不定,他在墙角保持缩成一团的姿势,神情戒备非常。   穆涸轻声道:“乍见师尊仙驾归来,弟子一时忘形,的确有犯上之处。”   犯上?   你这是欺师灭祖好么!   谢知微差点黑脸。   穆涸低下头道:“朝堂风云诡谲,不害人就要被人所害,有些事弟子是不得已而为之,师尊世外之人,怕是无法体会。”   谢知微垂下眼睑。   当然能体会!当年原著里披荆斩棘登上霸业这段爽的不行好嘛!   “至于那个叫澹台梦的白衣女人,师尊对她的死除了伤心之外,更多是对弟子的行为失望,因此可以断定,师尊对她只是普通的交情。就算当年在造极城外遇见,也仅仅只是爱惜她的资质,是弟子想太多。”   ……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男主你叙事能不能有点条理?   你想的是有点多。可我的确不仅仅是爱惜她的资质,我当时更爱她跟你这样那样的姿势,没毛病。   不过我现在是很伤心,非一般的伤心,那么懂事的一个妹子,你不要还有别人要,杀了算什么!   谢知微嘴唇动了动:“所以?”   “所以,这等对于你我无关紧要的人,怎值得青萍剑出鞘?”   谢知微正垂着眼淡淡的听,猛然从墙角坐起来:“你骗我?”   恰好穆涸由于前面那句反问微微俯身,谢知微顿时撞在他怀里,嘴唇离得特别近,甚至能感受到从他微张的嘴里传出些许温热,若有似无。   不待谢知微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穆涸的两条胳膊就缠了过来,将他圈在中间。   谢知微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呵斥,却发现穆涸的神色比先前更伤感了。   “方才试探师尊是弟子不对。”穆涸态度恭敬小心,可手臂的力道却大得可怕,“但弟子想问,拿白见著给师尊偿命,为师尊报仇,难道不是您当年要弟子做的么?”   谢知微蓦然睁大眼睛。   他听见穆涸在耳边苦笑:“师尊在怕弟子,对不对?” 第84章 决心   “替我报仇。”——这是谢知微当年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谢知微每次闲着没事想起来,还会洋洋得意一阵子。毕竟白见著有身份,赤炎又修为强悍,穆涸想要拿下这两个,就只能提升自己的本事。   这一句遗愿悄咪咪说给他,第一证明其重要性,第二能从侧面鞭策让穆涸进步,第三又使得那一场死戏多了不少悲怆的意味。   如果拍成片子,绝对能够成为经典桥段,被纳入各种影视催泪TOP10。   可现在完全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主报仇了么?报了。可他人却活了,让白见著死得特别冤枉。   男主变强了么?强了,比他还强。男主现在对他动手动脚,他毫无挣扎的余地。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男主放下仇恨算了。就算当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这篇文起码也只是烂尾,而不是神展开。   也罢,纠结这个干什么。弯了的是男主,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是死,也要维持谢知微的人设死,这才是表演的最高境界。   差点忘了,谢知微的人设是什么来着?   哦对,好脾气,没脾气,不发脾气。   谢知微镇定下来,叹道“如何不怕,要你报仇确有此事,为师感激不尽。只是……手段忒毒辣些。”   “毒辣?”穆涸眼睛眯起来,“师尊可还记得白誉那个表弟陆占云?他不过是在宴席上言语冲撞师尊,弟子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碍于局势,只好将他变成人人嗤笑的傻子。”   这桩事谢知微心里明镜一样,却作出一副恍然的神情,吃惊的道:“原来……那竟是你!”   穆涸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接着往下道:“更不用说白见著害得师尊殒命。即便现在师尊仙驾得反,他也死不足惜,他害得师尊与我分离四载有余。否则,弟子早就……”   谢知微嘴角抽搐:“早就如何?”   穆涸却不再往下说了,他唇角一勾,紧接着便有麻痒的感觉从谢知微的锁骨处生出来。   谢知微低头一看,顿时要炸了。   那是一只手在他的锁骨上轻轻摩挲,手法还挺生疏,除了画圈圈还是画圈圈,连点技巧都没有。   说的也是,他真得谢谢白见著,要不是他,怎么能拖住男主四年啊!   穆涸叹息着道:“师尊的衣服破成这样,都是弟子不好。从造极城带出来的道袍,弟子已经命人洗干净了,稍后弟子会侍奉师尊穿上。”   少年你说衣服没毛病,可你的手和眼的目标明显不对好么!   谢知微浑身发毛,伸手扒他的胳膊:“不必了,我自己来。”   穆涸一动也不动,“弟子深知罪孽深重,在血河池冒犯师尊在前,将师尊当做赤炎百般为难在后,请师尊给弟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一码归一码行不行,你个死基佬将功补过的方式就是给人洗澡?这是占便宜呢还是将功补过?   “你不必将功补过。”谢知微挣扎半天无果,生怕自己暴脾气上来骂人,只好按捺着道,“你最大的罪孽,就说喜欢我。”   穆涸油盐不进:“可弟子就是喜欢师尊!”   “我不喜欢你。”   穆涸坚定道:“总有一天,师尊会喜欢的!”   这神态,就好像闹着要龙虾糖人吃的小孩子一般。   谢知微一头黑线,少年你的自信哪来的?新华字典里么?   谢知微垂下眼睑看看牢牢禁锢自己的胳膊,觉得呼吸都有点受影响了。他默然半晌,无奈道:“虽然不知你为何会这般魔怔,你如今独步天下,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谢知微顿了顿,语气强硬起来:“但你该知道,为师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惧再来第二次。”   穆涸手一松,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低笑一声:“看来师尊还是不相信我,那师尊看看,这样如何?”   谢知微终于能长出一口气,接着感到穆涸手上有金属光泽闪了闪。   他本能的看过去:“什么?”   那手中赫然是一枚方方正正的铁片,正面朝上,清晰刻着御心术三个字。   随即穆涸的骨节蓦地白了白,只听“啪”的一下,这铁片应声而碎。   谢知微愕然道:“你……此物一直在你手上?”   “现在不在了。”穆涸摊开手,碎片从他手中弹出去,纷纷落在床前地上。   谢知微当年心心念念的就是两点:一是给男主助攻,二是给男主找妹子。   妹子就不说了,一把辛酸泪。不过玄云剑派那一场副本还算顺利,起码男主该拿的都拿了,包括这个铁片也是那时一起爆的装备。   此物曾经被正派谈之色变,被玄云剑派历代掌门封印,被溟空意外得到成为翻身的契机。   不过是因为铁片上面短短几行咒文和一闪即逝的微光,多少人一生尽毁。   沈幽就连死,都是死在误杀聂霆的阴影中。   死后又以傀儡的形式,被溟空祸害了足足三年,以至于整个名盛一时的门派都作鸟兽散。   可见有这铁片在手,即可操控一切。穆涸留着它,想必也是有所打算。   而现在他却手指一动,就把它给捏碎了。   这是在表决心么?   谢知微左思右想,暂时想不起来原著里男主拿这个铁片干什么去了。他满脑子都是溟空用铁片把沈幽这样那样,不由遍体生寒。可男主的颜值和情商都不错,原著里妹子都是伤感这投怀送抱的,根本用不上。   算了,说不定又是草蟒英雄手贱一笔带过的玩意儿。   反正御心术不存在了,他不用再害怕穆涸步溟空的后尘,沈幽那样的悲剧也不会再发生。   穆涸问:“师尊满意否?”   就算男主这是做做样子,也算做的有点到位了。   谢知微顾左右而言他:“今后这世间又少了一样害人之物,沈掌门和聂掌门可以安心了。”   穆涸可不和他来虚的,“弟子只想知道,师尊可有安心?”   这算什么,你手段多着呢。   谢知微叹了口气,诚恳道:“你直接放为师走,为师会更安心。”   穆涸立刻道:“不可能。”   谢知微隐忍怒意:“为什么?”   “外面世事凶险,弟子怎能放心师尊出去?”穆涸语气不容反驳,“何况,如今只有弟子可以保护师尊了。”   只有你能保护我,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谢知微愣了下,又问:“为什么?”   穆涸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全天下,只有弟子的修为可与师尊比肩。”   谢知微瞠目结舌,这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可这不也意味着,这世界上只有男主能欺负自己么?   穆涸声音软下来,略带哀求的道:“师尊留下来好不好,弟子保证不强求师尊做什么,还不行么?”   谢知微心道卧槽男主软硬兼施啊,看这眼睛眨眼间就蒙上了泪意,他要是导演都得给加个盒饭。   看样子,暂时是拒绝不了。既然男主都这么说了,他不要面子的啊?总不会自己推flag,反正他不硬来,那暂时住着也没什么不好。   事到如今,男主变强了,剧情迷之展开了,感情线不存在了,他就算真的跑出去也没有目标了。   甚至,他再待下去,也似乎没什么实质意义了。   谢知微一摆手,有点心累的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可是……”   谢知微眉心微皱:“你不是说不强求么?”   穆涸便不吭声了,还真老老实实的从床上下去,但也不立即走,而是极小声的道:“可是师尊还没有换衣服,需不需要弟子……”   “不需要。”谢知微一口打断,“我自己可以。”   穆涸脸颊微红的沿着谢知微的腰间往下看,顿时更小声了:“弟子是说,需不需要弟子为师尊安排香汤热水,师尊的衣服被弟子弄、弄脏了……”   谢知微顺着他的视线茫然低头,立刻明白了。顿时,他整个脾气都被撩了起来,黑着脸从床上坐起来,抄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出去!”   穆涸不躲不闪,被砸个正着。他堂堂世子被这般对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绽开满脸微笑。如同拈花一般将枕头招在手中,而后凑到床前,将枕头摆正。   谢知微垂着眼睑,听见穆涸在他耳边极其温柔的道:“那弟子便为师尊安排了。”   谢知微打算别过头面对墙壁,可还没等他这么做,穆涸忽然贴过来,红着脸在他眼角亲了一下。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谢知微拿起枕头就砸,却扑了个空。   床前,人已经不见了。   谢知微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撑不住原主的人设。   不过……好像已经撑不住了。   说好的不发脾气,这都上枕头砸了,男主也没觉得不对,他喜欢的难道不是一个包容淡定的谢知微?   还是说,男主根本不care他是什么性格?   时隔这么久,谢知微终于有机会点开系统了,系统里他可以不用再拗人设,直接近乎咆哮的吼:“草蟒英雄,死出来啊啊啊啊!”   “哎,偶像咋啦。”草蟒英雄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惴惴的接了对话框:“你心情很不好啊,发生什么事了?”   谢知微没好气道:“给你个授权,自己看吧。”   “好好好,你淡定啊偶像。”草蟒英雄劝了两声,不放心的问:“以前你再生气,也没有这么失态过……你不会顶着原主的身份就直接这么来了吧?”   谢知微道:“还行吧,我拿枕头砸男主了。”   草蟒英雄一时没消化这话里隐含的信息量,讷讷的问:“你拿枕头砸男主?”   “而且砸了两次。” 第85章 合计   半晌,草蟒英雄才回过神:“你拿枕头砸男主,男主什么反应?”   “他跑了。”   草蟒英雄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差点被口水噎着。   “跑、跑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挠腮道:“这不像男主的作风啊,就算你是他师尊,这么有损颜面的事也不能忍。他就没做点什么?”   呵呵,怎么可能,那逆徒亲了我好嘛。   可谢知微死要面子,肯定不会这么诚实,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草蟒英雄疑惑不已:“那你砸也砸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那可是全文中心的穆涸大神啊。”   谢知微不禁冷笑:“呵呵,砸两下而已,不疼不痒的能弥补什么。”   “弥补?”草蟒英雄有点懵逼,“可是偶像,你青萍剑给了,秘籍给了,现在真正穷的叮当响,男主还能看上你什么呀。”   谢知微:“……”   太天真了,哥还有身为男人的尊严!   草蟒英雄道:“算啦偶像,既然你说不清楚,那还是给我授权我自己看吧,这样更直接。我还能帮你分析问题呢。”   “等一下!”谢知微一拍脑门,“都给我气糊涂了,这个……不能给你看。”   心有余悸啊,差点忘了,这一把授权给他,那逆徒这一日对自己的各种大逆不道不就全被看见了?那这老脸还往哪搁?   谢知微深吸了口气,道:“还是我自己给你讲吧。”   草蟒英雄忙溜须拍马:“好嘞,相信偶像您一定能简明扼要的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于是谢知微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起来,从穆涸在禅宗秀字迹、到穆涸抓白誉和白见著各种折磨、再到秋重云让他假扮赤炎,最后是穆涸要把他当祭品杀掉。   草蟒英雄张口结舌:“波澜起伏啊,不过短短一个月而已,偶像你就经历了这么多,我都写不来这样的太烧脑。然后呢然后呢?”   谢知微道:“别打岔,然后我逃了,还没跑出道宗就被奶酪拦腰截住。面具被他打破,让男主看见,之后就不可控制了。”   “怎么个不可控制法?”   谢知微一字一句的道:“男主说他喜欢我。”   对面一片安静,紧接着传来“咔”的细微动静,依稀是下巴脱臼声。   这反应全在谢知微意料之中,他面无表情的问:“喂,草蟒英雄,健在?”   过了半晌,草蟒英雄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不过已经有点抖了。   “在在在。”草蟒英雄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干笑道:“没毛病啊,师尊被弟子喜欢也是常有的事,说明您为人师表十分成功,深得徒弟爱戴嘛。”   谢知微沉默了。   草蟒英雄又干笑一声:“偶像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分析的比较有道理?”   谢知微点头:“你说的对,他这是爱戴我,尊敬我。”   “嘿嘿嘿,那就好那就好,你就不用担心他对你喊打喊杀的了。”   “所以他扯烂我衣裳,在我身上乱摸,还用黑莲帮我撸了一把。哦对,他还亲我呢,伸舌头的那种,这都是徒弟喜欢师尊的表现,没毛病。”   草蟒英雄:“……”   谢知微道:“草蟒英雄,说话。”   又过了好半天,对面才传来一个木头一样呆愣的声音:“他……扯烂你衣裳,乱摸你,拿黑莲帮你撸,还伸舌头亲你?”   少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作为当事人比你还懵逼呢。可震惊归震惊,你不用重复得这么细致好么?   谢知微满头黑线:“嗯。”   草蟒英雄讲话磕磕绊绊得厉害:“我不过是……怎么就……难道……莫非……”   谢知微不耐道:“你讲话能不能别这么含而不露,说利落点,你怎么了?”   草蟒英雄陡然郑重起来:“偶像,你都砸了男主,系统也没提示你ooc。你最近有没有看自己的存在感指数?”   谢知微嘲讽道:“都落到这地步了,谁还在意什么存在感指数?我居然不知道你男主还有隐藏的基佬属性,你给我说说,这剧情还能不能走……”   蓦地眼前一黑。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冰冷的金属提示音:“您好,您进入系统已达单次上限二十分钟,为防恶意逃避剧情,系统将强制关闭。”   谢知微:WTF???   可系统哪里会在意他的感受,直接挂断了。   谢知微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差点没岔气。他试图再去敲草蟒英雄,无奈这个破系统一直提示“今日上限已满,请明天重试。”   试你妹啊,黄花菜都凉了!   谢知微团团转了半天,忽然想起草蟒英雄刚才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的确是有阵子没看存在感指数了,他这一天又冷笑又皱眉,还摔枕头,系统连个屁都没放,还真有点不对劲。   他点开系统一看,最后一颗星亮了一半。再详细查看权限时,系统音响起来:“您好,恭喜您达到四点五颗星,权限已解锁百分之九十九,除打人骂人之外,您可以灵活运用人设所需的一切言行。还有半颗星,请您再接再厉,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基础上,维护原主的人设。”   谢知微关了系统,心里高兴了一瞬。   可随即他就意识到,这些存在感指数都是怎么提升的。存在感指数指的就是戏份,戏份是从剧情那里获得的,而剧情又全部围绕男主。所以说,男主心心念念的是他,亲的是他,抱的是他,这存在感还用质疑?   这都不是草蟒英雄说的什么双男主了,这特么直接把“女主”的戏份安到他头上了!   他该说什么?   梦梦、云姨、尹妹子、以及穆涸千千万万的后宫们,对不住啊,把你们的男人掰弯了。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自己也不愿意啊,好好的一个男主说弯就弯,草蟒英雄答应吗?!   算了该干嘛干嘛,等回头再找草蟒英雄合计合计。   这一晚还算相安无事,穆涸没再来骚扰他。下人送上热水,谢知微里里外外冲了个热水澡,惬意极了,末了还不忘问:“你们世子在哪?”   那个小丫鬟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正在擦拭地下的水渍,闻言答道道:“我家世子的房间在最东边,距离此处有大约一里路程。”   谢知微暂时放心了,倒头就睡。   他由于精神紧绷,智商掉线,完全忘了在修真的世界,距离根本是个然并卵的存在。   夜间,丝丝缕缕的黑气沿着窗缝渗进来,悄无声息。   帘帐低垂,谢知微鼻息均匀,仰面睡得十分安稳。而那些黑气就好似有生命一般,尽数朝着他飘过来,在他的头顶凝聚成一朵莲花形状,而后缓缓沉入他的七窍。   谢知微眉心轻轻动了一下,而后整个头部向一旁歪了些许,呼吸变得更加绵长深远。   下一刻,烛火自燃,将床前照出橘黄的光。   帘帐动了动,里面多了一个白衣人,他的侧面影子映在帘帐上,如精心制作的剪纸一般细致。   “师尊……”   白衣伸手摸向床上人的脸,继而缓缓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将人搂起来,贴着脸亲了片刻,最后用另一只手抓起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两腿间。   次日,谢知微神清气爽的醒过来,换上那身久违的道袍,顿时觉得当年那个德高望重的自己又回来了。   他打开房门,看见整个院落顶上都是黑莲白莲交织而成的结界,逃跑无望。   而这个院子里还有炊烟未散,看样子设备齐全,一个月不出院子都饿不死。   外面守着的下人看见动静忙赶过来伺候梳洗,紧跟着先前那个小丫鬟就拐着饭盒跟来。   谢知微内牛满面,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恍如隔世啊。   那一盒子食物摆了一桌,虽然清淡,可是鱼鲜肉香,就连青菜都是绿油油的让人看了特别有胃口。   谢知微喉咙里微不可查的咽了一下,心想反正他当年对穆涸那么好,吃他一两顿饭也不过分。于是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吃。   他好多天水米不沾牙了,这一动筷子就收不住,一直吃得差点打嗝,这才恋恋不舍的丢下碗筷。不得不说,九州王贪图享乐,府上的厨子是出了名的好手艺,今日一尝,果然如此。   尤其是那一碟被吃光了的白色肉片。   谢知微居然一时没吃出来那个是什么肉,细腻如鱼肉,却没有半点腥味,连一根鱼刺都挑不出来。谢知微想了想,问:“方才这碟子里,盛的是什么肉?”   那小丫鬟恭恭敬敬的道:“回谢真人,这是北海进贡的冰鲤,听说入口即化,连根刺都没有,吃起来一点都不像鱼呢。”   谢知微若有所思道:“的确不错,我挺喜欢。”   小丫鬟立刻高兴起来,拍手道:“那太好了,真人要是喜欢,今后厨房每天都做。”   “那就多谢了。”谢知微点点头,问,“你家世子去了何处?”   小丫鬟说:“听说是抓了两个人,世子要亲自去审问,而且宫里又出了点事,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太好了,最好出去一辈子别回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谢知微又问:“那你可知,他抓了两个什么样的人?” 第86章 抓人   小丫鬟就摇头了:“不清楚呢,我们这些下人,又不跟在世子身边,哪能知道他的事。”   见她眼神略有闪烁,谢知微觉得有点意思:“那你方才说的那些,又是如何得知?”   小丫鬟支支吾吾道:“听人说的。” 端起收拾好的餐具就走。   谢知微随手拿起书架上的卷轴,看似漫不经心的道:“小姑娘,跟那个侍卫认识多久了?”   小丫鬟脚步一顿,瞪大眼睛:“真人怎么知道?”   谢知微头也不抬,故作深沉:“自然是算的。”   很明显好么,怎么说哥在娱乐圈混迹那么久,看人的眼光还有点。她不在世子身边,却含糊知道世子的事。穆涸虽然弯了,可书里的世界观还正常,他自然不会领着一帮女侍卫去抓人审问。而这姑娘方才说话时,那股幸福劲儿都甜到齁了,只是自己没察觉而已。   热恋中的女人智商为负嘛。   谢知微语重心长道:“遇见意中人是好事,可不要忘了告诉父母,差不多该早些定下来才是。”   小丫鬟立时飞红了脸,把头垂得低低的道:“真人说什么呢……还没有……”   谢知微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把卷轴合上,叹道:“我半月一卦,方才只顾给你算了,倒忘了自己也需要算。这可如何是好,第二卦可就不准了。”   “这么玄乎吗?”小丫鬟眨眨眼望着他,“真人想算什么事?”   “算算你们世子抓的是何人。”   小丫鬟道:“这样啊……”   谢知微见她神色松动,便趁机道:“那个侍卫既然真心待你,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也肯定会告诉你,对吧?”   “可是……”   谢知微继续撺掇:“别人问他肯定不会说,但你对于他是特别的,因此只有你能帮我。”   这毕竟是打听到世子头上了,而世子素日为人……   小丫鬟有些为难:“这个……”   谢知微叹了口气,继续将卷轴拿在手里翻着看,看样子是放弃了。“我这做师父的也是奇怪,明明想关心徒弟,却又不好开口去问。我和你们世子的关系,一时半会儿又缓和不了,也罢,便如此吧。”   穆涸把谢知微带到府中,虽然没闹出很大动静,但在被重重结界封印的小院里,他却毫不避讳的吩咐这几个下人好生照看他师尊。下人们对谢知微当年之情亦有所耳闻,现在见人活生生的,又不好乱问。但此时看谢知微脸上别别扭扭的,小丫鬟也隐隐感到,这师徒二人关系有些异样。   眼下世子派她照看谢真人,谢真人又算的那么准,她当然得站谢真人这一边。   她沉吟片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尽量帮真人问问,但到时候世子追究起来,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有劳。”谢知微颔首微笑,不忘装逼道,“作为答谢,待半月之后,我再给你算算一世命数。”   “谢谢真人!”   小丫鬟一走,谢知微就把卷轴卷起来,在手心敲打着,陷入了沉思。   本来打算再去和草蟒英雄说说剧情的事,但看样子,这剧情很快又有新进展。就看穆涸抓的是谁了。   澹台梦先前被穆涸放了,此时多半不会再被抓起来,除非她作死又跑来营救。   这是个很大可能。   但更有可能的是秋重云。   秋重云对穆涸而言,可说是极大的意外和背叛了,况且她身后似乎还藏着莫大的秘密。穆涸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等等,那个小丫鬟说的是两个人……   她们俩一起被抓了?还是说,她们其中一个在哪找到了救兵?   嗯,等知道结果以后,再敲系统。   谢知微重新翻开卷轴,才发现这上面的字迹熟悉到极点。   ——穆涸的,和他一模一样,能不熟悉么?   谢知微把卷轴往桌子上一撂,心想真有这么邪门?   他把架子上的笔墨拿下来,研磨好,把纸张铺开。坐下来刚写两个字,他嘴角就开始抽搐。   还真这么邪门,再看一边的卷轴,一笔一划简直就像出自一个人的手。他很长时间没写字了,还以为毕竟两个人写的字,总会有些微的偏差,但并没有。   这架势,倒像是他在临摹穆涸的字。   怎么着,人都死了,把字练得一模一样,还能活过来咋地?   就算活过来也没个卵用,不能因为把字写得跟自己一样,就得答应和死基佬双宿双飞吧?   谢知微觉得没意思,正要把笔放下,忽然觉得右手好像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人一无聊就容易犯困,枯坐了半天,他眼睛就开始往床上瞟了。反正时间还早,放着那么名贵的床,太浪费,可以边睡边等。   谢知微发扬当年娱乐圈里钻空子睡觉的好习惯,沾着枕头就很快睡去。   院子里很静,让他安安稳稳的又睡了两个时辰回笼觉,可醒过来以后没等来小丫鬟,却等来了穆涸。   彼时谢知微睡意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穆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近在咫尺,心情那个复杂。   穆涸在他睁眼的一瞬间,笑意迅速加深:“师尊可睡好了?方才弟子见您睡得那般香甜,实在不忍心吵醒。”   谢知微垂眼看了看,抬头道:“……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穆涸如当年那般乖巧的应了一声,才慢吞吞的翻身下了床。   谢知微也赶紧从床上起来,这种情景之下,戏份里沾上“床”这个道具总觉得怪怪的。   他拿手拍两下身上的褶皱,穆涸在一旁微微垂着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待他弄完,穆涸才轻声叹了一下:“终于看到了师尊真正的样子。”   谢知微道:“我真正的样子?”   他坐在桌案旁边,高冷的拿起卷轴:“你说说,我真正的样子是怎样?”   这有些把穆涸问住了。   老实说,他也说不好。他重生之前,谢知微给他的印象便是一个温和的长辈。重生之后依然如此,只是在温和之上,又与他亲近许多。   他几乎没有见过谢知微生气的样子,就算在玄云剑派里,谢知微斥责溟空,也只是正派对于恶人一贯的义正言辞。而如今,他却几乎没有见过谢知微不生气的样子……   谢知微见他语塞,不由微微一笑,但脸上却并没有回温。“我穿道袍、讲话和颜悦色、对你好,那就是真正的样子,我举止粗鄙,言语冷漠,对你不好,就不是了,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穆涸脱口而出,他猛地向前一步,“是弟子失言,我不在乎师尊如何,师尊爱怎样就怎样,只要还叫您一声师尊,弟子就永远和师尊生死相随。”   谢知微摇头:“你言之过早。”   “弟子隐忍四年为师尊报仇,还不够么?”穆涸语气变了,颤声道,“不瞒师尊,若非意外与师尊重逢,恐怕此刻,弟子也已躺在造极城外的棺材里了……”   谢知微扶额。   他顶着赤炎面具时,就目睹穆涸对着他的棺材那副厌世的模样了,当时只觉得男主奇怪和没志气。可不知怎的,被穆涸这一番凄凄惨惨的当面说出来,竟然听得他心里堵得慌。   他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把男主带偏成这样,连命都不看重了,还征战什么星辰大海?   谢知微烦乱道:“你别胡言乱语了,你……你还年轻。”   穆涸坚定的看着他,眼中的泪意闪闪烁烁:“弟子没有胡说。是师尊亲口讲的,一日为师,终身不弃,师尊还记得么?”   谢知微再次扶额。   如果知道当初一言一语都能把男主对他的好感度往邪路上刷,并且让他记得这么透彻,他宁愿当个哑巴。   谢知微道:“可我也不知,你存的竟是那般心思。你可曾见过哪个当弟子的,对他师父……”他轻轻咳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穆涸释然道:“原来师尊担心的是这个。那,弟子明日就去问问小师叔的弟子里,有谁对小师叔也存了这心思的,让小师叔和师尊作伴如何?”   谢知微差点把手里卷轴撕了,他顶着满头黑线道:“我不是这意思……”   “那师尊的意思是……掌门师伯?”   “住口!”谢知微忍不住了,拿手一拍桌子:“你敢这么胡来,我……我……”   ……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上哪说理去。   这死基佬以为他弯的挺开心,别人就也愿意和他一样是吧?楚知是,人高马大,他去压别人还差不多。颜知非,刻板威严,光一想他跟别人调情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十分违和好嘛!   “师尊别生气,身体要紧。”穆涸见谢知微真的怒了,赶紧上前,想像当年那般给他捶捶背揉揉肩。   谢知微一侧身躲了过去。   “你走吧,对你无话可说。”再这么下去,他的三观迟早得被祸害殆尽,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穆涸一怔,手还在半空里晾着:“可是师尊,我还想告诉你,今日我抓到了……”   “出去,我不想知道。”   整个屋子里安静了,可还不到三秒钟,外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谢知微眉心一皱:“不是要你走么?”   “谢真人,是我。”   是那个小丫鬟的声音。   谢知微立刻应了声:“进来。”   小丫鬟刚关上门,谢知微就问:“可问了?你们世子抓的是什么人?” 第87章 前世   小丫鬟道:“问了,这次抓的是两个男的。”   谢知微眉心一动:“男的?”还是两个,这完全不符合预想。   谢知微又问:“确定么?”   “确定。”小丫鬟点点头:“他……他说,虽然不许近前仔细的看,但抽鞭子时鬼哭狼嚎的,绝对是男人,不会听错的。”   那估计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穆涸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把他小师叔给打了吧?更别说秋重云和澹台梦了,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可能叫得鬼哭狼嚎?   原著里还写过呢,穆涸后宫里的妹子们叫声全都“婉转如出谷黄莺”。   谢知微干咳一声,道:“既如此,小姑娘辛苦了,你心地善良一定会有好运。”   小丫鬟被他谢得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谢真人太客气啦,您可记得有空帮我算算命数啊。”   “那是一定。”   小丫鬟到了谢,欢天喜地的走了。谢知微收了神色,立刻敲开系统。   “草蟒英雄,出来。”   “哎,偶像稍等,马上就来。”   谢知微只好耐着性子等,五分钟之后,那边对话框才升起来。“来啦偶像,接着昨天的说?”   谢知微不由冷笑:“你还挺忙的啊,我记得四年前你有事没事就敲我一下问问,现在这么安静,是看剧情没救了,放弃治疗了?”   草蟒英雄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也就恰好这几天刚开始忙。”   “你都是个死人了,还有什么好忙的?”   “咳咳,这不是闲久了,手痒嘛,我……我就跑去开坑啦。”   追文看文是谢知微当年闲暇之余一个极大的乐趣,他一听就来了兴致:“讲什么的?给我看看。”   “还是修真的。”草蟒英雄清了清嗓子:“不过嘛……才刚开了个头,现在还不行。我需要再找找灵感,等文肥了再给您过目哈。”   “搞得那么神秘。”谢知微忍不住道,“需要什么灵感我告诉你啊,我这可都是亲身经历的。”   “对啊,这个可以有!”草蟒英雄想了想,嘿嘿笑道:“偶像您就给我个授权呗,您这段日子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我也沾光跟着瞧一瞧,绝对能全方位描写修真社会。”   谢知微猛然拔高了音量,一口回绝:“那不行!”   草蟒英雄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难不成……男主对你做不可描述的事了?”   谢知微缄默片刻,嘴里蹦出几个字:“算是吧。”   “……有多不可描述?”   “……”   “哦对,你之前给我讲过,那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对你更进一步?”   “卧槽你很期待么!”谢知微简直火大,“没有没有!”   “偶像别生气,我这不是帮你分析分析嘛。”草蟒英雄在那头好声好气的劝慰,“偶像你看啊,你现在已经完全带上个人情绪了,光凭你口述,剧情没办法客观展现,所以……”   “还是想要授权对吧?”   草蟒英雄立刻一叠声的称赞起来:“哎呀不愧是偶像,果然聪明机智,我有什么花花肠子,你不用看都知道。”   “行了行了,就二十分钟,没时间给你废话。”谢知微就去点授权按键,可他突然想起什么,道:“记得给我打个马赛克。”   “诶,打……打哪?”   “打我脸上。”   他虽然是实力派演员,可也有偶像包袱的好嘛。好歹他也是草蟒英雄的童年男神,要是看见自己被人欺辱的无奈样子,形象绝对轰然坍塌。   一拿到授权,草蟒英雄就迫不及待道:“偶像我先看五分钟哈,剩下不到十分钟,我们探讨下一步剧情。”   说罢,也不等人同不同意,他那边对话框就撤了。   谢知微:“……”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无论谢知微怎么呼唤,怎么按键,就是没有回应。不过草蟒英雄说话算话,简直掐着秒,五分钟一到,他就窜上来了:“偶、像……我……我、回……回来啦。”   谢知微没好气道:“舌头怎么了?”   草蟒英雄貌似惊魂未定:“没没……没事。”   也就剩下五六分钟的样子了,照这样下去,估计他再说两句,系统就该强制挂断了。   谢知微怒道:“给我说话利索点!”   对面传来深深的呼吸声,然后草蟒英雄总算没那么大喘气了:“偶像,我问你哈,你睡着的时候,男主是没有……为难你的对吧?”   “对啊。”谢知微回思一下,点头,“他倒还有点信用,说是不和我来硬的。他还把御心术的铁片给弄碎了。怎么,有问题?”   “捏碎了啊……”草蟒英雄胡乱回想一下,摇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拉了一把剧情,暂时看到的……和你讲得差不多。”   “呵,你还说我讲得不客观。”谢知微问他,“那你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要看偶像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谢知微冷笑道:“我想重新走剧情行不行?”   草蟒英雄立刻哭唧唧起来:“偶像您就别为难小的了,系统没这个权限啊。”   哭毛线!上辈子莫名其妙死了,后来莫名其妙穿了,再后来又莫名其妙死了。现在莫名其妙的徒弟弯了,又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他。   他谢知微才是最该哭的那个好么!   “那我不管。”谢知微毫不怜悯的道,“要不你和上头说说,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草蟒英雄斩钉截铁的回答:“偶像,这也是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复生啊。要有这么美的事,我还要这英灵系统干嘛。”   谢知微心怀侥幸:“那万一我还没死透呢?”   草蟒英雄在那头叹了口气:“偶像,想象力有时候的确是个好东西,但是……你还是看看这个吧。”   话音未落,谢知微就瞧见对话框里有个视频的图标在闪烁,他满心狐疑的点开了。   然后整个视野“唰”的出来一片白色,差点没把他亮瞎。   定了定神再看,发现那是一片白花花的布料,挂了半个房间。房间里挤满了人,哭的一塌糊涂。   谢知微一张张脸看过去,恍如隔世。   那其中有他的家人好友,还有早就形同虚设的助理和经纪人。他们面前平躺着一个人,整个身体被白布盖着,看不见脸。   硬邦邦的,明显是个尸体。   他听见有人哽咽道:“谢老师,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谢知微整个心都凉了。   然后在哭声中,前面黑乎乎的铁门被打开,里头火焰通红,那蒙着白布的尸体随之被推了进去。   谢知微遭遇车祸后,曾无数次想过他死后的情形。但那都是追悼会场面有多宏大,来宾身份有多显赫,他的粉丝又哭得多么感天动地,毕竟是个明星,怎么着也比普通人死得体面。   可他从来没再往后想过,原来人活着再牛逼,被推进焚尸炉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到最后都是一把灰。   再者,剧情里他如果不是靠开挂拿灵泉泡着,肯定也是在土里一点点腐烂。   谢知微正想装逼感慨一下生命的脆弱,升华升华思想觉悟。可眼神不经意越过人群最后面,就定格了。   他以为自己历经生死,早就把前世记忆看淡了,没想到见到那个人时,还是不淡定。   那个人虽然刻意低着头,却还是和屋里的人们显得有些违和。在别人都对着炉子里的火焰哭的时候,他却取下胸前佩戴的白色康乃馨,捏在手里悠然转了个圈,再抬头看向炉子时,嘴里还事不关己的“啧”了两下,   此人的脸和穆涸的一模一样。   谢知微怒骂:“何峥你大爷的!劳资死了你还想怎样!”   正在这时,画面播放完毕,眼前重新回到系统的界面。   草蟒英雄问:“偶像,刚才好像听见你在骂谁,怎么了啊?”   谢知微犹自义愤填膺:“跟穆涸比起来差远了简直!”   草蟒英雄一头雾水:“谁跟穆涸比啊?比什么啊?”   当然是比他死后谁哭的惨啊。   不过何峥那货压根就是去打酱油的吧……穆涸是劳资亲手教出来的,能跟他一样么?呵。   谢知微努力控制情绪:“没什么,就觉得你那穆涸虽然心理有点问题,好歹还算懂事。”   “那是那是。”草蟒英雄反应迅速,“偶像你都不知道,我男主虽然吊炸天,可他要在乎谁,那绝对是心细如发,绝对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说的是那么回事,可怎么有种劝人上贼船的错觉?   谢知微敷衍的“嗯”了一声。   草蟒英雄问:“对了偶像,接下来你想干什么来着?”   谢知微毫不掩饰道:“我想逃一下。”   就在这时,二十分钟时间到,系统又断了。   按理说,草蟒英雄看了剧情说暂时没问题,他又明确看了自己前世的死相,心里的杂念该少了点才是。可不知怎的,他却更烦了,而且还不知道烦什么。   好在中间没人打扰他,他吃了睡睡了吃,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这好时光没持续很久,到第二天晚上,穆涸就来了。 第88章 疗伤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微看花了眼,穆涸的脸色似乎并不好,可他对着谢知微时,却笑容依旧。   谢知微本来心里就烦,看见他更烦了。他头也没抬,纸上端端正正的楷体,三两下画成了草书。   穆涸也不客气,直接搬了凳子坐过来。“师尊好兴致,写的什么?”   谢知微手上龙飞凤舞,口中胡乱道:“不知道。”   穆涸也看出他烦躁了,又不敢问什么,凑过去往纸上看,没话找话道:“师尊写得真好。”   谢知微淡淡道:“没你好。”   穆涸又凑进近了些:“都是师尊的真传,弟子不敢僭越。”   不敢?在这破剧情里还有你不敢的事么?   谢知微撂下笔,将凳子往另一边挪了些,问他:“找我有事?”   穆涸轻声道:“本来是有事的,但看师尊心绪不佳,还是不说了吧。”   他看见谢知微写好的纸张还未及收起,就拿了一张起来,慢慢念着上面的字:“你不懂我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谢知微一把抢过来,劈手就撕:“这都是胡写的,你说事吧。”   可是穆涸已经站起来了,他愕然问:“原来师尊是有那么多伤悲,还怨怼弟子不懂你,可是师尊为何不告诉弟子呢?”   谢知微扶额:“你想太多了。”   如果你再往下看,还会有“就这样被你征服”,“无敌是多么寂寞”等等等等,哥闲着没事干练练字而已啊……   可穆涸哪里有心思再往下翻,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谢知微的双肩,急切道:“师尊才是想太多,弟子和别人不一样,弟子懂师尊的。”   谢知微一愣,连挣扎都忘了:“你懂什么?”   “四年前拼死为弟子瞒下一切,弟子足以永世铭记。”谢知微来不及站起来,被穆涸猛地按在怀里,穆涸在他耳边颤声道:“师尊又重回人世,都是因为放不下弟子,对不对?”   谢知微嘴角抽搐:“你、你想得的确……有点多。”   我不回来,难道还在棺材里躺一辈子么?   “弟子没有。”穆涸松开谢知微,改用双手捧上他的脸,语气又轻又慢,“师尊不来见弟子,却一路上都在打听弟子的消息,又总在不经意间提起弟子。在无意和弟子重逢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师尊何等人物,竟甘愿受云姨胁迫,改头换面,其实是为的在危急时刻出现在弟子面前,帮弟子渡过难关。”   谢知微抓起他的手腕:“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个“一发不可收拾”是什么鬼,词语不要乱用好么?那叫“一发不可控制”,好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可是我受你云姨胁迫,完全是为了保住梦梦的脸啊!救你是顺带的好么!   穆涸轻轻摇头:“不是误会,是想通了而已。”   谢知微默默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穆涸继续深情款款的道:“从别院回来后,弟子就在翻来覆去的考量,直到昨日听见人说师尊挂念弟子才……弟子真的很开心,并且对于那个事实,弟子也从不敢相信,到深信不疑。”   “……什么事实?”   穆涸目光深邃起来:“事实就是,师尊也喜欢弟子。”   谢知微正努力从椅子上站起来,闻言一个趔趄。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穆涸,顿时跌坐在地,他也顾不上爬起来,抬头问:“你在说梦话么?”   “否则师尊重回人世的理由是什么?”穆涸跟着蹲下去,将他的一只手牢牢握住:“若这世上没有弟子的存在,师尊还会回来么?”   废话,没有你这剧情还能走么?   尽管,现在也走不下去了。   谢知微看着他,半晌,叹道:“为师……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穆涸蓦然睁大双眼:“不!”   谢知微的话如同钢针一般插在他的神经上,让他瞬间崩溃。他一把将谢知微从原地拽过来,眼底泛起细微的血丝。   “若是弟子说的不对,那师尊大告诉弟子实情啊。让弟子这般猜来猜去,弟子真的……好痛苦……”穆涸声音哽咽起来,“师尊怎样都可以,求您千万不要再说死这个字了……”   谢知微惊呆了。   老实说,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有系统加持,死对他来说除了过程痛苦点,也不过是推进剧情的一个手段而已。   就连穆涸对他来说,也只是和何峥长得一模一样的剧情人物而已。在他心里,穆涸和楚知是、澹台梦、渡生等人本无不同。只是因为他是男主,和他走得近,就会直接提升存在感指数,让他抢戏抢得更爽罢了。   他不由得想起来,先前草蟒英雄给他的那个视频片段。   他被推进焚化炉的时候,何峥冷漠的、甚至有些轻蔑的态度。   天差地别。   四年前穆涸就为自己的死哭得惊天动地,如今更为了一个死字苦苦求他不要再提。   再结合他在血河池看到的穆涸的记忆碎片,以及此刻穆涸的反应,他真不好再说穆涸是装的。   喜欢就是喜欢,这个能装么?   四年前他都咽气了,穆涸为了在众人面前哭得晕过去,被楚知是生生掰断一只手。如果是为了做样子给人看,他这演的未免太用力了些。   而如今,他谢知微现在一无所有,穆涸也犯不着为了骗他什么,装成基佬吧?放着美人无数,大好河山不要,天天围着他转?   不过这孩子承受力也太差了点,一下子就哭成这样,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在确信穆涸不是装的以后,谢知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往日他还能假惺惺陪着演,此刻穆涸把脸埋在他的颈间,他领口那里很快就湿了一片,还热乎乎的。他擦也不是,把人推开也不是,手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以前他的粉丝也有抱着他哭的,可那都是迷妹,镁光灯下面,他知道怎么礼貌且疏离的应付。   可穆涸不一样。   不仅仅因为他是男的,还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况且他这会儿心思敏感,说错一个字,都会惹得他更加崩溃。   谢知微动也不敢动,等了好半天,穆涸抱着他的手劲没那么紧了,抽泣声也小一些。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为师只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要……咳,别哭了。”   哪知话音刚落,穆涸抽泣声更大了,哭腔也渐渐掺杂进去。   谢知微心道,来劲了是吧,不知道备用的道袍有几件,还够他哭几回的。   穆涸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抽动,他紧紧抱着谢知微,手心冰凉。   待谢知微发现不对,扳过他的脸查看时,他半阖着眼,脸上全是泪,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怎么回事?”   谢知微抓起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脉象十分杂乱,似乎是许多股灵力在打架,其中又有两股灵力最为强劲。穆涸的心血不住翻涌,使得胸口和额头热得惊人,而四肢又冷得可怕。   还是因为黑莲白莲的结合体与红莲融合的不够好?   谢知微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将手贴在他脊背上,“你振作些!”   穆涸勉力睁开眼,眸中一片迷茫。他微微抬手,往半空里虚抓了一下:“师尊……别再……”   “行行,都听你的,别乱动了。”谢知微想把他的手往下扒,可是穆涸却不为所动。   他直起身,晃晃悠悠的半坐起来,好像有个影子在半空里飘着似的。他对着空空如也的房梁道:“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师尊,您告诉弟子……”   谢知微咬牙切齿道:“房梁上有什么,你看着我好好说话。”   也许是这句话有了效果,穆涸低下头,目光轻飘飘落在谢知微的脸上,就像在看空气。   很快他又看向房梁,而且还准备从地上站起来。谢知微正在输送灵力帮他平衡,赶紧拽他:“给我坐好!”   可穆涸根本不听,在他的拉拽下不停挣扎,谢知微快没有耐性了,烦乱道:“徒弟听话!”   穆涸浑身一震,果然听话的不动了。   还真是当徒弟当上瘾了!   谢知微叹了口气,又拽了他一把:“坐回来,为师给你疗伤。”   穆涸努力的闭了闭眼,尽管神智还是混乱,眼前虚虚实实交替着让他分不清,可他还是循着声音的来源,重新坐好。   谢知微往前挪了挪,想要凑近些,却忽然碰到一样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玉石盒子,非常眼熟。好像是方才拉拉扯扯的时候,从穆涸袖子里掉出来的。   谢知微想起来了,这是先前在别院枕头底下看见的盒子,看来穆涸基本上是走哪带哪。   里面什么东西这么贵重?   谢知微好奇心上来了,他一手继续为穆涸输送灵力,腾出一只手把盒子拿过来,上下翻看了半天,在底部找到了一个暗扣。   他赶紧按下去,盒子应声而开。   盒子上下都铺了极其柔软的绒布,正中央是一根略微弯曲的黄色条状物。   乍一看,谢知微还以为是个编手链用的金线。   仔细一看却并不是。   谢知微对着盒子瞧了半天,终于辨出是个什么东西了。   然后他心里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那是一根干枯的,挂着零碎叶片的柳条。   他认识。 第89章 疑云   那时候为了方便他随时随地都能知道男主在哪,他特意将灵力灌入柳条,绑在男主手腕上。   后来他一死,灵力消散,这柳条失去维系,自然也就干枯发黄。   回想这四年前后,穆涸变了很多,成长的路上也做了不少事。但和他谢知微有关的,穆涸触碰的却少之又少,算来总共只有两件——其一,杀白家父子和赤炎报仇;其二,找寻另外几个莲座。   余下的,便几乎和四年前一样了。   造极城,人去屋空,多半还维持着当年的样子。   穆涸的手,断了就断了,要不是谢知微出于好奇给他接好,还不知要断到什么时候。   这柳条更不用说,当年几片叶子,现在还照旧。   他以为,把物件保持不变,一切就还是四年前么?   执迷、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些和种马文男主基本不沾边的属性,他一个不落,全给发扬光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教育片男主拿错了剧本。   谢知微无力吐槽。   一点温热落在手背上,他低头一瞧,是一滴水渍,还有些许打湿了柳条。他顺着往上看,发现穆涸两眼红肿,睫毛上全是眼泪,一路沿着脸颊流到下巴,正在往下滴。   谢知微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头,“哭吧哭吧,只要能让你好受,为师不管你。”   穆涸睫毛轻轻颤了下,腮边瞬间又滴下两滴泪。   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尽管对于穆涸体内互相排斥的力量而言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他体温好歹平衡了些。额头没那么热,手心也没那么冰凉,更重要的是,他人安静下来,不怎么说胡话了。   他似乎在做一个久违的好梦,平素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心,此时也展平了。   谢知微想起多年前那个夜里,他隔着窗棂为穆涸盖被子,彼时穆涸无忧无虑,抱着卷轴都能睡着。   转瞬间,就成了这么一个心事重重的大人。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世子,谢真人。”   谢知微听出来是那个小丫鬟的声音,便问:“这么晚了,有事?”   “禀报世子和谢真人,有人闯进来了。”   谢知微正用灵力给穆涸平息,也感知不出什么。但心里十分疑惑,穆涸的结界岂是说闯就能闯的?   “此人在何处?”   小丫鬟声音抖起来:“就、就在奴婢旁边。”   谢知微立刻站起来,穆涸身子晃了晃,堪堪倒在他怀里。他手忙脚乱的接,紧跟着就听见另一个声音:“世子,民女有事相求,可否见一面?”   谢知微一愣:澹台梦?有点意思,她金莲在身,难怪能进来?   她是一个人跑来的么?   小丫鬟站在门外上牙打下牙,脖子上的死穴上按着一根纤纤玉指。她抬头哀哀的看着澹台梦:“姐姐,我该做的都做了,求你放了我吧。”   澹台梦安慰的道:“别害怕,我不害你,见到人就放你走。”   语气和善如斯,可手劲儿一点也不小,似是随时都会捏断对方的脖子。   小丫鬟寒毛直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正在这时门被从里面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谢知微出现在那里,堪堪露出半个身影。   小丫鬟一见,顿时叫起来:“谢……”   “嘘——”谢知微道:“区区小事,别惊动其他人。”   小丫鬟快哭了,这都要出人命了,还是“区区小事”?   澹台梦戒备的看一眼谢知微,眼睛又飘过他背后的门缝:“听她说,你是世子一个很重要的人,世子果然在里面?”待谢知微点头,她便将小丫鬟拉近了些,惹得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流下两道泪水。   “对世子来说,的确是小事。但如果得不到解决,我不介意把它闹大。”   谢知微沉下脸:“你心悦世子本没有错,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澹台梦一头雾水道:“你在说什么?我、我心悦世子?”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道:“你看,任性起来对小姑娘都能动手,现在当着世子的面又不敢坦诚?”   小丫鬟明白了什么,哭哭啼啼的道:“姐姐不高兴,也不要拿奴婢出气啊,你长得这么漂亮,世子不要还有别人嘛……”   澹台梦哭笑不得:“我真的没有……”   谢知微道:“瞧瞧,她都比你懂这个道理,还不赶快放手。”   澹台梦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谢知微一把拉住了她挟制小丫鬟的那只手臂,略一用力,轻松就把她从小丫鬟身旁拽开。   “小姑娘快些回去歇息,这闹剧就不要声张了。”   小丫鬟长出一口气,道了谢,揉着脖子,心有余悸的跑开了。   澹台梦好容易拿金莲破开结界闯进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被谢知微拉开后,便靠在廊下柱子上微微喘息,一时无法反抗。   谢知微疑惑问她:“你灵力为何如此之弱?”   澹台梦扶着柱子努力站好,反问:“阁下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知微这才想起来,梦梦还没见过自己这副打扮。于是把袖子拽起来,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问:“这样呢,可认出来了?”   澹台梦怔了片刻,眼睛一下子亮了:“恩公,居然是你!”   “小点声。”谢知微往屋子里瞧了一眼,看穆涸还在沉沉睡着,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严实。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澹台梦有些虚弱,便将她拉到不远处的花架后面。   刚一站定,澹台梦就忍不住道:“恩公,你果然被抓来九州王府了,可……这里的人好像对你挺恭敬的,世子没有问难你吧?他知道你是假扮的赤炎了吧?”   “知道了,我还好。”谢知微心中疑云重重,含糊的答了一句,接着便问:“你又为何会来这里?”   星月映照中,澹台梦眼中隐隐有些水光:“我是为了救恩公的,上次在别院救你未果,再回去时已经人去屋空,我只好一路找到王府,看见恩公无恙真是太好了。”   谢知微怪不好意思的。他本来就对原著里的女主很有好感,虽然现在性格大变,可变得亲民也没什么不好。这姑娘还特别知恩图报,一路“恩公”叫到现在,还奋不顾身的来找他。   他叹口气:“你受苦了,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澹台梦咬了咬唇,硬生生收起眼中泪意,忽然对着谢知微深深一拜:“求恩公救人。”   谢知微忙去扶,错愕道:“你不必这样,需要救谁,我一定尽力相帮。”   澹台梦又是一拜,乞求道:“恩公大恩大德,我还没有报答什么,原不该再来添麻烦。可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个前辈被折磨得太狠了,他又不能逃出来……”   谢知微觉得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不由道:“你别急,慢慢说。哪个前辈?” 第90章 营救   地牢里灯火通明,一个颀长的身影顺着湿冷的过道走进来。   此人穿了身淡黄色便装,上以银线绣着暗纹蟠龙,所到之处,两旁的守卫纷纷下拜:“王爷。”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俱是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此人目不斜视的走到最尽头的囚牢前,略略往里瞧了一眼,口中道:“如何了?”   一个守卫开门进去,将囚牢里玄铁锁链捆着的那人拉起来,举起他的一只手臂。“回王爷,右手指骨与手臂尽断,请您过目。”   那只手臂垂着时倒看不出来,此时被人举起来,居然好似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弯在一旁。   也不知用了什么酷刑,这整只手臂连同右手的筋骨,竟全部碎裂,没有半块是完整的。   他睁开眼,脸上毫无痛楚,也毫无惧色,眼神里甚至有些不屑。   他声音平稳道:“九州王,你满意了?”   那囚牢略低,九州王居高临下的睥睨过去:“楚知是,当年你趁机废我王儿右手,如今又擅闯王府,罪大恶极。”   楚知是陡然笑了一声,朗声道:“我世外之人,只敬天地,不问皇权。”   “世外之人如此之多,就你道宗无礼狂妄。”九州王一拂袖,“出来吧。”   那守卫领命出了囚牢,将牢门原样锁好。   “你待见禅宗,大可以剃了当和尚去,费什么话。”楚知是悠悠靠回了石壁,清淡描写道,“本城主如今灵力全无,要杀便杀吧。”   “不忙,本打算明日叫王儿一观,略出口气。”九州王收起表情,眯起眼睛,“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   他转身就走,吩咐身后的守卫:“明日把左边那只也废掉。”   “是,王爷。”   那守卫目送九州王离开,便拿了吃食和水壶,隔着栅栏做的牢门推进去。   “楚道长,吃点吧,明日……不好熬的。”   “今日都过来了,还怕明日?”楚知是不以为意的往这里挪了一下,看了看食盒,啧道,“顿顿不重样,九州王府也就这点不让人讨厌。来来,一起吃,可惜没有酒。”   “楚道长,你的右手被那样……硬是一声不吭,小的拜服,你们修仙之人真是厉害。可是……”那守卫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可是和王爷较劲,真的会吃亏啊。要不你先跟王爷说两句好话,今天那个姑娘不是逃走了么,您撑到她找人回来相救,不好么……唔……”   楚知是用左手塞了一个鸡腿在他嘴里:“还用你操心么,去去,找点酒来。”   那守卫拿下鸡腿,擦了擦嘴,“那楚道长,等你出去了,可一定记得收小的当弟子啊。”   楚知是又拽下另一个鸡腿,头也不抬道:“记不记得住,得看你的酒滋味行不行。”   一个声音道:“都到了这境地,还想着喝酒。”   “那是,酒肉缺一不可。”楚知是刚说完,忽然一愣,猛的抬起头。   牢门大开着,那个守卫小哥被放倒在地。他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澹台梦,另一个正是谢知微。   楚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二……二师兄?是、是你?”   手一松,那个鸡腿滑落在地,沾了几根稻草。   谢知微叹道:“我也没想到,竟会是你。”   谢知微既然答应帮梦梦救人,行事就得动脑子。穆涸不喜欢梦梦,并且此时他情绪和状态都特别差,谢知微肯定不会带着梦梦来直触逆鳞。   既然结界被破了个窟窿,他毫不费力就能出去,以他的能耐,救一两个人易如反掌。一路上听梦梦讲述,原来他被穆涸带回王府之后,她又去那个别院找了一次,却扑了个空。   她只好打听了穆涸的大本营——九州王府,一路找来,果然谢知微在这里。   但有一个小插曲,就是楚知是也来了。   一开始他直接上门要人,被毫不客气的轰了出去。一来王府和道宗因为大小事宜积怨已久,二来谢知微已死天下皆知,王府上下都当楚知是在说胡话。   楚知是见不着穆涸,甚至见不着九州王,在王府外停留几天,不想恰好遇到了澹台梦。   他得知澹台梦也是到王府找人的,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夜闯王府打探。   却没料到王府守卫森严,两个人被抓了个正着。   此处澹台梦没有细说,大概就是穆涸突然出现,然后他们不知怎的就失去了灵力。她倒还好,看在渡生面上,九州王没怎么难为,只是关起来防止乱跑坏了他的事。   楚知是就惨了。   他把穆涸手掰断,九州王怕是一直想着报复,这下落在手里了。他把澹台梦关起来,为的就是怕她把楚知是在王府一事张扬出去。   当今圣上亲近道宗,九州王就算想报复,也不得不忌惮。   今日澹台梦一听九州王要弄断楚知是的手,不由得急了。她这里看的没那么严,趁着守卫开门送饭,打翻守卫跑了出去。   借着金莲的感应,她摸到了谢知微所在的小院,第一个碰到的恰好便是那个小丫鬟。   让谢知微不解的是,明明是楚知是和澹台梦被抓起来的,为何那个小丫鬟却说是两个男的?   嗯,也可能是小丫鬟说谎,也可能是王府缺德抓人太多,弄岔了。   不过这些细节都不重要。眼下楚知是为了找他,生生被弄断了一条手臂,这可如何是好?   而楚知是怔怔的看着他,好像傻了一样,和方才谈笑风生从容不迫的样子判若两人。   澹台梦很快明白过来:“前辈,恩公,原来你们认识?……该不会恩公就是前辈要找的人?”   谢知微不敢看楚知是的眼睛,干咳道:“大概是。”   楚知是猛然站起来,一只断臂摇摇晃晃,“什么叫大概是,二师兄,我找的就是你!”   这个称呼让澹台梦震惊万分:“二师兄?楚前辈的二师兄不是谢真人么?谢真人又是世子的师尊,这……”   她一时消化不了这些,却也自觉收声。因为她知道,此时面前的两个人,心情绝对比她复杂许多倍。   谢知微缓缓道:“多谢小师弟,为兄……对不住你。”   楚知是问:“你只对不住我么?”   谢知微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了。   “若要赔不是,只怕你赔不过来。”楚知是深吸了口气,脸上还是不可抑制的出现了怒意,“你知不知道,大师兄一直空着造极城的位子,谁问他就翻脸。造极城的那些小童都拜入师门了,还常常回去打扫!知不知道我隔两天就去你坟上看看,大家一直都忘不了你……可你呢?你连死活都不让人知道!”   连番数落下来,谢知微越发语塞。   他也越发觉得不独穆涸,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剧情已经不受控制了,原著也已经没有用了。现在大家做的一切事情,对他好或不好,都是内心使然。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而他,却还在用走剧情的心态对待这一切。   谢知微喃喃道:“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   楚知是叹了口气:“没有想到我们会一直记挂着你对吧?二师兄你为何还是这么不自信,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他的声音有点不稳,谢知微愕然抬眼,发现他眼眶已经红了。   “那个……小师弟,你没事吧。”   他不问不打紧,一问楚知是顿时哽咽起来:“二师兄,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劝完这个劝那个。都是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出息呢?   谢知微自知理亏,讷讷道:“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哭得像个孩子。”   澹台梦在一旁小声打圆场:“还是个身长九尺的孩子。”   楚知是顿时干咳一声,想辩白几句,又感觉老脸有点挂不住,直接告诫道:“丫头,今天的事别说出去,听见没。”   “好的前辈,我不说。”   谢知微松了口气,奶酪可比穆涸好哄多了,这才是大人应有的样子。   楚知是拿左手抹了一把眼,神色恢复如常:“二师兄,你一来,我们又多了个助力。事不宜迟,先想办法出去。”   谢知微点头道:“好。”   走不难,就是楚知是身上的玄铁锁链有些棘手,找不到青萍剑那样的神器砍断。他此刻没有灵力,又断了一只手臂,谢知微只好给他多输些灵力撑着,然后把他架起来走。   几个人见人就撂倒,一路还算顺畅的出了王府。此时已经是五更时分,谢知微回头看了看,离王府已经有不小的路程。   王府就算派车马来找,也得追一阵子的。可是……换成穆涸踩着青萍剑,估计顷刻就到。   谢知微忽然心里一沉。   他救人心切,没多想就帮奶酪和梦梦逃出来。他离开时穆涸睡过去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万一他那幻象还没散去,又玻璃心起来,自己此刻没在身边……   楚知是见他走神,只当他累了:“二师兄放手吧,我没那么弱,这一路又是跑又是给我灵力,你也该歇歇。”   谢知微道:“不必了,赶路要紧。”   澹台梦点头:“对,早些到京郊镇上,可以雇个马车,乔装出行。”   谢知微便重新架起楚知是,道:“继续走。”   刚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   此处是一片荒郊野地,却有一阵淡淡的花香传来,很熟悉。   这是王府花圃里花草混合的气息。   他暗道不好,紧接着,前面澹台梦的脚步生生止住,一片白色光华如高墙一般拦在那里。 第91章 追捕   这是王府花圃里花草混合的气息。   他暗道不好,紧接着,前面澹台梦的脚步生生止住,一片白色光华如高墙一般拦在那里。澹台梦回过头:“恩公,这片光好眼熟。”   能不眼熟么,你都见过两次了。   ——这是白莲的结界。   但谢知微稍作审视,就发现了差异。这片光虽然很大,却比起穆涸先前结的十分薄弱。   楚知是皱眉道:“怎么,那混账东西追过来了?”   澹台梦轻轻咳了一声:“前辈这说的,莫不是世子?”   楚知是面露赞许:“好丫头,聪明。”   混账东西?奶酪你作为男主的“准小弟”能不能对他稍微尊重一点?   时间紧迫,谢知微也顾不上提醒楚知是,开口道:“现身吧。”   最后一个音刚落地,就见白光后闪出十多个身影。   “楚知是,我等奉九州王之命前来拿你,还不束手就擒。”   这些全都是九州王的近卫,个个都是一流的高手,平日里甚少离开王府。   看来九州王这次捉拿楚知是,是势在必得。   楚知是哈哈笑了两声,眼皮也不抬:“怎么,你们世子今天不敢现身,就派了几个喽啰前来送死?”   “放肆!”   近卫们一发冲过来,将三人围在中央,手中俱拿着兵刃,齐齐指向谢知微三人。   楚知是啧了一声:“不够看。”   谢知微扶额,现在三个人里,就你是战五渣,别装逼了退群行不行。   为首的近卫一声令下:“王爷有令,死活不忌,上!”   瞬间,刀光剑影扑面而来,比朦胧月色还要寒上几分。   谢知微心念一动,脚下的落叶平地而起,层层裹在三人周围,形成一面高过人头的壁垒。劈头盖脸的冰刃砍上叶片,就好像砍在铜墙铁壁上,叮叮当当发出金属碰撞声。   这些近卫行动极快,眨眼间已砍了百十下。   再落地时,他们发现落叶壁垒挡在三人面前几乎纹丝不动,顿时面面相觑。而手中的兵器,刃上细微缺口肉眼可见。   澹台梦金莲只祭出一半,呆呆道:“不愧是……恩公好厉害。”   楚知是得意道:“那是。”就好像澹台梦夸的是他一样。   为首的近卫沉声道:“阁下何人,可否留下名字。”   谢知微道:“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看样子除了那个后院的人之外,外面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男主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谢知微反问:“今夜行动,也是你们世子的意思吧?”   从一开始,谢知微就知道穆涸没有亲自过来。   实际上,以穆涸现在的身体情况,估计也过不来。   原著有写,穆涸修为到中期,就已经点亮了一些高级技能,许多事情不必现身,就能远程做到。   比如,他用折磨白见著,可以直接远程操纵白见著的梦境。   再比如现在,他直接在王府,就可以拿结界困住几十里之外的谢知微等人。   甚至……原著里他离宫在外时,还会进入宫里那些妹子们的梦境,和她们酱酱酿酿,真会玩。   那个左拥右抱,花样百出的盛景谢知微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弯毁所有。   那守卫答得模棱两可:“自然,王爷的意思,就是世子的意思。”   有趣。   穆涸对他爹虽然疏离了点,但起码算乖顺,这会儿还能和他爹同仇敌忾的抓人。可抓回去呢?九州王是个控制欲逆天的老直男,要是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他掰弯了,还不七窍生烟。   那时候,不知道穆涸会由着他爹的意思改取向,还是宁愿和他爹作对也要一弯到底。   谢知微看了眼结界,那光华似乎越来越弱了。   他叹了口气,道:“得罪了。”   那守卫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可他刚说罢,就瞪圆了眼,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再看其余的人也和他一样,震惊的看着谢知微,浑身动弹不得。   澹台梦收起金莲,诧异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见过吧。”楚知是悠悠道:“这是二师兄的禁咒,他从前总狠不下心体罚那些顽劣弟子,就用这个,百试不爽。”   周遭叶片纷纷落地,谢知微摆摆手:“不过是雕虫小技。”   楚知是瞧见那些守卫木头似的杵着,心情大好:“但凑效得很,什么时候也拿来治治你那个混账徒弟,他可还没消受过。”   谢知微刚想点头,却微微一怔。   隔得太久,他都差点忘了,其实他是给穆涸用过禁咒的。   在登天城上,让他目睹自己从力挽狂澜到狼狈死去的全过程。大概这辈子,仅此一次了。   谢知微叹了口气:“小师弟,为兄知道你受了许多苦,可他毕竟也是你师侄,你不应该……”   “不应该这么骂他。”楚知是随口道,“要不二师兄,你把他逐出师门,以后骂起来就毫无顾忌了。”   谢知微为难道:“小师弟,这……”   “哎,我开玩笑的。”楚知是耸耸肩,“你这种老好人,别人对你不好,你尚且不往心里去。何况那小子在你跟前总是卖乖,你不心软才怪。不得不说他挺能装,当年要不是我偶然觉察他隐瞒功力,暗暗留意,又发现他看你的眼神总不对,怕是连我也被瞒过了。”   谢知微愣了:“你那时为何不告诉我?”   楚知是慢慢回思着道:“我只觉得那小子眼神古怪,又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想着等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以后,再和你说,没想到你就……”   谢知微深深理解楚知是的心情。   你让一个毫无防备的直男怎么形容基佬的眼神?   楚知是继续道:“当年我掰断他的手,一报还一报,我不怪他这个。但要让我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坏心思,我绝饶不了他。”   谢知微笑了:“我和他是师徒,他能对我有什么坏心思。”   他对我的坏心思,你根本无法想象……   一层薄薄的白莲光华被澹台梦轻松化解,她却并没有很得意,反而对着空空如也的夜色“咦”了一声。   谢知微立时看向她。   楚知是问:“怎么,又有追兵?”   澹台梦摆摆手:“没有,险些踩着虫子。”   楚知是神色稍缓,斥道:“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   不怪楚知是紧张,所有人都明白,以九州王父子的为人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谢知微他们一路从王府闯出来,沿途守卫被打得人仰马翻,新仇旧恨,九州王定已对楚知是恨之入骨。   ——这一次拦路截杀只个开端。   好在楚知是和澹台梦都是有修为的人,就算灵力仍被压制着,却还断断续续的偶尔能用。就这样且御剑,且走路,天蒙蒙亮时,三人总算赶到京郊小镇的河边。   楚知是扶着栏杆上桥,虽然大口喘着气,表情总算没那么紧绷了。   谢知微道:“累坏了吧,此时天亮了,可以到镇上歇歇脚。”   澹台梦看看城墙上冉冉升起的炊烟,点头道:“找些车马扮作商客,说不定能瞒天过海。前辈,咱们还得备些吃的,如此赶回道宗得好几天。”   楚知是忽然对着空气嗅了嗅,眼睛一亮:“二师兄,这是炸酥饼的味道。”   澹台梦吭的一声笑出来:“前辈昨夜水米未进,又星夜赶路,的确该吃点东西了。”   谢知微扶额:“等下给你买。”   楚知是精神抖擞,连栏杆都不扶了,大踏步往前走:“这个要现炸的才好,快点。”   眨眼间,他就走到了桥中间,谢知微跟着上了桥,无奈道:“一说到吃的,就好像喝了灵泉。”   澹台梦掩着嘴笑:“楚前辈不拘小节,我觉得挺好的。”她说罢,好像想起了什么,往谢知微跟前凑了凑:“恩公,我觉得方才那片光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   澹台梦道:“楚前辈听不得世子的名字,我又顾忌那些追兵,所以当时没说……恩公,世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谢知微神色变了变:“何出此言?”   “那白光我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小院外面,第二次是昨夜在王府。”澹台梦压低声音道:“这种结界,就算是世子随手结的,我想要破解都要用尽全力。而方才那片,我很轻松就解决了……若非世子有意放水,就是他没有能力再结出这么大结界了。”   谢知微沉吟不语。   澹台梦看了眼埋头往前走的楚知是,把声音压得更低:“恩公,昨夜我隔着门缝看时,瞧见屋内床上睡着一个人,当时不及细问,如今想来,那大抵就是世子吧?”   谢知微脚步一顿:“他……”   身后的桥头忽然传来一声唤:“前面的道长,请等一等。”   三人齐齐回身,见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头,他肩上挂一个褡裢,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上了桥。   澹台梦问:“老人家有什么事?”   楚知是看看近在眼前的镇子,又回过头看着老头,不耐的皱起眉。   老头紧赶慢赶追过来,累的直喘气:“刚刚听见您说炸酥饼,是不是饿了?   楚知是一愣,皮笑肉不笑的道:“跟你有关系?”   “道长。”老头殷切的抓起褡裢,“尝尝我老头子做的吧。”   澹台梦看着他的动作,道:“您会做酥饼?也是拿来镇上卖的么?”   “对呀,小本营生,不容易啊,”老头说着往她跟前凑近了些,“给两个铜板就行了。”   谢知微往前一步:“贵了。”   楚知是眉头皱的更狠了:“二师兄,贵倒没什么,只怕不新鲜。”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同时,谢知微陡然推开澹台梦,反手打出一掌,掌风迅猛的袭向那老头。   老头嘴里发出一声怪笑,连连后退,紧跟着一道歪斜的剑气落在了桥栏上,半拉栏杆生生碎成木屑,纷纷落在河面上。   这是原本该落在澹台梦头上的一剑。 第92章 相助   老头肩头被掌风击中,血淋淋的。连带着脚下的桥板被轰断,他只好落在栏杆上,居然也站的很稳。   他还是鹤发鸡皮之态,可那双昏花的眼却已变得矍铄:“怪不得能从王府把人就走,阁下好身手,好眼力。”   谢知微道:“过奖。”   没办法,谁叫哥看过原著。   九州王身边藏龙卧虎,更有个易容的高手叫无颜。据说除了九州王,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用千百种面目示人。此人原著里着墨甚少,因他只效忠九州王,又难得启用,所以鲜少出现在主剧情。   他唯一无法掩盖的地方,就是手背上的一颗痣——也只有九州王知道。   原本以为用不上的细节,现在倒帮了个大忙。   水面出现细微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   谢知微喝道:“当心。”   下一刻,从水中窜出数十个身影,这些人蒙面黑衣,手持带了灵力的法器,明显比先前那些近卫高了不少段位。   谢知微三人顿时成了网中鱼,连同整个桥一起落在蒙面人的包围中。   楚知是揉了揉太阳穴:“这么快就来了第二拨,你那九州王真是够烦的。”   无颜捂住染血的肩头:“那就乖乖受死,大家都安生,拿下!”   蒙面人闻声而动,霎时间灵力满天飞,整个桥上好似盖上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全是王府的顶尖高手,使出的也全是杀招,看来第一次失手让九州王很恼火。   这种情形下,楚知是和澹台梦断乎不能硬杠。谢知微一把将两个人拽到身后,沉声道:“能走就走,这里交给我。”   楚知是还想说什么,澹台梦扯着他的袖子:“楚前辈,这些人不是恩公的对手,我们留着反倒会让他分心。”   两个人边说边跑,灵力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眨眼间,竹板铺砌的小桥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水花和木屑漫天迸溅,还有些许向他们射过去。   谢知微回身,将袖子一扬。   “轰”的一声,席卷而来的气浪蓦然被冲散,很快重新聚拢,打向别处。   无颜站在桥边,只觉脚下一震,桥栏断了。   而整个桥上都被轰塌,一时找不到完整的着力点,他只好落在水面一块浮木上。感到周围光影闪动,他愕然回头,恰好和谢知微撞了个正着。   谢知微手中持剑,正按在他的脖子上——是他平素悬在腰间的那一把。   无颜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方强得太出乎意料。   他听见谢知微和他说:“阁下还是回去吧,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语气依然是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长者似的劝解。若非具备一定资质和阅历,怎会有如此风范?   对方定然大有来头!   无颜不动声色道:“说的很有道理,但王爷的命令……”   他抬眼看向谢知微,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的确,他身为高手中的高手,又是组团过来抓人,若空手而回,九州王肯定要重罚。   谢知微有些心软,问他:“怎样?”   无颜脸色一变,满是干枯纹路的脸上出现一抹决然:“高于一切!”   他一面说着,竟猛地向前直冲过去。   谢知微本能的往回缩手,尽管速度很快,无颜的脖子还是不免从剑锋上擦过,剑刃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而无颜不管不顾冲过去的方向,是河岸。楚知是和澹台梦正从摇摇欲坠的桥头往下跳。   谢知微愕然道:“你……”   卧槽也太不要命了!年轻人你又没有系统,这么拼是闹哪样!   他赶紧去追,可那一群黑衣人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朝他祭出先前那密不透风的灵力之网。谢知微脚下一顿,抬手一隔,那张网立时被推向水中。落在那些近卫脚下,掀起白浪打了他们一身。   这些人训练有素,被谢知微震住那一下已经是破天荒了。此时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虽然仅是稍微阻止了谢知微的脚步,但也足够无颜用的了。   无颜一面接过半路里擦身而过的近卫递来的剑,一面极快的投向河岸。   此时楚知是和澹台梦已经下了桥,大口喘着气回望水面,全然没有防备。   谢知微瞳孔骤缩,大叫出声:“住手——”   两人远远听见,待反应过来时,那把剑已在三尺之外。   澹台梦想拿剑格挡已经来不及。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另一道巨大的光华河岸下的水中掀起来,堪堪挡在楚知是和澹台梦面前。那把剑像打在了牢固的盾面上,在发出一声金属音后,弹进了水中。   待看清那白光,澹台梦怔住了:“这个……怎么又是……”   楚知是神色凝重,脸上见了怒意:“是先前的白光?穆涸那混账也是阴魂不散!”   澹台梦想了想,道:“前辈难道不觉得,方才是这白光救了我们一命么?”   谢知微飘然落在他二人身侧,眉心不知何时拧在了一起。   而无颜转瞬即至,也对那白光颇为意外。他谨慎的看了看谢知微三人一眼,退回了水面。   那帮近卫站在他身后,见了这阵势,也不再往前了。   无颜道:“愣着做什么,继续。”   可话音刚落,那白光竟然长大了数倍,而后转为弧形,朝无颜等人当头罩下,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而无颜他们则成了笼中之鸟。   谢知微无声看着这景况,眼神复杂。   楚知是感到不可置信:“二师兄,莫非这逆徒良心发现了?”   谢知微看他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澹台梦道:“恩公,前辈,无论世子用意如何,我们都不能错失这个机会,快些离开吧。”   谢知微总算点了头:“你说得对。”   于是,无颜等人眼睁睁看着谢知微等人转身离去,却束手无策。   任他们如何劈如何砍,那白光如一面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光华缓缓浮动,慢慢幻化出莲花似的纹路。花瓣中心脉络交错,赫然写出了一个“止”字。   无颜惊疑不定的道:“世子……”   近卫们更不能理解:“世子为何要阻拦我们,莫非世子要违背王爷的命令放走楚知是?”   无颜收了神色,斥道:“不可对主子妄加指点。”   河岸已经空无一人,可无颜仍然盯着谢知微站着的地方出神,他方才,好像听见楚知是说了一个称谓……   “九州王实在过分,待我回道宗告诉掌门师兄,一定去圣上那里参一本……丫头再给我一个。”   车轮运转有致,楚知是靠在马车一角,身子摇摇晃晃的,脚下掉了一地酥饼渣。   他接过澹台梦递过来的又一个酥饼,津津有味的嚼两下,叹道:“若不是他穷追猛打,在馆子里吃酥饼,还能就着瘦肉粥。”   “粥饼搭配,的确是养生的吃法呢。”澹台梦拿两个竹片帮他固定胳膊,不时耐心的附和两声,应付得轻松自如。   可她抬眼去看谢知微时,却露出了些许担心。   车马已经走了一天,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顺畅,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追兵。   而这一路上,谢知微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眼看到了傍晚,总不能一天一夜不休息,他们受得了,雇来的车夫也受不了,何况楚知是还带着伤。澹台梦于是和楚知是商量在路边寻个野店住下,便叫停了车马。   谢知微靠在车门边,对着飘忽的车帘走神,澹台梦唤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和澹台梦一起扶楚知是下车。   这家是个夫妻店,店主夫妇都是附近庄上的。小店不大,也就四五间房,还是茅草盖的顶,因这条路冷僻,难得来个客人。   叫了饭,店主夫妇慌里慌张去灶房烧火,车夫不好意思和谢知微几个一起坐,便也去帮忙。楚知是四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浓烟滚滚的灶房,沉吟道:“荒郊野外的,万一这茶饭不太……哦对,刚刚那酥饼落在了车上。”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澹台梦也便站起来:“我去拿。”   谢知微都给拦下来:“你们灵力急需恢复,好生歇着吧,我去。”   边说边往外走,到门口不知怎么地趔趄一下——似乎是被门槛给绊了。   楚知是眼瞧着他消失在门口,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二师兄怎么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澹台梦手托着腮,点头。   楚知是奇了:“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   澹台梦看了他一眼,摇头。   外面暮色暗沉,一阵秋风袭来,落叶扑簌簌掉地上,枯树枝丫上越发显得萧条。   谢知微撩开车帘,正准备踏上马车,眼角余光所及之处,幽深的密林里亮起一道白光。   他一愣,转身看去。   一棵青红不匀的枫树下,隐约站着个白衣人。 第93章 暗涌   谢知微心里一沉。   他这一天都在胡思乱想。   男主人事不省的时候他趁机开溜,原因还是为了帮他的“对头”楚知是逃走。以男主的性子怎么会轻松就放过,甚至还出手相助?   此是其一,其二么,这小子当时情况那么严重,一天之内连着隔空祭出两次结界……也是够拼的。   此时他独自追来,没带一个帮手,难不成是还藏着大招?   谢知微对这个揣测半信半疑,他想从穆涸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穆涸远远站着树影里,整张脸被黑暗遮盖,完全看不清。   只能瞧见他一个孑然的身影站在那里,发丝连同白衣一起飘,周身枯叶飞旋,孤寂到了极点。   谢知微忍不住道:“既然到了,何不现身见我?”   穆涸没有动,依旧默默的站着。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问:“你是在怪为师不告而别么?”   这时穆涸摇了摇头,半晌,终于低低的开了口:“弟子不敢,弟子以为,师尊此刻定是不愿看到弟子。”   “何出此言?”   夜色中,穆涸的头也低了下去:“弟子没想到小师叔会伤成这样,弟子只怕他闯入府中会对父王不利……若一早知道父王会对他用刑,当初绝不会出手。”   说起这个谢知微就没好气。   奶酪那么意气风发的一条汉子,生生被废了一条胳膊,还关在牢里折磨得……额,好像除了胳膊断了之外,别的也没啥?照样能吃能睡能骂男主,而且还骂得更理直气壮了。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道:“你小师叔的确受苦了。”   穆涸将头垂的更低了:“都是弟子的错,请师尊责罚。”   他一贯站得笔直,此时脊背却佝偻着,语气更是小心谨慎,就像个做错事等待训斥的孩子。   谢知微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了。   其实这件事情跟男主关系并不是很大吧?   当年是奶酪折断男主的手在先,当然,奶酪也是为了保全他谢知微的尸首,是他谢知微的锅。可男主毕竟也平白糟了一回罪,不过任凭那手断了四年,又是男主不太正常。   可奶酪断手却是九州王给弄的,男主那时候在床上躺着和幻象抗争,他什么都不知道。充其量,也就是像男主说的,他是怕奶酪对九州王不利,才出手将其制服的。   这解释也挑不出毛病,谁家里被人非法闯入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况那还是王府。   半晌,谢知微叹了口气道:“我不会罚人,你也不必自责,这件事错不在你。”   穆涸抬起头,露出影影绰绰的半张脸:“师尊真的不怪弟子?”   尽管还是让谢知微看不清脸,但他眸子很亮,眼底还隐见水色,如同星月照耀出的波光。   谢知微道:“嗯,不怪你。”这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我拦路打劫了,还是劫的色……   但无论他再委屈,也不能太给他好脸色,就算心软想对他好点……也不能让他知道。   谢知微觉得,可能以前是对男主太过关心,以至于这个没近过女色、甚至因为程道秀而讨厌女人的纯情美处男跑偏了取向,觉得男人才是真爱。   如果对他稍微凉一凉,兴许他心思也就淡了。   穆涸嘴角似是勾了一下,可声音又低了下去:“可师尊对弟子还是如此冷漠……也罢,弟子此来,只要看看师尊无恙,也便放心了。”   诶?   谢知微愣了。其实打从男主一出现,谢知微就做好了和他切磋的准备。他万万没想到,男主居然会说出这么大度的话来。不,这已经不能算大度了,这叫好欺负啊。   这这这,还是那个日天草地唯我独尊的种马男主么?   ……不是了,从他弯了开始,就和原著里的形象背道而驰了。   谢知微忍不住道:“你……”   穆涸忽而一扬手,一道青色光华在谢知微身侧亮起来,碰到谢知微的指尖时更亮了。   这是青萍剑。   谢知微眉心一动,还不待反应过来,青萍剑和他的神识已经有了感应。顿时泠泠作响,片刻之后,剑气和谢知微的灵力相互吸引,犹如久别的故人。   青萍剑认回原主。   但其剑气中又多了几许陌生的灵力,那是来自穆涸的。   青萍剑乃是上古神器,有许多超凡之处。其中,就在于认过的主人,它都会记着。这也是之前谢知微没有被它排斥的原因。   谢知微叹道:“这是作何?”   穆涸轻声道:“不会再有人阻挡师尊回道宗,这青萍剑弟子保存多年,如今交还师尊。只求师尊看到它时,偶尔……能想起弟子。就当是,它替弟子在保护师尊吧。”   听他说得这么可怜,谢知微忍不住想起原著里那个种马形象,左拥右抱,后宫无数。只有他施舍别人宠爱的份儿,哪有乞求别人垂怜的道理。   这么一对比……的确是怪可怜的。   谢知微默然片刻,道:“你今日,就预备一直这样同为师说话么?”   月黑风高,深山密林,两个男人隔空对谈,又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实在是诡异。   穆涸眼睫颤动,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子晃了晃。   随着这个动作,他上半身被青萍剑照亮了些许,整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进到谢知微的视野。   他的唇色也淡到几乎发白,就好像谢知微先前输送的灵力是不存在的。   谢知微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怎会这样?”紧跟着第二步也迈了出去。   穆涸却似乎怕他过来似的,极快的转过身:“没什么,师尊不必……咳咳。”   他弯腰,捂着胸口咳两下,声音嘶哑。   谢知微边走向他边沉声道:“让为师看看。”   穆涸却道:“师尊……保重。”   继而,他周身绽出一朵红莲光华,但明显比往日的黯淡不少。红莲花瓣一开一合,虚空里破开一道扭曲的裂缝,他头也不回的闪身进入,光华随即消失。   不过眨眼间,枫树下空空如也。   谢知微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可是,他已经不清楚自己这是在不可置信什么。   林子外传来一声呼唤:“恩公,原来你在林子里,是有什么事么?”   谢知微恍然四顾,原来已经进到林子里这么远了。   再有十来步,就走到枫树下了。   他转过身,一身白衣的澹台梦正在林外马车前好奇的看过来。   他不由自主的蜷起手指,面带微笑:“没事了,方才林子里进来一只白眼狼,我已经赶他走了。”   “王爷,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虚报。”   九州王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桌案,神色如常:“你确定,楚知是叫那个人二师兄?”   “是的王爷。玉京道宗的排位属下略有耳闻,楚知是的师兄,一共有三个,而排在第二的正是……”无颜讳莫如深。   敲打桌案声停下了。   九州王一字一句道:“所以,王儿为了他忤逆我?”   无颜不敢往下接了,将头埋的更低。   炉子里,一线檀香升起轻烟,是此刻仅有的动静,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忽然从座上响起一声低笑,他听见九州王道:“好,很好。”   香炉边沿那点檀香余烬,蓦然被一道轻微的气浪拂开,在虚空里飘了一瞬,恰好便落在无颜的肩头。   无颜立时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王爷息怒。”   九州王这等反应,无颜已经许久不曾见过。   他从多年前就已经如闲云野鹤一般,不再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自从世子回府,这些年他更是悠然自得,连眉头都鲜少皱一下。   以至于无颜险些忘了,自家主子当初也是踩着无数尸骨立下的战功。可老虎暂收爪牙,就会将骨子里的暴戾给消磨殆尽么?   而此时主子发怒,竟生生提起仅存的灵力来。看来世子今次让他相当失望。   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不知捱了多久,九州王才缓缓开了口:“你认为本王在发怒?”   无颜心里一惊,忙道:“属下失言,属下不该妄议主子。”   “你错了,无颜。”九州王深吸了口气,淡淡道:“那些天方夜谭的事本王没工夫理会。王儿一向乖顺,断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忤逆本王。”   “是。”   无颜嘴上应和,心里深感意外。   王爷居然不愿深究。难不成老虎的戾气真的灭去了?还是舐犊情深,王爷不愿为难世子?   “起来吧,你做的不错。”   九州王神色缓和下来,“王儿近来身体不佳,本王实在放心不下。听说前些日子,府后有个小院住进了一个人,王儿似乎还挺上心。”   无颜小心的问:“王爷的意思是……”   九州王将一根手指点在额角轻按,略带疲惫道,“本王只有王儿这一个儿子,总想多照拂他一些,却又不好事事过问……你明白么?”   无颜俯首叩拜:“属下明白,属下一定竭力为王爷打探此人,此事绝对不会惊动世子。” 第94章 转机   天亮启程。   楚知是和澹台梦还是很紧张,谢知微却清楚,以后多半是不会有什么追兵了。但他什么也不说,从善如流。   楚知是率先上了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二师兄,你在王府这些日子,九州王不知道吧?要不然他派来的人,总是对我喊打喊杀,都没你什么事?”   澹台梦道:“肯定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派人追来了,都是无用功。”   楚知是笑道:“昨天那帮人在二师兄这里毫无还手之力,穆涸那小子还莫名其妙反水一回,不知道回去要如何解释。”   澹台梦将行李放在车上,转身道:“世子虽然难以捉摸,但听闻他对九州王极其孝顺。恩公,你说九州王会不会因此怪罪他呢?”   谢知微扯了下嘴角,摇摇头。   这情节在原著里是不存在的,让他怎么回答?   原著里九州王的存在感极低,和原主谢知微一样,都是男主升级必备的助攻而已:男主需要名分,九州王上赶着跑来认子;男主需要权利,九州王把兵符帅印令牌等等全都给他;男主上一章说想即位,九州王下一章麻溜就归隐了,生怕留下来当太上皇抢男主风头。   但这些全都建立在,男主把九州王哄得心满意足的情形下。   男主在原著里,还从没有违拗过他爹,当然,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推翻一贯维持的孝子形象。   楚知是眉心动了动:“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二师兄在王府这事没人知道。但九州王万一问那小子为何要出手相助,他会不会把二师兄的事情给张扬出去?咱们得赶紧回道宗。”   谢知微忽然开口道:“不用他说,大抵九州王此刻已经知道了。”   楚知是不明所以:“为什么?昨日咱们不还好好的?”   澹台梦略一回思,顿时看向楚知是:“前辈,昨日我们从河岸离开时,你好像叫了一声二师兄!”   “我叫了么?我当时心里一放松就没留意。好像还真有……”楚知是一拍脑门,懊恼道,“二师兄,我连累你了。”   谢知微摆摆手:“无须自责,纸包不住火。”   “虽这么说,可九州王锱铢必较。当年世子为恩公断了一只手,若知道恩公还活着,他岂肯罢休?”澹台梦心有余悸道,“恩公幸好从王府出来了,千万别再回去。”   “对……不回去。”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驶向昨夜的林中。在经过那棵枫树时,谢知微不自觉的看了树下一眼。   然后他的视线就定格了。   晨光照耀,地上有许多暗紫色的落枫,大片大片混在黄色落叶中。可在这一片惨淡的色调里,谢知微却捕捉到了一抹不寻常的红色。   澹台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奇道:“恩公,树下怎会有一小片血迹?真奇怪。”   谢知微目光微闪:“的确奇怪。”   楚知是来了兴致,也跟着看了看,“听丫头说,你昨夜在这里打跑了一只白眼狼,太可惜了,这荒郊野岭的,你说拿来烤着吃多好。”说着还豪爽的笑了两声,谢知微放下车帘,似乎也跟着勾了下嘴角。   楚知是顿了顿,狐疑道:“二师兄,这血,不会就是那白眼狼的吧?你把他伤得那么重?”   谢知微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勉强道:“我有些困,睡会儿。”   他背对所有人靠在车门边,过了很久心情才算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敲开系统。   这次草蟒英雄居然很难得的秒接:“偶像早啊,怎么样怎么样,男主最近有没有骚扰你?”   谢知微闷闷的道:“没有。”   草蟒英雄一愣,这个语气相当不对。   按照之前谢知微和他讲述情况时,说到男主他那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好像生吞了一百只苍蝇,巴不得赶紧让男主从他跟前消失。   所以男主没有骚扰,应该是喜大普奔的才对吧?   草蟒英雄嘿嘿笑道:“偶像,那……那你上次说想逃,现在计划得怎么样了?”   “嗯,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道宗了。”   “我去?这么快……这才两三天,这么顺利么?”   “废话,没把握的事我会干?”   “那,偶像你现在是在逃跑途中联系我的吧,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倒不是什么麻烦。”谢知微默然片刻,问他,“你老实跟我说,男主会不会死?”   “当然不会。”草蟒英雄答得很干脆。   “那行,没事了。”谢知微心里一松,就要挂系统。   “等等!偶像,我还没说完哈。”草蟒英雄叫住他,“也不能说不会死。因为剧情关系,男主在设定允许的情况下还是会受伤,更甚者还会受重伤……嗯,说不定还会死。”   谢知微怒了:“那你刚才怎么……”   草蟒英雄赶紧道:“还有还有,由于他是系统的中心,所以他死的时候,系统会开启保护模式,让他死不了。就像偶像你之前一样,不过他可能会比你痛苦点。你脚一蹬了事,他得一直捱着,直到身体机能完全恢复。”   谢知微若有所思:“这样啊……”   草蟒英雄趁机道:“偶像,是不是男主受伤了你才这么问的,要不你还是给我个授权吧,我看看最近的剧情帮你深入分析呗。”   哪知谢知微断然拒绝:“看个鸟,挂了。”   草蟒英雄那边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偶像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很想知道最近的剧情啊,给我看个鸟也行啊啊啊——”   谢知微十分无情的退出系统。   发现草蟒英雄这货最近总是变着法儿的想要授权,给他口述都不行。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问题,谢知微回味着草蟒英雄先前的话,整颗心就像被一只手给狠狠的捏住。   穆涸果然伤得不轻。   他逃跑时还心存侥幸,觉得男主是开挂的存在,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幻象给困住。   可这世界上的几样秘宝,同样也是开挂的存在,出了问题同样不好办。昨晚穆涸仓皇离开前咳了两下,果然,方才就在枫树下面见到了血渍。   谢知微死过,尝过那种滋味,但也像草蟒英雄说的,脚一蹬什么都不知道了,就难受那一会儿。   可男主不同。他是带着恨和绝望死过一次的人,他这辈子依然年轻,如果再经历那种痛苦……那种痛苦还是持久的。   谢知微无法想象,那时候穆涸又该变成什么样子。   好容易看到了人生的一点曙光,却这么快就熄灭了。   好容易等到了一直想着的人,对方却头也不回的离开,对他的死活毫不挂心。   如此看来,穆涸这辈子也没比重生前好多少。   谢知微胡思乱想了半天,忽然呸了一声。   谁说男主就要在这个地方挂了?   不管结局怎么样,系统的保护装置聊胜于无。再不济……不还有他谢知微么?   此时马车行在官道,路上一片嘈杂。谢知微猛然站起身,引得昏昏欲睡的澹台梦也警觉的站起来:“恩公,发生了何事?”   她身旁的楚知是浑然不觉,依然闭目睡得正香,口中还发出微微鼾声。   谢知微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人来了。”   马车停下,谢知微冲外面喊了一声:“不必找了,你家师尊就在车上。”   紧跟着,扑通扑通跪地声此起彼伏:“弟子恭迎师尊!”   澹台梦下了车,捂住嘴,吃惊的盯着拜了满地的乾阳城弟子。   楚知是打着哈欠撩开车帘,斥道:“嚷嚷什么,吵死了。”   谢知微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独自站在一旁,望向远处人来人往的集市,恍如隔世。   ——飞花镇。   前些日子楚知是独自下山,一开始颜知非也没觉得不妥,毕竟他在道宗独当一面,不必事事都向掌门汇报。但一连几天音信全无,且他当时还走的突然,嘴里还说了一些颜知非不太明白的话,这就反常了。这几日,颜知非便不时委派乾阳城弟子下山寻找。   颜知非自然叮嘱过他们要低调行事,可总有那么一两个嘴碎的弟子,路上说什么“师尊要找不回来可怎么办。”“剩下三师伯和掌门师兄,孤男寡女的,太凄惨了。”   这几句话,刚好就被谢知微听见,而且那个声音……还挺耳熟的。   谢知微拿碗盖拂着茶叶,和善的问那一个嘴边长痣的男弟子:“这位师侄叫什么名字,进乾阳城多久了?”   男弟子道:“回二师伯,弟子叫陈道远,在道宗修习十年了。”   谢知微点头道:“那是挺久了。”大喇叭的功力与年龄成正比。   乾阳城地方大,数万男弟子们天天混在一起,平素连个女的都见不着。时间一长,碰到个母耗子都觉得清新脱俗。此时,女神级别的澹台梦正面带微笑的和他们坐一张桌子,这些男弟子们一个个要么红着脸,要么没话找话,要么装作看别处,可但眼神全都是飘的,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人身上。   楚知是看不下去了,一个挨一个的敲脑袋,不亦乐乎。   谢知微嘴角弯起,继续对那男弟子道:“你家师尊的药要一日换三次,那个竹板太凑合,回去给他弄些石膏固定。断续的丹药千万不能停,他要发脾气不吃,你们就去请掌门师伯,记住了么?”   陈道远连连答应:“弟子记住了,二师伯你放心吧。”   谢知微颔首,起身走开了。   陈道远挠了挠脑袋,小声的自言自语:“奇怪,二师伯跟我很熟么,怎么独独跟我说这些?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二师伯看出了我的过人之处,长痦子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师尊诚不欺我……”   饭点到了,饭馆里人声鼎沸。   而谢知微借口如厕,从后门离开。直到走出飞花镇,他才回头看。   登天城在云雾缭绕中露出一角,仿若远在天边。   飞花镇在道宗脚下,且还有一众乾阳城弟子护送,奶酪和梦梦足够安全了,那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   谢知微叹了口气,救完这个救那个,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啊…… 第95章 折返   青萍剑在手,当夜谢知微就赶回了京城。   可他跳下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整个王府来来回回都是巡视的,他围着院墙转悠时,还能看见几个暗卫在天上穿梭,竟是密不透风。   看来上次从王府闯出去,已经打草惊蛇。九州王在追捕的同时,也防止道宗来倒打一耙。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折返,就一定是来害人的么?   谢知微翻了个白眼,他躲在墙后阴影下,一身鸦青色长袍与夜色相融。九州王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将王府建在京城最繁华之处,偏偏又想显出与众不同的高贵,于是人工开凿出河道,将王府围在中央。此时街市上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来,远远看上去还很热闹。而王府里灯火通明,与街市呼应,隔着波光朦胧的河面,犹如仙境。   一切的一切,都与书中描述的吻合。谢知微从前看到这些时,还对九州王府心驰神往,此时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观赏。   需要先想个办法进去才行。   可现在王府严加防范,外围都如此精密,更别说世子的居所。   谢知微往王府中央的上空张望,隔着层层房舍看不见什么。他心里像猫抓似的——原本打算对男主冷处理的,打脸不要来得太快。   那小子早上昨晚吐了两口血,对幻象的防御大大减弱,精神力一定特别差。昨晚他本就是狼狈离去,若是九州王再对他发怒什么的,他个玻璃心能承受的了么?   就算冷处理,也等他好点再说吧。   马车行进的声响渐行渐近,似乎来了不少人。   谢知微屏住呼吸,仔细听。   马蹄声乱糟糟的,里面夹杂着一个聒噪的少女音:“爹爹,我今天穿的好看吗?”   被问询者迁就道:“我宝贝女儿穿什么都漂亮。”   “真敷衍,穆涸哥哥夸我的时候能说出一大堆好听话呢。”   “是是是,你穆涸哥哥最好了,等见着了让他好好夸夸你。”   “哼。”   谢知微辨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顿时精神振奋,机会来了!   很快,一行车马上了桥。桥上守卫一见,便向门前喊:“尹王爷驾到,快通禀。”   没多久,通告声一层层传进王府中。有守卫触动了什么机关,桥上亮起了灯。恰好最前面颇为奢华的马车掀开帘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向外张望,灯光照在她露出的半张脸上。   她正嘟着嘴,挺不高兴的:“爹爹自己也承认穆涸哥哥比你好,那你为何不向他学学。”   “好,爹爹一定向他讨教,别气了。”   接话的正是尹无双的亲爹,原著里穆涸的岳父之一——尹苍山,当今朝中最位高权重的异姓王。   他从一开始就和九州王交情颇深,两府多有往来,此人也是原著里穆涸能取得天下的助力之一。   谢知微暗暗摇头,说来这也是个文韬武略的人设,怎么偏就教出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   这妹子要不是尹苍山的闺女,大概要被人嫌弃死。也就她亲爹对她百般迁就,要男主还是原著里的样子没跑偏,估计早把她的性子磋磨平了。   看来以后这妹子估计没人降服得了,能任性一辈子了。   马车里,尹苍山不住声的哄:“还不高兴?多日不来,就打算这么见你的穆涸哥哥么?”   尹无双别过脸,表情更差了:“穆涸哥哥才不会嫌弃我!”   王府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马车却被守卫们拦下:“尹王爷,多有冒犯,容属下稍作检查。”   尹无双本就在气头上,听见这句话,顿时掀帘子训斥:“往常都是直接进去的,你们怎么回事啊?”   守卫躬身道:“郡主恕罪,我家王爷亲自吩咐,无论是谁,都必须搜查核实之后才能放入府中。”   尹无双瞪起眼睛,大声道:“还从来没人敢拦本郡主的车子,调头,我们回府就是!”   “无双,不要任性啦。”尹苍山好言好语安抚她,对那群侍卫道,“既然是王爷的意思,那就看看吧。王府矗立在闹市,严密一些也是好的。”   尹无双不乐意了:“爹爹!你也太好欺负了!”   尹苍山笑了笑:“爹爹也是想让你快些见到穆涸哥哥。”   “等见了穆涸哥哥,我一定要他处罚这些人,哼!”尹无双闷闷的坐下,继续撅嘴。   守卫们面面相觑。对方虽然好说话,但毕竟是有权有势且与九州王交好的尹王爷,他们也不好太过分。就往车里稍稍看了一下,随即放行。   马车继续前进,经过阴影浓重的围墙,大门在后面关上。   谢知微扒在这辆马车的车底,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来,连找路的心思都省了。   马车沿着被嘉木环绕的大道,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尹苍山叫停了马车,对尹无双道:“女儿,你随爹爹去见王爷么?”   此时尹无双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别别扭扭的道:“爹爹,你自己去就好了,我要去找穆涸哥哥。”   这正合谢知微的心意。   但他还是不得不吐槽,这妹子何止是任性,简直教养缺失。按照原定剧情走向,九州王该是她“准公爹”,对老人家这么无礼真的好么?   还好男主弯了,要不然,九州王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是能被活活气死的。   ……呸,什么叫还好男主弯了。如果可以补救,他宁愿尹无双这样的媳妇来一打,也不想男主弯啊,这一来锅全让他背了好不好。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院落,却不是穆涸的居所。   尹无双下了车,对领路的守卫疑惑道:“这么小个地方,穆涸哥哥在里面干什么?”   那侍卫摇摇头:“属下不知。”   尹无双撇了撇嘴,忽的盯着远落后的花圃,兴致盎然:“虽然这里很陌生,可屋子后面的木槿花挺好看的,你给我挑大的摘几朵去。”   的确是王府最不起眼的院落,但谢知微却熟悉的很。   这正是先前他呆过的院子,而尹无双此时正往他住的那个房间走。而那房间里,微微弱弱的亮着灯火,静悄悄的。   谢知微心里绷紧了。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还不快将郡主请进来。”   这声音是穆涸的无疑。可气若游丝,干涩喑哑,就好像来自垂死之人。   谢知微吓了一跳,都病成这样了,这小子还有力气见妹子?   尹无双也挺吃惊的,她极快的走到门口:“穆涸哥哥,你不舒服吗?”   趁着守卫去摘花,丫鬟打开房门的瞬间,谢知微一个闪身扑到廊下,躲在边角的柱子后。他极力想看清楚屋内的情形,无奈离得太远太偏,他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   穆涸似乎在床上躺着,微微直起身:“是有些不适,不过无碍,你进来吧。”   “好!”尹无双高高兴兴的进去了,继而呯的一声房门紧闭。丫鬟们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目光带着些了然的暧昧,随后便退下了。   谢知微是来救人的,他的路线很明确:救完就走,不作停留。   可是他突然就被气笑了。   这算什么?   他这一路对男主的伤牵肠挂肚寝食不安,累得跟狗似的来回奔波,还不惜扒车底进王府来给他疗伤。结果这小子居然没事人似的关上门和妹子说笑。   的确不算什么,多接触妹子是好事,他谢知微求之不得。但你稍微注意一下身体啊少年?   嘴上说“无碍”,在他这里连个脸都舍不得露,又是什么意思?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里面低低的说着什么,依稀还有少女娇嗔的笑声。   ……现在回道宗,还能赶上蹭奶酪的夜宵吧?   他转过身,正打算祭出青萍剑走人。忽然房间里响起尹无双的惊呼声:“穆涸哥哥,你怎么了!” 第96章 疗伤   谢知微不及多想,直接拿神识去扫了。   然后就看见穆涸仰面躺在他之前睡过的床榻上,脸色惨白,人事不省。尹无双被吓坏了,晃了他几下,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慌里慌张的站直身子:“穆涸哥哥我去喊人,来人呃……”还不待走出两步,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穆涸如同鬼魅一般站在她身后,眸中已然血红一片。他手指紧紧收起,就好像手里的不是人命,而是让他讨厌的一只苍蝇。   “穆……救……”尹无双说不出完整的话,她看不见身后的人,还试图向穆涸求救。   可卡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似乎受了刺激,顿时又收紧了些,直接把她掐得翻白眼晕了过去。   她软绵绵的歪在一旁,像朵娇弱的小花,尚且稚嫩的脸上挂着疼哭的泪,让人心生怜惜。   穆涸却粗暴的将她扔在一旁,随后,手心出现一抹黑色雾气。他摇摇晃晃的走向尹无双,口中道:“欺凌我的人……都去死。”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夜风随之吹进来一刹。   “谁!”穆涸立刻抬起头,红着眼就要把手中的黑莲煞气往门边打。   可他还没有打出去,手倒被人抓住了。然后头顶狠狠地挨了一下:“不要命了你?”   穆涸顿时僵在原地。   那个声音继续道:“还不给为师躺床上去,才几天,就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穆涸努力睁大眼,可目光还是涣散的:“师尊?”   谢知微没好气道:“你说呢?”   “师尊从没打过弟子……”穆涸有些不确定,闭上眼睛道:“可是……”   谢知微道:“可是什么,再啰嗦还打你,快去躺着。”   突然发现,男主不清醒的时候,和他这种相处模式还挺舒爽的。既能痛痛快快的发泄情绪,还不用担心男主翻脸不认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穆涸依然闭着眼,眉目却柔和起来:“可是弟子很开心。”   我去神经病!受虐狂啊你!   谢知微忍不住又给他一下:“开心是吧?”   穆涸身体晃了晃,睁开眼细细打量谢知微,自言自语道:“师尊今天何故如此,太奇怪了。”   谢知微连打两次,系统都没有提醒,他趁机去看了一眼存在感指数,顿时精神抖擞:最后一颗星几乎亮了一半!   他脾气上来了,冷笑一声:“奇怪就对了,还有更奇怪的。”   反正男主都被幻象折磨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而眼下尹无双也没有性命之忧,安安稳稳的睡着,大好时机!   这两世积攒的怨气,这两天没来由的憋屈,趁现在一锅发泄了!   谢知微一把将穆涸推在床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质问:“青萍剑你忙着还给我,给你输的灵力你也急着往外耗,本事不小。”   穆涸在他手底下怔怔道:“师尊,弟子不……”   “闭嘴,你还委屈。”谢知微打断他,“我都到飞花镇了,又风风火火跑回来,我图什么?”   穆涸脸上一红,低声道:“图的是弟子……”   “你还知道。”谢知微说完一愣,纠正他:“不对,图的是你安好。你看看你现在……四年前我在一步崖上白给你操心了。”   穆涸颤巍巍握住他的手:“师尊切莫动怒,弟子知道错了。”   谢知微头皮一紧,瞬间将手抽出去:“别碰我。我回来为的只是救你,没有别的用意。”   穆涸红眸里闪了闪,没有吭声。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谢知微的一肚子气就像打进了海绵里,上辈子的暴脾气竟然出奇的使不出来了。半晌,他终于道:“你要是对尹郡主有那意思,就好好养病。为师不怕你发作,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穆涸辩道:“弟子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你不让我看你的伤,对尹郡主却毫不避讳?”谢知微不知道怎么的特别计较这个,冷冷道:“果然年轻,连喜欢谁都不自知。不过……也正好。”   果然男主图一时新鲜,其实喜欢的还是妹子。   那他今后也不必操心了。   谢知微将手贴在穆涸胸前,平静道:“为师替你疗伤。”   可那只手却被穆涸攥住了,穆涸眸中的血色浓重,“师尊往日是不会对弟子说这些的,所以……”   谢知微问:“什么?”   “所以,此刻的师尊,果然还是幻象吧?”   谢知微愣了。   我XXXXX!!!!刚刚那些话白说了,又来?   果然穆涸下一句就是:“若是幻象,那岂非又可以……”   话还没说完,他忽而翻身,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慢着,你又……唔……”谢知微一句呵斥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穆涸赤红的双目近在咫尺,眼神明明是迷蒙的,却让谢知微看到了决绝和疯狂的意味。   他舌尖抵着谢知微的牙关,由于此时虚弱,撬了半天也没撬开,他置气一般咬了一下。   微微的痛觉传来,谢知微总算是回过神了。他一把推开穆涸,不可置信地摸着被咬的嘴。穆涸从床上挣扎起来,犹自睁着无神的双眼,不屈不挠的向他扑过来。   “师尊的幻象也如此无情么……我今日一定……”   忽的将一个咒诀弹到他身上,他动作一顿,蓦地倒回床上,像个听话的木偶一般昏睡过去。   谢知微拍拍手,傲然下了床。   这小子简直有毒!对别人的幻象就掐啊杀的,看见他谢知微的幻象就……幸亏现在病着,要是换成巅峰时期的状态,还不真把他给那啥了!   谢知微冷着脸将穆涸扶起来靠在怀里,打算赶紧完事走人。   要知道,男主的精神力极其强悍,他的昏睡咒诀只能困住一时。等男主灵力稍稍复原些,就不起作用了。   换成是原著里的男主,怎么可能出这样的闪失?还让人抱在怀里摆弄?   太丢人了!   这不但弯了,还弯得毫无形象。这是他谢知微本人在这,要真是幻象,难道他穆涸还真去艹么?   呵呵呵呵,王霸之气震撼整个男频,睡遍天下美人的穆涸大神,现在居然只要艹个幻象就满足了。   感情线扭曲至此,剧情线呢?从他谢知微暴露身份起,就特么停滞不前了!   说好的一统天下呢?说好的星辰大海呢?   不不不,星辰大海还是别了,另一个世界凶险万分,谁知道打通以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创伤和灾难。   不过……话说,男主这么病弱下去,别说星辰大海了,连皇位都拿不下了吧?   谢知微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穆涸闭眼靠在他肩头,脸色苍白胜雪,睫毛垂下长长的阴影。眉心也就前些日子在他面前时舒展了两次,现在又皱在了一起。   谢知微一肚子火顿时弱了下去。   四年前他死的时候,也是这么靠在穆涸怀里的。   他活着离开尚且如此,无法想象当年死别之后,穆涸是怎么过来的。   谢知微叹了口气,注入灵力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   抱怨来抱怨去,始作俑者不就是他自己么?要不是戏那么多,又不甘寂寞总是要跟着男主走剧情,一切就不会改变。   现在救他,对他好,说白了其实都是在弥补,和剧情倒没多大关联了。   谢知微严肃的想,事已至此,怎样折腾都行,只要别……   穆涸的眉心忽而动了动,谢知微心里一颤,赶紧撒手。   看来灵力补充得差不多了,谢知微刚准备离开,起身时却一阵眩晕。   他扶住床沿才算站稳。   ——前几日就已经给男主补充过一次灵力,这中间又是和追兵过招,又是拿青萍剑来回。方才男主的需求又像个无底洞似的,他一心软,就没考虑自己的状况。   此时头晕眼花,分明是灵力快耗光的表现。   谢知微打起精神,就是晕也不能在这晕。   外面突然传来两声通禀:“王爷驾到,尹王爷驾到。”   好死不死,怎么现在过来了?   可谢知微的灵力已不足以启动青萍剑,眼看脚步声越发近了,他急中生智,迅速钻到床底下。   紧接着两扇房门打开,九州王和尹苍山出现在门口,两个人还在交谈着,脸上笑意盎然。   屋子里静悄悄的,穆涸和尹无双一个倒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   尹苍山失声叫道:“无双!”   他头一个奔进屋内,看见尹无双脖子上的红痕,脸色顿时白了。手忙脚乱的将尹无双扶起来,探得还有鼻息,这才松了口气,抬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九州王压下眼中的怒意,道:“来人。” 第97章 床底   之前谢知微只和九州王正儿八经打过一次交道,印象并不怎么好。   但他在谢知微心里,以及草蟒英雄的描述中,绝对是有范儿的。今天这么大发雷霆还是头一回见到。   谢知微趴在床底下,撑着沉重的眼皮,眼见房门就在几步之遥,他就是没办法开溜。尹苍山忙不迭差人将尹无双抬出去,跟着就是几个御医围过来看视穆涸——穆涸自然已经无碍。   九州王很快稳住阵脚,便断定是外人闯进来了,再不就是出了内贼。于是将这个小院的男女奴才都叫上来一一盘问,他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九州王没按捺住摔了茶碗,差人将这院子围起来,将这些奴才一起打入水牢才算作罢。   屋子里总算静了,谢知微憋足劲准备冲出去,九州王却踱到了穆涸床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谢知微神经又提起来,尽管现在他灵力所剩无几,都不用压制的。可他急啊!   ——没完了是吧大兄弟?知道你爱子如命,可你看他现在面色红润有光泽,御医都说没事了你心里没点逼数?   就在谢知微的目光将要在九州王的足尖烧出一个洞时,他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王儿,你可千万莫要让为父失望。”   这声音如同饱经风霜,沧桑的很。   说完这一句,九州王总算是走人了。可谢知微有点懵逼,照现在这情形来看,九州王至少是对他谢知微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以九州王的为人,如果不是穆涸亲口承认,他绝不会主观臆断。   谢知微担心的是,尚不能断定的事,九州王就已经紧张成这样。要是回头再被他知道穆涸对他谢知微产生那种心思……   得赶紧走!麻溜的走!   床脚帘帐垂下的流苏动了,头顶的床也跟着动了。   谢知微:“……”   呵呵呵呵真是时候,他爹前脚走,他后脚醒?存心的吧!   他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干脆心灰意冷的趴在地上。   其实穆涸早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睁眼。他听着满屋子的动静,虽然假装还在昏睡,心中却波涛汹涌。他从床上下来,看看镜中的自己。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面色晦暗,气若游丝。此刻竟然奇迹般的有了力气,镜中的人神采奕奕,连枯草一般的头发都恢复了光泽。   他喃喃道:“不是梦,不是幻象……”   他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在床的边缘,就好像透过那里看到什么一般。   他眸中俨然有泪。   他的师尊回来找他了。尽管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别想太多”等等绝情的言辞,却还是在得知他情况危急的时候,跋山涉水也要回来救他。   尽管留了后手,尽管深信一切都跳不出他的筹算。但强求的,如何比得上师尊心甘情愿呢?   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可控制。方才的幻象突如其来,让他深陷其中无法思考,可幻象中的所见所闻,他是记得的!   师尊生气了,破天荒的生气了!是因为他而生气的!   这不正说明,师尊在为他而改变却不自知么?否则,为何在已经被他吐露衷肠,甚至那般亵渎了以后,还依然对他如此记挂?   ……师尊,果然是师尊。   穆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是空前的清澈。   谢知微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只觉得周遭静的出奇,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小子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怎么没个动静?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参见世子。”   穆涸瞬间收起表情:“这么晚了,何事?”   “属下听闻世子身体有恙,特来问候。”   谢知微不禁侧耳,感到这个声音有点熟。   穆涸又看了一眼床的位置,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来的正是时机,我也有事找你。”   门外的声音道:“敢问世子,可是先前吩咐的事?”   “不错。”穆涸颔首,继而如平素那般,挂着一抹淡笑出了房门。“先前我吩咐你为父王找一样仙草增补,可有眉目了?”   说话声渐行渐远,谢知微重新燃气斗志,手脚并用,顽强的爬出了床下。   他幡然醒悟,刚刚那个声音是无颜的。穆涸让他给九州王找仙草?地位这么高了?这个九州王贴身的一大高手,都沦落到给他当仆役使了?   他这会儿实在是太弱太累,已无暇顾及别的。王府此时风声鹤唳,九州王的枪口还在那等着人往上撞,就算青萍剑一时半会儿驾驭不得,起码也别在这耗着,先走。   门口忽的又传来动静,谢知微差点把牙齿咬碎。   他一边在心里问候对方十八代一边连滚带爬又窜到床底下。   妈的,他以前在这住着的时候,想找个鬼打麻将都凑不齐一桌,怎么今天这么热闹!绝对存心的!   一个人蹑手蹑脚进了屋内,脚步很轻,似乎有点修为,但又不是很高的样子。   谢知微大着胆子掀开被单一角,头顶流苏往外瞧,看清之后颇为意外。   竟然是尹苍山。   只见尹苍山在屋子里转悠了片刻,眉目间有些焦虑。似乎有什么东西遍寻不着,他捏着颔下一绺胡须站在原地沉吟,忽然眼睛一亮。   距离床脚二尺远的角落里,赫然有个金灿灿的小物件。   谢知微也瞧见了,那是一枚金钗,上面还刻着两个字。   尹苍山快步上前,俯身将金钗捡起来放到袖子里,就准备离开。可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王儿此时如何?”   尹苍山蓦然打了个激灵,神色紧张起来。   谢知微心道,敢情这尹苍山来穆涸房里没有报备?这就不对了,一句话的事,有那么困难?   门外九州王又道:“本王进去看看他。”   尹苍山眉心皱起来,一甩袍袖,就往床底下冲。   我去?什么情况?   谢知微来不及阻止,一道身影已经迅猛的闯进来了。   四目相对,气氛谜一般的沉寂了片刻。   两道倒吸冷气声不约而同响起来,谢知微反应极快,一只手捂尹苍山的嘴,一只手放在嘴边“嘘”。   尹苍山明显被吓着了,谢知微都没说什么,他就一个劲儿点头。   那架势,大有种“行行行,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能给你”的意思。这种货色,怎么会在原著活了那么久的?   要真是这么软弱,也难怪连捡个金钗都不敢说了。   这种受气包的设定和性格,倒和原主谢知微挺像的,不过人原主谢知微好歹有风度有姿态,起码不会钻床底。   谢知微凄凉的看了看自己同样的处境,表示很心塞——如果可以,特么哪个正常人愿意钻床底……   有下人道:“回王爷,世子方才和无颜大人一起离开,不在房中。”   “嗯?”   九州王眼神微动,随即叹道:“对,本王忘了。王儿也是,带着病还急着操劳。你们好生照看,不可再出差池。”   脚步声渐渐远去,谢知微和尹苍山双双松了口气,谢知微忽然意识到在床底下捂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画风十分怪异啊喂。   好吧……他这身体活了一二百岁,貌似更老。   他一撒手,两人不约而同的问对方:“你是何人?”   谢知微揣着明白装糊涂,恐吓道:“看你不像是王府里的人,来世子房中意欲何为?”   尹苍山一眼瞥见他手底下的青萍剑,手忙脚乱的往外爬,“好汉饶命,我只是过路人,什么不知道!”   穿着道袍拿着青萍剑拦路打劫?好主意,你是什么时候瞎的啊大兄弟!   话说这么软弱个人,是怎么生出尹无双那么个胡搅蛮缠的出来的?   谢知微身形优雅的从床底钻出来,拂了拂衣摆:“小点声,把人招来就不好了。”   尹苍山顿时收了声,若有所思:“的确不能被人看见……”   谢知微点头。   劳资快累死了有木有,跟陌生人不自觉的拗造型是病得治啊喂!   尹苍山谨慎道:“好汉可否放我出去,我真不是王府的人。”   谢知微巴不得他赶紧走,自己也好脱身。   “去吧,只是别声张。”   “绝不声张。”尹苍山点着头开门出去。   门一关,谢知微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尹苍山在外头大声喊:“来人来人,本王来看视世子,岂料还没进屋就发现不对了。世子贤侄?果然你不在里面,那回来的正好,快些进内查看!” 第98章 噩梦   半夜三更,这声回荡在半空里,显得格外嘹亮。   谢知微:“……”   心好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尹苍山你给我等着,回头让我看看原著男主是怎么收拾你那刁蛮闺女的,笑给你看!   尹苍山这一喊,院里所有人都警觉起来。穆涸倒是很淡定,颔首道,“承蒙尹世伯如此关照。”他看了那虚掩的房门一眼,“我屋内的确有人,世伯见过了?”   尹苍山摆摆手:“都说了我没进去,自然还未见过,只不过听到些动静……”   穆涸微微一笑:“世伯放心。他是我的贵客,因来得仓促,今晚留宿在此。”   尹苍山吃惊不小:“贵客,可……”可他在床底下钻着算怎么说?   “怎么,世伯觉得哪里蹊跷?”   “挺好挺好。”尹苍山咳嗽一声,掩饰道:“无双吵着要来看看你,可风凉夜黑,方才她又……我就拦住了。既然贤侄无恙,那我明日再让她来。”   “无双的确受惊不小,世伯放心,我一定为她查出黑手,讨回公道。”穆涸拱手,“天色不早,还请世伯早些安歇。”   目送尹苍山离去,穆涸迈步走到檐下,正要推门,忽然问起不远处值夜的守卫:“方才尹王爷果真没有进去?”   “回世子,没有。”   谢知微听见这个回话,忍不住在心里怒怼。   这个院里的守卫绝对是吃干饭的。先是尹无双让他们摘花,他们就擅离职守,让他趁虚而入溜进屋。现在尹苍山一个大活人,居然也看不住。   不过,这个小院大概是王府最偏的地方了,留下的人多半也不会认真对待。否则,穆涸也不会将他安置在这里。   不知穆涸此时揣着什么心事,这推门声响得格外悠长。   谢知微叹了口气。左右是走不了,还是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吧。   一袭出尘白衣飘然而入。   穆涸进到屋里,视线就快准狠的捕捉到一个画面,眼神立刻变了。   谢知微独自站在灯下,一只手稳稳拿着青萍剑,一只手却扶着桌案。此时他背对着穆涸,身上的鸦青色道袍被烛火照出一层暖色。   一瞬间,穆涸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造极城,满城尽是竹林清风。   穆涸定定的看着那背影,嘴里轻声呢喃:“斯须改变如苍狗……”   这句说的一点不差,当年给狗起名时,哪里会想到,会遭遇这许多变故?   当时的他,活着只为报仇,只为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却不曾想到,仅是这一条分明的路,就泥泞如斯。   而谢知微的死,又是泥泞中横亘的一条荆棘,四年来一直刺在他心上。   果然他的天性就是贪婪的吧。不过重生一次,整个人就都变了。师尊飞升归来,他虽然惊喜,却又渴求更多。不但求师尊人是他的,更求师尊的心也完全属于他。   溟空的伎俩固然是捷径,但他终究不屑。沈幽和溟空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而他和师尊,却早已有了转机,不过是他不敢相信,师尊也不愿承认罢了。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捏碎御心术铁片的原因。   只是那一天的到来,还要多久?   穆涸想着,不禁苦笑一声。   谢知微转过身问:“为何而笑?”   灯光下,他微微喘息着,方才床底床外来回折腾,他修仙之人不至于热的浑身冒汗,可那一张脸竟是苍白到毫无血色。   穆涸一惊,顿时明白了,忙上前去:“还以为师尊是刻意压制灵力不肯见我,原来竟是为弟子耗光了……”他双手去扶谢知微,满脸疼惜。   谢知微却伸手推他,眼中隐约有怒意:“这么说,你一直知道我在……那里躲着?”   床底下三个字还是不说了,实在是有损形象,这不是怕OOC,这是面子问题!   结果当然是推不开,穆涸更进一步将他打横抱起来。谢知微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嘴皮打颤:“你做什么?放、放手!你听见没有,放手!”   他那些时候拍戏,经常在片中把对戏的女主角这么抱起来,每到这种片段时,弹幕上就飞满了:“啊啊啊啊我也好想被男神公主抱!”“谢老师放开那个女主,有什么冲我来!”“挡脸小分队在此,不给你们看我男神宠溺的神颜。”   往事不可追,回忆就像冷风吹啊……   现在这个画面,公主抱、宠溺脸全有,简直昨日重现,可特么抱人的那个成了被抱的,要他怎么接受?   穆涸任他怎么呵斥,甚至拿青萍剑色厉内荏的敲了两下头,也是无动于衷。他把谢知微极其小心的放在床上,柔声道:“师尊息怒,弟子觉得那般相见师尊会难为情,所以只好等师尊自己出来……师尊别怕,弟子不做什么,只是师尊站着会累。”   你还挺体贴啊少年,劳资不是怕,劳资是生理加心理的双重抵触好么!   谢知微把青萍剑隔在二人之间,警觉道:“你的孝心为师知道,为师的确累了,你且出去。”   可穆涸这次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俯身托起他的脚,一边一个的脱鞋。谢知微想踢来着,可这样更像被调戏而无力还手的良家妇女了。   嗯,无力还手倒是事实……   “穿着鞋睡不舒服,所以弟子冒犯……”   谢知微忍着一身鸡皮疙瘩等他脱完,极快的缩回脚,将被子盖身上,裹得跟粽子似的:“有劳,你可以出去了……嗯?!你这又是作何?”   他不看不打紧,一看又要炸毛,穆涸正在默不作声的脱他自己的鞋袜。   穆涸轻道:“弟子守着师尊睡,否则弟子害怕今夜无法安眠。”   “你暂时不会看见幻象,无需担心。”谢知微想挣扎着起来,可一方面穆涸伸手按住他,一方面他自己也没什么劲儿,只好干着急。   “弟子知道。”穆涸能觉察谢知微十分抗拒被他抱,于是只稍微挨着他睡下,“只是……”   “只是什么?”谢知微觉得这个姿势和距离还可以勉强接受,于是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穆涸低声说:“弟子做了一个梦。”   谢知微抬眼,漠然的看着他——以男主的精神力,怎么可能会胡乱做梦,当黑莲是泡茶喝的?   穆涸神色黯然,目光却极亮:“师尊可能不信,弟子梦见自己死了,而弟子死前,对师尊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   谢知微一愣,有点耳熟啊。半晌,他干巴巴的道:“你……你又胡思乱想。”   穆涸嘴角微扯,接着道:“就当弟子是在胡思乱想吧,可那却是弟子心头最无法释怀的噩梦。梦里弟子一无所有,母亲绝望自尽,而我如愿拜入道宗,受尽欺凌,最后被恶人害死。和父王相认的信物被夺走,身份被取而代之……”   虽然叙述的内容很沉重,可穆涸语气淡然,就像那是别人的故事,或者是一件过去很久的往事。可谢知微却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忍不住打断:“别说了。”   穆涸慢慢看向他,嘴里没有停:“弟子一直庆幸,四年前醒来时多恳求了师尊几句。否则,会不会我此生就和梦中一样,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面对这询问,谢知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在原著里,穆涸重生后为了改变命运,的确做了很多努力,比如恳求原主谢知微收为弟子——避开白见著那蛇鼠一窝的丹鼎城,会少了以后很多麻烦。   但事实是,穆涸苦苦哀求,原主谢知微虽然为难,却并不为所动,还是执意将他托付给了白见著。当然,这也是剧情需要。   耐人寻味的是,如果原主谢知微收下穆涸,那还会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反正他穿越过来以后,撸起袖子就上赶着抢戏,活该。   谢知微脑仁生疼,忍不住抬手按压额角。   穆涸忙掩饰着笑道:“师尊本就困顿,是弟子不懂事,还拿这些琐事来烦师尊。”   谢知微忽然碰了一下他冰凉的手。   穆涸指尖的温热触感眨眼即逝。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谢知微牵手,这甚至算不上一个牵手,但这却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谢知微第一次主动碰他。   穆涸错愕了:“师尊……”   “真实么?”谢知微问。   “弟子……愚钝。”   谢知微叹道:“此刻为师,是真实的吧?”   都说的这么直白了,穆涸本就聪明,这一来如何不懂?他怔怔的点头,片刻之后,目光坚定起来:“师尊和梦中的,不一样。”   谢知微笑了笑,闭上眼,出乎意料的没再撵他,也没再往床内侧躲:“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明日早起还能看见我。”   烛光依旧摇曳,整个屋内一片寂静。栖身了四年的九州王府还是老样子,可穆涸微微转头看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竟然眼眶发热,控制不得。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谢知微,后者困到极点,闭上眼就昏睡过去。   他上前轻吻了一下谢知微的唇角,全心全意的记下这般感触,就像记下当年的那些话一般。   ——那夜离开玄云山之前,也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身边这个真真切切的人告诉他:你还有为师。   下部·朝堂副本 第99章 阴谋   谢知微在床上躺了足有一天一夜。   重生以来,他先是东躲西藏兼为男主操碎了心,后来又疲于应对男主的纠缠和搭救楚知是,没有一天是轻松的。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他从床上坐起来,嘴里还有淡淡的药草香味,多半是穆涸在他睡着时喂的。   谢知微鬼使神差的想,该不会……是嘴对嘴吧?   下一刻,他抬手猛的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坚壁清野,胡思乱想什么!还没怎么着,倒先被那个逆徒留下的阴影给洗脑了?   说实在的,他这会儿有点后悔。那天晚上听见男主凄凄惨惨的说上辈子遭遇,当时太困了,一不留神就心软,一心软就不受控制的安慰了两句——不过,男主也是真的凄惨。   可每一个黑化男主的背后,总要堆砌百十件惨绝人寰的往事。桩桩件件说起来,他心软得过来么?   谢知微提了提灵力,发现已经恢复许多。   室内空空如也,这会儿天光大亮,穆涸不在这里。不过正好,他要是在,今天估计还走不了。   谢知微心道:走之前,总得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的没事,要不然这一趟来的意义何在?   天蚕丝织就的帘帐垂在床头,他毫不犹豫的扯下一块蒙在脸上,拿着青萍剑就走。   他一推门,门口的侍卫这回出奇的敏锐,顿时齐刷刷看过来:“谁?”   卧槽?掉以轻心了,可是,之前尹苍山怎么就堂而皇之的闯进来了?   敏锐归敏锐,这几个守卫的身手终究和谢知微差得十万八千里,还不待迈出一步,谢知微飞身而起,如一枚疾风中的雁羽,轻而迅速,顷刻扑向园林掩映的山石深处。   待守卫们反应过来,谢知微已经顺着那条长长的林带飞出好几个院落。但也不用紧张他们会来追,他大咧咧的在那屋里睡了那么久,穆涸多半是有所交代。   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知微顾不上细想,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两个人。   这日是个大晴天,被严霜打过的枫树林红得格外干净。亭子里,尹苍山带着他闺女正在假山上放风筝,老远就能听见尹无双大呼小叫“高点、再高点”之类。   两个是王府的贵客,穆涸和九州王竟然没有一个作陪的,山石下边只有一圈守卫围着。   谢知微刚准备绕开,站在山石边缘蹦蹦跳跳的尹无双,忽的脚底一踩空,猛地一个趔趄跌了下去。   而她跌的方向,不偏不倚,恰恰距离谢知微所在的这片密林三丈开外。谢知微成了此时此刻最方便施以援手的人。   不过,变故发生的突然,谢知微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尹无双胡乱叫喊:“爹爹救我!”   她绝望极了,可是尹苍山修为毕竟有限,他三两步跑过去,也跟着往下跳,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身体急速往下坠落,尹无双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摔在地上,肯定很疼。   然而她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剧痛,她惊愕的睁开眼,发现她爹站在一旁看着她,那表情比她还要惊愕。她茫然的抬起头,眼前赫然是一个被遮了半张的脸。   “啊——”   尹无双吓得陡然尖叫起来,谢知微被她也吓了一跳,手一抖将她整个扔了出去。   尹苍山见状赶紧去接——依然晚了一步,尹无双实打实的拥抱了石子路。谢知微在心里默默的道:退群吧大兄弟。   尹无双腰背跌得生疼,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尹苍山忙不迭的上来扶。她噘着嘴一把推开,抬起头刚要发飙,却忽的倒抽一口气:“是你!”   谢知微在金光禅宗滞留的时候,也正是蒙面示人,这一来和尹无双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尹苍山戒备的看了一眼谢知微,将尹无双往自己身后扯:“女儿,你和此人认识?”   “不错。”尹无双语气不善的道,“爹爹,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在金光禅宗和我抢龙虾糖人的丑八怪!”   “原来是他?”尹苍山脸色变了,看向谢知微:“你跑到九州王府干什么?是不是又来欺负我女儿?”   卧槽有没有搞错,你闺女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谢知微满头黑线:这货和九州王真是道友。一个宠儿子不像话,一个宠女儿不讲理。   但谢知微表示无所畏惧,除了男主,还没人能挡得了他碧虚真人!   谢知微酷酷的转过身,只给了他们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青萍剑在手里光华闪烁。他打算御剑,等飞高一点拿神识扫一下试试,就算被发现,也容易脱身。   这时尹无双的一句话传到他耳朵里:“爹爹,快叫人把他抓起来。这个丑八怪一定是要来救那个老道士和白衣女人的。”   老道士?白衣女人?   谢知微身形一晃,手里的剑险些掉了。   尹苍山疑惑不已:“楚城主么?女儿,你怎么知道他们认识?”   “我当然知道。”尹无双信誓旦旦,“在禅宗的时候,是那个白衣女人和他一起……”   一个沉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方才说的……属实么?”   谢知微转过身,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光芒凛然。   楚知是被玄铁锁链五花大绑,整个人直挺挺的靠在石壁上。他周身弥漫着黑气,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就连断得粉碎的那条手臂,也麻木到不似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已经气息奄奄,却犹自道:“这算什么本事?你这厮扮成……二师兄的模样把我二人诓来,九州王府的人……果然只会这种见……不得光的伎俩……呃——”   蓦然一道鞭影甩过来,黑气浮动,尽数扑在他身上。   楚知是的头微微向一旁倾斜过去,眼睛闭起来,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这惨状澹台梦不忍心看,不禁抬头质问:“楚前辈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你们如此对待?”   “断了世子手臂在先,折损王爷威严在后,这难道不算是杀他的理由?”无颜语气坦然,说得理所应当。   “那我呢?”澹台梦奇怪极了,“我是闯过一次王府,落在你们这里要罚也好要杀也罢,怎么不动手?”   其实这一点,无颜也不太明白,他刚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留着你,自然是还有别的用处。”   无颜顿时对着来人躬身施礼:“参见世子。”   “嗯。”   穆涸缓缓走下台阶,白衣拂过栏杆上的青苔,他看着囚牢里关着的两个人,脸上毫无表情。   澹台梦见着他,一叠声的疑惑立刻脱口而出:“穆涸世子,你让那个人易容成恩公……那我们的行踪,也是你透露给他的?先前你出手相助,都是有意做出的假象?”   穆涸淡淡道:“不错。”   无颜退在一旁:“世子高明。”   澹台梦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那恩公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穆涸忽然道:“无颜,你下去。”   “是,世子。”无颜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呈到穆涸面前,“先前世子曾说,若见着身穿鸦青色道袍的人,就用此物将其制服一并带回来,属下没有见到,将此物交还世子。”   “你且留着,兴许日后用得上。”   无颜自觉说的话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自家世子的嘴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好像还……挺温柔的?   无颜压下心头的疑惑,快步走了出去。   ——帮世子出力是一码事,为王爷打探世子的种种才是首要,他要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速速报给王爷。   穆涸犹自面对囚牢,负手道:“师尊,他当然很好。”   澹台梦断然道:“我不相信你。不过……”   “什么?”   “恩公定然没有被你抓到,否则,你手上的白色光华缠绕的玄铁锁,早就已经派上用场了。对么?”   澹台梦这话明显是在挑衅,穆涸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明朗,但他很快收起表情,转身就走。   澹台梦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叹了口气,耿直的道:“世子,你在逃避么?你如此狠毒,有仇必报,就算表面做足了模样,内里也依然和恩公相去千里。眼下恩公暂时被你蒙蔽,可若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对你失望透顶。”   “是么?”穆涸脚步一顿,似是自言自语:“本世子也是难办得很。”   “世子这话就怪了。”澹台梦摇头道,“是有人逼着你为非作歹?还是有人逼着不让你一心向善?”   穆涸如叹息般的道:“的确……”   “啊?”   穆涸眸中隐约有阴狠透出来,语气依旧云淡风轻:“本世子曾立誓,欺凌我的人不得好死。否则,我便不得好死。”   澹台梦被这句话震得一愣:“你……”   穆涸头也不回继续往前,一挥手,密不透风的结界将这囚牢层层围起来,黑气跟着裹在外面,严丝合缝。   很快囚牢里空无一人,但过了许久,灯火照不到死角处,有一个影子缓缓走了出来。   谢知微紧紧捂着口鼻,压制灵力几乎到虚脱。他慢慢看向被结界围得结实的囚牢,半晌,攥紧了手里的青萍剑。 第100章 冰鲤   变故突如其来,谢知微自认全都是他的错。   穆涸是什么样的人,他该比谁都清楚。可三番两次的,他却总被穆涸受伤示弱的假象蒙蔽。   ……倒也不能说是蒙蔽。受伤是真的,示弱是真的。可穆涸的歹毒狠厉,也是真的。这本就不冲突,豹子吃肉喝血,还有卖萌的时候。   谢知微苦笑。   多亏遇到了“老熟人”尹无双,三言两语说漏了嘴。要不然就这么一走了之,叫他怎么对得起奶酪和梦梦?   ——假意放人走,试探之后再抓回来加倍虐。绝对是男主能干出来的事。   搁在从前,他谢知微绝对不会这么轻率的离开,也不会对男主这么放心。说到底,打从穆涸向他表白的一刻起,他的阵脚就在不知不觉中尽数乱了。   他能主动回来,男主绝对喜闻乐见,他若不回来……无颜手中那个玄铁锁正是为他准备。   谢知微发现了更大的问题。他和穆涸之间的矛盾,重点不在穆涸对他的腻歪心思,而在于原主谢知微的人设和穆涸的人设存在着根本的冲突。   可以把之前的杯具酱油请出来做个对比:原主谢知微比沈幽更善,穆涸比溟空更狠。   当然,穆涸在他谢知微这里还知道收敛。但是,敏感、多疑、凶残、嗜血等等那些黑化男主全都具备的阴暗面他全都有,且他在别人那里毫不克制。   程道秀、白誉、白见著以及前世今生欺辱过穆涸的人,都已经被他一一解决。对于这些,谢知微要么作为一个读者拍手称快,要么作为一个旁观者漠然对待——因为统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可时间一长,弊病就出来了。   小说里几页之间尸横遍野,跟闹着玩似的,读者觉得爽。现在呢,一个跟他关系稍微好点的楚知是断了胳膊,抽几鞭子,他就看不过眼。以后男主不断开拓版图,必然与道宗对上。颜知非和夏知绮这两个有骨气的健在,楚知是又与他俨然已经深仇大恨,道宗绝对不会低头。   穆涸会不会无差别对待?就像那些被他剿灭的各个对立势力一样,也都给一锅端了?   谢知微喃喃道:“原来这特么就是走生活……”   “师尊在说什么?”   陡然一个声音把他惊的浑身一震。   谢知微抬起头,院落门前的木槿树下,赫然站着穆涸。   从地牢里摸出来,谢知微漫无目的的晃悠了一整天,走又走不得,留下又束手无策。男主此时灵力充沛,想破开他扔在牢笼外面的结界,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最后还是转回了老地方。   谢知微稳住心神,道:“没什么。”   穆涸微笑着迎上来:“师尊去了何处,弟子一直在等您。”   啧,有了。   看来,又到了拼演技的时候。   谢知微不动声色:“随便看看。”   “既如此,为何不等弟子回来为师尊带路。”两个人一起走进院落,穆涸殷切的道,“王府虽比不得道宗钟灵毓秀,却有许多绝妙之处,弟子能为师尊讲解一二。”   谢知微步子停了,没有说话。   穆涸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的问:“师尊,是不是弟子说错了什么?”   “你真相信为师这是出去看风景了?”谢知微直视着他:“王府戒备森严,我一个不速之客在此处看风景,这种拙劣的幌子,你竟然会信?”   穆涸回视过来,目光灼灼:“师尊说什么,弟子都信。”   谢知微淡淡道:“我骗了你。”   穆涸脸上一僵,气氛瞬间凉了。半晌,谢知微又道:“我本来,是要离开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穆涸眸色整个黯淡下去:“我就知道。”   他在这世间真正想得到的,只有师尊一人。   同样的,在这世间,唯独师尊让他束手无策……为何总要离开他?都已经如此隐忍了还不够么!   他定定的看着谢知微,慢慢往后退。“弟子……宁愿师尊说的是假话。”   谢知微在他的视野中那么近,却又仿佛那么远。   穆涸努力维持平静,心中的欲念却在不停叫嚣:留下师尊,留下他,师尊不会回来了!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顿时,巨大的结界如黑白交错的云层一般落下来,将谢知微连同整个院落一起被罩在其中。   谢知微嘴角不易察觉的弯起一下,继而笑着转身,方才冷淡的样子不见半点。   穆涸尚在耿耿于怀,满脸阴郁,见状愣住了。   谢知微叹了口气:“原本要走,想到你会不高兴,便回来了。”   穆涸呆呆的看着他,脑子一时无法运转。   师尊走……又回来?真的么?   谢知微顶着铺天盖地的偶像光环,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为师这回不走了。不管你信不信,为师是真放不下你……”   “信,弟子相信!”穆涸点头连连,脸颊一直红到耳根。顿了顿,他局促道:“方才是弟子错了,弟子不该拿结界禁锢师尊,这就……”   “不必了。”谢知微摆摆手,“这结界留着吧,免得你心里不踏实。”   穆涸整个人跟傻了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他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超脱出来,   谢知微暗暗捏了把汗,兵行险着。但效果貌似……还不错?   果然男主一弯,智商都不能稳定在线了。   性取向跑偏害死人啊!   谢知微刻意道:“嗯?你不愿意?”   “自然愿意!弟子听师尊的!”穆涸激动得眼眶发热,“师尊奔忙一日,快请进屋歇着,弟子亲自吩咐厨房备饭。”   谢知微心里一动,点头:“先前为师常吃的几样,不要少了。”   “弟子遵命!”   成年后的穆涸一向淡定,整个人像暗夜里的白莲般沉静,还带些忧郁气质。此时……却像个二八少年一般,挂着笑容,一路小跑去厨房。   在诸多守卫震惊的目光中,谢知微目不斜视的回了房中。他关上门,志得意满的比个了V:计划第一步,达成!   天黑时分,穆涸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进了屋,不一会儿,金银玉器摆了一桌。   谢知微稳稳的坐着,只波澜不惊瞄了一眼。   还好他是个见过世面的,要原主谢知微坐在这里,估计得心疼死。光一个盘子,够他买多少件新道袍了?   那些奴才张罗完便知趣的退出去,门也关了。穆涸便过来搀扶谢知微:“弟子让略微加了几个菜,师尊看看可还满意?”   他满心期待,可谢知微偏偏不看,指着一旁的座位道:“坐下。”   穆涸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声是,乖乖坐了。然后他受宠若惊。   谢知微握住他的手腕,将两个手指按在了上面。穆涸情知这是在替他把脉,可不受控制的,他又开始浮想联翩。那指尖虽然温凉,却像一点火星溅到了油布上,他身上心里同时热起来。   说起来已经很久不曾和师尊亲近。尽管,那种亲近只是拿黑莲短时间封住师尊的意识,乘人之危罢了。但聊胜于无,起码师尊不知道,便不会怪他。   那今夜师尊留宿,岂非可以……若更进一步,又会如何?   穆涸浮想联翩,谢知微仿佛没看见他发红的脸,摸了一会儿,撒开手:“一切如常,灵力也充裕,为师放心了。”   穆涸默默的缩回手,竟然有些遗憾自己现在没有幻象发作。   谢知微起身来到席间坐下,面对满桌子佳肴,矜持而淡定。   他正在心里咆哮:为毛总在搞事情的时候上美食啊喂,四年前飞花镇那个全席就没吃成,现在难得又来点硬菜只能看两眼,没天理!   穆涸忙不迭的夹菜,装了满当当的一碟子放到谢知微面前:“师尊请用。”   谢知微只夹了点,慢慢的嚼两下便停了筷子,面露担忧之色:“徒弟,你身上那三朵莲未能完全合并,长此以往必出差池,要小心才是。”   穆涸本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东西,闻言忙道:“谢师尊关心,弟子无碍的。”   “连番出现幻象,怎算无碍?”   “真的,弟子已经找到了……”穆涸语声一顿,微笑道:“师尊大可放心,这种情形不会很久了。”   的确不会很久,但具体方法,不能让师尊知道。   他一定会阻拦的。   “那就好。”谢知微也不多问,去夹前面盘子里白生生的肉片,“这是为师平素喜欢的,你也尝尝。”   穆涸还在心事重重的想着什么,猝不及防,夹着肉片的筷子便伸到了他的嘴边。而谢知微面带微笑的脸近在咫尺,在烛光下清隽秀致,有些不真实。   穆涸下意识的咬下来,在嘴里机械的嚼着。   谢知微几乎是不眨眼的看着他,直到他咽下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味道如何?”   穆涸压根没有留意那是个什么东西,更别提好不好吃,谢知微这一举动让他整个人都飘了。   他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概真的是师尊对他动心了。他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少年,而师尊也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心思,他先前还强行亵渎过师尊。   师尊不会不知道这举动意味着什么。   “要不……”穆涸红着脸道:“师尊再来一次,弟子定然细细品尝,将体会尽数告诉师尊。”   谢知微却撂下筷子,叹道:“估计是够了。”   穆涸不明所以:“师尊在说什么?”   谢知微充耳不闻,起身便去开门。   穆涸也要站起来,忽然眼前一片昏花,同时,整个口腔连同喉咙一并火辣辣的烧灼起来。他顿时跌坐回去,再抬起头,满是金星的视野里映出谢知微独立门前的身影。而门外他方才丢下的结界,已经出现了参差不齐的裂缝,裂缝边缘光华慢慢削弱,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他错愕的唤:“师尊……咳咳……弟子又看见……幻象了?”   谢知微极缓慢的回过身:“不,你是过敏了。”   穆涸顿时睁大了眼。   “不可能……那个……没有味道……师尊也不……会狠心……咳……”他一手捂着快要窒息的喉咙,一手按着座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谢知微后退一步,一身道袍在风中飘摇。   穆涸看见他这退避的动作,整个人突然安静了。几乎在同一时间,那结界尽数消散。   “气味清淡,无骨无刺。”谢知微盖在袖下的手蓦然攥起来,语声平稳道,“方才喂你吃的,是北海的冰鲤。” 第101章 部署   烛火被入户的风吹得来回摇晃,仿佛瞬间就会熄灭。   那一点鱼肉吃进去,穆涸整个身体的运作都被打乱了。他的灵力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神识里三朵莲有所感应,同时放出自保的华光。   一时间,穆涸周身成形成一道漩涡,华光与煞气乱作一团。可他却一动不动的坐着,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他定定的看着谢知微:“师尊……说什……么,弟子……咳……都信……”   ——你要杀我这个事实,我也深信不疑。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某一日。   那一日,病入膏肓的他一口一口喝下程道秀送来的汤水,而后万劫不复。   以为那就是最不堪回首的黑暗,只要挣扎着活下去,总还有希望。他觉得这希望便是重生之后遇到师尊,却没想到,才不过相处两个月,师尊又当着他的面毒发身亡。   这命途何其跌宕。   往后他甚至产生了陪伴师尊于九泉的打算,不料师尊死而复生。   而此刻,在他百般讨好之后,师尊却要杀他……   像当年那个狠毒的女人一样,亲手将对他致命的东西,喂到他的口中。   为什么?   前世的他凄惨殒命,而那一帮恶徒却逍遥法外,拿走了他的一切迎接绚烂人生。重生之后,他不懈复仇,最终那些人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生不如死。   穆涸目光所及之处,门前的身影如同一片飞扬于云巅的竹叶,永远不可能在他身旁落定。   “狗的……碗里……见了虾壳……你定是不能吃才……以后千万别再……你要……”   当初垂死之前都要叮咛他的人,也是此刻想要取他性命人。   穆涸忽然不再抵抗,任由那如烈焰一般的感触在体内翻江倒海。霎时间,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下一刻他被人一把抱在怀中。   谢知微面沉如水:“为何不拿灵力护体?”   穆涸嘴角滴着残血,一语不发的盯着他。谢知微被看得心里发虚,别开目光:“其实为师……”   穆涸蓦地抓住他的衣角,那只手上还沾了些微血渍。   谢知微脑海首先浮现了许多恐怖的景象,远的有白誉以及白见著的死相,近的便是楚知是在牢狱中遍体鳞伤的画面。   他倒抽一口气,撒开手猛地往后退。却没留意他身后还有一张摆满了山珍海味的桌子,顿时哗啦一声,桌子倒了,各色食物连同杯盘一起碎在地上。   穆涸也重重的跌回座上,置身一堆碎片和垃圾之中,像个破败的草扎。   谢知微三两步退回到门前,手心里满是汗。   其实,从他一开始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便已经预见了许多后果。当时只想着救人要紧,男主今非昔比,只要鱼肉摄入的少,是不可能夺去他性命的。   所以他才只敢喂了一筷子。   哪知道现在男主竟然放弃治疗!   他待要夺门而出,忍不住回身,对面如死灰的穆涸道:“不要放弃。”   穆涸眉心一动,再看时,门前已经空无一人。   地面一片狼藉,那冰鲤肉星星点点散落其中,还在冒着烟。   穆涸口中又喷出一口血来。他咳了两声,突兀的扯了扯嘴角,这动作在他一片死灰的脸上显得十分生硬。   “咳……不……要放……弃?”他眸中渐渐由涣散转为幽暗,在这个过程中,他周身的灵力又重新运作起来。几股力量相互排斥着,被强行拧在一处。   “来人。”片刻之后,穆涸哑声道:“将无颜叫来,速去。”   “遵世子吩咐,牢中已部署完毕。”   “有劳了无颜。”穆涸闭目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夜深了,歇着去吧。”   无颜保持着施礼的姿势没有动:“敢问世子,先前那玄铁锁还在属下手中。需不需要属下……”   “不必。”   “可……”无颜欲言又止。   “有何疑问,不妨直说。”   无颜道:“王爷已经知道这位不速之客姓谢。”   穆涸面无波澜:“父王怎么说?”   “王爷吩咐,不管真假,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无颜将身子压得更低:“是。”   屋子里一片静默,烛火摇曳约莫五六下,才见穆涸轻笑一声,睁开眼,“这是父王吩咐你的,告诉我是何意?”   无颜心里一跳:“世子息怒。属下知道这位高而人与您的渊源,王爷之命大于天……不知世子对此怎么看?”   “我?”穆涸重新闭上眼,表情淡漠,“接下来我要闭关休养三日,管不得许多事。”   这话说得十分隐晦,无颜却听懂了。   ——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我不插手。三天后若没抓到人,就另当别论。   谢知微直奔关押楚知是和澹台梦的囚牢。   由于时间紧迫,他没有隐藏身形,这行动引起了守卫们的警觉。所到之处灯火通明,守卫们口口相传,都道是王府进了贼。霎时间锁链绳网满天飞,王府里大小高手一拥而上,要拦他的去路。   结果当然拦不住。   谢知微进了囚牢之后,瞧见囚牢外白色光华消失无踪,才稍稍出了口气。   鱼虾过敏大概是男主身上唯一弱点了,当时还吐槽草蟒英雄为虐而虐乱加设定,现在简直雪中送炭。   他也不敢懈怠,此时澹台梦和楚知是保持被捆绑的姿势沉沉睡着,想来也是白天被折磨的不轻。   他拿青萍剑砍断锁链,取出沿途在杂役那里抢到的两个麻袋,急匆匆将人塞进去,扎紧袋口背起就走。   外面喊打喊杀声四起。   区区两个活人,断然压不垮谢知微。他刚要御剑而行,忽然心头一凛,往旁边连躲数步。   一道闪着白光的玄铁锁链从天而降,险些将他圈在里面。人群前面赫然站着无颜,他指着谢知微道:“谢真人,我们又见面了。”   谢知微勾唇道:“的确,你真是不走运。”   对手总是太强,会让你输得怀疑人生啊少年。   “请受缚!”无颜也不多话,毫不畏惧的直奔谢知微,那玄铁锁链呼啸着随之而来。身后众人也跟着往前扑,看起来拿下谢知微,仿佛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谢知微好像没看到似的转身上剑,将肩上麻袋托得稳稳的,只往后甩了下袖子。   顿时,无颜睁大了眼,他浑身的经脉就好像生锈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半点。他甚至连嘴都张不开,发不出声音来。   而身后的抽气声响起一大片。   他们被谢知微甩在脚底,乌压压的人群好像一大剧烈翻涌的云团,瞬间结成了冰。   谢知微绝尘而去。   道宗的禁咒就是溜,奈何不了男主,还治不服你们了?   这回谢知微没有立即逃离京城。他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宗旨,找了一间不起眼的地方住下。需要等风声过去了,穆涸的怒气值弱一点再回道宗,否则上次的悲剧又会重演。   而且还会带上他。   谢知微把麻袋里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倒出来,又觉得就这么睡在地上太凉,就想将伤势更重的楚知是先扒拉到床上去。   可还不待他动手,楚知是叫了声“哎哟”,抬手去揉眼。   谢知微忙道:“小师弟,你可算醒了……诶?”   怪了,奶酪揉眼的这只手,之前不是还夹着竹板的么?   谢知微戳了一下他的胳膊,骨骼完整,不红不肿,他愣了:“你这手臂不是断了么?”   楚知是咕哝一声:“说什么呢,你手臂才断了……啧,脸上怎么有点痒。”   他揉完眼睛,就去挠脸,说话时的少年音十分朗利。   谢知微的心越悬越高:不对啊,奶酪声音怎么变正太了……卧槽。   谢知微牙关紧咬,往楚知是的下巴处一抠一拽,呲啦的一声,他脸上的人皮掉了大半张。   “疼疼疼——干什么!”这人痛呼连连,睡意全无。抬头往镜子里看,里面的人耷拉着脸皮,正和他对视着,顿时“娘啊”一声,缩起来瑟瑟发抖。   过了一阵子,他才醒过劲儿,往脸上试着一摸。松了口气,把整张脸皮扯下来:“这什么鬼东西?”   谢知微傻站着,脑子半天没有转过弯。半晌,他才喃喃道:“被偷梁换柱了……”   万万没想到,男主竟然会来这一出。只不过是稍微被王府的吃瓜群众挡了一会儿,居然就被他趁机将奶酪和梦梦换掉,让他救了两个西贝货出去。   那这一来,奶酪和梦梦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时,揭下楚知是面具的那人,忽然看着谢知微叫道:“谢真人!”   谢知微一愣,茫然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这少年点头连连,“我是毛子啊,我们在你的棺材旁边见过面的!”   谢知微倒抽一口气。   卧槽这么巧,这两个人也落在穆涸手里了?九州王府到底抓了多少无辜路人啊喂。   等等,那之前听那院子里的小丫鬟打听梦梦的消息,她回来说是抓了两个男的……原来就是他俩?   毛子挠挠头:“老杜呢?他明明也跟我一块的,怎么牢房变成这样了?谢真人为什么又下凡到这来了?”   地上的澹台梦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低沉的男人音:“奶奶的,鸡腿没吃到嘴里,怎么就醒过来了操。”   毛子先是一愣,继而捧腹:“老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杜浑身不自在,找了半晌,从胸前掏出两团鼓囊囊的棉花,震惊的道:“我怎么变成女的了?”   他前面就是镜子,对着往里一看,嘿嘿笑起来:“还挺标致的。”   毛子撇嘴道:“别美了,这就一张面具,底下还是你那糙脸。”   老杜挤眉弄眼道:“来来毛子弟,让老娘亲香亲香。”   “别闹腾了。”毛子小心翼翼的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真人在这呢。”   “谢真人?”老杜扭头一看,深吸一口气,“真的是谢真人。我明白了,一定是谢真人把我们易容成这样,救了出来。这么好心肠,不愧是飞升了的神仙!”   谢知微默默转过身去。   哪个智障神仙想救你,还我奶酪和梦梦…… 第102章 入梦   谢知微生生被逼得偏头疼。   奶酪和梦梦被掉包,让他救了两个逗比出来。眼下再想回去是断然不能,无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出了自己的身份,说明他主子九州王也早已知晓。这货四年前都对自己和穆涸那一丁点感情耿耿于怀,现在穆涸又因为自己忤逆他……定然要除之后快,得躲着点。   谢知微叹了口气,这还罢了。让他一直没法释怀的,是离开之前男主看他的眼神,像根锥子似的牢牢钉在他心上。   怪了,明明这只是小说里的人物,他一个穿越者跟着走剧情就可以了,干嘛还要走心?   可话说回来,却是他的出现改变了男主,才会间接影响剧情。而他这连番的举动,跟随波逐流没半毛钱关系。他的初衷,也早就不是埋头抢戏了。   谢知微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不是穿越,而是在另一个世界重生了。   窗外一片京城的繁华景象,巷子外的街市人来人往,炸糖糕的香味扑鼻而来,有孩童在窗下嬉闹,也有驼背老汉靠墙晒暖。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哪怕这些作为背景的路人都在认真生活,他有什么理由把这看成一个虚构世界?   啧,怎么越想越哲学了?   谢知微强行打住,眼神一飘,看见老杜鬼鬼祟祟溜出了客栈。   据这两个盗墓贼坦白,他们是在黑市兜售灵泉时被九州王府拿住的。九州王注重养生,灵泉是个增补的好东西,可就是特别稀有。他拿住老杜和毛子,不过是想找出灵泉的源头。可不知怎的,引起了穆涸的兴趣,严刑逼问之下他们向穆涸招认,由此牵扯出谢知微之前胡乱扯的幌子。   飞升。   谢知微嘴角抽了抽,草蟒英雄写的这篇小说属于低端升级流修真文,不会有特别高级的设定。也就是说,神仙是不存在的,也从来没有人飞升过,仙魔之类云云也都是古老的传说。全文以探寻仙道为宗旨,男主一步步变得强大,站得更高,却从不满足,他要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飞升的人。   所以在全文最后,虽有江山万里,妹子三千,却依然无法平息他躁动的心。他要打通另一个世界,继续追寻飞升的奥义。   而谢知微嘴皮一碰,“飞升”两个字就蹦了出来。这话要是别人讲,听者绝对当做智障,一笑了之。可从他谢知微这种重量级人物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难怪穆涸后来也不追问他复活的原因,敢情这小子也相信他是飞升了。   一个飞升了的神仙,怎么可能把这俗世放在眼里?更别说情情爱爱这种小家子玩意儿。   所以穆涸后来在他面前才会那么不自信,接二连三看见幻象。说来也是矛盾的很,这小子一方面特别想留住他,一方面又不敢相信他会留下。   嗯……的确不会留下。   谢知微忖着,飞升的幌子就是好用,要是来个机会给天下人都知道,那他在这世上可是独一无二的牛逼存在了。   ——飞升了还是干不过男主(划掉)。   这时毛子推门进来,垂头丧气道:“谢真人,我没拦住老杜。”   谢知微回头:“他去何处了?”   “他去挖卖灵泉的银子了,说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毛子撇嘴道,“打从昨晚上发现隔壁牌子上写的是艳香楼三个字,整个人都魔怔了。”   艳香楼……这名字真直白,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随他去吧,只是京城风声尚紧,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毛子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这还得谢谢您,要不是那一棺材灵泉,我跟老杜这会儿肯定还在深山里挖坟倒斗。”   “若不是灵泉,你二人也不会遭受牢狱之灾。”谢知微叹了一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说九州王注重养生,才费尽心思搜刮灵泉……所以,我棺材里的灵泉岂不是……”   “对啊,都被他们用了。”毛子伸手指比划,如数家珍,“九州王这一等权势滔天的,找来的灵泉多,可能就是泡脚沐浴用了。地位稍低一些的,直接泡药酒里喝。谢真人,这半拉京城的药酒,说不定都有你棺材里的灵泉呢……”   谢知微忙抬手止住:“我知道了。”   我xxxx,那一棺材灵泉也不过是顺手送个人情,过了就忘。哪成想,京城权贵居然流行喝他的洗澡水……   那画面太美。   两个盗墓贼,凭借倒卖一棺材洗澡水发家致富,也是够励志了。   谢知微忽然问:“只是造极城清贫如洗,你们缘何要去挖我的坟?那里面可没什么陪葬品。”   “我们自己哪敢打您的主意啊。”毛子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和老杜是拿钱办事,对方指定要谢真人的尸首。”   谢知微倒抽一口气。   他的尸首?   这……这也太重口了。这人要他的尸首,是做标本呢?还是挫骨扬灰?还是……   一连串不好的臆测之后,谢知微幡然醒悟。他在登天城当众毒发身亡,死前扬言黑莲和白莲已经被他尽毁于神识之中,挖他的尸首莫不是因为这个?   毛子犹自道:“可是您没死,所以我和老杜成日东躲西藏的,就是怕金主责问。”   “这金主是何人?”   “不知道啊,我和老杜要蒙着眼才能见他,什么都没看着。”   这件事乍一听只是好事者所为,但细思恐极,好像还挺严重的。   这未曾出现的金主以及这件小岔子,全都在剧情之外。难不成,哪个NPC角色出现了bug?   毛子见谢知微陷入了沉吟,不由小心的道:“谢真人,要不等老杜回来你再问问他,活儿都是他揽下的,他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谢知微点头,心里却不认可。   就算活是老杜带头接的,那金主也不会亲自出面。   但,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比如,中间人什么的。   天上一抹残阳映照,天桥上下,人群渐渐稀疏。远处装点得花红柳绿的楼上,倚栏站着同样花红柳绿的姑娘,对着往来的人流遥遥挥舞着手帕,脸上满是殷勤。   谢知微对这场景不熟,一时有些诧异。   在等老杜回来的当口,他困意上来,就略微靠在椅子背上眯了一会儿——此时他正在做梦。   按理说,到了他这般修为,神识足够强大,很难再做梦。更奇的是,梦境却是从未到过的地方。   有声音低低的唤:“师尊。”   谢知微猛地回身,目光精准的锁定天桥一角。   秋日天干,人来人往脚步不停,虚空里弥漫着细碎尘烟。而天桥的角落里,一人白衣独立,静止不动,在这副生机盎然的秋景里十分违和。   谢知微没开始掂量该说点什么,穆涸已经拂开枯黄的垂柳,缓缓走了过来:“师尊好狠的心。”语气虽平淡,可眼神却恨不得要将谢知微吃了似的。   呵呵,要真狠心,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还跟祸害白见著似的,跑到人梦里来捣乱,真当这个师父是吃素的?   谢知微蓦地冷下脸:“你觉得,为师和你四师叔白见著一样?”   穆涸停下脚步,目光莫名:“自然不一样,师尊可比他厉害多了。”   无论是修为,还是……手段。   谢知微听他话里有话,心里不知怎的有点堵。   诚然,喂他吃冰鲤是阴损了点。可他现在这么强,禁咒早已无效。又不能拿走之前渡给他的灵力,那太冒险,万一出人命了得不偿失。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别的选择么?   谢知微保持冷静:“为师的确不该那般对你,只是……”   “师尊不必解释。”穆涸扯了下嘴角,“弟子都懂。”   谢知微一愣:“你懂什么?”   穆涸拂落衣摆的落叶,淡淡道:“就算师尊在弟子面前说的再好,一转眼,就会为了别人或者别的事离弟子而去,弟子习惯了。”   习惯个毛!你要真习惯,就不会说得这么怨妇腔了。   谢知微道:“无论如何,你小师叔和澹台姑娘已经吃足了苦头,何必再三相逼?”   穆涸垂下眼帘,不做声了。   谢知微被他这态度撩得一肚子火,按捺着道:“为何不答?”   穆涸忽然道:“三天。”   谢知微莫名其妙:“什么三天?”   穆涸深深的看着他,猛地向前一步,将谢知微一把扯进怀里。谢知微一愣之后,抬手就打。   开玩笑,在我梦里还能让你给欺负了?   虽然在梦里,打在头上还是会痛,可穆涸浑然不觉,对准谢知微的嘴就亲。   谢知微冷笑一声,极其用力的咬了下去,堪堪咬在穆涸的舌尖,穆涸发出闷哼声——这次是真的疼了。   霎时间眼前一切开始震颤,谢知微睁开眼,一下站了起来。   毛子在一旁吓了一跳:“谢真人,这么快就醒了?”   谢知微点头说:“是啊。”这特么醒的够慢的了!   毛子道:“谢真人,看你挺困的,再去床上好好睡会儿吧,老杜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一听“睡”这个字,谢知微立马精神了,他还嫌不够似的,拿起桌上的茶碗连灌好几口。他对目瞪口呆的毛子道:“怎么,他还没回来?”   “回来了,可他直接拐去了艳香楼。”毛子指了指隔壁,“这种腌臜地方,谢真人肯定不不喜欢也不会进去,等那厮回来,我让他洗干净再来见您。”   谢知微刚要点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第103章 风月   谢知微和毛子不自觉被这点动静吸引了目光。   巷子口,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女正骑着一匹小白马招摇过市。人群拥挤,一时走不动,她便有些性急,挥起鞭子冲随从大吵大闹。   虽然那鞭子只是虚晃,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周围的人群还是战战兢兢往后退。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来,随从冲他施礼之后退下。少女一看见他,就赌气将头扭到一旁。他好声哄了半天,少女才嘟着嘴将鞭子丢给他:“没意思,一回来就烦。”   谢知微看见这父女俩就有些头疼,简直阴魂不散!   毛子看了尹无双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这是……尹郡主啊。”   谢知微侧目:“你认识她?”   “当然。”毛子托着下巴,目不转睛,“满京城哪个不知道尹郡主的大名,她可是出了名的刁蛮……咳咳,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啊,她这么周正,挥马鞭也好看。”   谢知微顿时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少年有前途!这种蛮横无理,任性幼稚的女人,要是能把她给收服,你就是未来的种马文男主!   不行,这种帮着别人NTR男主后宫的想法很危险!就算男主弯了,他的女人们也不该别人来擅自分配!   巷外尹无双好容易被尹苍山劝下了马,她神色郁郁,瞥见巷子里张灯结彩的艳香楼,顿时眼睛亮了些许,指着楼上的绢花给尹苍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尹苍山看了那绢花,再看看艳香楼三个字,皱着眉心直摇头。可尹无双脸一变,就去抢他手里的马鞭。   尹苍山面露无奈之色,只好对侍从们吩咐几句,随后,一行人竟浩浩荡荡朝着巷子里来了。   谢知微和毛子面面相觑,后者挠着头道:“谢真人,这怎么回事?”   谢知微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尹无双要来艳香楼观光学习?呵呵,要真这样她爹尹苍山绝对不会这么淡定陪同。   紧跟着就听见一个侍从高声道:“我家郡主看上这楼顶的绢花了,你等速速摘下来,王爷赏银百两。”   人们一听最后两个字顿时惊叹连连,尹王爷家底儿厚实,出手就是阔绰。一时间,在场每个人恨不得自己是艳香楼的老板。   毛子在一旁搓着手道:“要那花是我的就好了。”   谢知微淡淡的摇头。心里却在滴血,男主要是不弯,别说这百两了,整个尹苍山的家底儿都是他的!果然一弯毁所有……   “且慢。”尹苍山唤住屁颠屁颠往楼上跑的艳香楼老板,沉吟道,“这一百两赏钱我分作两份,一份给你,另一份,大家都有机会得到。”   听见这个,围观群众来了劲儿,一个个摩拳擦掌。还有人忍不住道:“尹王爷真是大好人哪,快说,是什么机会?”   尹无双也觉得新鲜:“爹爹,我也想知道。”   尹苍山轻拍她的头顶,对众人道:“在场诸位,谁能将这绢花取下来送给郡主,谁就可以得到剩下的五十两。”   毛子跟着众人一起发出惊叹,两眼放光,尹苍山在他们眼里俨然变成了那五十两白生生的银子。   谢知微嗤之以鼻。   套路!就连哄闺女开心都要作秀!好在这种老狐狸是被男主所用,肥水不流外人田。   尹无双拍手道:“爹爹这个好玩,我要一边看一边吃东西,我饿。”   “好。”尹苍山略一环视,就看见了谢知微栖身的客栈,笑道,“就坐在隔壁看吧,不过,可不能吃他们的东西,万一不干净……”   “知道啦!”尹无双不耐烦的应和一声,抬脚就往客栈进。   尹苍山吩咐几个属下:“你们上楼好好盘查,千万别混入什么歹人,郡主安危重于一切。”   谢知微心里一紧。   尹苍山见过他,尹无双也见过他,蒙不蒙面都行不通。万一牵扯不清,又要惹一堆麻烦出来。   毛子凑过来道:“谢真人,我也想去抢那个绢花,你是仙人,能不能让我赢啊。”   谢知微道:“伸手。”   毛子茫然伸出手,谢知微将一点灵力注入他的手心,“去吧,一炷香的时间,抢下绢花不成问题。”   “谢真人你真神了!我觉得浑身特别有劲儿!”毛子惊喜的攥了攥手,“谢真人,你不来看热闹么?”   搜捕声越发近了,谢知微咳一声:“我去找老杜。”说罢一阵风过,窗户大开,原地空无一人。   “找老杜?”毛子懵了,“可是老杜在艳香楼啊谢真人……”   这日傍晚艳香楼人声鼎沸,平素见不得光的地方恍若在此时突然摆上了台面。姑娘们也不招徕客人了,跟着看人抢绢花,却被鸨母拿手指头一个个戳着头训斥:“忘了根本的小蹄子,还不赶紧趁这机会多拉几个进来!”   有几个姑娘撇着嘴退回去补妆,谁料后厅也有新鲜事。楼下小厢房里,围了一圈莺莺燕燕扒门缝往里看,嘴里还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不得了,你看他穿的,是个道士吧?”   “还挺俊,跟神仙似的,啧。”   “让我看看,哎呀果真好皮相,都让开,今晚上他是我的!”   “什么就是你的了!你不要去茅房么,顺便照照自己能不能配上人家。”   “小浪货你说谁呢?”   “就说你,怎的!”   几个姑娘越说越不堪,眼看着就要撕逼了,谢知微端坐屋内,依然保持着仙风道骨的形象,不和姑娘们说一句话,甚至避免产生眼神接触。   但他的内心却是崩溃的。   从他踏入艳香楼的大门,久违的刺耳报警音就把他惊得虎躯一震:“警告!警告!警告!逛妓院严重不符合谢知微的行为,很遗憾,扣除您存在感指数半颗星。”   辣鸡系统!   眼看着都快满了五星了,这最后的半颗星蓄起来有多难你知道么?说扣就扣!这要抢多少戏才能攒回来啊!   再说,满城都在戒严,无颜亲自出来抓人,敢乱跑么?妓院是绝佳的避难场所,你懂不懂!   谢知微觉得,有必要找草蟒英雄协商,把扣掉的存在感指数给加回来。   但在这之前,还是先办正事。   外面正在吵吵嚷嚷,忽然一声爆喝:“吵什么,人呢?”   还不待姑娘们答话,门就被推开了,老杜顶着一脸没擦干净的胭脂印子出现在门前,怀里还挂着个衣衫不整的妹子。   他揉了揉被酒气熏红的眼:“真的是你啊谢真人,你来找我干什么……哦,我懂了哈哈哈。”   懂个毛。   谢知微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桌案:“等你酒醒了再说……”我怕多看两眼,辣鸡系统又要提醒ooc了……   “等……”老杜打了个嗝,带起半间屋子的酒气,“就这么干坐着等也不合适啊,来人……”   鸨母闻声而至,摆着手帕道:“爷,您吩咐。”   “该怎么伺候我就怎么伺候他,嗝,记得给这位仙人找个高雅的,要特别特别高雅,庸脂俗粉的不要……嗝……”   一炷香之后,谢知微坐在二楼雅间,偌大的包房里,烛火拉出孤零零的一个影子。   楼下传来带着混话的调笑声,一侧窗户外又是抢绢花的喝彩助威声。谢知微一点也没心思看,对着屏风道:“姑娘,我等人而已,真不用伺候。”   屏风后面那姑娘娇滴滴的道:“道长莫不是嫌弃我姿色不够?”   “……不是。”   妹子你行不行,一开始遮着脸抱着琴进来还有点意思,可躲在屏风后面不出来是什么鬼?想嫌弃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对吧,我就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既然如此,我就在屏风后面为道长抚琴可好?”   谢知微忍不住问:“可以,但为何要在屏风后?”   那姑娘似是深吸一口气:“因为……这样比较高雅。”   不露脸就是高雅?这是什么歪理?   谢知微对之前扣除的存在感指数耿耿于怀,戏瘾又上来了,不由起身道:“我不懂高雅,但这种风月之地一旦沾上,便与高雅二字无关。姑娘既不肯露面,想必是清高之人,却为何沦落至此?”   屏风后静了一下,然后姑娘的话传出来:“我本是官家之女,父亲因罪抄家,我受了牵连才……呃……”   她似是发出一声痛呼,谢知微惊疑不定道:“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极快的回答一声,“这些多说无益,道长还是听我抚琴吧。”   谢知微觉得这姑娘言行怪怪的,却又不好直说,于是淡淡道:“你请便。”   语落,琴声叮咚三两下,曲调如流水一般的出来了。周遭杂乱的声音,仿佛因了这把琴奏响而翩然远去。恰好外面暮色四合,窗缝里透着黯淡的微光,和这恬淡的琴声呼应。   纵然谢知微是个音痴,也不由听出了几分意思。   这琴声有点像一个人。   不管琴的音色和品相如何,但听起来,却有种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忧郁。方才梦里,那身白衣也是和周围一切毫不相容,就好像随时都能抛弃世间万物似的。   谢知微觉得不对味,怎么听个琴都能想跑偏了?   这弹琴的是个妹子,跟穆涸有什么关系?这都能牵扯到一块简直魔性!   谢知微长出一口气,端起桌案上的酒闷头一饮而尽,然后他差点没喷出来——太特么难喝了。   这酸不酸甜不甜,还带着一股腥臭味,老杜那货还说是什么上等的好酒,唬人的吧!   可是来不及,已经咽下去了。谢知微皱起眉,整个喉咙里都是辛辣和腥甜掺在一起的怪味。   琴音流泻中,谢知微一语不发的起身,将另一面墙的窗户打开,凉风扑面,那股呛人的酒气顿时消散许多。   艳香楼这一侧的地面偏僻些,不挨官道。远处天桥上有人经过,手里提着灯,好似天上浮动的星辰。   谢知微感到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此时风吹过,天桥一头的垂柳零星飘下最后几点枯叶。   谢知微瞳孔一缩。   不对,方才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不正是这个天桥么? 第104章 听琴   琴音还在响,谢知微却连一丝儿都听不进去了。   他紧盯着屏风,只见烛影在素色的布面上来回摇晃,仿佛也正沉浸在美妙的乐曲里。谢知微眉心一动,陡然一股灵力将桌上的杯盏弹出去,堪堪击打在屏风之上。   霎时间,裂帛声此起彼伏将琴音拦腰截断。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彩色纹饰的布面就成了碎片,在半空里纷纷扬扬散落。只剩下光秃秃的屏风架子,后面赫然是端坐抚琴的穆涸,还有被白光几乎裹成蚕蛹了的姑娘。   可怜那姑娘一心攀附风雅,故意在谢知微这里拿轻纱遮面,现在轻纱被白光一勒,在脸上贴的严丝合缝,已经憋晕了过去。   而穆涸心无旁骛,依然在埋头抚琴。十根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如行云流水一般。屏风撕裂的噪音早已散去,琴音半点不乱。   谢知微看着他道:“果然是你。”   “师尊不惜躲到这里来,让弟子好找。”穆涸似笑非笑的回视过来,那神情和梦中见面时一模一样。   谢知微了然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弟子怎敢。”穆涸神色平静,抚琴的手却忽然按上大弦,原本轻缓舒心的曲调陡然沉闷起来,发出的音节更是重到刺耳。“今日弟子为师尊抚琴,不知师尊有何感想?”   在妓院这种地方一边喝酒一边听一个貌美男子弹琴,有何感想……   包夜多少钱?   谢知微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道:“为师一介音痴,欣赏不了你的琴声。”   “是啊……”穆涸看一眼手底下的琴弦,低声道,“当年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   “什么?”   琴声变得更加沉重,每一个音都好像敲在人的神经上。穆涸淡淡道:“当年玄云山晚宴,师尊坦诚自己是音痴,让弟子明白,原来师尊并非完美。尽管……您当初对弟子关怀倍至,可弟子仍觉得距离师尊万里之遥。若弟子有一样事物在师尊之上,也许……师尊在弟子心里,便稍微不那么高高在上了。”   谢知微越听越不对。   先是泡黑狼血,再是不小心撞见他洗澡,最后男主又从沈幽的杯具案例中得到深刻的反思……思来想去,这特么全是那个同人文的锅!草蟒英雄你这个乱人性向的无良作者!   谢知微忍不住了:“当初不该带你上玄云山。”   “不。”穆涸的嘴角似是扯了一下,定定的看过来,“上不上玄云山,其实都一样。师尊不在的四年中,弟子通宵达旦临摹师尊笔迹,弹断百十根琴弦,甚至将功法倒背如流……每每取得小成,便会痴想若师尊还在,定会对弟子另眼相看。可是……”   穆涸说到这里又扯了下嘴角,手指在琴弦上弹出紧绷的声响。   谢知微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有什么好另眼相看的?每一个种马文男主都会通过不同途径来一个惊天大逆转,你这还算平淡了好么,当初复活之后要是看见你偎红倚翠左拥右抱,我绝对会毫不吝啬给你竖大拇指!   一片干枯的柳叶落在谢知微肩头,他才发觉已近初冬时节。   奇怪,忽然天都这么冷了,窗户还开着,身上怎么燥热燥热的。   这时,琴声忽然停了,穆涸缓缓起身:“现在看来,就算弟子强过师尊又如何,师尊依然是遥不可及的仙人。而弟子终究只能在这俗世里随波逐流,成为穷凶极恶的那一个。”   谢知微敷衍道:“你也可以选择做个好人。”   当然,这不可能。怎么会有种马文黑化男主洗白做好人的?   这就偏离原著的人设太多了,会扭转整个世界格局。不黑化的男主还怎么一统江山,连自保都做不到吧。他悲催的前世不就是前车之鉴?   果然,穆涸神色变了:“好人?”   谢知微点点头,刚要指指自己这个“榜样”。   可下一刻,穆涸瞬间移至他的面前,眸中一片幽暗:“师尊又要旁敲侧击,劝说我放过小师叔和那个白衣女人了。”   谢知微有点懵逼,神一般的脑回路啊这是!本来想和黑化男主认真探讨些比较有深度的话题,以后再抢戏,也能把握他的心理变化。怎么突然就从哲学层面急转直下到狗血剧情了?   可……又总不能说“不,他俩是死是活你爱咋咋地”这种没良心的话吧,系统那里也不允许啊。   默然片刻之后,谢知微开口道:“看来先前的冰鲤的确不曾影响到你。”   穆涸一怔。   谢知微接着道:“灵力似乎也够,那便好,看来我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说着一拂袍袖,关上两扇窗,抬脚就往门口走。   他额角出了一层汗,急于出去透气,心里直犯嘀咕:莫非屋里铺了暖玉什么的来取暖?这种等级的妓院用得起?   可男主怎么就不嫌热?坐着弹了半天琴,都不带冒汗的。   “师尊留步。”   随着这一声轻唤,谢知微面前的两扇大门忽的蒙上一片白光——白莲结界。   谢知微面色一沉:“你又要如何?”   穆涸缓缓道:“弟子今日前来,只为做一个游戏,怎能少了师尊。”   谢知微皱眉道:“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红光盛放,他脚下蓦然出现一道裂痕,他心中一凛,就要往后退。可身后穆涸一把揽住他的腰身,他浑身一震,抬手便打。   那掌风半路就被拦下,随后层层黑色气息包裹上来。   一言不合就裹粽子简直够够的,谢知微怒了:“放开!”   穆涸充耳不闻,用恭敬又温柔的语气道:“师尊,我们躲上三天,不让任何人找到,这个游戏是不是很有意思?”   眼前景象迅速变幻,像是被揉成一个个彩色纸团一般,摊平再拼凑成完整的形状,如此反复几回,终于落定。   眼前一切,居然和艳香楼方才的陈设一模一样,不,这就是那个房间!   谢知微愕然道:“这是你自己造的幻境?”   穆涸赞道:“不愧是师尊,一眼就看破。”他似是叹息的道,“师尊不在的几年,弟子想回道宗却碍于遗命未达,只得以此纾解思念。”   谢知微忍无可忍道:“荒唐,你这无异于自残!”   怪不得他频频出现幻象,原来那四年里他把精神力全用在这些邪路上了!先前黑莲白莲相互平衡,还勉强撑得起来,可红莲煞气太重,虽然能提高极大的修为,却也打破了他神识的平衡。   否则,几朵莲就算合并顺序不同,也不至于带来这么大的副作用!   要是有金莲还好说,可金莲在澹台梦那。   谢知微见穆涸无动于衷,有些急了:“你快撤了这幻境。”   穆涸伸手抹去他额角滑下来的一滴汗,不紧不慢的道:“师尊居然急成这样……但要对付小师叔的不是我,是父王。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还有别的用处……”   谢知微沉声道:“你要拿走她的金莲,是么?”   穆涸目光微闪,随即若无其事:“果然瞒不过师尊。只是眼下她不肯说出使用金莲的咒诀,杀又杀不死,只好先关着。”   听见这么说,谢知微不用想也知道,穆涸肯定用各种手段逼迫澹台梦了,多半杀招也用了不少。可怜原著神仙似的女主,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谢知微急得头昏脑涨,额角上的汗一直滴到领口。   不行,要冷静。本来是着急男主的身体,怎么又被他带到奶酪和梦梦身上了?   冷静、冷静……太热了……   金莲是势在必得之物,偏偏澹台梦就是一副硬骨头。提起这件没有进展的事,穆涸眸中就浮出不少杀意。可谢知微脖子上忽然有晶莹之物滚落。   又是一滴汗。   穆涸这时才发现,师尊的脸有些红。   他忙拂散黑莲气息,把谢知微抱在怀里问:“师尊哪里不舒服?”   谢知微浑身僵硬的推开他,拿袖子扇着风道:“方才听你抚琴时喝了一杯烈酒,大概后劲上来了。”   穆涸愣了:“酒?”   谢知微点头:“听闻是达官贵人必点的好酒。”   好个鸟,什么酒喝起来是一股腥味,这些达官贵人口味够重。   等等,腥味……   血腥味。   谢知微也愣了。   果然,穆涸脸上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半晌才道:“师尊可还记得玄云山上的黑狼血?” 第105章 禁果   谢知微险些把牙关咬碎。   ……如何不记得,一时大意啊。   玄云山上偶然杀了一匹,那腥臊的血喷了他师徒二人一身。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被男主瞧见洗浴的模样很丢人,后来了解了这黑狼血还有这般功效,又庆幸自己没沾皮肉不曾中招。   等等,男主当年修为低微避不开狼血,莫非……   谢知微的表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穆涸的脸也莫名红了起来,看着谢知微喃喃道:“弟子初次对师尊产生绮念,就是在斩杀黑狼的那一晚,师尊披发出水的样子,弟子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说了。”谢知微目瞪口呆的打断他,好半天才终于又蹦出一句:“此事不对……”   你该对妹子起反应才是啊!!!   “的确不对,聂前辈当时就已指出。”穆涸眸色深邃,“弟子也知道这是错的,可几次三番按捺不下,反倒在心里日夜疯长……又历经四年光阴和师尊的死而复生,师尊觉得还能拔除么?”   谢知微被他执拗的样子震住了,就连穆涸找白家父子报仇,他都没说过这么深刻露骨的言语。   他试图说服:“可、可你知道……你这种心思若被你父亲知道,被天下人知道,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麻烦,别人又会如何看你,你还是打消的好。”   事到如今,从他谢知微的角度出发没用,必须以男主的利益为中心。男主一向自私,就算不喜欢妹子,哪怕为了他的大好前程也该收一收。   可是穆涸毫不犹豫握住了他的手:“师尊,弟子早已长大成人,你说的这些弟子又何尝不曾想到。可即便这大错特错,即便会失去很多,弟子也还是喜欢师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说明弟子这心意有多可贵么?”   谢知微哑然。   他说的好有道理,居然无言以对。   妈蛋,从哪个角度都不能说服他,反倒被他震得哑口无言。   果然能动手,就不能吵吵。   穆涸深深的看着他:“那日造极城外,师尊活生生出现在弟子面前时,弟子就已然不顾一切了。”   谢知微便要扒他的手:“可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你,为师一心修道,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   “那师尊告诉弟子,情爱到底有多无趣。”穆涸不但不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捏上他的下巴,强行让他面对自己,“师尊当年对弟子关爱有加,如今怜悯那白衣女人,对路人施以援手,又奋不顾身救小师叔,这些又是什么感情?为何这些可贵,情爱就碰不得?”   被一句一句质问,谢知微感到再一次陷入了死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是人类发展规律,没啥好贬低的。可那些赞誉之词都是歌颂男女之情啊,他谢知微一旦说起男女,穆涸黑起来,岂不又要针对天下女人?   穆涸见谢知微陷入沉默,便苦笑道:“师尊都说不明白,又如何阻挡弟子?何况您此刻已经……”   他说着手指轻抚谢知微的嘴唇,而谢知微出于口中干渴,才刚不自觉舔过,还有些湿润。   穆涸再也忍不住,直接亲了上去。   “唔……你走……嗯……”   谢知微反应激烈,推举不已。他此刻浑身都热得厉害,感官尤其敏锐。穆涸亲他的时候,还趁机捏了一把耳垂,他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谢知微边挣扎边道:“你何必……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会失望……”   “弟子知道,师尊在棺中躺了四年,已经飞升成仙。”穆涸手上忽然一松,却没有放开他,“既然飞升了也跳不出这尘世,又何必离开?弟子今后必以师尊为重,胜过成仙百倍,师尊又何必追求无果的东西?”   听这个意思,男主自己也不再执着于成仙的事了?   谢知微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当初不装逼撒这个谎了。   酒劲儿全被急出来了,他脑子有点混乱,一把取出青萍剑,横在他和穆涸之间:“你别过来……”   剑身光华流烁,穆涸看见他眼中的决绝之意,不由想起当初逼迫时,那一句无可奈何的“为师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穆涸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了一下。   幻象又开始反噬了,先前谢知微渡给他的灵力已经开始损耗。   可三天期限才刚开始,他只能咬牙忍着。   他闭了闭眼,口中轻道:“弟子不过去,师尊放下剑好不好。”   “你站远些。”谢知微见穆涸依言往后退,心里一松,身子踉跄了下,青萍剑打滑,锋刃险些戳到自己。   下一刻,他手一松,青萍剑便掉在地上。   黑莲气息如千丝万缕的长发,将他两个手腕紧紧缠住,而后拉过头顶,把他直接绑在了床头。   这个是某些动作电影的惯用捆绑姿势,完美。   谢知微抬起头,又惊又怒:“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现在内心极度不安。挣扎之下,饶是黑莲的力道很轻,也在他手腕上勒出了红痕。   穆涸眼中满是疼惜,刚想解释他这么做是怕谢知微被青萍剑伤到。却听谢知微不顾一切的吼道:“我不是谢知微!”   穆涸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更模糊了,静了片刻,他笑着道:“师尊说什么话,你不是我师尊,又会是谁?”   谢知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道:“我真不是谢知微,谢知微已经死了!他不在这个世上,你放了我!”   整个幻境里一片寂静。   谢知微定了定神,看过去,发现穆涸神情恍惚。   “喂,你……”   谢知微还没说完,陡然打了个激灵。   警报声在脑子里像过山车一般呼啸而过,然后系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利提示:“高能警告!您不承认宿主的行为,已触及人设OOC底线。抱歉,系统对您的存在感指数予以清零……以清零……以清零……清零……零……”   谢知微一颗心down到冰川谷底,清零二字如贯耳魔音一般不断回荡。   他的身上还是热气腾腾,血液里还是热浪翻涌,却感到心头一片天寒地冻。   妈的好想骂人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啊啊啊!就一句话的功夫这几年的所有辛苦白费了擦!!!   浑浑噩噩中,系统的友情提示还在继续:“请您不要气馁,贯彻作为演员的职业修养,相信您一定能早日收回存在感指数。”   演员……真特么难当啊。   昔日影帝谢知微好像瞬间饱经沧桑,老了五十岁。   他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看着穆涸在夕阳下奔跑,那是他们俩都回不去的青春……   挡不住的是,剧情的巨轮还在走。   穆涸陡然发出一声苦涩的笑:“又在骗我了……都说师尊死了,师尊没死,他活着的……”   他如同人偶一般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目无焦距:“师尊没有死,师尊不会死……这一切都没有变!”   谢知微错愕道:“你怎么了?”   不好,他受刺激出现幻象了。   卧槽……说个实话都会刺激到他。   幻境出现了变化,眼前的袅袅熏香变成了细细上升的檀香,奢华的包厢变成了粗陋的房舍。溪流声远远传入屋内,还有一两片翠绿的竹叶从窗外飘进来。   这是春日的岁寒居。   穆涸的眼神好像有光,却又十分黯淡,他慢慢看向谢知微:“是师尊的声音,就说……师尊没有死……师尊不会离开我的!   他脸色苍白,双颊红晕泛出病态的光泽。“师尊,弟子真的喜欢你……”他一边说一边上了床,整个身子压向谢知微。   谢知微这一回老实了,他客气的道:“请你起来。”   谁知道这话说得太轻,穆涸只是勾了下嘴角,直接握在了谢知微双腿之间。   “啊……”谢知微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痛呼。   穆涸眨了眨眼:“疼么?弟子轻点。”然后他极其轻柔的来回抚弄两下,果然谢知微只是喘息,没再发出声音。   穆涸欣慰的笑起来:“师尊是这种反应么,弟子……也是呢,果然师尊会喜欢。”   看样子,这小子背地里没少撸啊……   谢知微刚想再次阻止,穆涸将手伸进他衣服里,肉贴肉的握住了那里。   谢知微整个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也憋了很久了,穆涸往日没少自己发泄,抚弄的动作特别娴熟。一下一下,最敏感最舒适的地方全都照顾到了。   谢知微的喘息渐渐急促起来,上次被黑莲这么做,已经让他招架不住,这次又加上黑狼血。   他那里又热又硬,已经快要忍不住泄出来了。   “放手……嗯……”谢知微忍不住又发出声音来,不过这次没那么痛苦了。   可穆涸却停了手,他像个做坏事的孩子一般,笑道:“上回师尊已经尝过黑莲的味道,今次不那么快,师尊……我们试试一起……”   谢知微没有得到解脱,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要热死了。   而穆涸伸手就去解他的衣物,很快他带着汗的上半身就露了出来。   谢知微大惊失色,不行不能这样!   这么下去,真的……穿越者都没了节操,这文还行不行了!   草蟒英雄还不哭晕在厕所里!   对对,草蟒英雄!   谢知微麻溜点开系统,还不待开口,草蟒英雄就先来一叠声的咆哮:“卧槽怎么回事啊偶像,你你你……你的存在感指数怎么清零了,你做了什么呀!”   谢知微也咆哮:“卧槽男主他要上我啊!”   “他是男主,要上就……什么?!”草蟒英雄一愣,继而低声自言自语:“我去……终于到这一步了么……”   “你说什么?”   草蟒英雄忙道:“哦,我是问,你们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啊。”   谢知微什么也顾不得了:“给给给,授权给你赶紧看,看完给我解决问题啊啊啊——”   “好嘞!终于!”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谢知微忍不住了:“看完没有!”   “完了完了。”草蟒英雄声音抖得厉害,“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男主现在真弯得不可救药了,不过嘛……”   谢知微心里一喜:“不过什么?”   “不过我一个作者,也想不出办法,你说气人不气人。”   谢知微:“……”   草蟒英雄试探道:“偶像,你要不先……忍一忍?反正这又不是第一……”   “嗯?”   “啊,反正这是第一次嘛,忍一忍就过了。”   “忍你妹,你行你上啊,再忍都特么忍到山路十八弯了。你个坑货作者,我一开始忍是为了抢戏,是为了保命,是出于作为人民演员的自尊,现在呢?”   草蟒英雄诚恳道:“也可以是……为了人民演员的自尊,嘿嘿。”   “滚!别糊弄我了,这回你一定要解决这件事,否则我宁愿去死,也不干了!”   草蟒英雄挠挠头:“可……可我改不了剧情啊偶像,这个得去找主系统交涉。”   “那你去,现在就去。”   “那可不行,这么多作者的英灵,主系统那排号还得排几个小时呢,就算去找,你能等么?”   “等,我就在这等!”   “额,恐怕不行。”   谢知微一愣:“怎么?”   然后他就听见草蟒英雄在那边倒计时:“三、二、一,时间到。”   随着最后三个字落地,二十分钟到,谢知微猛然被系统踢了出来。   卧槽啊啊啊垃圾系统无良作者,限你妹的时间!!!   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衣衫扯裂的声音,那鸦青色道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虽然还穿着,但跟没穿也不差多少了。反而这么遮遮掩掩的,还透着股被凌虐的无助感。   穆涸埋头在他锁骨处轻轻的咬,叹息道:“师尊身上的竹叶香味,真好闻。”   刚被草蟒英雄和系统气炸,谢知微乍见这个场面,哪里受得了,直接怒怼:“滚开!”   然后他吃到了这作死行为的苦头。   系统在他脑中又是一声狂轰乱炸:“最终警告,鉴于您为存在感指数为零,又爆粗口OOC人设。为防止存在感将为负数,系统开启自我保护程序。予以禁言,并调整至最佳状态。”   又来……   这下骂也不能骂……以后都不能骂了,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谢知微眼前一片黑,然而让他更绝望的是,穆涸忽然冷笑一声:“骂人?师尊怎么可能骂人,就知道,这是幻象。”   穆涸将谢知微从床上放下来,用力抱在怀中。黑莲束缚仍然在,谢知微动弹不得,又不能开口说话,像死尸一般让他为所欲为。不远处有一面铜镜,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想瞧瞧系统调整的最佳状态是什么。   却愣住了。   镜子里一形容俊美的白衣人,将一着道袍者揽起,道袍者虽鬓发有些乱,却神态温和,嘴边还挂着一抹笑。他双腿分开,被强行压坐在白衣人的怀中,却依然仙风道骨,俨如乘鹤游于云端。   这就是……最佳状态?   可穆涸眼中却只痴迷了一瞬,随即便淡淡道:“今日的幻象将师尊的样貌复制得最好,可那又如何,这不是真的师尊。”   谢知微:“……”你开心就好。   穆涸吻上他的唇,力道特别大,跟先前温柔羞涩的态度判若两人,可谢知微只是眉头动了动,没有作声。穆涸又用力啃咬,就像在含恨吃什么东西一样,很快就把谢知微的嘴唇咬得红肿。   谢知微还是不做一声。   穆涸又冷冷的笑了:“果然是幻象,如果是真的师尊,大概会打我。”   谢知微:“……”   你有本事别绑我,信不信我能把你打成……不行,系统不让OOC,天哪……   穆涸一把将谢知微撂回床上,得亏谢知微是常年习武的身子,否则这一下一定得闪了老腰。穆涸俯身而上,继续先前那粗暴的吻,他一边啃一边往下,   …………   镜子里两个人影还在做,床边垂下的黑发动荡得更剧烈了。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数不清是第几次。   从黑狼血最强烈之时,到弱下去,到功效过去,穆涸一直没有停。   谢知微就这么微笑着,无声地被穆涸干了整整三天。 第106章 取代   谢知微知道,系统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整他,整整三天不给沟通,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一天谢知微还能体会到快感,第二天黑狼血后劲儿彻底消了,他就感觉后面火辣辣的开始疼。   偏偏穆涸天生种马,别的姑且不论,床上功夫可是草蟒英雄盖过章的。原著里夜御数女身经百战,那个持久不在话下,何况是身子底下还是一个不能说不能动的谢知微。   穆涸一开始还能带着怨气说两句讥讽话,后来就好像忘了时间,一味埋头苦干。   到第三天,谢知微已经觉得被进入的地方不是他的了,浑身酸痛麻木——原著里妹子们体会过的滋味百倍叠加在他一个人身上,死去活来。   那镜子里人影晃动,被压在下面的笑容淡淡,而上面埋头苦干的那个则是面无表情。   ……十分诡异。   这含笑被cao也是没谁了,谢知微觉得自己此时也就比充气娃娃多了一个好处,就是耐操。   要不是修炼多年,他早废了。   迷迷糊糊中,谢知微觉得穆涸又把他翻了个过儿,开始正面上了。   穆涸双眼发红,嘴唇上的血色却很淡。这三天十分消耗体力,何况他本来幻象发作着,灵力流逝极快。谢知微只求他灵力赶紧耗尽,好结束这一场折磨。   可还没等到穆涸灵力耗尽,混蛋系统就发了慈悲:“三天自我保护程序时间结束,相信您已深刻体会该人设的精髓,望您继续恪守演员的职业素养,使用愉快~”   谢知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颤抖着点了进去。   他本来想直接敲草蟒英雄的,可一想现在自己所处的事件背景,还是作罢。他跑去对系统道:“我!抗!议!”   系统:“请您详细描述使用中遇到的问题,本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   谢知微冷笑:“哪个被强X的时候会面带微笑不出声?要男主清醒着,绝对要被吓萎,乃至留下毕生阴影!你一个系统戏这么多,你上司知道么?”   “您好,自我保护程序是针对OOC边缘的应激措施。和禁言一样,微笑也是惩罚的一项。本系统选取最符合人设的惩罚手段,贴心为您服务。”   敢情这是在惩罚,呵呵呵呵,说得冠冕堂皇。   谢知微怒道:“就算这个不计较。那我情急之下否认了身份,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哦对,唯一不好的就是我受到人身伤害,可我自己也承担了。你凭什么就清零了我的存在感?我不服!”   “……”系统似乎陷入了沉思。   谢知微又道:“而且我有办法弥补,我要求,把存在感指数给还回来。”   半晌,系统终于点了头:“您所说情况属实,但您严重犯规蔑视规则的行为亦属实。本系统酌情归还两颗星,以保证您后续进程,请您谨慎使用。”   才两颗,不过聊胜于无。   谢知微松了口气,一直在系统里呆够二十分钟,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硬着头皮被踢出去。   与此同时,镜子里那个含笑的面孔垮塌下去。   谢知微脸色发白,嘴唇打颤,几乎是气息奄奄。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可体内的抽cha还不知疲倦的进行着。   每一个动作都能带起他面部的细微变化,他喘息好几下,这才提起力气道:“停……下……”   由于许久不曾发声,一直喘息着又很损伤声带,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这两个字根本没能传入神志不清的穆涸耳中。   甚至,穆涸干到亢奋之处,还加快了速度。   他重重的压在谢知微身上,张嘴咬住谢知微脖颈一侧的皮肉——他这两天已经将谢知微浑身上下几乎咬了个遍,很用力的那种。   谢知微闷哼一声,本能的仰头。   【不可说内容】   很快,穆涸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他闭了闭眼,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然后鼓足勇气,再次低头看。   谢知微衣衫破烂的躺在他身下,浑身都是痕迹,有牙咬的、手捏的、吸吮的,还有许多辨识不出的。青紫红交错纵横,谢知微一身白皙的皮肉,此时竟找不出几个好地方。就连下巴底下,都能看见清晰的牙印。   而谢知微眼角一片湿润,嘴唇又红又肿,几乎是气若游丝。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用力抓着穆涸的手腕,灵力流转着被渡进穆涸体内。   穆涸惊呆了,喃喃道:“这……不可能……明明、明明是幻象……为何是真的……”腮边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痕,就好像他才是被ling辱的那个似的。   谢知微即便想打他也使不出力气,更何况此时所剩无几的存在感指数,还等着赚回来。   ——现在节操没了,啥都没了,起码存在感还可以抢救一下。   谢知微有气无力道:“你很失望?”   “不!”穆涸矢口否认,可随即他就无地自容道,“我说过不会强迫师尊,可如今……”他羞愧的低下头,二人羞耻的交合之处又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穆涸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就往后退,可刚一动,谢知微就“嘶”了一声,包裹着他的地方还略略缩了一下。   穆涸立刻不敢动了,他眼神从床上以及谢知微身上斑斑点点的白浊上掠过,越看心里越五味杂陈。半晌,嗫嚅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谢知微没说什么,只松开渡灵力的手,脱力地倒在穆涸身下,整个人一片颓然。   穆涸咬了下嘴唇,抬眼看见青萍剑就撂在床头,便招了过来,双手捧在谢知微面前:“师尊要杀要罚,弟子悉听尊便!”   谢知微睁开眼,嘴角抽了抽。   这画面……更诡异了。   刚刚还恶狠狠的要把人cao死,这会儿又委屈唧唧的道歉。可是,少年你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啊!   谢知微别过头,道:“你……先出去。”   “可是师尊会很痛。”   “不要紧……已经习惯了。”   三天了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下?   穆涸这才极小心的往外抽,这期间一直谨慎的观察谢知微的表情,但凡谢知微眉心动一下,他就赶紧稍作停顿,然后动作更缓慢。谢知微又不好刺激他,只好忍疼保持沉默,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   穆涸赶紧找来绢布,为谢知微擦拭身体。   两个人都坦诚相见这几天了,谢知微自暴自弃的躺着,让他伺候。操都操了,这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穆涸一边擦拭,一边回想他看到的“幻象”,知道自己这次做的相当过分。他看见谢知微双腿间红肿不堪,更是心疼,不由拿手去按揉。   谢知微抽了口气,蜷起腿,“做什么!手拿开!”   穆涸顿时像是触电了一般缩回手,两只手揉搓着绢布,局促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谢知微见他这样,一肚子火不由自主往下压了一半,语气缓了几分,“过阵子就好了,不必挂怀。”   “……嗯。”穆涸低着头,把绢布绞得跟麻花似的,半晌才开口,“师尊,今日弟子大逆不道……弟子该死,可弟子真的不是有意,弟子以为您是幻象。”   “我知道。”谢知微有气无力的闭上眼,“否则便不会只骂一句滚开了。”   穆涸眼睛亮了亮:“如此说来,先前真的是师尊在骂弟子?”   “不错,怪为师么?”   穆涸忙摇头道:“是弟子有错在先……可弟子记得,师尊说自己不是谢知微,所以弟子才……师尊为何要否认自己的身份?”   谢知微忽然沉默了。   穆涸小心的问:“师尊?”   良久,谢知微叹了一声:“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只要是师尊,弟子都喜欢。”   谢知微缓缓道:“我问你,若我不是什么碧虚真人,没有一身修为,也不如外界传说的那般高风亮节温文尔雅,你当如何?”   穆涸楞了一下,忽然调整坐姿,呈跪坐姿势:“不管师尊何等样人。弟子只记得,是师尊收下弟子,在道宗也是师尊在百般庇护。若非师尊,弟子便不会有今日一切。而弟子喜欢的,不是世人口中的碧虚真人,只是作为弟子师尊的谢知微。唯有弟子知道,师尊会动怒,会打人,会说粗口,甚至会骗弟子,可弟子就是越发喜欢师尊,欲罢不能……”   谢知微也有些怔了,片刻之后,才问:“你说……你喜欢我发怒爆粗口,甚至骗你?”   不对啊,穆涸桩桩件件说出来的,怎么全是他穿越过来干的事,完全没有原主半点瓜葛?   穆涸深深点头:“师尊怎样都行,只是别离开弟子……师尊于弟子如鱼得水,失之则亡。弟子此生……不能没有师尊。”   怎样都行。   谢知微不禁回想起他的前世。   他风光时,外人捧他,把他偶尔控制不住的暴脾气称为真性情。他落魄时,墙倒众人推,稍微一个不愉快的表情,头条上全刷他耍大牌。而当红偶像何峥,那个和穆涸外表一模一样的人,揪住他一次无心之失报复至死,甚至连他的死都不放在心上。   他忽然意识到,他遇到的所有人里,穆涸的确不一样——与男主光环无关。   穆涸在他身旁躺下,将脸与他紧紧相贴,声音极轻柔:“师尊,弟子的情形每况愈下。方才在幻境中看到了……梦中如过客一般的师尊,那时我称呼为谢真人,而师尊只会疏离的笑。虽然温和,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是假的师尊,对么?弟子喜欢的,只有眼前的师尊。”   谢知微的手指缓缓蜷起来。   与此同时,系统在脑中一声宣告:“因您在本剧情中形象超越原主,已成为无可取代的重要存在。恭喜您,五颗星全部达成。” 第107章 突变   谢知微猛然坐起来,不料牵动身后的痛楚,他闷圌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穆涸正在温声细语的吐诉衷肠,见状眼圈立刻红了。他慢慢坐起来,低头道:“弟子又惹师尊不快了……不错,谁会总把梦里的事情拿出来讲,师尊定然认为弟子疯了。”   谢知微忙拉住他的手腕:“你别瞎想,为师……不过是觉得你的梦,太过凄惨。”   我去!人生大起大落来得太迅猛,这么长时间以来系统总算是办了件人事!   五颗星是支撑抢戏的最大动力,没想到还没有发力,它就满了。谢知微很快明白过来,这都是穆涸作为男主太给力。   无可取代。这可是原主那种昙花一现的角色,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高度。   原著里,身为女主的澹台梦因看不惯穆涸的狠辣固执而离去,穆涸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声“也好,从此心无旁骛。”。然后背对夕阳,头也不回的朝相反方向渐行渐远,成为《仙帝再临》这篇文最终的一抹剪影。   而现在男主和他说了“如鱼得水,失之则亡”这么文艺又深情的告白言辞,原著里女主都没这个殊荣。   因此,连着三颗星加满看似开挂,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穆涸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谢知微不由扶额。说男主人设崩了吧,可这小子背地里虐圌待梦梦和奶酪,对仇家痛下杀手的时候,比原著还狠。说不崩吧,他这模样哪里像个霸气的种马文男主,种马文男主哪里会为了感情寻死觅活?   “这梦,的确不堪回首。”穆涸扯起嘴角,“梦中师尊将弟子托付给白见著,之后白誉骗取弟子的信任,将我娘留下的玉牌夺走,取代弟子的身份。而后……程道秀送来鱼汤给弟子喝下……”   谢知微突然道:“为师知道。”   穆涸怔怔的抬起头,谢知微忍痛坐起来,在他手上拍了下:“你从前受了许多苦,你的那个梦也很残酷,但那都已是过往。而今你身份显贵,修为了得,区区鱼虾已伤不了你。”   穆涸咬唇不说话,谢知微他是对先前冰鲤一事耿耿于怀,便问:“可知为师为何那日选择给你吃冰鲤?”   穆涸沉默片刻,道:“弟子愚钝。”   谢知微看着他:“那日我若想走,拿走渡给你的灵力岂不更直接?”   穆涸先前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被谢知微点出来,细想之下顿觉后怕。若谢知微真要弃他于不顾,大可一走了之,犯不着再回来给他渡灵力。若谢知微铁了心的要制圌服他,直接抽走他的灵力,以他目前的情形,大抵再也无法兴风作浪。哪还会有机会进入谢知微的梦境,更不用说追来拿幻境困住他。   穆涸喃喃道:“是……弟子太傻。”   “何止是傻。”谢知微叹了口气,“救人如救火,往日为师定然毫不犹豫。但这一回,却迟疑了。”   穆涸慢慢抬起眼睑。的确,师尊一向心存慈悲。四年前在一步崖上,可以奋不顾身的站出去,为所为正派人士独自迎战魔宗。如今师尊想救楚知是和澹台梦,还要瞻前顾后,想出一个可以稳住他又不是那么伤他的法子。   却是他一贯把人往恶毒的地方想,当时竟然以为师尊要杀他。   穆涸的眼神软和下来,轻声道:“弟子对不住师尊,弟子今后……再不怀疑师尊。”   谢知微点头,嘴边浮出满意的微笑。   你怀疑也没用,为师都五颗星了好么。   今天不能再开心!一定要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五颗星,那可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穆涸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身后剧痛被牵扯起来,谢知微疼的面部抽圌动。他听见穆涸道:“弟子会将小师叔放了,将他的手臂医好。”   折腾半天总算开窍,早该如此了。   谢知微问:“还有呢?”   穆涸眉心一动,纵然不舍,却还是道:“弟子也会放了那个白衣女人。”   谢知微点头道:“若有需要,为师可以随时为你渡灵力,金莲不必操之过急。”   “弟子遵命。”穆涸应和着,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若有师尊在,那金莲不要也罢。想到以后谢知微会留在身边,不时为他的幻象担忧,且还会拉着他的手渡灵力。他就恨不得澹台梦有多远走多远,金莲也赶紧从这世上消失。   谢知微却道:“你方才说的这两件还不够。”   穆涸怔了怔,摇摇头:“弟子……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不得不说,男主听话起来,这娇羞软萌,又自带仙气的忧郁样子……简直小仙女附身。   谢知微忍不住咳了一声,诚恳道:“为师饿了,但为师没有钱。”   但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穆涸眼里又是什么样子。   ——浑身伤痕,又衣圌衫圌不圌整,却在一本正经的哭穷。穆涸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忍不住凑过去,亲在他脸上。原打算点到为止,却没收住,直接把谢知微的脸亲到变形。然后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师尊想吃什么,弟子上天入地都为你找来。”   谢知微满脸黑线,给他一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   都是大男人,就算发生过关系,能证明什么?再说还不是自愿的……算了,看在他现在这么听话的份儿上,以后再找机会讲清楚。   既然决定出去吃东西,那光着身子肯定不行。穆涸先拿白莲给扯烂的衣服补好,弄干净,谢知微又坐在床上拿灵力自我调息,将身上的斑痕抹去。穆涸这才撤去幻境。   师徒二人从艳香楼出去,谢知微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看看那两个盗墓贼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这一离开,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们。还是有始有终,道个别的好。   不料刚进客栈,就看见尹无双从客栈的楼上下来。   什么情况,不是都过了三天了么?她怎么还在这,尹苍山也不管管?   谢知微和这个妹子两次都相处不快,本能的转过身去。   “穆涸哥哥?”尹无双眼睛一亮,很快就看见了他身旁穿着鸦青色道袍的人。   而上次在九州王府见面,谢知微穿的也是这一身。尽管此时只看见个背影,她也眼尖认出来了:“诶,穆涸哥哥,你抓圌住这个人了?”   穆涸不太明白状况,但他明显听出了尹无双语气里的鄙夷,目光一凛:“无双,你说什么?”   尹无双犹然未觉,指着谢知微道:“就这个丑八怪嘛,我们去禅宗的时候他抢你的龙虾糖人。还有你不知道,上回他在府里,还冲撞了我和爹爹”   穆涸看了谢知微一眼,对尹无双皱起眉:“你们怎会……”   尹无双撅嘴道:“穆涸哥哥,这丑八怪太可恶了,我爹爹打不过他,你肯定可以的!”   穆涸眉心皱的更厉害,连眼神都冷了。谢知微见状,忙转过身道:“这都是误会。”   尹无双本在喋喋不休,忽然看见谢知微的庐山真面目,顿时张大了嘴:“这……你……我的天,你不丑……你还……”   她指着谢知微比划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下文:“还……挺好看的。”   谢知微心里得意,那是,要不然上辈子凭什么当了那么多年的古装剧一哥——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演技也是一流。   穆涸淡淡道:“先走一步。”说着,他拉起谢知微的手就要上楼梯。   就在几天前,穆涸还会对她温柔的笑,落差太大了。尹无双怎么接受得了,揉着手里的绢花,跺脚道:“穆涸哥哥,你都不问我为何圌在这里么?”   谢知微觉得这场景一言难尽啊,男主拉着他的手离开,把妹子给抛下。可他想要把手往外抽时,穆涸攥得更紧了。谢知微咳了一声,忽然看见尹无双手里的绢花。   尹无双察觉了谢知微的目光,咕哝道:“这是地字三号房里那个哥哥送我的。”   谢知微一愣:“地字三号房?”   这不就是他和毛子老杜先前住的大包厢么?看来,那天毛子果然如愿以偿了。   尹无双道:“对啊,今天爹爹让人过来送银子,我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穆涸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对谢知微柔声道:“师尊,我们走吧。”   尹无双惊呆了,以前穆涸也对人彬彬有礼,言笑晏晏。可他那都是客气,她还从来没见过穆涸这么专注对一个人的样子。   而他身边的这个人,清俊飘然,比起穆涸又是另一种风姿。而她却一直叫人丑八怪。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无双,爹爹来接你了。”   尹无双看也不看,就噘圌起嘴:“爹爹,人家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接。”   “爹爹不放心你嘛。”尹苍山满脸微笑的进了门,往楼梯上看了一眼,还挺意外,“穆涸贤侄,你也在。”   穆涸眉心皱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身颔首:“尹王爷,好巧。”   “的确是巧啊。”尹苍山乐呵呵的,看见他旁边的谢知微,楞了一下。   同是床底沦落人,相逢不必曾相识。   谢知微心照不宣的别过头去,尹苍山也只当不认识,继续对穆涸笑眯眯的道:“贤侄留步,我有点事和你说,且耽误片刻。”   “这……”穆涸看向谢知微。   谢知微便对他道:“你留着,我去去就来。”   毕竟两个盗墓贼曾经被穆涸虐圌待过,等下见了面估计会尴尬。也犯不着因为他俩冷落尹苍山。   谢知微觉得自己非常顾全大局,交代完之后,撇下穆涸独自上了楼。来到地字三号房,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谢知微一眼看见毛子和老杜两个趴在床上,跟死猪似的。   大白天的,不关房门就睡?不对,尹无双刚刚来过,怎么她一走立马就睡?   谢知微忽然觉得不对劲,往前一步再看,毛子和老杜身下全是血,满床的被褥几乎被浸成了红色。   他本能的退了一步,震惊地盯着已经断了气的两个人。   卧圌槽!这特么怎么成了命案现场!   毛子和老杜死了……谁干的???   “诶,你也在这啊。”   尹无双摸着绢花走了进来,她瞧见谢知微在这个房间,还挺吃惊。   “他们怎么睡了呀?”还不待谢知微阻拦,尹无双已经看向了床上,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爹爹,穆涸哥哥,杀人啦——” 第108章 命案   穆涸等人闻声赶来,见状吃惊不小。   尹无双回头看见她爹,“哇”的一声哭起来,就往尹苍山的怀里扑:“爹爹,他们死了!好多血!”   尹苍山一边拿手着她安抚,一边看向谢知微:“怎么回事?”   还不待谢知微开口,穆涸就把话接下来:“大家俱是刚到,尹王爷如此质问不妥吧?”   “这……”尹苍山见穆涸如此反常的袒护一个人,惊讶不已,而谢知微只盯着床上,根本没有在意他和穆涸的对话。   穆涸上前去拉谢知微:“师尊,此处太吵,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可谢知微没有动,穆涸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由把声音放轻了些:“师尊不要看了,人死不能复生。”   谢知微这才闭了闭眼,看向他:“是不是你?”   穆涸一愣,沉声道:“师尊怀疑是我杀的?”   谢知微抓住他的上臂,坚定道:“只要你说不是,为师一定信。”   穆涸目光幽深的看着谢知微,半晌,一字一句道:“不是弟子。”   “好,那便不是你。”得到这个答复之后,谢知微心里蓦地松了一下,继而又绷得更紧了。   毛子老杜也算和他有些交情了,二人虽然出身贫贱,又干了偷坟掘墓的下作行当,可他们都不是坏人。尤其毛子,这孩子几天前还情窦初开,就算卑微,也不放弃追求喜欢的姑娘,这让谢知微很有好感。   更重要的是,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不是书上微不足道的几个字,划掉就算了。   谢知微在这个世上不是没见过死人。四年前玄云山沈幽杀那两个弟子,还有被“狗”撕烂的魔宗人世等等。但那时都当他们是群演,是道具,现在心境早就变了。   楚知是手臂断了,穆涸灵力弱了,他都看不下去,更别说两个大活人躺在一滩血泊里变得僵硬。   ……会是谁?   这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挡了谁的路,非要将其除之后快?   “师尊这回真的相信弟子没有动手?”穆涸凑过来小声问,谢知微清晰可见他的睫毛在颤动。   这委屈巴巴、不敢置信的样子让谢知微忍不住想敲他脑袋。可眼角余光瞥见尹苍山和尹无双正在往这看,于是压低声音道:“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穆涸连忙道,“弟子是太开心了。”   尽管他在外面也做足了功夫,收买人心很有手段,可都不及师尊的信任来得实在。师尊如此宅心仁厚,在目睹他种种劣迹之后,还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这感觉,比得到了全天下还令人振奋。   “等一下。”尹苍山插话进来,“若我没听错,穆涸贤侄方才称呼他师尊?”   尹无双擦擦眼泪,抽噎着道:“我也听见了,是叫他师尊的。”   尹苍山惊愕道:“不对啊,据我所知,穆涸贤侄的师尊不是碧虚真人谢知微么?他、他不是早已过世了?怎么会……”   “这……”谢知微有点迟疑,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再把“飞升”之类的解释说一遍?太高调了吧?   不对,五颗星了还怕什么高调?   “此事似乎与尹王爷无甚关系。”穆涸摆明了不遮掩,也不打算解释,他拉起谢知微,“师尊,我们走吧。”   也好,这里出了命案,已经成了是非之地。男主没有杀人,人却死了,说明剧情可能已经失控,谁知道留下来还会有什么祸患。   谢知微低声道:“随后将他二人厚葬了吧。”   穆涸正待答应,忽的一声问询传来:“此事与尹王爷无甚关系,那与为父,总该有些关系吧?”   谢知微脸色变了,抬头看去,九州王面色不善的出现在门前,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贴身侍卫。无颜作为他的王牌,一般不会出现在人前,因此没有带着。   穆涸眉心一动,颔首道:“父王。”   九州王缓缓走进来:“王儿,你这几日去何处了?为父很是担心。”   穆涸脸色未变:“不过是四处游荡,父王不必挂心。”   谢知微注意到,今日九州王对穆涸的态度,跟上次他看到的不太一样。那时候在别院前,穆涸皱一皱眉,他都要嘘寒问暖半天,不用穆涸开口,他就上赶着把兵符送过去意图让他展颜。   而今日……怎么莫名严肃起来,就好像穆涸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般。   穆涸也是,看气氛不对,还不赶紧稍微哄哄你老子?   尹苍山朝九州王拱手,笑着打圆场:“都怪我多嘴。王爷也不必紧张,穆涸贤侄年轻有为,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是非好坏,他自有分寸。”   “是么?”九州王看向谢知微,皮笑肉不笑:“可眼前这个是非,王儿能否分辨?   谢知微被他这绵里藏针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   这什么情况?   四年前九州王就各种看不惯,但也只是穆涸和他保持距离。可现在,这敌对态度是毫不掩饰啊。   穆涸上前一步,将谢知微挡在身后:“父王所言太过高深,恕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九州王眯了眯眼,上前一步,“那为父就再给你讲明白些。”   卧槽卧槽,这原著里最和睦最肉麻的父子两个,怎么突然画风不对了?   谢知微心里还在犯嘀咕,就看见九州王的手指了过来:“你果然没有死。不但拐骗王儿,还在京城里行凶杀人,你简直罪大恶极!”   谢知微险些被口水呛到,拐骗?   我去谁拐骗谁啊?大兄弟,你要知道,可是你宝贝儿子设下的幻境,你宝贝儿子霸王硬上弓,你宝贝儿子把人干了三天三夜死去活来!   ……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了。   谢知微简直能对拐骗这两个字吐槽一整天了,可眼下他没时间在意这些措辞上的不妥,他在意的是后半句。   谢知微抬眼,不卑不亢的迎视九州王:“说我杀人,可有证据?”   九州王冷笑道:“会有的,来人,找仵作验尸。”   穆涸终于皱起了眉:“父王有些过了。”   九州王叹了口气,也皱眉道:“王儿往日从不会这般对为父讲话,你定是被此人带坏了。”   穆涸刚要反驳,谢知微拽了他一把:“不要与你父王争持,此地是非太多,不若我先离开。”   九州王冷声道:“谢知微,你有罪在身,竟还想走。你们几个,拦住他。”   他身后的侍卫闻声拔剑,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   尹苍山和尹无双早就惊呆了,退在一边干瞪眼看,不太明白这几人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   谢知微其实也一头雾水。   也许他今天就不该回来这客栈,毛子和老杜的死可能有自身原因,但也很可能是谁要嫁祸给他谢知微而设下的圈套。   是谁?是九州王做的么?他为何要处处针对自己,甚至针对道宗?   谢知微满腹疑云,觉得有必要找草蟒英雄探讨一下。   这时穆涸缓缓开了口:“这里没人拦得住师尊,父王何必如此?”   九州王目光一沉:“王儿,你替为父拦他。”   穆涸面色平静:“父王知道,这不可能。”   “好!好一个不可能!”九州王忽然暴怒起来,额头上青筋明晰可见,他猛地一甩袖子,“谢知微,你敢不敢见一个人?”   废话,都这么明显了,谁会傻逼到主动上当。   谢知微诚恳道:“谢某生平结交甚少,只怕不认识,还是不见的好。”   谢知微从穆涸手中抽出被抓住的袍袖,迈步就往门口去,他想硬闯。   门口的守卫得了令,那里肯放,提剑就拦。这几个人的武力值撑死也就是无颜的水平,谢知微连青萍剑都没有出鞘,只拿掌风格挡,眨眼间他就出了屋子。   然后他就顿住了。   楼下大厅里站了一群人,还是一大群人。   九州王在身后森然道:“你绝对认识,对吧?”   他走到廊下,隔着栏杆向下朝为首那个穿素色道袍之人喊话:“严掌门,看清楚了?”   谢知微一脸震惊,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颜知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知微,他慢慢从人群里走出来,足尖一点,忽的飞上了二楼,直接落在谢知微面前。   谢知微这才发现,底下除了一大帮他不认识的人以外。还另有一小撮道宗的弟子,甚至这回连夏知绮都来了。   谢知微把目光挪向颜知非,老实说,颜知非这人不苟言笑,待人又一向严厉。他有点怵,他没有诈死,更不是有意隐瞒死而复生,但即便如此,他对楚知是的质问都心虚不已。   更不用说今天要面对的是颜知非和夏知绮——这两个道宗最难说话的人。   也难怪九州王今天这么理直气壮的喊他名字,都不怕认错人。鬼知道,他和穆涸在幻境这三天,九州王背地里遭遇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又发生了何种异变。   穆涸走过来,施了一礼:“弟子参见掌门师伯。”   颜知非冷冷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谢知微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师……”   那个“兄”字还没叫出来,骤然被颜知非打断:“你是何人!”   谢知微一愣。   颜知非召来太素剑,直接拔出一半,剑光寒冰一样在二人之间盘桓。他对谢知微厉声道:“竟敢冒充知微,还不快滚!” 第109章 质问   楼下一片哗然。   许多人盯着颜知非,但更多的目光还是放在谢知微身上。   谢知微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还不待他给出反应,颜知非就将太素剑彻底抽出鞘,将剑锋指向他,更加疾言厉色:“愣着作何,滚!”   颜知非做掌门多年,那一身威严浑然天成。平素不用开口,只消板着一张脸就能威慑众弟子,更不用说此时声色俱厉。满场哗然似是被他震住,诡异的静了片刻。   谢知微却敏锐的捕捉到一点不寻常之处。   颜知非说话时,眉心动了动,脸上隐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焦虑。   再看楼下,谢知微蓦地瞧见一个痴痴傻傻的年轻人。他不是道宗人士,穿戴十分富丽,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有些眼熟的随从。满场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楼上,唯有此人低头玩着手指,嘿嘿笑着,一副弱智模样。   谢知微后退一步,隐隐猜到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可为什么会这么凑巧?   偏偏楼上发生命案,他和穆涸前脚进门,后脚就被抓了个现行?   而事实上,两个盗墓贼是死是活压根不重要,这些人不过是想要他谢知微难堪。   楼下忽然有人冷嘲热讽道:“颜掌门,贵派声称谢真人死去多年,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这里,世子也口口声声叫他师尊,你说不是就不是,这是质疑世子呢?还是有意包庇?”   颜知非朝他淡淡一瞥,夏知绮冷声回道:“陆庄主,一切尚未定论,你便在此信口雌黄,岂不让人耻笑?”   穆涸按下眼中的杀意,待要往谢知微跟前走,被九州王伸手拦住,他脚步一顿:“父王,这究竟怎么回事?”   九州王嘴角浮出莫名的笑意,指着楼下那人和他说:“王儿,这位是无量山庄的庄主陆温,后面那个是他的小儿子陆占云。当年你随谢知微去过玄云山,想必是见过的。”   ——无量山庄少庄主陆占云,四年前代父赴约,从玄云山下来后便患了失心疯,从此成了个不能自理的傻子。   穆涸眼神微动,看向谢知微,而谢知微回视过去,冲他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   在九州王作了介绍之后,陆温也飞身上了楼,冲九州王拱手礼拜。楼下陆占云忽然惊恐的指着楼上,扑通跪下,口中胡乱叫:“爷爷……爷爷饶命!”   这在本身紧张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滑稽,有些人已经在憋笑了。   陆温羞恼不已,对那几个侍从吼:“还不快将少主拉起来!”而后,他恨恨的看向谢知微:“都说谢真人高风亮节,处世磊落。不会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认吧?”   谢知微动了动嘴:“我……”   颜知非在一旁皱起眉,张口欲言,可九州王却悠然道:“颜掌门,心虚了?”   颜知非看他一眼,面不改色的移开目光,拿剑的手却暗暗收紧。   一片鸦雀无声,气氛沉闷得如同夏日阴云天气,仿佛随时可能狂风暴雨。   此时此刻,谢知微还真产生了矢口否认,转身就走的念头。   只是不巧,他刚一动这个心思,系统就在他脑中炸了一声:“友情提示,如您否认谢知微的身份,很可能再次清零存在感,请不要重蹈覆辙,谨慎对待。”   谢知微忍不住抗议:大丈夫能屈能伸懂么?   系统冷冰冰的回话:抱歉,这是规则,请您遵守。   谢知微用意念给系统比了个标准的中指。   穆涸绕过九州王,走向谢知微,他也是想提醒谢知微,先避开此时的锋芒,随后再清算。可还不等他在谢知微身旁站定,就见谢知微缓缓转身,面朝楼下,平静道:“不错,正是谢某。”   楼下顿时又炸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惊讶的围观谢知微,就好像他一个珍稀动物。夏知绮一贯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变了,而她也很快意识到,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场面,低声交代身后弟子几句,便向前一步,也飞上了楼。   穆涸的目光从陆温身上略过,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对谢知微轻声道:“师尊不用怕,这些人奈何不了你我。”   谢知微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   颜知非叹了口气,终是走了过来,先前冷厉之气荡然无存:“知微,你为何……”   碍于此时形势,他没好把这话说全。但谢知微知道他想问什么,为何死而复生,为何要承认身份,为何不走。   谢知微垂下眼睑:“大师兄,我对不住道宗……我不能……”   妈的全是系统的锅,要没有这混蛋系统,靠着一身本事在这世上绝对能活得逍遥自在!   陆温和九州王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插话进来:“二位,此刻不是你们寒暄的时候。想叙旧,往后放一放,这么多人在场,有些话总得问清楚。”   夏知绮截下他的话:“那也是我道宗自己问,你无权说嘴。”   “呵,道宗家大业大,口气更大。”陆温脸色阴沉下来,忽然上前一步,指着楼下怒喝:“那你们碧虚真人就有权利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们道宗上下就能不择手段,将我姐夫白见著和外甥白誉害死,玉京道宗……果然是天下修真人的典范!”   谢知微表面淡定,心里却咯噔一声:坏了,这问的全在点子上,还真不好回答。   穆涸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出乎意料的没再说话,可眼神却愈发坚定。   尹苍山目瞪口呆的旁观多时,听到这里忍不住出来试图化解:“各位且冷静。陆庄主,别的先不说,白家父子是因为恶贯满盈,证据确凿,道宗才……”   “恶贯满盈?不就是害死了谢知微么!”陆温情绪激动,“可是你们看见了,谢知微全须全尾站在这里!我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是死是活道宗都弄不明白,竟然糊里糊涂把人处死。他们白氏一族开创道宗,后人竟落个如此下场!”   原来,那日穆涸解决白见著,虽然证据板上钉钉,可手段未免毒辣了些。家丑不可外扬,颜知非碍于他是谢知微的亲传弟子,又因白见著的特殊身份,便将此事对外草草透露个大概。   哪知竟会被人这般误解。   加上谢知微又死而复生,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尹苍山咳了一声:“那……那人家谢真人也犯不着害你儿子啊。”   谢知微冲他略一颔首。   尹苍山这老狐狸虽然阴险,重要时刻还算能说点人话。但然并卵,不作不死,这个道理想必是恶毒配角一辈子都参不透的真理。   陆温冷笑一声道:“是黑莲。”   所有人一愣,很快,知道点黑莲内情的人,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九州王接道:“渡生大师告诉本王,黑莲可让人死而复生。那年在一步崖上,谢知微临死前说,黑莲白莲被他毁于神识之中。如今看来,他是要假借黑莲复活,怕人来抢,才扯了这样一个借口。”   这下人们的脸色都变了。   若九州王所说属实,那就意味着,黑莲白莲没有被毁。   四年前谢知微承认黑莲在他身上时,人们的反应也是如此。他们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窥探之意,就好像宝物还在这世上,他们就有得到的机会。   这修真界的波澜又要掀起来了。   颜知非和夏知绮面面相觑,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毕竟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   嘈杂声越来越大,陆温十分解恨的笑了两声:“当年就听跟去的随从说,我儿子占云在玄云剑派,因维护白誉得罪了你。后来又有人告诉我,黑莲可损人心智,今次前来,特意去禅宗找渡生大师看了,果然症状如出一辙。谢知微,你还有什么话说!”   人心瞬息万变,此刻在陆温的大声指责下,道宗以外的许多人都对谢知微露出了鄙夷和怀疑。而陆温这次有备而来,还特意拉了不少相熟的门派,此时场面明显往一边倒。   谢知微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好像将这一切默认了。   颜知非忽然道:“知微,回去再说,没必要给外人交代。”   夏知绮跟着道:“对,道宗的事,道宗自己管。”   “京城地界,容不得你等无法无天。”九州王指了指屋内,“仵作正在验尸,你们山野之人的七七八八本王懒得理会,可你谢知微在此杀人,本王必须管。”   谢知微淡淡道:“清者自清。”   颜知非点头:“不错,咱们走。”   陆温拔出剑来:“道宗蛮横无理,不给个说法,我无量山庄今天跟你们拼到底!”   夏知绮脸色一寒,语冰剑已经飞了出来。道宗弟子纷纷取出剑,和无量山庄众人对峙,争斗似是一触即发。   尹苍山见状有点慌,把吓傻了的尹无双推到屋里躲避,一边道:“各位不要冲动,这里是京城,有话好好说不行么?无量山庄想要什么说法啊?”   俗世的人都没见过这阵仗,住店的客人和开店的老板小二,见状纷纷往外跑。还没有打起来,局面已经是闹哄哄的了。   九州王对静默了半晌的穆涸道:“王儿,你看看道宗都是些什么人,他谢知微又是什么样的人。敢做不敢当,谎话连篇,如此一无是处,竟让你挂念了四年,不值得吧?”   穆涸没有答话,似是在思索什么。他以为穆涸动摇了,便志得意满,看向同样沉默的谢知微:“谢知微,哑口无言了?”   谢知微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的确,谢某无话可说。”   九州王心中得意,待要进一步讥讽时,忽然瞧见穆涸抬起眼睑,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而后他缓缓走到栏杆旁边,整个人沉静淡然,身上白衣如同冬日里的一抹细雪。他说:“四年后,师尊再次为弟子隐忍至此,弟子不胜感激。”   颜知非本要把谢知微拉走的,可谢知微牢牢站在原地看着穆涸,没有动。   九州王疑惑:“王儿,你在说什么?”   可穆涸只目不斜视的凝视谢知微:“师尊,弟子早已长大,该由弟子保护师尊了。名声、修为甚至是命,弟子都不在乎,弟子在乎的只有……”   九州王的声音沉了:“王儿!”   穆涸对着楼下朗声道:“黑莲白莲在我身上。”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身后光芒大作。一片白光闪动,幻化出莲花形状,骤然绽开后,忽然隐去。继而重复绽开一朵黑色莲花光影,再次消失,又跟着出现红色光芒凝聚的莲花。   最后,三朵莲花的影子齐齐盛放,重合在一处,黑白红三色来回闪动,在穆涸背后持续了许久才算消失。   客栈中一切喧嚣,都仿佛随着莲花的出现凝固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穆涸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将三样宝物亮出来。   他轻道:“白誉和白见著是我所杀,陆占云的疯病是我造成,过往一切,都是我做的,师尊毫无干系。” 第110章 挑明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场面前所未有的静下来。   空口无凭,眼见为实。   对谢知微的种种指责只是臆测,此时穆涸真真切切的亮出这几样宝物,可真是让所有人开了眼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其中的一朵莲都没有见过。   先前同时见过三朵莲的,只有谢知微一人。   那是在血河池底,他前去营救穆涸时,被穆涸当做赤炎抓住,并且强行夺去红莲。那时他只顾紧张自己的安危,压根没有想到,红莲带来的副作用会在穆涸身上加剧。   他也没有想到,穆涸会在还未取得最终胜利之前,就在人前将它们亮出来。   却是为了维护他。   谢知微静静的看着穆涸,而穆涸也微笑着回望过来,几朵莲的残光从他脸颊流过,仿佛电影里穿梭时空的特效。   不知怎么的,谢知微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前世。   有个和穆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曾笑着看他。看他出丑的样子,看他从事业巅峰一路跌下去,看他无戏可拍被人奚落,看他的尸体被推进焚尸炉结束一切。   那种种笑容,比起此时穆涸脸上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知微想,明明这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为毛何峥就那么恶心?而穆涸笑起来,怎么就好看到爆?   一片寂静中,尹苍山忽然朝着穆涸紧走几步,却被尹无双怯怯的拉住了:“爹爹,你干什么去?”   尹苍山恍然回头,随即赞不绝口:“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果然是世所罕见的宝物。女儿,你不觉得你穆涸哥哥幻化出的莲花很好看么?”   “是很好看。”尹无双说着,往他身后缩了缩,“可我害怕……”   九州王总算反应过来,对穆涸大声道:“王儿,到底怎么回事!”   震惊到了极点,九州王整个人都站不住了。他扶着栏杆,眉宇间一片焦虑,同时又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喜悦。   穆涸目光依然在谢知微身上,口中回道:“三样宝物都在我的身上,父王该高兴才是。”   九州王表情复杂:“可是……”   穆涸终于看向他:“四年前我羽翼未丰,无法自保。师尊临死之前也不忘帮着隐瞒,却是父王,一直在误会师尊。”   九州王听出话里明显的指责,不由痛心道:“王儿,为父都是为了你好!那谢知微没有黑莲……他既然死而复生,究竟是诈死,还是……”   穆涸嘴角略挑,有些自豪的打断他:“师尊已至飞升之境。”   这话虽然轻,然此时偌大的客栈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他说的这句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抽冷气的声音次第而起,很快局面又是一片喧哗。   陆温失声道:“不可能!这世上从没听说有谁飞升成仙的,他谢知微何德何能……”   夏知绮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提示:“二师兄修为登峰造极,怎就飞升不得?再者,二师兄品行如何人尽皆知,陆庄主不要忘了,黑莲一直在穆涸师侄的身上。”   “对,黑莲是穆涸世子的。”陆温低下头,喃喃道,“这么说,我儿子占云的病……”   他这么一讲,在场就算再愚笨的人也都明白了,陆占云一直远远看着楼上,疯疯癫癫的不停叫“爷爷、爷爷饶命”。他们才知道,陆占云看的是穆涸!   眼看情况不太对,九州王语速极快的道:“陆庄主,王儿当年尚且年幼,懂什么是非,必然是受人挑唆。王儿和陆少主能有什么过节?”   陆温一时没了主意,又去拿眼瞪视谢知微。可穆涸却对九州王坚定道:“这就是我的主意,师尊本不知道。若非怕给师尊招来麻烦,陆占云此人,我原打算杀了的。”   陆温脸色变了:“你……”   穆涸淡淡道:“陆占云骂本世子是杂种,还污蔑师尊是小人,在玄云山下射死女弟子杨珠儿,若非师尊护着,我也早已惨遭毒手,如此狠毒之人,有什么资格活着?”   九州王眉心渐渐皱起来,眯起眼道:“他真这么说?”   尹苍山不失时机的插话进来:“看来,此子要是不疯,依他无法无天的做派,今日无量山庄不知该被他连累成什么样……穆涸贤侄没杀他,真可谓宅心仁厚。”   谢知微都快忍不住给尹苍山伸出大拇指了,这兄弟今天怎么这么给力啊!   局势变来变去,一会儿这个理直,一会儿又是那个气壮。陆温气的浑身发抖,纵然已经将穆涸恨上心头,却又不好和九州王父子作对,只得调转剑身又对准谢知微:“谢知微!你蒙受白家大恩,我陆家与白家如此关系,你当年竟对我儿子坐视不管,岂有此理!”   谢知微一怔,哎我擦怎么又甩锅给我了?   九州王凉凉的道:“陆庄主,白家父子之死的确冤枉,王儿是因为谢知微才会报仇心切,你该心里有数。”   “对!”陆温大声道:“谢知微,你诈死瞒过天下人,却扯理由来搪塞。你今天说你飞升了,才会死而复生。怎么证明?”   谢知微看了穆涸一眼,这特么不是我说的好么!   穆涸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对陆温冷声道:“够了。”   陆温对他的阻拦充耳不闻,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谢知微道:“不如你再死一次,证明给大家看!”   颜知非眉心一皱:“陆庄主慎言。”   “放肆。”穆涸忽然挡在谢知微面前,而后,对着陆温一抬手。   层层红色光华如同流云一般从他袖子下面飘出去,而后幻化成蛇形,一路蜿蜒着扑向陆温。   而陆温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他睁大眼睛,还不待发出声音,忽然脚下打了个趔趄,竟生生将栏杆撞出个缺口,直接从楼上跌落下去。   他阴差阳错避开了红莲的这一击,然而那红光就像活物一般,穷追不舍。   陆温急红了眼,爬起来冲向人群,忙不迭的抓起一个人就往红光里扔,他自己则冲开人群,跑出客栈,连陆占云都顾不上管了。被他当挡箭牌的那个人一和红光接触即发出一声痛呼,穆涸眉心一动,极快的撤开红光。   待落地之后,他在地上不停挣扎,惨叫声已经变了调子——他下半身全被红光腐蚀了,从腰部往下,尽是森森白骨。   “啊——”尹无双捂着嘴尖叫起来,忽然一闭眼,倒在尹苍山怀里。   别的人虽然没被吓成她这样,却也没好多少,他们此时连交头接耳的功夫都没了。都是修真之人,平日少不得斩杀邪祟,谁没见过点血肉白骨。他们怕的不是这人的死状,而是怕红莲。   一如他们从前对赤炎的恐惧。   尹苍山也被吓得够呛,颤声道:“我女儿身体不适……失陪、失陪。”他一边说,一边振作着抱起尹无双,极快的往楼下跑。   此时自然没有人拦他,因为许多人也想往外逃了。   就在尹苍山三两步奔出去之后,地上挣扎的人也终于没了动静,气息全无。   颜知非脸色凝重:“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也走。”   夏知绮和谢知微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九州王待要阻拦,看了一眼对他神情淡漠的穆涸,不由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后退了些许。他将头扭向一旁,眼中却隐见一抹杀机。   谢知微总算可以松口气,待要跟着颜知非离开,却发现穆涸也跟着自己走。他回过头道:“先安慰你父王,为师这里不必担心。”   穆涸威武霸气了半日,面对谢知微却是一副委屈的表情:“可师尊是要去……”   谢知微一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手伸过来。”   穆涸伸出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谢知微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注入一点灵力进去,那枯黄之物瞬间重回青翠欲滴。   穆涸一瞧,鼻子顿时酸了。   那是先前随着谢知微的死而枯萎的柳条,后来他幻象发作,清醒之后发现谢知微不见了,盒子也空了。   却是被师尊拾去,一直……保存着么?   谢知微郑重的给他重新绑在手腕上,尽可能压低声音:“等这场风波平息一些,我会再来找你。不过,你也可以凭借梦境找到我,对吧?”   穆涸用力点了下头,压下眼眶中的湿热:“弟子遵命。”   谢知微对他笑了笑,迈步走进道宗的人群中。   穆涸一直目送道宗众人离去,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表情在这一瞬间冷到极点,他对战战兢兢留在客栈里的其他人轻声道:“都滚出去。”   众人求之不得,连滚带爬争着往外跑,不一会儿,偌大的客栈大厅只剩下父子二人。   穆涸略一拂袖,大门紧闭,随即白莲光华绽开结界,将此处围得严丝合缝。   穆涸对九州王道:“有些事,今日不得不和父王挑明了。” 第111章 漏洞   为防九州王或别的什么人再来生枝节,谢知微一行人暂时出了京城,找了一处小店落脚。期间谢知微和颜知非在一处分享了各自的信息。   他才知道,原来此次风波并非偶然。   楚知是在飞花镇失踪,弟子们心急火燎,又找了两日无果。有几个机灵的就觉察不对了,自家师尊从不曾伤这么重,又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还有一个死而复生、却连师尊都不明底细的二师伯。种种不寻常之处,让他们不敢隐瞒,慌忙回道宗报给颜知非。   颜知非越听越离奇,楚知是断了手臂已经非同小可,更何况这些小弟子还一致提到“二师伯”。他本还在犹豫,待要让夏知绮再下山打探一番。却不料,不过一日,有人在山门上插了一把剑。   剑上串了一张纸,上面大致写了楚知是被关进九州王府,命在旦夕。落款居然是谢知微三字。   虽然并不是谢知微的笔迹,可颜知非心里疑云越来越厚。毕竟那日穆涸和秋重云走之后,谢知微的坟空了,那几个魔宗的人又解释不出什么。不管谢知微是死是活,颜知非觉得,有必要亲自上九州王府问个清楚。   哪成想,登门的不止他道宗一家,还有陆温这一伙人。   出乎意料的是,九州王很干脆的承认楚知是就在他府上。不过要想楚知是安然无恙,道宗得跟着往那家客栈去一趟。但颜知非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在他的执意要求下,九州王应允他站在囚牢外远远的看见了楚知是和澹台梦。颜知非当时就想把人抢了,可囚牢外面有结界,他知道根本不能得手。   这时九州王又说,让他去客栈,就是为了与谢知微相见。因此,若颜知非听从九州王的要求,他一来可以保楚知是暂时无恙,二来还能见到谢知微。   就算九州王此时在骗他,利害之下,他也别无选择。   哪知最后还真见着了谢知微。   但颜知非心情十分复杂——陆温和谢知微有很深的过节。此人也算聪明,不在道宗这里找霉头,路上只和九州王在背地里讲。声音又故意恰到好处的传到道宗这里添堵,夏知绮上前理论几次,这才有所收敛。   因此,颜知非才会在第一眼就认出谢知微以后,直接赶他走。   这是上赶着撞进了圈套里。   谢知微和颜知非抓出了两处疑点,其一,是何人将那张纸插到道宗山门上去的。其二,鲜少有人知道黑莲相关,更不会有人将陆占云的疯病与黑莲牵扯在一起,谁告诉陆温的?   谢知微灵光一闪,将盗墓贼的事和颜知非说了一遍。   颜知非拧起眉心:“也就是说,至今也不知道让他们来掘墓的金主是谁?”   “不错。”谢知微沉吟道,“偏偏在此时,毛子和老杜又惨遭毒手。想来是这位金主要灭口。”   “也只有这个说法解释的通。”夏知绮也道,“九州王今日一味构陷二师兄,实在可疑,该不会他就是那个金主?”   “没有证据,不要主观臆断。”颜知非面色凝重,“知微,所幸你那徒弟良心未泯,替你担下来,否则……对了知微,你死而复生,为何不先来见我?却要躲着?”   因为那时候怕死啊!虽然现在想想,其实直接回道宗也不错,东奔西跑的也没见对剧情有多大帮助。   反正男主怎么都是个弯。   谢知微咳了一声,刚要支吾点什么,却听颜知非道:“也对,你牵挂你那徒弟,自然先去见他。今日他对你百般维护,也算是善有善报。但你记住,还是要以道宗为重。”   “是,大师兄。”谢知微暗暗松了口气。   颜知非只说对了一半,当时不是放不下男主,当时是放不下剧情啊。   谢知微抽空敲开系统,点了对话框。   草蟒英雄兴冲冲的接了:“偶像,完事儿啦?”   谢知微脸一黑:“完你大爷!”   “咳,看来是完事儿了……”草蟒英雄讷讷道,“都四天了,偶像你……嗯……还好吧。”   谢知微冷笑:“可能么,四天?男主能那么持久?”   草蟒英雄激动起来:“当然!别说四天了,十天也不在话下!你别忘了这可是种马,天赋异禀!原著里跟妹子第一次都不用看教材的,人家还知道怎么做!”   “怪不得……”虽然粗暴,手法还算娴熟。   草蟒英雄不甘心的追问:“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啊偶像,男主多不容易……到底几天啊?”   谢知微满头黑线:“三!天!”   “哦呵呵,也不差啦。”草蟒英雄跟个八婆似的继续问,“怎么样啊偶像,看你这么淡定,都被日了也没说男主一个不好,想来那感觉肯定是不错的。”   “滚蛋。”谢知微淡淡道,“上辈子怎么说也过了而立之年,什么没见过。不就是被……我又不是大姑娘,还寻死觅活哭哭啼啼的?”   “那倒也是,偶像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躲着?”   “为什么要躲着?”   “你不怕他再把你……”   谢知微摆摆手:“他暂时没这个心思,眼下好像有点麻烦。”   草蟒英雄一愣:“嗯?怎么?”   “授权拿去,自己看。”   “好嘞!”   五分钟之后,草蟒英雄一边砸吧嘴,一边点开对话框:“偶像,这剧情……真是我写的?”   “你问我呢?”谢知微皮笑肉不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还没点B数?”   “可是可是……我对天发誓这个不是同人文啊,怎么跑偏得这么严重?那个陆温不是打酱油的么,还有九州王尹苍山,卧槽这都是什么鬼。”   谢知微给他鼓掌:“很好,说出了我的心声。”   “不行不行,我得好好找找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挂了啊偶像,你先悠着点走!”   “喂!”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对话框就灭了。   也行,让这个缺心眼的作者也着急着急。   反正这些叉点网的爽文作者,整天眼里都是剧情和爽点,压根不care感情。导致种马横行,妹子们都胸大无脑以男主为天,看得都腻了。   偏偏草蟒英雄贪得无厌,一边还想爽,一边还想让男主细腻忧郁与众不同。这下好了,男主的感情变化太大,剧情肯定也是这么被影响的。   谢知微等着草蟒英雄被打脸,他觉得这货八成自己也找不到bug所在。   退出系统没多久,就到了饭点。   暮色垂下之后就起了风,天气冷得厉害。饭桌上出现了几盘饺子,谢知微才知道,今日冬至了。   从他复活到现在,眨眼间已经好几个月过去,竟然到今晚才有种落定的感觉。尽管剧情暗潮涌动,但他起码以后能光明正大披着大号出去混了。   拿回身份证的感觉,真好。   颜知非眉心还是没有舒展,夏知绮在一旁道:“不若大师兄先回山,我和二师兄留下,一定把小师弟救出来。”   谢知微这才想起来,忙对颜知非道:“大师兄不必烦心,我徒弟向我保证,他会放了小师弟。”   夏知绮一脸不信,颜知非也叹道:“但愿他不是骗你。”   饭菜齐备,颜知非一声令下,所有弟子规规矩矩的端起碗筷吃饭。不过这三个师辈都揣着心事,也没什么胃口。谢知微想起本来是要和穆涸吃大餐的,又泡汤了,碗里的饺子落差太大,他半天才吃下去一个。   听见后面一个乾阳城的弟子问身边的同伴:“道远师兄,你怎么不吃啊,肉饺子你不是很喜欢吗?”   陈道远摸了摸脸上的痦子,无精打采道:“师尊他老人家最喜欢茴香馅儿了,这一盘刚好就是,可惜师尊不在这……”   颜知非撂下筷子,眉心皱成了一个浓重的川字。   谢知微也默默放下筷子,待要再次安慰时,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你们在不在里面?”   被叫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下一刻,他们同时起身去开门,居然都忘了可以用灵力隔空开锁。   门一开,楚知是迎着屋内传出的灯光,激动道:“你们真的在!”   颜知非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知是,你受苦了。”   澹台梦走过来,淡淡道:“见过颜掌门。”   谢知微对这姑娘很过意不去,闻声道:“没事就好,明日快回禅宗去吧,你也受苦了。”   澹台梦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略一点头:“嗯。”然后,她自顾自的进了屋。   谢知微瞧着她找了一处没人的桌子坐下来,旁边的道宗弟子有上次打过照面的,和她搭讪,她表情也是淡淡的,不大理会。   谢知微便问楚知是:“她怎么了?”   “不知道。”楚知是摇摇头,“几天前你那个逆徒用什么黑气折磨她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估计被虐得狠了,生气了。”   不生气还不正常呢。   谢知微也是被黑莲折磨过的,知道那有多痛苦。他叹了口气,道:“进去吃饭吧,有你最喜欢的茴香馅儿饺子。”   “真的啊!”楚知是眼睛一亮,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等一下,我还没谢人家。”   颜知非问:“你要谢谁,穆涸么?”   “谢他?我杀他还来不及。”楚知是咬牙切齿的说罢,回头冲路边的马车喊,“尹王爷,我师兄他们的确在这,进来一起用饭如何?”   随着这声吆喝,尹苍山从那辆九州王府的马车上探出头,刚好和谢知微对上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叨扰了。”   明明穆涸派人送楚知是过来的,可尹苍山怎么会也跟着坐在车上?   谢知微忍不住小声问:“怎么回事?”   楚知是抬起手臂道:“大师兄,二师兄,可要好好谢谢尹王爷。本来早该到这了,半道上遇到尹王爷,他见我胳膊这幅鬼样子,找来他府上一位神医,给我治了治,果然现在就不疼了。我甚至觉得这骨骼在自行生长,都不需要灵力维系。”   夏知绮伸手稍微捏了捏他的胳膊,点头道:“果然是,筋脉已经长了十之八九。”   这时尹苍山已经笑呵呵的过来了,颜知非放缓了神色:“尹王爷里面请。”   尹苍山拱手一圈,笑道:“请。”   店里的乾阳城弟子已经七嘴八舌喊着师尊迎了出来,楚知是心情不错,吆五喝六大踏步往里走,不忘回头对尹苍山道:“尹王爷,这饭菜虽然简单,闻着味儿还行,你可别嫌弃。”   尹苍山忙道:“怎么会。”   一群人吵吵嚷嚷又落了座,谢知微想了想,去到澹台梦那里坐下。   澹台梦侧目看了看,往另一旁挪了些许。谢知微心中疑惑,这姑娘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冷漠得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便问:“澹台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澹台梦面无表情道:“没有。”   楚知是一边嚼着饺子,一边饶有兴致的看过来:“有意思,这丫头对你也冷冰冰的,连恩公也不叫了。看来那个黑气真厉害了,啧,还是个莲花形状的。”   夏知绮嫌弃的看着他:“那是黑莲,据说释放出的黑气轻则扰乱人的精神,重则摧毁人的魂魄。”   谢知微不禁在心里说,功效多了去了,比如,还能代替男主的双手……   “原来如此,难怪……”这时澹台梦终于开了口,她依旧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谢知微:“谢真人,从前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 第112章 为难   这句话让谢知微始料未及。   只听澹台梦又道:“四年前我们见过面,是么?”   谢知微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女主会恢复记忆。   楚知是听得糊里糊涂,不禁问道:“什么四年前?四年前二师兄就下过一次山,在哪见的?”   澹台梦缓缓道:“道宗,登天城外。”   澹台梦是禅宗唯一一个女弟子,又是渡生大师的高徒,再加上天资不错,美貌过人,因此在修真界里小有名气。不少人都知道澹台梦是个可怜的失忆少女,是被渡生大师在河滩上捡到的。   颜知非看向谢知微:“知微,怎么回事?”   谢知微犹豫了:“此事……”   卧槽怎么解释。梦梦当时掉进水里,男主有重大嫌疑,而他当时想去救来着,一来当时晕剑严重反应迟钝,二来男主八爪鱼似的扑在他身上,根本抽不开手。   梦梦在原著里可是极其有主见的妹子。她失忆期间变成了个耿直的傻白甜,现在恢复记忆,又成了原著里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冷女神。   她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澹台梦面色平静:“我一族被魔宗灭门,父母拼死保我逃生。我没本事报仇,便想拜入道宗夏城主座下修习,千辛万苦赶在道宗招新大会之时去到登天城。不料在城外过河时,遇到了两个人。”   尹苍山插话进来:“莫非……就是谢真人和穆涸世子?”   四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对这桩往事好奇不已。澹台梦点点头,看着谢知微道:“我在桥上,只看见谢真人站在远处,却是穆涸世子走了过来。他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将我推下水中。”   谢知微瞳孔一缩,果然和草蟒英雄的揣测一致。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颜知非道:“他为何如此?你和他有过节?”   澹台梦摇头:“并没有。在那之前我从未与他谋面,况且我当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谈何过节。待我醒来,便已身在禅宗。只依稀记得名字,过往全忘了。”   夏知绮叹道:“可惜了。”   的确可惜,坤月城白白损失了一个好苗子,让禅宗占了便宜。   要是女主当时顺利拜入道宗,说不定男主也不会弯……就算弯,也不会弯得这么简单粗暴。   谢知微刚也跟着叹了一下,就见颜知非皱起眉:“知微也在场,为何见死不救?”   这责任没得推卸,谢知微低声道:“我对不住澹台姑娘。”   “谢真人没有对不住我。”澹台梦自己斟了一杯酒,浅浅喝了一口,“穆涸世子推我下去之后,也跟着跳到河中。”   “这混账东西疯了么?”楚知是忍不住嚷道,“二师兄一定只顾救他了,不过,以二师兄的能耐,不可能分身乏术。”   澹台梦放下酒盅:“穆涸世子亲口告诉我,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谢真人只有他一个弟子。当时也是他暗中抓住谢真人,阻止施救。”   谢知微喉咙里咽了一下,要是当时自己不上赶着让男女主提前见面,也不会出这意外。   尹苍山颇为感慨:“穆涸贤侄……居然如此狠心。”   “不但狠心,还自私。”楚知是冷冷的道,“谁不知道二师兄的修为见识极高,人还厚道。成为二师兄唯一的弟子,必定倾囊相授,什么好的都留给他。后来果真如此。”   颜知非点头:“他见知微身上有利可图,便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当真不简单。”   澹台梦不置可否,只是看谢知微的眼神颇为古怪。谢知微被她看得心里没底,待要问时,澹台梦拿着一壶酒,起身道:“赤炎已死,我去焚香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失陪了。”   这姑娘的确没少受苦,一直以来穆涸也对她做的事也太过分。可贵的是,梦梦居然没有恨屋及乌怪罪自己,反而特别客观的还原了事情发展的经过。   谢知微觉得,以后绝对不能让穆涸再碰她一下,不过这小子也保证了,不再打金莲的主意。希望不要食言。   ……也不知道,穆涸此时和他爹协商的怎么样。   尹苍山和楚知是相谈甚欢,此人一贯会顺着人说话,楚知是特别受用,难得这回没有拽着谢知微滔滔不绝。但谢知微也没闲着,一直听颜知非训话,说什么“眼下多事之秋,要界限分明。”“穆涸此人危险,离他远点。”“收收心思,回归道宗。”等等。   好容易捱到吃完饭,楚知是送尹苍山出门去,颜知非这才放过他。谢知微松了口气,正待离席,忽然想起澹台梦还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饭菜都凉了,他让店家馏了几个包子,拿布包好出门去找。   此时夜幕深沉,北风吹得劲,枯黄的叶片横飞。谢知微一身跟着道袍乱摆,屋后背风地方有几个亮晶晶的红点。那是一个小土包,上面插着几根点燃的香。   澹台梦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她板了一日的脸,此时终于没忍住露出些悲痛来。   原著里女主在穆涸除掉赤炎之后,也曾如此拜祭过死去的家人。当时草蟒英雄给足了描写,什么唯美的修饰词全都用上了,把梦梦塑造得特别苏特别女神。评论区的宅男们一片“心疼我梦梦”“男主快来啊啊啊”等等嚎成一片。   而当时男主也不负众望的跑来安慰了,这一段两个人相互依偎到天明,没有走肾,走的是心。男主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女性读者。   但现在,澹台梦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身上白衣也有些破旧,显得格外萧索。   谢知微叹了口气,唤她:“澹台姑娘。”   澹台梦瞬间收起情绪,睁开眼。谢知微取出怀里揣的包子,对她道:“再难过,也得吃东西。”   “我没胃口。”澹台梦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迈步便走。   谢知微在她身后轻道:“空腹饮了那么酒,你父母若知道,一定会心疼。”   澹台梦脚步一顿,谢知微跟过去将包子放到她面前:“趁热。”   澹台梦目光微动,伸手接下包子,口中道:“多谢。”   谢知微趁机道:“澹台姑娘,我知道我徒弟对你伤害颇深,我已经勒令他改过。今后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谢某一定……”   澹台梦淡淡的打断他:“谢真人不必如此,你没有对不住我。是你的徒弟自私歹毒。”   谢知微一愣,试图挽回穆涸的形象:“尽管如此……他能主动放你,说明他已经和先前不同。”   “是么?”澹台表情毫不松动,“主动?难道不是谢真人让他放,他才放的?”   “这……”女主果然不好糊弄。   澹台梦冷冷道:“谢真人德高望重,却被一个自私歹毒之人连累,实在令人惋惜。”   谢知微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而澹台梦说罢,拿着包子极快的离开了。   他看着澹台梦消失在院墙拐角处的决然身影,再想想数天前她失忆期间那个亲切的模样,感到无比怀念……   还好男主现在说不要金莲了,否则澹台梦一定宁死不屈。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师尊。”   谢知微猛地回身。   穆涸站在夜色里,一身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谢知微快步走向他:“这么快就跟来了,你父亲还生气么?”   穆涸施礼道:“父王已经没事了,师尊不必担心。”   他的白衣一角在风中上下翻飞,隔着两步的距离,都要扫到谢知微身上了。   谢知微看他的画风不太对,又拿神识扫了一下,居然发现穆涸灵力很弱。   他不动声色的道:“你站过来些。”   “弟子谨遵师命。”穆涸恭恭敬敬的,依言往谢知微这里站了站。   谢知微温声道:“为师看看你的灵力。”说着,拉起他的左手手腕。   手上没有柳条,手背上却赫然有一颗痣。   手腕被谢知微攥得咯咯作响,穆涸嘴里嘶了一声:“请师尊轻一些。”   谢知微勾起嘴角:“九州王派你来的?”   穆涸眼神一凛,依旧微笑道:“师尊说什么,弟子不明白。”   谢知微沉下脸,刚想说什么,忽然放开“穆涸”的手,往旁边一闪。   一道白色光华擦着他的袖子飞过去,“穆涸”抬起手,将那光华招回去,“谢真人果然厉害,第二次识破了在下。”   谢知微云淡风轻道:“过奖。”   没办法,无颜兄弟,你还是把左手砍了吧,有那颗痣在,你永远赢不了。   无颜不死心:“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今夜精心伪装,和世子尊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谢真人怎会看出破绽?”   废话,能一样么?   搁在四年前,他见我还能装模作样的恭敬客套一番。四年后……呵呵,从来都是说着话就想动手动脚,怎么可能跟正人君子似的远远站着?   再者,穆涸一贯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他谢知微面前的形象。   就算先前装可怜吐血,也一定要维持那身白衣微微动荡的节奏,又怎么会被风吹成翻毛鸡似的?   “他是我徒弟,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谢知微不跟他废话:“阁下此来,又是要拿谢某回去?” 第113章 入梦   无颜非常有职业素养,就算再好奇也不追问,直截了当道:“你已影响到王爷和世子的关系,在下奉命行事,得罪。”说罢,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白莲光华缠缚的锁链,再次向谢知微袭来。   谢知微一边后退,一边去拔青萍剑。   也不知道穆涸和九州王交涉的怎么样了,无颜到现在还在穷追不舍,莫非……   其实原著里像无颜这种没多少戏份的酱油角色,杀了也可以。但谢知微从来嘴硬心软,就是上辈子脾气上来也只会嘴上过过瘾,鲜少跟人动手,更别说杀人了。   但九州王如果一意孤行,三番五次找无颜过来纠缠,今天他都敢假扮穆涸,明天指不定还会假扮谁,万一走眼没认出来就会比较麻烦。   谢知微意念翻动间,已经接连让了无颜数十招。可无颜丝毫不领情,依然步步紧逼,还不时拿那锁链往谢知微身上缠。   谢知微眉头一皱,差不多行了啊,屋里还有人呢!个个都能吊打你。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把楚知是他们招来,毕竟在他们看来,穆涸和九州王是一条战线。此时无颜跑来偷袭,肯定又要说穆涸是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无颜也同样谨慎,在别人地盘不敢声张。他本打算偷袭一下就走的,谁知谢知微是个君子,不叫人也不以大欺小……那他就只好抓住机会当小人了。   就在无颜不知道第几次甩出锁链时,忽然挨了当胸一脚。他胸腔一痛,喉头涌上腥甜,张口便吐了血。他从半空里跌落下去,又是一脚落在他一只手腕上,那白莲光华缠缚的锁链顿时飞出很远。   谢知微不可能突然发难,这个人影是……   无颜心里一跳,赶紧扒下脸上的人皮,不顾胸口的剧痛,就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属下参见世子。”   穆涸面如寒霜:“无颜,你活腻了?”   穆涸这几年在王府虽然对人疏离,但从来都是温文有礼,喜怒不形于色,说话办事颇有风度。他虽总是神隐在外,却能在朝中拥有一拨亲信,足见其拉拢人的手段。   此刻他竟然少见的发怒了。   而实际上,无颜没有跟着九州王前去那家客栈拦堵谢知微,否则他一定会对穆涸的所作所为更加吃惊。   无颜将身段放低了些:“属下听从王爷吩咐,来请谢真人,世子……您是知道的。”   “不必了。”穆涸冷淡的看着他,“三天早已过去,我和父王商定,今后不许再动师尊的心思。”   自从穆涸出现,谢知微和他交换了眼神,便自觉退到一边去。穆涸说话掷地有声,衣袍丝毫没有被风带乱,透着一种能刺破冬夜的气场。   九州王真那么容易给摆平了?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   不管了,这是穆涸好不容易得到的正面戏份,千万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隔着数十丈远,谢知微不动声色的弹出两点灵力,那小店的两扇门自动开了。颜知非睡得晚,正在大堂里坐着和夏知绮说着什么。忽然门开了,灯火往外一照,树林前面依稀映出了三个人影。   颜知非和夏知绮对视一眼,起身便往那里走。   恰好此时无颜跪在地上,抬头询问穆涸:“王爷改变主意了?属下斗胆一问……世子没有同属下玩笑吧?”   “你敢质疑?”穆涸眼睛一眯,一扬袖将无颜拂得飞了出去。   谢知微眼角瞥见靠近的人影,转过身颔首道:“大师兄,三师妹,扰了你们休息,对不住。”   穆涸也拱手道:“见过大师伯,三师叔。”   无颜一边吐血一边佝偻着身子爬起来,捂着胸口在那里喘息。   颜知非皱着眉问:“知微,这又是哪一出?”   谢知微和他介绍:“这位是九州王的得力手下。方才偷袭,被我徒弟赶来拦下。因掌门师兄在此,我不好私自处置。”   夏知绮听明白了,不由疑惑的看向穆涸:“这么说,你违拗了九州王?”   穆涸摇头否认:“弟子说服父王,不再与师尊和道宗为难。”   玉京道宗和九州王府过节已久,颜知非也不大相信:“此话当真?你如何能说服九州王?”   穆涸待要再说话时,忽然无颜身形一闪,将剑扔出去,踩着就跑。   “站住。”穆涸一见就要去追,却被谢知微一把拉住,他愕然回头,“师尊为何拦我,他冒犯你,理应问罪。”   谢知微刚想说什么,颜知非在一旁淡淡道:“他终究是九州王的人,知微不想你为难罢了。”   谢知微松了口气,不管颜知非这里对穆涸的印象如何,起码面子上还算过得去。那就好,以后只要穆涸不作死,道宗也就不会主动和他敌对。   谢知微往无颜逃走的方向看了一下,已经没了人影,就连闪闪发光的那根锁链也没了,无颜还真够麻利。   他转而对穆涸道:“天晚了,你早些回去。”   穆涸当然是不情愿,嗫嚅道:“可是……弟子甚是想念岁寒居,此次师尊回去,可否带上弟子一起?”   这是光明正大的死缠烂打。   谢知微心里不大情愿,一来幕后的黑手还没揪出来不能掉以轻心,二来……谁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可要是拒绝,也没有什么理由。人家作为弟子想回去看看,无可厚非。   谢知微下意识的看了颜知非一眼,果然颜知非也发了话:“那便住下吧,明日早起不要耽搁。”   穆涸喜上眉梢,暗暗捏了一把谢知微的手,躬身道:“多谢师伯。”   谢知微默默咬了牙关。夏知绮却摇了摇头:“客房住满了,该如何安排?”   颜知非直接对穆涸道:“你住知微那间。”   卧槽?   谢知微心里一悬,而穆涸应了一声之后,便微笑着看向他:“即是掌门师伯安排,师尊,我们……”   颜知非又是一声令下:“知微,你和我住。”   穆涸喜悦得几乎要映出桃花的脸,顿时僵成了木头。   穆涸委屈的跟着进店,便关门闭户没了动静,应该是认命了。   看一圈,澹台梦和楚知是被折磨许久,精疲力尽,房间灯火早灭了,不会再出来为难穆涸,今夜起码相安无事了。谢知微放心的关上门,就听颜知非坐在床上肃然道:“知微,你过来坐。”   谢知微刚要过去坐,见颜知非拍的是他旁边的那块床铺,顿时脊背发硬。   自从穆涸对他做了那档事,他潜意识里就对“男人+床”这个场景搭配产生了恐惧,中间发生那么多破事儿打个岔,这会儿被颜知非这么一演示,彻彻底底暴露在了表意识。   半晌,谢知微道:“大师兄……何事?”   颜知非见他站在原地不住搓手,狐疑起来:“愣着干什么?过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颜知非坐得很端正,就连他的脸也板得四四方方,一如他的为人。   谢知微一瞬间在心里自我打脸三百下:瞎想个鸟,男主弯只是个意外,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意外!   他这才过去,坐在了颜知非身旁。颜知非纹丝不动,侧目看向他:“知微,你方才不该拦他,就让他去追。看他究竟真心还是假意,道宗不能再出祸害了。”   这话里虽然没有明显的责备之意,谢知微却低声道:“是我欠妥当了。”   颜知非见他这样,忍不住摇头:“白见著和白誉从前欺压你,收了个徒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也该好好反省了。我还没说重话,你就……我还罢了,别人冒犯,你也一声不发,从前吃的亏还不够重?”   谢知微脸上闪过一抹伤感,声音更低了:“是,大师兄。”   颜知非见他这样,又不忍心往下说了。毕竟他这脾气也没什么错,只是这世上恶人太多。   良久,颜知非叹了口气:“睡吧,明日还需拜访禅宗。”   谢知微心里蓦然松了,果然颜知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道理都是大道理,他很感动,已经努力在改正了!   背地里,他已经对穆涸蹬鼻子上脸了有木有!   颜知非虽然严肃得跟老校长似的,谢知微又是第一次跟他一个床睡觉,却丝毫不紧张,因为根本不用担心这个正常的男人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同塌而眠,这才是男人的正确相处模式!   谢知微表示很想哭,感觉崩塌的世界又排列完整了。   由于在颜知非身上找回了安全感,谢知微前半夜睡得特别踏实,可后半夜他就欲哭无泪了。穆涸竟然又偷摸进了他的梦里。   谢知微本来还在乱七八糟的做着梦,梦见澹台梦和秋重云、尹无双等等一大帮妹子打架争穆涸,他在一旁兴冲冲的看,忽然穆涸把他拽进战圈,照脸上亲了一下。妹子们对此出离愤怒,一致对外,矛头指向了他。谢知微就跑,穆涸拽着不让跑,妹子们转眼已经围过来,亮出了明晃晃的指甲。   正在难解难分之时,忽然天上打了个霹雳,谢知微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可梦境还是没撤,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全没了。他四下看了看,场景居然切换到了岁寒居。大片刺竹林如屏风一般,一碧如洗,就连根部的竹刺也是翠绿色,如新生的一般。   金鱼池边的白衣人转过身:“师尊,你来了。”   摇晃的竹影下,谢知微忍不住扶额:“灵力若用完,我不会再给你渡了。”   穆涸嘴角噙着笑,快步走过来:“师尊不会不管弟子,否则弟子早就死了。”   谢知微诚恳道:“你不会死。”男主怎么可能会死,开玩笑。   可这话到穆涸耳朵里,就变成了隐晦的许诺,好像谢知微会护他一辈子似的。谢知微往后退,他也当没看见,直接将人往怀里一揽:“以后若见不到师尊,便可用黑莲入梦,早先怎么没想到呢。”   谢知微也不做徒劳的挣扎,反正在梦里也不会掉块肉。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想:黑莲白莲都特么成了情1趣用品了…… 第114章 猜测   穆涸见谢知微不说话,便将语气放的更轻:“师尊还生弟子的气么?”   谢知微从他怀里抬起头:“生什么气?”   穆涸垂下眼睑:“难得和师尊有三天的独处机会,可……”   “我不生气。”谢知微赶紧打断他,“别提了吧……我一把年纪不在乎。你别自责了。”   穆涸一怔:“师尊……不在乎么?”   谢知微会错了意,以为他还在愧疚,于是宽慰道:“不在乎,人谁无过。”   哪知穆涸声音发颤:“果然师尊不在乎,可……弟子在乎!”   什么情况这是?   谢知微道:“你……”   穆涸忽然放开他,落寞的靠在水池石栏上,看着水里的金鱼发愣。也不知是波光太晃眼,还是他又胡思乱想什么,那双黑亮的眸中居然浮出星星点点的泪意。   谢知微瞠目结舌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又怎么了?”   “又……”穆涸重复了谢知微话中的一个字,满是委屈的问,“师尊是不是认为,弟子总在无理取闹?”   是的!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谢知微看着穆涸这副可怜状,话到嘴边一拐弯就变了味儿:“没有,怎么会。”   说真的,谢知微在被按在床上狂干的时候,心里不断想着日后对穆涸怎么报复,那个咬牙切齿的劲儿,恨不得他一恢复自由就把穆涸生吞活剥了!   这个夺去他最后一点节操的混账东西!   然而现实相去甚远。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后穆涸会泫然欲泣的请他原谅,就跟做错事害怕罚站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正常情况,不都是妹子被糟蹋以后,施暴者一边淡定抽雪茄一边冷漠的走开:“人谁无过,别再提这事了。”   然后妹子抱着对方的腿匍匐前进,淌眼抹泪的控诉:“太过分了你不是人啊,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居然不在乎!!!”   现在这情况……剧本拿错了吧?   就算他谢知微不是妹子,不会怀孕,不用哭天喊地求负责,但也不用温声抚慰把他差点干死的那个人吧!混成这样还能更苦逼么!   谢知微干咳一声:“这么大人了别哭啊。”   “可弟子真的很难过。”穆涸将手抵在鼻尖,给了谢知微一个忧郁的侧脸,“四年前师尊亡故,绝了弟子一切念想。哪知有幸再见,弟子便控制不住的……设想中和师尊的第一次,根本不是这样!”   谢知微不可置信道:“你……”这特么的还设想过!考虑过我的感受么!给你授权了吗?啊?   穆涸沉浸在梦想破灭的极度悲伤中,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半晌,谢知微咬牙道:“我在乎。”   穆涸眨了眨眼,转过头,睫毛上沾了一层雾气。   谢知微想了想,补充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在乎又如何,只会让你更郁闷。”   “不会的!”穆涸赶紧道,“弟子有办法挽回!”   “嗯?”   难不成还能让时间倒流?可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好嘛!   转瞬间,穆涸眼中的泪意荡然无存,他向前一步,抓住谢知微的手:“第一次既然让师尊不愉快,今后弟子会努力表现,一定让师尊满意!”   谢知微睁大了眼,半晌才道:“你、你在说什么……”   穆涸眼中尽是柔情蜜意,他凑到谢知微耳边,语气轻缓而坚定:“师尊放心,弟子会很温柔。”   谢知微:“……”   闹了半天,这小子贼心不死,居然还想着下次。   谢知微不可置信道:“我什么都不要你做,走开!”   可穆涸根本不撒手,央告道:“求师尊再给弟子一次机会,您不是也在意此事么?”   那是在意师徒情分,不是在意被那啥的体验好么!   谢知微算明白了,跟他说不清楚。这梦境是穆涸的地盘,只能被吊打,他打算出了梦境,等穆涸的灵力弱下去,不便动手时,再慢慢和他把话说清楚。   眼下是能挣扎就挣扎,就算在梦里不会少块肉,也不能再次被压了,心灵的创伤更严重!   穆涸脸上挂着柔情的微笑,可手劲儿一点也不轻。他恰到好处的把握着力度,既不会弄疼谢知微,又不容反抗。他将谢知微的双手反扣在身后,压在池边,贴过去吻了个结实。   “唔……你放肆……”谢知微在梦境里是使不出一点灵力,只好徒手又推又打。   “知微,快醒醒!知微!”   一声严厉的呼唤由远及近传到耳边。   两个人一愣,谢知微忙道:“你大师伯叫我了。”   穆涸抿着嘴慢慢起身,一脸的不甘不愿。谢知微一把拍在他脑门上:“还不快把梦境撤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切烟消云散,谢知微猛然坐起来,颜知非皱紧的眉头近在咫尺。   谢知微吓了一跳,精神抖擞道:“大师兄叫我么?”   颜知非垂眼看着一个地方不说话,谢知微感到手里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他正死死的攥着颜知非的手腕。   他慌忙撒开手,那手腕上已经隐隐红了。颜知非也是颇有修为之人,手腕能被捏红,可见力气之大。   谢知微嗫嚅道:“大师兄,我……”   到了谢知微和颜知非这等境界,做梦是极少见的事,而谢知微不但难得的做梦了,还做得这么明显。   颜知非叹了口气:“看来这段时日你的确是累了,回去好好休养。”   “是,谢师兄关心……”穆涸你给我等着!   天光大亮,所有人都起来了。澹台梦梳洗完毕,推门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颜知非门前的穆涸。澹台梦立刻满脸冰霜,眼里满是厌弃和嫌恶。   穆涸也看到了她,却只略微扫一眼。这时门开了,颜知非和谢知微一前一后的出来,穆涸换上一副温雅模样,对颜知非躬身施礼,又上前搀扶谢知微:“师尊请。”   谢知微想想刚才梦里的情况,心里抵触得要命,可众目睽睽之下,推搡起来更难看。   澹台梦闭了闭眼,似乎在忍耐什么,谢知微和她打招呼:“澹台姑娘,早。”   澹台梦极快的转过身,应了声“嗯”,便迅速离开了。   谢知微感觉这姑娘怪怪的,这态度已经不是高冷了,人家明显是在回避啊。是了,肯定穆涸虐得太狠,她也对他有阴影。   谢知微心里直打鼓,梦梦挺有风度,就已经这样了。等下要是见了奶酪,还不知道该怎么闹。他把穆涸拉到屋里,打算好好吩咐他,在楚知是这里态度好点,要是当着颜知非的面打起来,是别想再跟着上道宗了。若非道宗不想和九州王府明着撕破脸,以他的所作所为,早该被逐出师门了。   可还不待他开口,穆涸就先一步道:“师尊,弟子暂且离开一日。”   穆涸不是轻易改变计划的人,他昨晚过来,今早便急着离开,定然有要紧事。   谢知微一愣:“不去岁寒居了?”   “自然要去。”穆涸轻声道,“师尊先行,弟子稍后跟上。”   谢知微心里长草了似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剧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吊人胃口。良久,他试着道:“需不需要为师帮忙?”   穆涸眼睛一亮:“师尊是担心弟子么?”   谢知微正色道:“你走得急,想必事态严重,我……的确担心。”   穆涸笑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谢知微刚想皱眉呵斥,就听穆涸道:“是盗墓贼的金主有了眉目,我需要进宫一趟。”   谢知微吸了一口冷气:“进宫?”   穆涸点头:“师尊放心,不会有事。”   谢知微也点了头,可直到穆涸走了很久,他心里还是悬着。   原著里曾用春秋笔法隐晦的提到,九州王虽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可他也并非平庸无能之辈,他如今闲散是有原因的。   先皇本不止这两个儿子,其他的血脉要么病死,要么溺水,要么失足摔死,到最后只留下两棵苗。先皇驾崩时,九州王尚且年幼,因此皇位给了当今圣上。九州王早年也曾威震一方,战功累累,是朝中的顶梁柱。他修炼的根基极佳,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的大病一场,灵根尽毁,成了个废人。   也许是受了这个打击,他从此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迷恋上风月之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资里的那个风流王爷。后来才会遇到魔宗秋照水,一拍即合,擦枪走火生下穆涸。   这是促成穆涸身世的基础,而过往种种疑云,全都指向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原著里九州王极力将他儿子推向王位,现在的剧情来看,九州王的目的也还是如此。一来是出于对独子的期望,二来则是他要报复。   他怀疑当年害他毁去灵根的是他兄长,当今圣上。以此类推,保不齐先皇早逝的那些儿子们,也都是他兄长下的毒手。   总之这两兄弟明面上很和睦,可暗地里,大概已经准备争个你死我活了。   今日穆涸又说金主有了眉目,就在宫中……金主难不成是当今圣上?   很有可能,穆涸回归九州王府,各方面实力有目共睹。继九州王之后,再一次威胁到皇权,他多半是想拿到几朵莲来抗衡。未果,但盗墓贼逃了。恰好被他谢知微放出来,为防暴露便抢先灭口。   在原著里,朝堂上这些鸡零狗碎全是迎刃而解,不成问题,小说重心是在修真界和魔宗。   而如今魔宗早就拿下,修真这一块有他谢知微在,也翻不出水花。所以,朝堂副本就更没什么难度了。   谢知微一点也不担心,出门随便和颜知非扯了个理由,说有东西落在九州王府了,让穆涸回去取。颜知非虽然半信半疑,但正合他意,他也担心楚知是闹起来不好收场。   一路风平浪静到了禅宗。因此行是临时决定,毫无准备,在山下镇上,夏知绮提议备些礼物。便叫上澹台梦一起挑选,夏知绮本身就是个冷性子,澹台梦原本也孤傲高冷,她们两个虽然在这个剧情中没能做成师徒,但也特别对脾气。   谢知微看着她俩下马车走在一起,感慨不已。幸好剧情歪了,要不然夏知绮哪能活到现在。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谢知微的视野中。   小乞丐狠狠吸了一下鼻涕,快步追上澹台梦:“姐姐,等一等!”   澹台梦正在和夏知绮说她师父渡生的喜好,听见这声音,愕然回身。   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双手拿着一根糖人,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姐姐,我等你很长时间了,你可算来啦!”他说着,把糖人往前送了送,“今天我请你!”   谢知微远远看那糖人,粗略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也不知道这孩子乞讨了多久,总算凑齐了两个铜板跑去买的。   谢知微心想,放在以前,梦梦肯定会摸摸小乞丐的头,笑着接下来吧。   小乞丐举着那根糖人,就像举着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一样,满怀期盼。   夏知绮不明状况,询问道:“澹台,这是……”   澹台梦眉心一皱:“我不认识他,夏城主,走吧。” 第115章 狭路   说罢,也不管小乞丐是何反应,她和夏知绮迈步便走。   小乞丐高举的糖人晾在半空里,就好像一朵无人问津的野花。   “姐姐……”   此时的澹台梦穿了一身破烂白衣,有别于前些日子的粗布衣裙。但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态度,冷冰冰的,简直换了一个人。   小乞丐下意识看一眼手里的糖人,莫名有了勇气,大声喊着:“姐姐!这个糖人很甜,你以前给我买过的!我没有骗你!”他一边喊,一边追,但澹台梦的脚步一直没有慢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小乞丐气喘吁吁的穿梭其中,不留神糖人一晃,打在路人身上。那人衣服上碎块黏糊糊沾了一片,顿时破口大骂:“你个不长眼的小王八蛋,抢着去死啊?弄脏老子衣服你赔得起么?”   小乞丐跟傻了似的,直往他衣襟上看,一句话也没有。   那人便觉得被扫了威风,眉毛一竖:“妈的,哑巴啦?”他一巴掌呼在小乞丐脸上,直接把他打倒在地。   小乞丐嘴角破裂,脸颊红肿,大概疼得厉害,他直接趴在烟尘里呜呜大哭。周围行人惊奇的驻足围观,澹台梦终于停下来,似是有转身的意思。谢知微快步走过来,犹豫要不要插手,但他更想看澹台梦的反应。   然而未能如他所愿,夏知绮一拍语冰剑的剑身,一道凛冽寒气直直射向打人者。裂帛声渐次响起,眨眼的功夫,这人身上的衣服就成了破布。这下别说是脏不脏的问题,这人浑身上下除了要紧的两处地方全露了出来。   他又惊又怒:“你这个泼妇……啊痛——”   夏知绮作风向来强悍,不待那人把控诉的言语说完,语冰剑的剑鞘就飞过去打他的脸。很快他的脸上也多了两块乌青。   眼看着那人在群嘲中抱头鼠窜,澹台梦又继续跟着深藏功与名的夏知绮前行,谢知微暗暗叹了口气。小乞丐还在那里哭,他把地上零星的糖人碎片一点点拢起来,可全部拢起来以后,他哭得更凶了。   谢知微蹲下来,和他说:“这个已经不能要了,你脸上有伤口,眼泪会蛰得很疼。”   小乞丐泪眼朦胧的看向他,很快认出来了:“你不是……和姐姐一起的那个……”他嘴里有血,一张嘴顺着脖子淌。   谢知微有点不忍心看,打算带他找地方包扎,可摸了摸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扶额想了想,决定还是带到车上去找药——自从融入这个世界以后,怎么越来越喜欢管闲事了?   颜知非本来在车上静坐等候,看见谢知微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回来,疑惑道:“知微,你做什么?”   谢知微于是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讲到澹台梦的时候,小乞丐没忍住又红了眼圈,说他挨打时,他倒没太大反应。   颜知非皱眉道:“也不能怪澹台姑娘寡情。她颠沛流离到了山下,却因为你徒弟九死一生,待恢复记忆,赤炎已身亡,让她寻仇无门。她心里沉郁,难免冷漠。”   谢知微心道,何止是沉郁,梦梦可是原著的高冷女主。失忆成了傻白甜才是意外,现在这是恢复本性。   楚知是正托着胳膊揉,听见了忍不住道:“这丫头跟被人夺舍了似的,以前前辈来前辈去的叫,现在冷冰冰叫城主,怪不习惯,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好了。”   小乞丐鼻子一抽,脸上划过两道脏脏的泪痕。楚知是一见,不高兴了:“就知道哭,这点出息只能要饭了。”   颜知非责备道:“知是,你怎么说话的?”   小乞丐用力抹了抹脸,站起来就要下车,可他饿了一两天,刚刚又挨打,一迈步就开始打趔趄,眼看就要倒在谢知微身上。楚知是一把拽住,嘴里啧了一声:“要真有骨气就别挨打,在这赌气算什么?”   小乞丐挣扎不开,憋得脸颊涨红:“我……我又不会拳脚!不、不要饭又能干什么?做苦力……他们嫌我个头矮没力气……”他话还没说完,嗓子里又开始呜咽。   的确,他面黄肌瘦,跟个萝卜头似的。看样子也就七八岁,当童工别人还嫌赔本。   谢知微和颜知非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有不忍。楚知是扬起眉,忽然道:“我教你。”   小乞丐压着哭腔,嘴里倔强道:“你能教我什么?”   “拳脚。”   小乞丐顿时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   谢知微诧异道:“小师弟,何意啊?”   “当然是字面意思。”楚知是放开小乞丐,懒懒的靠回车壁:“虽说根骨一般,但年纪小,可以慢慢调教。”   小乞丐好像做梦一样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作何反应。虽然他身份地位,尚且年幼,但从他们的对谈中,也略微懂了,眼前这几个都是传说中道宗的仙人。方才他赌气要下车,以为仙人肯定不会再管他了,哪知这个看起来脾气最差的,却要收他为徒。   直到谢知微拍了他一下:“还不快叫师尊。”   他愣愣的开口道:“师、师尊。”   “嗯。”楚知是淡淡应了一声,做足了派头。   小乞丐方才还很有气势,这会儿倒局促起来,搓着衣角不知道该干什么。颜知非无甚异议,对楚知是道:“既要收下他,也该给个名字。”   “哦对。”楚知是便问小乞丐,“你姓什么?”   小乞丐待要回答,却抬头看了谢知微一眼,支吾道:“澹……台……”   谢知微心知肚明,不去戳破他。   楚知是自然没听清楚:“嗯?姓谭?”   小乞丐又瞄了下谢知微,见谢知微没再看他,便咬唇点头。   楚知是想了想,点头道:“以后你就是道宗乾阳城的弟子,按道字辈排,就叫道遥。”   谢知微看向远处正在挠脸上痦子的陈道远,觉得这名字起得真凑合。   这个收徒行为纯属临时起意,仪式也很简单,行完拜师礼就可以了。谭道遥刚磕完头站起来,澹台梦和夏知绮便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夏知绮把东西全往车厢里扔,扔完却发现没有人坐的地方了,便道:“我和澹台去后面车上坐。”   谭道遥本来低眉顺眼的坐在角落里,一听这话,忙抬起头,果然澹台梦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外,眼帘垂着谁也不瞧。   谭道遥却丝毫没有被她的冰冷震慑,兴高采烈站起来道:“姐姐!我以后是乾阳城的弟子啦!”   澹台梦难得的抬眸道:“是么?”   谭道遥用力点头:“嗯!”   澹台梦转身离开:“与我无干。”   谭道遥呆呆的看着她霜雪一般的背影,半晌,眼里又隐现泪光。   时隔数月,金光禅宗变化颇大,原来被魔宗损毁的地方全都修缮一新。渡生如今执掌禅宗十分操劳,人瘦了一圈,精神倒不差,看来他已经不再拘泥于两位师兄身亡的阴影里。   两下里走完礼节,夜间撤了宴席,渡生陪着颜知非在大殿畅谈,乾阳城得了个小师弟,一群男弟子围着谭道远七嘴八舌给他讲道宗。澹台梦和夏知绮喜静,双双去后山去赏玩金莲池。   楚知是的胳膊不过一天一夜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他喜悦之余不顾劝阻,拿了一根竹枝当剑在山前比划。天寒,露水凝成霜,他的额头上却热出了薄汗,却仍然兴致冲冲,还让谢知微在一旁给他指点。   谢知微有点心不在焉。如果宫里的副本游刃有余,穆涸肯定会寻着机会拿红莲划破虚空来见他,可一天下来都没个动静。   楚知是扔了个石子过来,谢知微眉心一动,抬手接住。   楚知是笑道:“二师兄困了?怎么总是走神,我叫你你也不答应。”   谢知微扔下石子,也笑了一下:“席间饮了酒,睡意上来了。你手臂还未痊愈,还需谨慎,回房去吧。”   “别啊。”楚知是拿绢布擦了额头,“我自己有分寸。二师兄,这样下去,不出三日我就能拎破雷了。”   谢知微想起他先前一手凌空一手破雷,在一步崖和赤炎对决的模样。虽然不敌,却无损他的威风。他争强好胜的,此时只能拿个竹枝过瘾,还挺可怜。   谢知微不由道:“我徒弟他……的确过分了,为兄一定让他给你赔不是。”   “不必了,赔不是有用么?”楚知是把绢布随意丢在一边,“这又不是二师兄的错,你就别替他说话了。”谢知微叹了口气:“可他毕竟是我徒弟,是我管教不当。”   楚知是看了他半天,摇了摇头:“你真是一根筋啊二师兄,发生这么多事,还是徒弟长徒弟短,换成是我,我早就……算了,既然二师兄执意提他,我也不要他赔什么不是,只要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他就行。”   谢知微失望透顶,原著里的好跟班神助攻彻底撕破脸。   他还记得穆涸在小说里叱咤天下时,楚知是也跟着分了一大杯羹。那时候原主谢知微死在前面,跟着颜知非、夏知绮被白家父子害死,白家父子随后又被穆涸和楚知是联手铲除。楚知是顺理成章接下道宗这一摊子,重振门派,名扬四海。   如今剧情变了,楚知是继续当他的区区城主,还和穆涸反目成仇,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善终。   楚知是说完这些以后,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整个情绪已经受到影响了。他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鸡毛蒜皮的龃龉向来不放在心上。但这次不一样,他险些因为穆涸成为废人。他楚知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   楚知是一语不发,拿起竹枝继续回中庭比划。谢知微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陪着他比划,只是气氛已经不太融洽了。   一阵风过,松针扑簌簌落下来,谢知微肩头也沾了几根。他刚要抬手拂去,忽然眼前红光大作,三步之外破开的虚空裂缝里,闪出一个白衣人。   谢知微打眼一瞧,心里稍微松了些,可随即又感到头疼。毕竟才刚有人说过,不想再看见他。   穆涸收起红莲,含笑走过来:“师尊,弟子来了。”   谢知微问:“事情办好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的语气是出奇的柔和。   “还没有,不过……”   谢知微打断他:“走,找地方慢慢讲。”说着,他拉起穆涸就走。   穆涸扬着嘴角,顺从的跟着他,还不忘伸手捻下谢知微肩头的松针。   就在这时,忽然一根竹枝呼啸着刺过来。穆涸眼睛一眯,他没有任何动作,那竹枝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顿时偏离轨迹,插在了谢知微身旁的柱子上。   谢知微脚步停了,他骇然回身,同时不动声色将穆涸往身后扯。   楚知是一步一步走到廊下,目光望向他身后,面沉如水:“你还有脸来。” 第116章 突袭   冤家路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谢知微看了穆涸一眼,而穆涸满面春风的回视,明明矛盾中心是他,他反倒跟个跟局外人似的。   楚知是雷厉风行,还不待谢知微说什么,他就快步走过来:“二师兄坐着歇会儿去。”   谢知微当然不听他的,一步也没动:“你别冲动。”   “我冲动?”楚知是忽然怒了,拔高了声音道,“我要是冲动,早在牢里就一头碰死了,还能让这混账东西欺辱成这样?我就怕看见他忍不住动手让你为难,可他偏偏晃悠过来,我也没办法!”   他一个大男人,堂堂乾阳城主,居然两次被抓,第一次打断手臂,第二次差点丢了性命。就算他再胸怀宽阔也不能忍,这根本不是三言两句的过节。   楚知是胳膊还没长好,可他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召出破雷剑在手中。破雷是重剑,压在手上沉甸甸的。   谢知微担忧道:“小师弟,你的手臂!”   谢知微的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穆涸柔声道:“师尊我们走,弟子还要和你说金主的事。”   楚知是面色更进一步的难看起来。   让他别出现在面前,他听命离开,那是服软。楚知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穆涸却要自顾自的要走,这摆明了是目中无人。   禅宗入夜后静谧祥和,这点动静早把颜知非和渡生这两个修为高深的招了过来。颜知非一见这情形就明白了,他落地时直接挡在楚知是面前:“知是,你冷静。”   楚知是不为所动:“大师兄,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今日谁也别拦我。”他越过颜知非,对穆涸道,“你小子别躲躲藏藏的,是汉子就出来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颜知非沉声道:“他身上兼有黑白红三朵莲,你拿什么打?”   渡生对谢知微的死惋惜良久,近日听见他飞升复活的奇闻,还不太信。直到今日见到本人,又得知赤炎来袭时,出手相助的蒙面人也是谢知微,不由对他更加佩服。此时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过来打圆场:“世子许久未到禅宗,今日一来便遇到几位师辈也是有缘。想必此时还未叙完旧,请自便,老衲不打扰。”   这一来巧妙的模糊了穆涸的来意,将他和谢知微的牵扯淡化。渡生说完也不走,就在原地站着,楚知是碍于他的脸面,也不好张牙舞爪的闹。   谢知微暗暗感激,反手拽穆涸一下,小声道:“去,给你小师叔赔个不是。”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澹台梦和夏知绮站在一大群道宗弟子中间,面无表情的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穆涸如果赔罪,必会足了楚知是的面子。   只是他这个亲王世子大概要面上无光。   但谢知微觉得没什么,错了就是错了,这件事是穆涸理亏。给人道个歉有什么,走路上两个人碰着了还得说声“对不起”,奶酪到现在才发飙,够能忍的了。   良久,穆涸才开了口:“师尊。”   谢知微催促道:“快去。”   穆涸也很小声的说:“弟子可以去赔不是,但师尊得答应弟子一件事。”   谢知微警觉起来:“什么事?”   穆涸勾起嘴角:“弟子还没想好,师尊先答应再说。”   谢知微一口拒绝:“不行,若你提出的事我不愿意做,岂不是两下为难?”   穆涸沉吟道:“那……到那时师尊若真的不愿意,弟子再改便是。”   “好,就这样,去吧。”   各色各样的目光里,他师徒二人这番窃窃私语,显得特别无礼。谢知微还好,左顾右盼还顾忌面子,穆涸旁若无人,眼里只有他师尊。   楚知是拿破雷剑的那只手哆哆嗦嗦,也不知道是拿不动了还是气的。澹台梦移开目光,看向别处,颜知非眉心拧起来,刚要说什么,只见穆涸对谢知微点头微笑,然后缓缓走到楚知是跟前。   楚知是戒备的盯着他,将破雷剑横在身前。   谢知微一看见剑上的寒光指着穆涸,就忍不住也跟了过去。   四下里静的出奇,一方面是颜知非和渡生都有些严肃,其他人也不敢吭声。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楚知是和穆涸剑拔弩张的,穆涸平时那般目下无尘,怎么可能给人认错?   穆涸也不看楚知是手里的剑,直接轻撩衣袍,躬下身道:“小师叔,先前多有得罪,弟子给小师叔赔不是。”   穆涸手段毒辣,但形象绝佳。原著里有重点描写过,他的人格魅力不仅是对女人有用。他拉拢人心也有一套,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莫名的有说服力,这是他身为主角的光环。   此时他神情诚恳,态度谦和,让人无法和那个心狠手辣的姿态联系到一起,甚至觉得他如此做低伏小,是受委屈了。   谢知微站在一边,半天不见楚知是发话,而破雷剑却蓦地微微抖起来。谢知微向前一步:“小师弟是不是吃力了?把剑放下可好?”   穆涸听命于谢知微,本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此时忍不住稍稍直起身子。   而楚知是只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拿剑的手,很快,那惊讶变成了惊慌。他颤声道:“我、我的胳膊,不听使唤了……”   他说到一半,穆涸便已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灵力,不属于楚知是,更不属于此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但来处却是楚知是那条断了的手臂。   谢知微随后也反应过来了,他刚要上前查看,却忽然往一旁栽去。   在这一瞬间,爆炸声震耳欲聋,盖住了周遭爆出的惊呼和尖叫。偌大的回廊竟呈现出地动山摇之势,谢知微耳边嗡嗡作响。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不住声的回荡。   好一阵子,谢知微才能从地上爬起来。喉咙里泛着腥气,嘴边湿湿的,他下意识拿手一擦,发现是血。   周围的人影都在乱跑,渡生脸色苍白,在喊着什么。澹台梦倒在廊下,而谭道遥整个护在她身上,背后被烧焦了一片,浑身都是血。   谢知微茫然看向楚知是和穆涸站立的方向,满脸的不可置信。   楚知是那只胳膊全没了,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他被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颜知非焦急的跑来,对谢知微道:“知微,此处危险,你先找地方避一避。”他也来不及交代许多,便喊几个弟子去抬楚知是。   谢知微喃喃道:“这特么……是什么破剧情?”   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各种炸起来?还炸得这么凶残?   禅宗眨眼间就变成了火海,后山还是十成新的建筑多半又付之一炬。可这些和人命又不能比,禅宗和道宗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恍如被凄风苦雨笼罩。   谢知微懵逼之下,忽然想起来,方才那一股莫名的灵力向他袭来,分明是穆涸把他推开,为他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那穆涸呢?   他可是站在爆炸点正中央的!   别人都在往外跑,谢知微却逆着他们直往火海里冲。他一手拿着青萍剑,挡下四散而来的奇怪灵力和火光,拨弄了两下,终于在火焰里找到了一抹白衣。   穆涸四周都是冲天火光,他前襟一片血迹,嘴角还有一丝残血,白莲和黑莲在他身后不停的一开一合,光芒微弱,红莲的花瓣抖动,已经展不开了。   这几样宝物在他身上原本就不太融合,全靠谢知微渡的灵力维持。距离上次渡灵力已经有些时间,这又遭受巨大冲击,穆涸已然受了重伤。   谢知微大声喊他,拿青萍剑拨开火光,穆涸顿时找到了方向,摇摇晃晃向他走来。   “师尊。”他拉住谢知微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谢知微的嘴边,“你受伤了?”   “我不及提防被震了两下,不碍事,先走。”谢知微没工夫磨叽,拉着他就往外闯,一边问他:“怎么会这样?”   身为男主的穆涸却摇了头,沉声道:“弟子也不知道。”   卧槽,男主说他不知道?   天大的笑话,禅宗这种地方被人做了手脚,渡生一脸茫然,一个极其危险的隐藏boss或许存在,男主也没有头绪。这剧情难度也太逆天了!   爆炸还在继续,谢知微无暇细想:“走,找地方给你渡些灵力。”   男主现在这状态,灵力低微外加有伤,简直是被人吊打的份儿,万一幕后黑手什么的来了,那岂不是……   谢知微正在忧虑这个,忽然又是一道火光直扑过来。他忙抓起穆涸往一边躲,整条大路出现了裂缝。他调头就走,后山既然处处雷区,那就往前面去。   过了后山摇摇欲坠的层层建筑,远远看见大雄宝殿静静矗立在山前。   整个金光禅宗以山脊为界,竟是一半危险,一半安全。所有逃出来的人,纷纷往前面大雄宝殿里避难。被烧毁的全是住所,没有要紧张的东西,渡生脸上稍稍缓和了些。但死了几个僧人,还是让他扼腕哀叹。   澹台梦背着奄奄一息谭道遥跟了上来,她脸上沾了些尘土,但身上完好无损。她把谭道遥轻轻搁在台阶上,拿手去捂他背上的血窟窿,可汨汨涌出的血液根本堵不上。夏知绮在旁边对她摇头说些什么,她只是木木的望着谭道遥,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谢知微架着穆涸也要往大雄宝殿去,但穆涸忽然面色凝重:“师尊,不对。”   谢知微一愣:“怎么了?”   他说完也觉得蹊跷,后山先狂轰滥炸一番,把人炸得失去行动力,然后没头苍蝇似的涌到前山。怎么有种赶鸭子下水的感觉?   这大雄宝殿里,有什么在等着似的。   谢知微心里悬起来,点头道:“我们速速离开禅宗。”   他拿起青萍剑,还不待祭起来,忽然一声问询从背后响起:“王儿,你要去哪?” 第117章 血统   我去九州王怎么来了?   谢知微愕然看向穆涸,可穆涸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也不明状况。他回过身,也不接话,只眯起眼看向大雄宝殿。   一群人从殿里出来,一向前呼后拥的九州王这次却混在人堆里,若不是身上穿的蟠龙袍很惹眼,那个站位跟群众演员没什么区别。   谢知微郁闷到了极点,卧槽你不是说已经和你爹商定了么?商定什么了?他的脸怎么拉得更长了?   可谢知微再往人群最前面看时,郁闷瞬间成了惊讶。   打头的竟然是笑意吟吟的尹苍山。   怎么是这货?最近他戏挺多的,原著怎么就不见出来蹦跶?   道宗和禅宗两拨人刚刚脱险,还在殿前清点人数,此时也都愣了。渡生疑惑道:“王爷?”   九州王冲渡生颔首:“大师,多有叨扰。”   几个弟子将楚知是小心翼翼平放在檐下,而楚知是脸色惨白,浑身是血,早已不省人事。尹苍山顿时收起脸上笑意,吃惊的问:“楚城主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颜知非只顾沉着脸和夏知绮一起给楚知是渡灵力止血。他先前受伤时,哪怕胳膊吊着,也要在弟子们面前若无其事的摆架子,旁人哪里见过他这颓败的样子。所有弟子默默的围成一圈,其中几个乾阳城的更是红了眼,可他们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的打转。   颜知非身为道宗掌门,今次率门人下山,一路上曲折跌宕,几乎没遇着一见顺心事。他对这些朝堂上的花花肠子没什么好脸色:“今日禅宗飞来横祸,九州王此时驾临,还有何指教?”   九州王本来满脸阴沉,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听见颜知非这一句不友好的质问,却脸上一顿,反常的支吾起来:“正因禅宗遭劫,本王……特来问候。”   这句话漏洞百出,夏知绮一点也不顾及他的脸面,当场便道:“京城虽距禅宗不远,可王爷来得未免太快了些。要知道事发至今,不过两炷香的时辰。”   夏知绮这一揭破,傻子也觉得古怪了。禅宗之前不是没被慰问过,但那时候是祸事传到京城,九州王隔日才委派穆涸前来。京城和禅宗虽然只隔了数十里,车马行进也要小半天。九州王和尹苍山的能耐,哪能立刻飞过来?   除非他们预先知道会出事,提前赶了来。   陈道远嘴边的痦子一颤一颤,激动道:“太过分了!师尊他老人家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就那么想要师尊的胳膊么?我的命赔给你们,别再害师尊了!”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其他道宗弟子的应和,纷纷谴责九州王,甚至连带上了穆涸,说九州王“心肠恶毒”,说穆涸“斤斤计较不是男人”。   这一来,无异于把禅宗的爆炸事件安在了九州王和穆涸头上。连谢知微都惊疑不定的看着穆涸,用口型问他:“是不是?”   穆涸只是无声的摇头,撒开了拽着谢知微袖子的手。   谢知微感到袖口一松,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一定要把这段剧情看明白了,好好问问草蟒英雄,这次一定要揪出bug所在。   九州王沉声道:“你们的意思……今日之事,是本王父子所为?可王儿此时身受重伤,他图什么?”   “说不定……”尹苍山接下了话:“贤侄图的是金莲。”   九州王的眼神立刻变了。所有人都对尹苍山的态度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个挚友怎么会突然起内讧,更不明白为什么尹苍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穆涸发难。   谢知微越发觉得尹苍山这人有古怪,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个圈套跟他乃至道宗没有半毛钱关系,更像是冲着男主来的?   ……笑话,男主开外挂的好不好,他要出了事,这个世界都得崩。   九州王目光阴沉的看着尹苍山,正待说什么。尹苍山却叹了口气,先一步道:“王爷息怒,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他顿了顿,正色道:“我也为人父,十分体谅王爷的心情。但事关皇室血统,更关乎王爷的脸面,此事不得不说清楚。”   谢知微一怔,血统?   ……原著里没有纠结过男主的血统啊。他看文的时候也吐槽过,明明皇室特别讲究血统,却从来没人提过这个。不过吐槽归吐槽,看一篇爽文还带什么脑子。可是怎么到了这个剧情里,逻辑就上线了呢?   穆涸突然沉声说:“师尊,可否带弟子离开。”   谢知微回过神,低低的道:“好。”   此时暗潮汹涌,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以穆涸现在的情况绝对应付不来。   剧情是很重要,但如果对男主不利,那还不如不要。他也不管男主现在是全场焦点了,反正有五颗星的存在感,不怕太出风头崩人设。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青萍剑祭出来,率先跳上去,就去拉穆涸:“把手给我。”   这落在旁人眼里,摆明就是是非不分的护短。   颜知非顿时站直身子:“知微!”他虽然对九州王这里没什么好感,但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他绝不会落井下石。可是,谢知微作出这种惊人之举,却是真的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一旦牵扯到皇室,这就成了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就带着穆涸离开?   穆涸向谢知微伸出手的同时,看了九州王一眼,九州王蓦然背过身去。穆涸眼神一闪,正待迈步上剑,忽然一股灵力袭来,和那先前在后山引起爆炸的灵力一致。白莲本能的伸出体外,生生替主人挡下了这一击。   谢知微只觉面前的虚空被震得扭曲,视野中穆涸的身影也被带出不真实的波动。紧接着,暗红的灵力在穆涸指尖炸开,那几瓣白莲像是被拨动的含羞草,迅速耷拉着收回穆涸的掌心。   穆涸向后趔趄一步,他周身暗红光华缭绕,渐渐浓重起来,就好像包围着他的是炼狱里恶鬼的血。成年之后他还从未吃过这种亏,此时就算难得的处在弱势,也是一副惯常的云淡风轻。他站定后,甚至在心里极快的理顺了来龙去脉,只是他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个人。   谢知微此举不成,面色凝重的落了地,将青萍剑收在袖中。颜知非一把将他拽离穆涸身边,而谢知微木然的随他走,眼睛却牢牢定在穆涸身上,不知道在发什么楞。   九州王只扭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站在大殿烛火照不到的阴影处,谁也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颜知非直把谢知微拉到檐下,肃然道:“知微,你方才太出格了。”   谢知微没心思听颜知非说什么,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卧槽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居然和男主身上的白莲势均力敌?要是男主灵力充沛,还能拼一拼,可偏偏方才为了救他身受重伤,没多少灵力了!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这么厉害?原著里写了吗,没印象啊!   穆涸……这回行不行?   颜知非见谢知微眼神飘忽不言不语,于是补充道:“知是命悬一线,万一……总要给他个交代,你明白么?”   谢知微终于看向他,摇头道:“师兄,今日之祸,不是我徒弟所为。”   他语气格外坚定,颜知非从来没见过谢知微这么执拗的样子,哪怕当年推诿各种事宜也是含糊和回避,不会如此强硬的说出来。   半晌,颜知非看向大雄宝殿的台阶中央:“看这情形,就算不是,也必须是了。”   谢知微也跟着往那里看,目光沉了几分。   尹苍山从台阶中央缓缓走下去,身后许多朝堂的大臣跟在他身后。他一边面露不忍,一边道:“穆涸贤侄,你如此看着我……我于心不忍呐,可酿成禅宗今日大祸,你一味逃避,总不是办法。”   这是在混淆视听。   穆涸方才是在回避血统的事,现在却硬要把禅宗爆炸的锅也扣在他头上,且拼接得天衣无缝……尹苍山真不愧是老狐狸,他在原著怎么就对穆涸那么服帖呢?   谢知微担忧的看向穆涸,而穆涸垂着眼睑,就外界一切与他无关。   澹台梦看着一动不动的谭道遥,忽然开口问:“他抢金莲……是为什么?”   尹苍山叹道:“这便要从穆涸贤侄的身世说起了。”他冲着大殿前孤立的九州王道:“王爷得罪了,方才我与您通过气的。”   他说罢,一抬手,一个文官便站了出来,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大声念道:“本宗圣女有二,分立左右两阶,其右阶者秋照水以叛逃罪论。为本代圣君赤炎褫夺修为,不知所踪——此句出自魔宗宗志。”   这文官读罢,退回人群里。大雄宝殿前一派寂静,只有爆炸后的烟尘暗夜里浮浮沉沉。大多数人不明白没头没脑搬出魔宗不相干的东西是为何,九州王却闭上了眼,眉心皱在一起。   而尹苍山没有打扰九州王,反而看向一旁的渡生:“渡生大师,王爷早年游历四方,曾和一女伶交好,可有此事?”   渡生一贯会做人,正闪在一旁躲是非,猝不及防这话问了过来,他想看看九州王是什么意思,可九州王一个背影丝毫看不出什么。众人面前,他只得谨慎道:“王爷似乎有……称赞过某位女伶色艺俱佳。”   尹苍山点了头道:“昔日魔宗的右阶圣女秋照水,也是歌喉动人,容貌绝美。”   底下一片哗然,人们这时才回味过来尹苍山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九州王和魔宗女子苟合,生出了如今的世子……当今圣上无后,九州王也只有这一脉单传,皇位最终会给谁,天下人早就心照不宣了。   可这个单传身上,竟还掺了魔宗的血。   穆涸静立在重重包围之下,身姿不动如山。可所有怪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谢知微仿佛隔着尘烟浮动的夜色,看到了当年那个被人欺辱的瘦弱少年。   他不由自主朝穆涸迈出一步,可颜知非却伸手拦住了他:“知微,你现在更不能过去。”   非但朝廷,魔宗和道宗也有血仇。当年开山祖师正是被魔宗重伤,未满二百岁便驾鹤西去。但是放眼天下,排得上号的宗派哪个和魔宗没点过节的?   颜知非为了进一步打消谢知微的念头,又道:“此刻他的生父都无动于衷,你作壁上观,也无需自责。”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句话谢知微心里猛地刺了一下。不是那种明显的疼,一时半会儿却又挥之不去。   颜知非见谢知微还在盯着穆涸看,却没有吭声,以为他把话听进去了。便将他按在檐下的长条凳上坐着,还道:“你若不想看,也可以进殿歇着。”   谢知微抿着嘴,依然无话。   昔日穆涸的党羽有坚定的,此时质疑道:“谁也没见过秋照水长什么样,岂能凭尹王爷一面之词,就怀疑世子。”   尹苍山深以为然的点头:“此事王爷心里固然有谱,可今日各位都在场,只有只言片语的确不够。”他仰起头,对着空中道:“还请魔宗左阶圣女现身说法。”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天空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划破了整片夜空的沉闷。林间成群的栖鸟随之扑棱棱飞离,就连先前爆炸时都没这么大动静。   紧接着,一只硕大的红鸟穿过鸟群,出现在夜幕上空。那上面赫然站着一个倩影,她一身火裙衬着大鸟的红羽,俨如燃烧在半空里的烈火。   谢知微抬起头,恰对上她波光流转的双目。   “魔宗秋重云,见过各位。” 第118章 叛逆   魔宗近两年已经鲜少出现在各修真人士的视野里,但每每出来寻衅,总少不了秋重云的身影。此刻她一现身,所有人都脸色一变,连穆涸都掀开了眼帘。   秋重云从火凤背上翩然落下,一挥袖子,火凤又是一声鸣叫,调头飞向幽远的夜空。   她站在人群外面,扬唇一笑:“应尹王爷邀约,奴家特来认亲。”   人们面面相觑,这一来无异于魔宗单方面承认了穆涸的身份。   谢知微心里七上八下,他冒充赤炎的事情败露之后,便失去了秋重云的踪迹。哪成想,她暗中和尹苍山勾结起来。这也太不像话了!   就算和男主做不成夫妻,可毕竟也沾亲带故,这个时候跑来火上浇油到底图个什么!   这时秋重云又看向了谢知微,眼波立刻潋滟起来:“道长的事情奴家听说了,不要急哦,稍后奴家找你慢慢叙旧。”   对于这明目张胆的调戏,谢知微干咳着说了句:“姑娘说笑了。”   夏知绮冷言冷语的道:“道宗面前,放尊重些。”   热脸贴了冷屁股,秋重云无辜的撇了撇嘴,一边袅袅婷婷的走到人群中央,在穆涸面前站定。一边取下腰间别着的物件。   秋重云看向穆涸,轻轻叹了口气:“大外甥受伤啦,怎么这么不小心。如果姐姐看见了一定心疼,我这做姨的心里也疼啊。”   穆涸目光平静,没有接话。暗沉红光丝丝缕缕绕在他周身,俨然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牢笼。   “大外甥好像兴致不高,不过,云姨觉得,你对这个会比较感兴趣。”她说着,缓缓打开了手里的物件。   那是一副画轴,似乎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但油墨却还艳丽。在场的人没有几个眼力差的,隔着夜色都看了个大概。   那上面赫然是一个白衣女子。这女子含笑站在开满春花的山石下,整个人清丽无双,仿佛月宫姮娥落下凡尘。   更奇的是,这女子和穆涸竟有几分相似。若说穆涸的剑眉星目随了九州王,那气质上的细致柔和就随了这女子了。   九州王终于迈步走下台阶,双眼紧盯的那画轴,口中喃喃道:“照水……”   秋重云嫣然一笑:“不错呢,这就是我姐姐秋照水,魔宗昔日的右阶圣女。”   此言一出,原本想替穆涸说话的几个朝臣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的退回去了。   穆涸也在看画上的人,他嘴角缓缓勾起来,轻声问道:“父王,娘的样子是不是美极了?”   九州王恍惚的点了下头,随即,牙关一咬,对秋重云道:“把这画给本王。”   “王爷对姐姐如此念念不忘,而今只能睹物思人,真可惜。”秋重云叹了口气,把那画放在九州王手上,“哦对了,那我岂不是要改口叫姐夫,对不对……”   她还没说完,只见九州王脸色一变,猛地将那画掷向穆涸。   穆涸周身的古怪气息,连半座山头都能炸塌,更别说是区区一张纸。伴随着秋重云捂住嘴的一声惊呼,那画落在一片暗沉红光中,顷刻烟消云散。   渡生忍不住唤了一声:“王爷,这又何必?”   灰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九州王脸上的表情就像铁打的,纹丝不动。他直视着穆涸,口中道:“是美极了,若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人,会更美。”   谢知微忍不住向前一步,这特么什么意思?是嫌弃穆涸的出身么?卧槽早干嘛去了,睡妹子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压根就没想着跟人过一辈子吧!秋照水那个时候已经是废人一个,她要到处说自己是魔宗的人,还能不能活了?   这个狼心狗肺不负责任的老直男!   谢知微咬牙切齿的就要往那走,被颜知非拉得死死的,喝道:“不准过去!”   穆涸整个人静得出奇,往常他眉目间透着的忧郁和伤感,此时一丝也看不见了,就好像一潭死水。   九州王的态度似乎在尹苍山的预料之中,他过来朝九州王拱手道:“王爷此时该信了吧?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看清,总比圣上发现端倪,亲自盘问的好,那时还要带累王爷。”   九州王瞳孔一缩,而后疲惫的点点头,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穆涸。直到有些蹒跚的走回阶前,才扔下一句话:“你看着办,苍山,此事虽令本王蒙羞,但毕竟父子一场……留他一命吧。”   谢知微终于忍不住了,甩开颜知非的手,大声道:“血脉之事,向来由不得我徒弟选择,王爷如此轻巧就抹去父子情谊,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九州王愕然看向他,但脸上很快透出讥讽,就好像谢知微是一个白痴。四下里众口哗然,许多朝堂里的人都在上下打量谢知微,知道内情的纷纷传说他的光辉事迹。重复最多的还是“看,这就是穆涸世子传说中的师父。”   颜知非沉着脸跟上去,再一次抓住谢知微的肩膀:“知微,你糊涂!”   谢知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住颜知非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大师兄,那是我徒弟,我比谁都清醒!”   众人皆醉我独醒,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只有谢知微看过剧本,只有他知道,最不该被如此对待的就是穆涸。   谢知微抢占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做出了一个原主谢知微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的举动。他想拿开颜知非的手,可颜知非下足了力气,硬不松手。谢知微一急,只好道:“大师兄,得罪了。”   他修为在颜知非之上,也使出灵力相拼,只听闷哼一声,颜知非后退几步,生生被谢知微身上的气浪冲开。   碧虚真人谢知微为人低调,在场见过他的人都不多,耳闻不过是他敦厚大度,一个老好人罢了。但见过的没见过的,此时都被他的行为惊呆了。他竟然和自家掌门动手!   夏知绮还在给楚知是输灵力续命,见状不由撒开手,过来扶住颜知非。颜知非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知微,一时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言语,又或者,他所能想到的训斥全都不足以纾解他的失望。   夏知绮也皱了眉,低声道:“二师兄,此时局面针锋相对,你且忍一忍,稍后再去管你那徒弟未尝不可。”   谢知微面色凝重的摇了头。   这怎么能等?我那徒弟虽然不会死,耐不住他是个玻璃心啊。   谢知微撇下他俩,径直朝穆涸那里走,嘴里连珠似的大声道:“谢某不懂你们朝中大事,若非要计较血统,还请放他随我归隐山林,再不来犯。无论如何……他总还是我谢知微的徒弟。”   寒风中穆涸一直站得笔直,对于外界一切非议和鄙弃,他都充耳不闻。却在听见谢知微的豪言壮语后,颤声喊了一句:“师尊……”   谢知微拔出青萍剑,对着那些暗红灵力就砍:“别怕,为师带你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男主还是男主,卷土重来就是分分钟的事。   尹苍山脸上一副为难的表情:“谢真人,这个……恐怕不行。”   谢知微目光如炬的看向他,尹苍山似是被他吓着了,往后连退几步:“接着方才的话说,穆涸世子今日炸毁禅宗,就是要趁乱抢夺金莲,所以禅宗这里,也得有个交代不是?”   反正这个锅必须给穆涸扣上对吧,你大爷的!   谢知微努力迫使自己冷静:“敢问……如何处置我徒弟为宜?”   渡生看了九州王一眼,九州王脸上一派决绝,就好像他也恨不得赶紧把穆涸解决了似的。渡生只好道:“还是尹王爷说吧,贫僧听着便是。”   尹苍山背起手,有条不紊的道:“且不论世子如何得到黑白红三朵莲,可一旦他得到金莲,谢真人护短至此,再将青萍剑交付与他。列位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几样宝物的传说在这世间妇孺皆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去想。   最后还是尹苍山替他们下了结论:“且不说合一后会是何等所向披靡,那时谁也拦不住一个身负魔宗血脉之人登上王位……甚至,可能会连通另一个世界。”   底下人倒抽一口气。   传闻那个世界蕴藏巨大的珍宝和灵力,但同时也危机四伏。那里据说是上古魔族被封印之处,戾气遍生,普通人只要踏入那地方,立刻就会腐蚀为白骨。   尹苍山悠悠道:“穆涸贤侄率领魔宗寻根溯源,全天下的生灵为你作陪,代价不轻啊。”   所有目光落在穆涸身上,方才还只当他是异类,现在全都把他看成怪物、魔神一般的存在。这个披着白衣的修罗,会让这片天地陷入万劫不复。   谢知微将青萍剑一横:“我徒弟从未如此想过!”   原著里男主最后的确动了这个心思,而且决定这么做了。可眼下的剧情里,男主除了单方面和他谢知微谈情说爱,外加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打副本,哪还有这种雄心壮志? 第119章 端倪   大部分人都被谢知微震住了,青萍剑也是几样宝物之一,且谢知微生平从无败绩。他要想救穆涸,在场恐怕谁也拦不住。   颜知非重重叹了口气,一甩袖子不再多言,和夏知绮一道回廊下给楚知是续命。谢知微心想,等这门官司过了,一定得给颜老大好好赔个不是,道宗可是大后方,千万别伤了感情。   而眼下,拯救男主等同于拯救世界。   谢知微嘱咐穆涸道:“别乱动。”   说罢手起剑落,青萍剑的光华一连射出好几道,凛然刺入包围着穆涸的暗红色灵力中。那暗红色灵力和青光一接触,便如同被烧灼了一般,上下翻涌起来,其中夹杂着尖利的呼啸声,仿佛是无数个孤魂野鬼隔着千万里哀泣。   谢知微没见过这阵仗,其他人更没见过,一时间都只顾目瞪口呆的看,只有怪声回荡在虚空里。穆涸观察这变化,眼睛慢慢眯起。   很快怪声便弱下去,更多的暗红色灵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青萍剑的光华被尽数掩盖,就好像被吞噬去了另一个世界,转眼消失不见。   谢知微喃喃道:“这是……”   太恐怖了。青萍剑可是能刺穿红莲的神物,这什么鬼东西,居然这么快就化解了?   大雄宝殿前传来九州王一声呵斥:“谢知微,你又在耍什么旁门左道?苍山,这里交给你了,看得本王心烦。”   这一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从方才的瞠目结舌中回过神,其中有些以探寻的目光看向谢知微,真以为这是他的什么高深术法。   而九州王说罢这个,昂首阔步直接进了大殿。秋重云怔了怔,迈着小碎步跟着他进去了,嘴里还嗔怪道:“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魔宗就算再不入你的眼,咱这门亲戚你认不认啊……你等等,今天非得说清楚!”   谢知微心道这俩走了也好,省的在这吵吵闹闹的戳穆涸心窝——仅有的两个亲人,关键时刻个个落井下石。   穆涸也同样没再看九州王一眼,他面上古井无波,出奇的冷静:“师尊,可以断定,方才是它引起的爆炸……弟子看得很清楚,是先从小师叔的手臂炸起。”   “手臂?”谢知微重复了一下,幡然惊醒,“你小师叔的手臂不是被尹……”   穆涸忽然提醒:“师尊小心。”   与此同时,谢知微也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在逼近。他忙转过身,惊疑不定的看着笑意盈盈走过来的尹苍山。   先前在穆涸的床底下和尹苍山打过照面,当时那么近的距离,他都没觉察出对方有什么修为。现在怎么一下子就提高这么多?   还是说,此人以前就是在刻意隐瞒,想要所有人放松警惕?   那就更可怕了。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设定,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瞒过修为低的人……   尹苍山笑意不减,语声却压到几不可闻:“二位都是聪明人,徒劳无果的事情不会总是重复做的,对吧?穆涸贤侄难得失手落在我这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谢知微回想起方才青萍剑的遭遇,结合尹苍山深厚的修为,心知硬碰硬绝对讨不到便宜。反而纠缠下去,会让更多的人对穆涸失去信心,更有损谢知微这个人物在世间的光辉形象。   谢知微忍不住也低声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尹苍山好整以暇:“尹家世代忠君爱国,我尹苍山乃是第九代嫡传,谢真人果然久居世外,不把我们这种俗人放在心上。”   不对。如果是土生土长的人物,怎么可能把挂开这么大?   谢知微看向穆涸,而穆涸一语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   尹苍山看他师徒相对无言,不由笑意深了:“谢真人心善,徒弟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此时除却闲杂人等,道宗也有百余人在此,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话里的威胁意味一览无余,谢知微心里一惊:“阁下意欲何为?”   穆涸冷声接道:“尹王爷,冲我来便是,别为难师尊。”   尹苍山意味深长的看向他,眼中锋芒乍现:“好,要的就是贤侄这句话。”   众人看他三个在那里嘀嘀咕咕,谢知微和穆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尹苍山倒是出奇的愉悦,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尹苍山恢复了正常语气,正色道:“尹某有个主意。王爷方才发慈悲,要留穆涸贤侄一命,这是自然。但……毕竟穆涸贤侄身怀三样宝物。而从今日谢真人的护短行径来看,他日后定会将青萍剑赠与穆涸贤侄,哦对,之前他已经赠过了。如此放他离开,各位放心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错,穆涸是魔宗人,只差一个金莲就能把几样宝物合一了,而方才的爆炸时间,很可能就是穆涸为了得到金莲所为。如果今天放他离开,他日卷土重来,轻而易举拿到金莲……到时候天下人还能过太平日子么?   谢知微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悬起来,在生死存亡面前,男主一点优势都没有。   尹苍山微微一笑,后面的话顺其自然就接上了:“穆涸贤侄可将金莲交出来,免去这个嫌疑。”   这句话才是重点,谢知微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穆涸已经开了口:“我原还诧异,盗墓贼怎会是圣上找来,原来另有其人。”   仅仅一句隐晦的话,却让谢知微脑子里错综复杂的脉络骤然连在一起。   金主……是尹苍山!那杀毛子和老杜灭口的也是他了。难怪那天他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客栈。   尹苍山却目光阴沉的看向穆涸,嘴边笑意未减:“穆涸贤侄已是阶下囚,还是慎言的好,若出了差池,保不准你师尊又要为难……今夜道宗这头只伤了一个楚知是,对禅宗而言,不太公允啊。”   谢知微愣了,这要是拿道宗胁迫他,进一步胁迫穆涸的节奏。   这个人物简直了……他宁愿再走一百遍拿同人文充数的玄云剑派副本,也不想打这个,对男主来说太虐了。   尹苍山不但有惊人的心智和修为,他还觊觎几样宝物。穆涸肯定不会主动交出宝物,尹苍山既然敢这么说,说明他一定有从穆涸身上夺去的办法。   谢知微把这个想法和穆涸低声说了,引来尹苍山赞许的目光。   穆涸依旧淡淡道:“尹王爷的手段尽管用,三朵莲我绝不可能交出去。”   尹苍山奇道:“不怕谢真人为难了?”   废话,方才是缓兵之计。现在把宝物交给你,死得更快好么?   谢知微沉声道:“乘人之危,借花献佛,道宗绝对不答应!”   剧情走到这一步,好像陷入死局了。   穆涸不能交出三朵莲,尹苍山又占据优势不放人,还拿道宗威胁谢知微不让说实情。而此时此刻穆涸作为犯罪嫌疑人,一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清白,二没有足够的灵力让他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   谢知微等不到剧情走完了,他迫不及待的点开系统呼叫草蟒英雄。   草蟒英雄心情貌似不错,轻快的道:“哎偶像,来啦!”   谢知微和他截然相反,半死不活的直接问:“嗯,尹苍山是什么情况?”   “偶像你好严肃啊……突然问他干什么?”草蟒英雄被他影响得也高兴不起来了,咳嗽两声,沉吟道:“尹苍山这个人吧……和沈幽情况很像。”   谢知微大吃一惊:“怎么,他也是个基佬?”   “不不不不……”草蟒英雄连忙摆手,“基佬那是同人作者瞎掰的。我说的一样,是我写大纲的时候也给他加了超多设定。但和沈幽情况又不同,沈幽是我设定了人物性格喜好缺少剧情,可尹苍山是我给他设定了人物生平,经历特别详细。只可惜后来没用上,觉得朝堂这块副本太繁杂会跑题,毕竟是修真文。所以偶像,你看文的时候不也没care朝堂上的事儿嘛,都含糊过去了。连尹无双这个后宫都不讨喜的,这个文还得是修真剧情为主。”   “可为毛到了我走剧情,这朝堂的难度就突破天际了?”   “诶,有吗?”   谢知微一看他这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就来气:“给你授权,自己滚去看!”   草蟒英雄听话的滚了,谢知微忍不住自己对着系统界面胡思乱想,穆涸才刚刚稍微白了一点,能听话把奶酪和梦梦放了,并且不再想金莲的事。结果横插一杠这种糟心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再黑回去。   眼下,只有加倍对他好了。别人施加的伤害,就由他谢知微来安抚吧。   想来可笑,上辈子他高高在上,众星拱月一个大明星,什么时候对谁这么走心过?却被一篇小说里的人物给……   草蟒英雄忽然冒出来,炒豆子似的叫他:“偶像偶像偶像偶像!”   谢知微脑子里那根弦儿差点被他拉断,没好气道:“说!”   “偶像,重大发现!”草蟒英雄激动极了,气喘吁吁的,“不过我得先和你说说尹苍山的设定。九州王现在是个废人对吧,他猜忌是皇帝把他害成这样,进一步怀疑别的皇室血脉也都是皇帝下的手对吧?”   “难道不是?你提九州王干什么?”   “问题就是在这啊。我设定的是,尹氏是开国元勋,所以尹家异姓封王。但姓尹的也是人精,暗地里留了一手,就是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机密。好在前几代尹姓王爷都比较忠心,可尹苍山不一样,他受够了看人脸色,他要自己当这个世界的主子。”   “卧槽这果然boss设定……他手里有另一个世界的什么机密?”   “尹家可以短暂的连接另一个世界,引渡那里的戾气为己所用。尹苍山破了祖宗规矩,拿那个戾气修炼已经有很多年,他膝下只有一女,还是个傻萝莉,肯定成不了事,所以他要尽早下手。只不过原著里他臣服于男主,那些秘密都给男主了,最后才会引起男主对那个世界的探寻之意。”   听草蟒英雄这么一娓娓道来,尹苍山的所作所为逻辑通了,可谢知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原著里他臣服男主没错,可他现在步步紧逼是什么鬼?”   草蟒英雄意味深长道:“因为男主做了一个举动,这跟你有关啊偶像。”   “什么举动?”   “别急,我先给你看看原文是怎么写的。”草蟒英雄说着,点开了小说内容。   谢知微面前出现了几句文字,他上辈子看小说的时候,因为囫囵吞枣,压根没怎么留意。此时再回味,只有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印象。   “时光荏苒,悠然五年掠过,道宗的变化颇大。而穆涸也在朝堂攻城略地,将一众朝臣尽数收入麾下,其中有意向的他拉拢,顽固的则用御心术轻易拿下,短短数年,偌大的王朝已然成为他一人的囊中之物。”   这寥寥数语乍一看没什么,可谢知微细细琢磨,终于发现了端倪。   而草蟒英雄也不失时机的给他讲解:“御心术是男主一个粗长的金手指,尹苍山这种老狐狸,男主肯定不好解决,最后肯定还是御心术派上的用场。”   谢知微都没去回思,直接呆若木鸡。   草蟒英雄继续道:“男主跟你赌气的时候把御心术毁了……毁了啊……可惜我至今沉溺在这段九曲连环的剧情里,压根儿没醒过劲儿啊啊啊!” 第120章 缺口   谢知微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装无辜,没事乱加什么破设定,炮灰不像炮灰,配角不像配角,个个跑出来抢戏。这种戏霸行径,在剧组里是要挨挤兑的。”   “哎呀偶像你不要双标嘛。”草蟒英雄煞有介事,“你是穿越者,才得天独厚逃过一死。别人不是穿越者,就得坐着等死了?我这篇文是有逻辑的!要是每个人都贴上各种标签赶任务,也太单薄了,那是没有灵魂的,我作为良心作者,一些细节很有必要……”   “行行行,没工夫跟你探讨写作技巧。”谢知微揉着额角打断他,“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男主怎么才能赢?”   “偶像你忘了?原著里男主所向披靡,还想去另一个世界征战星辰大海,凭的是什么?几样宝物啊!他现在为什么这么弱?还不是你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男主在原著里是先得到黑莲白莲,再是金莲,最后才是煞气浓重的红莲,这样融合的特别扎实,根本不会出错。现在全乱了。”   谢知微对此无话可说。的确,没有金莲的加持,红莲和黑莲白莲起了排异反应,可他又总不能把红莲给扔了吧?   虽然红莲有点副作用,毕竟也提升了男主的修为。如果不是尹苍山挑出来搞事情,他谢知微可以一直给穆涸渡灵力,只能说……剧情太坑了。   草蟒英雄道:“当务之急,就是让男主拿到金莲,这样一切就有救了。他的灵力会恢复正常,红莲的副作用全部消除,连另一个世界的戾气都不算回事了。”   谢知微立刻道:“我擦你以为我不想?可金莲在梦梦身上,她提起男主就厌烦的要命,能把金莲交出来么?那还是禅宗的镇派之宝,渡生能答应?”   系统里一片沉默,过了几秒钟,草蟒英雄忽然抽了一口气:“不过偶像,你可千万得注意,金莲就算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你也一定不能让它落在尹苍山这老狐狸手里。要不然……很可能回天乏术。”   谢知微一想,还真是!万一落在尹苍山手里,就算男主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这货也杀不死,再加上那一片暗红色的古怪戾气,想刷掉他难于登天。   草蟒英雄接着给他出主意:“偶像不如这样,你先别管男主了,在尹苍山接近女主之前,你先把人给弄走,想办法说服她交出金莲。”   谢知微想到澹台梦冷若冰霜油盐不进的样子,立刻打退堂鼓:“梦梦失忆的时候又坦率又亲民,还有可能说服她,现在……还有别的办法没?”   草蟒英雄叹了口气:“偶像你说呢?别的突破口或许存在,但站在你的位置上,只能做这个了。”   “别的突破口是指……”   “九州王。”   谢知微一愣:“他?”   草蟒英雄缓缓道:“这也是一个隐藏剧情,不过偶像你大概也猜到了。九州王他那个皇帝哥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尹苍山暗暗下的手,包括九州王的修为被毁。以前是尹苍山刻意隐瞒,就像病症在潜伏期,现在症状露出来了,以九州王的心智,怎么可能不会察觉?我觉得……这里剧情会很有意思。”   “有意思你大爷。”谢知微此刻在意却不是剧情如何,“九州王爱怎么玩怎么玩,穆涸现在被尹苍山困着,这会儿就不让我管他了?”   草蟒英雄不紧不慢道:“偶像你急什么,别忘了哈,男主是这个世界的根本,就算死了也没啥,系统还会让他活过来的。”   看他这么气定神闲,谢知微莫名其妙的怒起来,咆哮道:“你个无良作者,有这么坑主角的么!给他安那么多悲惨成分也就算了,现在他落了难,你也事不关己!你以为死一次就那么舒服?”   草蟒英雄被他吓了一跳,半晌,讷讷道:“偶像你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啊,以前你提起男主总没好气,是不是……”   “是什么。”谢知微打断他,“这剧情这么刁钻,我天天累得跟狗似的,这点火气算客气了。”   “可是……”   谢知微心烦意乱道:“行了行了,我继续走剧情,你那边也趁早想办法解决啊,别总把压力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说完,他一把关掉系统,视野的主界面立刻替换成夜幕下的禅宗。   下一刻,他就听见穆涸在他身后轻声道:“师尊,不要管弟子了。”   谢知微立刻回身:“你说什么?”   穆涸定定的看着他,神色极为认真:“师尊不惜违抗大师伯也要袒护弟子,弟子很开心。但这些无名戾气有多凶险,方才师尊也看到了……千万不要为弟子涉险。”   在原文中,穆涸这个人物留给谢知微的最大印象就是自私狠辣。落难时他可以牺牲所有人来保全自己,绝不会放过每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他却对谢知微说,不要管他了。   谢知微向着穆涸摇了摇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尹苍山不失时机的插嘴进来:“这主意也甚好,既不会让谢真人和道宗为难,尹某也可以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   这一番对话,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渡生问:“如何交代?”   尹苍山坦然道:“尹某会用尽浑身解数,说服穆涸贤侄交出几样宝物。”   众人半信半疑,看穆涸冷冷淡淡的样子,像是能被轻易说服的么?可又不好质疑什么,毕竟此时别无他法。   颜知非点头道:“如此处置也算公允。知微,你安心了?”   安心才怪!这可是终极boss!   可众目睽睽之下,尹苍山信誓旦旦保证“说服”,谢知微再质疑下去,就真的成了一个护短又小肚鸡肠的人。穆涸又柔声劝道:“师尊快些回去歇息吧,天寒风大,怕是有雪。”   撇去穆涸身上略微破烂的白衣,和他周身不断浮动的暗红色光华,谢知微几乎出现幻觉,以为这是两个人在王府花园里溜达时,穆涸一句随口的话。   谢知微的睫毛莫名颤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对尹苍山肃然道:“将我徒弟送到上房安歇,若有闪失,谢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尹苍山连声答应下来。   谢知微深深看了穆涸一眼,得到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才迈步缓缓走到颜知非身侧。岂料他刚站定,就听尹苍山对走出来押解穆涸的几个守卫道:“慢着。”   紧接着,缭绕在穆涸身侧的红光一动,蛇一般猛地朝穆涸刺去。谢知微瞳孔一缩,上前一步脱口而出:“徒弟!”   颜知非这回死死的拉住他,夏知绮也按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   整个上空回荡着穆涸痛苦的嘶吼声,他的锁骨下方已经被那两道红光穿透,而红光牢牢的钉在那里,像两道巨大的绳索。穆涸唇色黯淡,血液浸湿了身上白衣,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谢知微被一左一右压制着,虽然人没动,可手里的青萍剑迸发出刺眼的青光。他沉声道:“尹苍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涸喘了几口气,道:“刺穿了琵琶骨而已,师尊不必担心。”   在幻境里被连番操干时,谢知微曾经见到过穆涸的锁骨,明晰精致,堪称艺术品,该是多狠心的人才会下得去手。   谢知微紧咬着牙关,青萍剑的光华愈发冰寒。   锁住琵琶骨,是对待被关押者的惯用手段,在场之人已经见怪不怪。很多人盯着谢知微,还惊讶他为何会这么失态。   尹苍山摊手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锁住琵琶骨,万一出了岔子尹某担不起。只能委屈穆涸贤侄了。”   谢知微恨不得立刻就把青萍剑飞过去,捅烂他的嘴。   这时颜知非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知微,你要忍耐。方才你若能救你徒弟出去,应该已经得手了……此事不简单,你放心,道宗绝不让你受委屈。”   谢知微心里自是暖的,可他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几个守卫将穆涸扶上藤椅,抬着上了大雄宝殿。   一番折腾之后已经将近三更时分,九州王却和尹苍山一道,亲自带着穆涸连夜回京城。谢知微本在门外来回踱步,翘首以盼,听见这个消息,顿时一步走不动了。颜知非见他跟丢了魂儿似的,问他什么也不说,最终叹了口气:“你若真不放心,我让知绮随你去京城可好?”   谢知微眼睛亮了亮,但很快黯淡下去,摆摆手,回房歇着了。   渡生房中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一角的小榻上睡着气息奄奄的谭道远。   澹台梦问:“师父,如何了?”   渡生又把了谭道远的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和缓:“多亏你一直拿灵力护着,否则就算金莲给他,也没得救。”   澹台梦微不可查的出了口气,躬身道:“有劳师父。”   渡生看向她,微微摇头:“梦儿,你太客气。”   澹台梦微微垂着头,没有接话。   渡生拨了两下念珠:“都说你变了,但为师不这么认为。你只是内向些,这一腔热心肠丝毫不冷。”   澹台梦又躬身施礼道:“师父,若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先退下了。”   她面无表情的脸,就像一副精巧的冰雕,美则美矣,毫不灵动。渡生轻轻一叹:“这娃儿今夜先放为师这吧,你也累了,好生歇着。”   澹台梦又是一个颔首,开门出来。   后山大半已经烧毁,余烬星星点点,像是夜幕上的红色点缀。澹台梦独自走在烟灰乱飘的小路上,似乎在想着什么,略有走神。也因此,她没有发现有人正在接近。   等她察觉出动静,一道禁咒已经打在身上,她浑身动弹不得。她微微睁大双眼,看着飘然落在面前的谢知微,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谢知微一脸诚恳的道:“澹台姑娘,谢某有一事相求。” 第121章 法阵   谢知微从来没干过绑架勒索的事,演都没演过,他对此很紧张。可草蟒英雄的主意虽馊,毕竟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为了穆涸,他决定铤而走险试一试。这夜假装去睡觉,吹熄蜡烛听动静,直到确定道宗禅宗的人都歇下了,便摸到后山绑梦梦。   他把澹台梦掳到距离禅宗十里处的山坳里,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可以藏身。说是掳,倒不如说是请。出于心虚,谢知微把人用灵力虚托着,安安稳稳放在青萍剑上,从御剑到落地,客客气气,连碰都没碰人一下。   他用结界封住洞口,第一时间就是解开禁咒,澹台梦失去束缚一时间无法适应,扶住石壁才稳住身形。然后抬起眼,冷冷的看向他。   谢知微目光一闪,低声道:“澹台姑娘,事出紧急,谢某只得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澹台梦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谢真人直说。”   她也没个好脸色,这事情恐怕不好办。谢知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了:“谢某……想向姑娘借样东西。”   “金莲?”   谢知微点头:“正是,还望姑娘……”   澹台梦不待他说完,就了然道:“给你徒弟?”   说实话,这姑娘身上的波折有一半都是穆涸造成的,若是以前的傻白甜梦梦,估计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的梦梦,立场坚定极有主意,对穆涸那是一百个不满。她冰雪聪明,就算说不是,能信么?   谢知微顿了顿,叹道:“只有姑娘能救他了。”   他这神色特别无奈,语气也特别无助,全是发自肺腑的。可澹台梦脸上毫无波动,一双眼淡漠得好似寒夜里的星子。   谢知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这徒弟的确顽劣,也多次得罪姑娘。可他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着实凄惨,还望姑娘能出手相助。”   澹台梦依然冷冰冰的保持沉默。   谢知微有点焦虑,往前挪了一步:“只要姑娘愿意施以援手,我师徒一定铭记大恩,今后必定结草衔环相报,万死不辞。”   澹台梦嘴角出现一丝莫名的弧度,终于开了口:“谢真人言重,我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姑娘的意思是……”   澹台梦淡淡道:“今日所见还不够明白?金莲若给你徒弟,便是将天下安危放在风口浪尖,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果然被拒绝了,干脆利落。   不过梦梦不愧是胸襟坦荡的女主,被穆涸虐来虐去,拒绝的理由却只是防止穆涸打通另一个世界。   谢知微解释道:“那是他们诬陷之词,我徒弟从不曾有过这想法,姑娘不必相信。”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谢真人让我不要信他们,可我凭什么相信你?”澹台梦直视着谢知微,“你又凭什么相信你徒弟?难道他就不会骗你?”   这咄咄逼人的问话让谢知微怔了怔,心道这妹子果然不好糊弄。   ……凭什么相信穆涸?   谢知微觉得,现在细细算起来,凭的不要太多。   远的,穆涸为了他疯魔起来做的那些事:断手四年作为自省,模仿岁寒居建别院、临摹字迹、弹断百十根琴弦、隐忍蛰伏筹划报仇,不报仇不回道宗见他……桩桩件件,哪个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还有近的,穆涸留着御心术的铁片,肯定是为了以后解决麻烦用,他不可能不知道毁掉这个会造成什么后果,可为了让他谢知微安心,毅然决然给捏成碎片。   穆涸当着众人的面护他,把这一路的锅几乎全揽到自己头上,拉够了仇恨值,现在道宗禅宗乃至大半个修真界都对他心存猜忌。今日被穿透琵琶骨,疼得嘴发白,还不忘若无其事的安慰他。   他穆涸真的自信到天不怕地不怕么?他谢知微也真的是身娇肉贵么?   谢知微不自觉的摇了下头。   澹台梦疑惑道:“谢真人,这个问题很难?”   谢知微慢慢抬起眼眸:“我信他。”   不待澹台梦说什么,他便接着道:“我曾言一日为师,终身不弃。他做到了,我也……”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来,可似乎,也不必说出来了。   澹台梦又是一片沉默。   谢知微忽然觉得不对劲,谈话的重心怎么又成他了?果然现在着急穆涸,都乱了阵脚了。谢知微定了定神,道:“澹台姑娘,那金莲可否……”   岂料说了这么多,澹台梦还是道:“金莲我不能给你。”   “为何?难道是怕渡生大师不同意?”谢知微揣测了一下,温声道:“姑娘放心,我徒弟脱险之后,会立刻将金莲归还,你不信我徒弟,总该相信我吧?”   “不能给你。”澹台梦垂着眼睑说罢,在山洞里席地坐下,“谢真人不放我也可以,我怎样都无所谓。”   谢知微差点被一口气噎到:“你……”   敢情说了半天好话,又被八卦了一番,这妹子全在消遣人啊!   澹台梦静静的闭着眼,就好似老僧入定,谢知微又唤了两声也没反应。他急也没用,只得也跟着坐下来。不过眼下可以稍微安心一点,起码梦梦没落在尹苍山手里。   外面响起轻微的噼啪声,谢知微略一张望,是天上下了雪粒,打在山间各处,像是微波炉里炒豆子的声音。   因为有结界的作用,寒流进不到山洞里,但四面石壁毕竟不舒服。澹台梦面色有些憔悴,一身白衣裹在身上看起来略显单薄,谢知微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了,但还是把外袍脱下,上前披在她身上。   澹台梦没有睁眼,但身子微微一僵。   谢知微道:“你方才救道遥,此时灵力衰弱,还是盖一层吧。”   澹台梦睫毛动了动,很快又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此时夜幕中已经有了朦胧的晓光,谢知微靠回石壁上,也闭起眼,立刻就做了梦。   梦境里是熟悉的竹林与清风,穆涸一身白衣站在金鱼池前,微笑着道:“师尊终于来了。”   身上没有血渍,琵琶骨上没有红光锁定,头发也一丝不乱,仍旧是出尘不染,飘然如仙。就算处境再凶险,也一定要用最完美的形象和他谢知微见面。   可谢知微显然没这个闲情逸致,沉声道:“胡闹,琵琶骨被锁还要硬提灵力,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快撤了!”   穆涸笑容一僵,低声道:“弟子就想看看师尊是否安睡,哪知师尊此刻才入眠……想来,是被今日之事烦着了。”   谢知微问:“现在放心了?”   穆涸想了想,道:“师尊从前叮咛弟子每晚要睡够四个时辰,如今将近卯时,师尊至少要睡到午时弟子才放心。”   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操心他的睡眠问题!   虽然腹诽,可谢知微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语气也跟着温和了:“他们可有难为你?尹苍山说话算话么?”   穆涸忙道:“师尊放心,我虽然在尹王府里,但被关在客房中,除了被穿透的伤口有些疼痛,其余一切无恙。”   “那就好。”谢知微稍稍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问:“你父亲呢?他此刻在何处?”   穆涸淡淡道:“他进京之后便回府了。”   这爹当的真是狠心。宠的时候恨不得放手心里捧着,现在不喜欢了,就一脚踹开,沾都不沾的。还好穆涸对他这个爹看得透彻,上辈子目睹他对白誉慈爱宠溺的样子,重生之后自然就心存芥蒂。原著里就是不走心的各种讨好,在现在的剧情里,连讨好都不愿。   谢知微伸出手,在他头顶难得的摸了摸。穆涸眼睫一颤,忽然拉了拉谢知微的衣袖:“师尊,若弟子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谢知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穆涸眼中满是期待,就好像方才说的是“如果我这次考试第一,你会不会很高兴”一样。   你身为男主,要考虑的不是死不死,而是以什么姿态走上人生巅峰最拉风好么。   谢知微觉得好笑,但还是拽回袖子,坚定道:“胡说什么,别乱想了,你不会有事的。”   穆涸的手搁置在半空,怔怔道:“师尊为何如此笃定。”   废话!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谢知微勾起嘴角:“因为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穆涸更进一步的怔住了,他微微睁大双目,显然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过了半天,他才喃喃道:“独一无二的存在……师尊,说的真好。”   谢知微还在纳闷他怎么突然又红了眼圈,穆涸却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捧起他的脸,直接亲上了他的嘴。   谢知微想问他又发什么疯,还想挣扎两下把他推开。却忽然发现,比起之前格外真实的梦境,这一次穆涸的体温明显有些凉了,就连那两片嘴唇都过于柔软了。   这是灵力衰弱的表现。   谢知微收起力气,一动不动的任他亲吻,这次居然也没有很抵触了。他甚至还有一个可笑的想法:还是穆涸正常时候的嘴唇口感好。   不知过了多久,穆涸才放开他,低低的道:“真想在梦境之外见到师尊。”   太容易满足了点,挺住!等这波副本刷完了,梦境之外你不光能见到我,还能见到万里江山!   谢知微笑了,拍拍他的肩:“一定会的。”   梦中的一切飘然远去,谢知微不知是由于劳心费力,还是因为见到穆涸他心安了,这一睡果真就睡到了次日正午。他醒来时,天光照亮了大半个山洞,澹台梦靠墙坐着,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那眼神就好像方才见到了一个疯子。   谢知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澹台姑娘为何这般看我?”   澹台梦收起目光:“像谢真人如此修为,居然会做梦。”   “你能看出我在做梦?”   澹台梦别过头去:“笑得很舒心,一定是个好梦。”   谢知微心知肚明,含糊两句掩饰过去。今日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谢知微心想此地离京城也不是很远,不如去确定一下穆涸的位置,再买些东西讨好澹台梦。只有把这位姑奶奶感动了,穆涸才有救。   蒙面那块布他一直都没扔,随身带着,此时又派上了用场。谢知微只露了两只眼睛,踏入京城大门不久,借着柳条的定位,他很快来到了尹王府。   可他却大吃一惊。   整个尹王府上方都是暗红色的光华,俨然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结界,滴水不漏。内围的院墙外一层兵士,外围的结界之外又是一层兵士,就好像里面关着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不,穆涸的确是不得了的人物。   远远有百姓聚在那里指指点点,显然是拿尹王府和这古怪光华当谈资。谢知微不动声色的凑过去,唤小二添了杯茶,坐在茶摊旁边也跟着听。   “这么说,九州王就不要他儿子了?”   “魔宗血脉能要么?你不看看,都穿了琵琶骨了,啧啧啧,多惨啊。”   “我有熟人在尹王府里面当差的,说昨晚上一回来就起了个什么法阵,这外面的一层光就是那法阵的!”   “这什么法阵啊。”   “方才不是说那三朵莲在他身上么,他又不肯交,这法阵当然是拿来炼宝物的咯。” 第122章 易容   谢知微猛然站起来,桌子被他撞得一晃,茶碗倾斜,冒着热气茶水满桌面淌。   众人的谈话断了片刻,都往谢知微这里好奇的张望。小二忙不迭跑来擦桌子,谢知微对他道:“对不住啊。”   小二三两下擦了完,看着他好奇道:“您这么大冷天也不怕冷,穿的太薄啦,只蒙脸是不行的。”   有人笑道:“忒没见识,这是道袍,人家修仙的怎么会怕冷,仙人行事低调所以把脸遮起来嘛。”   还有识货的,很快认出来:“这个服制……这位仙人是道宗来的。不过颜色么……”   谢知微接道:“普通的鸦青色而已。”   谢知微之所以敢穿着道袍招摇过市,无非是因为这鸦青色乃是道宗最低阶弟子才穿的。但凡次序稍微高一些,那些弟子们就赶快换了别的衣色,以彰显自己身份不同。   谢知微身形修长,站姿笔直,立在市井中显得尤为仙风道骨,怎么着也该是个高人。可哪有穿低级道袍的高人?   方才那两个人顿时失去了兴趣,又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   “说起来,穆涸世子真是惨。原本皇室就他这一个正儿八经的传人,现在,亲爹都不管了。”   “可不,九州王也是一绝,立马昭告天下,公然褫夺世子的位分,这摆明了就是要断绝关系嘛,父子之情淡如水啊。”   谢知微正暗暗观察笼罩在尹王府的光华,听到这里瞳孔骤然一缩:“果有此事?”   “对啊,那告示一早就贴出来了,道长你瞧,街头那墙上也有一张呢。”有人给他指了指。   谢知微站起来就走。   还有人喊他:“道长,听说穆涸世子是你们谢真人的徒弟,谢真人既然健在,他徒弟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也见他露面?”   旁边的伸手拽了拽这人:“问也是白问,没看他穿着地位最低的道袍么,怎么可能和谢真人说上话。”   搁在往日,谢知微肯定会在心里对这些话嗤之以鼻,然后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温声道:“列位见笑,贫道正是谢知微。”把逼格刷出一个新高度。   可现在他心里一团乱,压根都没听进去后面那些人在吵吵什么。告示贴了有一阵子,边角上已经沾了些雪粒。但这面墙下却还站着几个人围观,不时指指点点。   谢知微一抬头,就能看见上面的内容,意外的少,也因此那字写的特别大——世子穆涸,今德行有亏,血脉有异,故废之。   寥寥数语,落款处盖着九州王的章,红得特别扎眼。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情绪,耳边百姓们的私语声跟苍蝇似的传进耳朵里。   “听说魔宗人长得跟怪物似的,九州王怎么看上当年那个魔宗女人的?还生了孩子?”   “嘘,小点声,听说魔宗那两个圣女是例外,一个赛一个的勾人。人家九州王好歹也是阅女无数,能看走眼?”   “我看未必,保不齐山珍海味吃腻了,就想嗑一口咸菜丝儿呢。”   “得了吧,你看穆涸世子那个英俊模样,他娘也绝对错不到哪去……唉,可惜了,这一来身败名裂,以后是死是活都说不准喽。”   “可惜个屁,没看见上面写他德行有亏吗?别忘了他是半个魔宗人,杀人不眨眼着呢,听说道宗的白家父子,就是他给弄死的!”   谢知微越听越不对劲,这张贴的榜单上明明没什么内容,这些百姓煞有介事的八卦一通,还挺有细节。他拍了拍方才那个人:“敢问足下这是听谁说的?”   那人一愣,随即摊手:“不是听谁说,现在满大街都在传,风风雨雨特别来劲。”   谢知微心里有谱了,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引导舆论。   旁边的对谈还在继续:“可不是嘛,听说他还想合并那几个宝贝,打开魔界认祖呢,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造孽啊。”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尹王爷这么做也对,这是为了咱天下人好啊。”   “对,做得对!”“赶紧把宝贝炼出来吧,省心了!”“这么一说,他就是活不成也不可惜。”   众人摩拳擦掌,统一口径,纷纷看向红光笼罩的尹王府,恨不得穆涸立刻伏法。   男主活到这份儿上,真是太失败了!   谢知微强忍着不去理会这些关于穆涸的恶言恶语,他觉得不能等了,再这么下去男主众叛亲离,就算被救出来也成了过街老鼠。   谢知微摸了摸袖子里的一把铜板——这是他绑梦梦之前,偷偷潜入陈道远他们屋里拿的。只拿了一点,他穷惯了,不愿让陈道远他们也跟他一样变成穷鬼。   澹台梦向来生活简单,不喜欢奢华。因此谢知微也没有很破费,不过买了几个热包子外加一只叫花鸡。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街上还有几家成衣店,他随便看了两眼,恰好瞧见里头挂着女式的冬款斗篷。   有个店家眼尖瞧见他,招呼道:“客官进来瞧瞧?这几件都是新做的,纯狐狸皮,保证您家中女眷都喜欢。”   狐狸皮?   好吧买不起。   谢知微迈步就走,忽然瞧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从街口迎面而来。那车盖金光闪闪,拉车的每一匹马都浑身雪白,两旁的护卫蒙着面,腰间佩剑隐现灵力。   这是九州王出行的标配,行进的方向正是街道另一头的尹王府。   谢知微从人群里走出来,拣了条偏僻的胡同躲进去,心里犯嘀咕。九州王第二天就亲自登门,尹苍山这里有什么变化不成?还是九州王自己有了新的打算?   天冷,九州王的车帘遮得很严实,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谢知微没有撇开目光,那行车马在进府的一刹,红光似乎成了一片虚无,直接连人带马车进去了。   谢知微也想去试试,可尹王府和四面环水,嘉木丛生的九州王府不同,周围什么遮挡都没有全是守卫,青天白日的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可又实在想知道穆涸现在是什么情况。   忽然有人叫他:“谢真人。”   谢知微转过身,微微一怔:“澹台姑娘?你怎么来了?”   澹台梦站在一棵枯叶落尽的杨树底下,冷眼看着他:“谢真人,你买了什么?”   “我怕你饿,就买了……”谢知微正准备走过去给她看看手里的包子和叫花鸡,忽然神色一凛,沉声道:“无颜?”   澹台梦表情瞬间变了。她原本站姿矜持,下巴轻抬着,此时成了男人的阳刚姿态,双腿岔开,下巴也放低了。可形象还是澹台梦的形象,一时间,谢知微错觉澹台梦被一个老爷们儿上身了。   无颜当属下时间长了,只要恢复身份,一开口就习惯性微微垂头:“这是在下第二次被谢真人识破,谢真人真是神了。”   谢知微忖着,九州王家里出了这么大事,还有心思让无颜过来添堵?穆涸之前说和九州王说定了,说定了什么?   “又是九州王让你来的?”   无颜摇头:“不,王爷没有这个命令,是在下自己来的。”   谢知微一头雾水,他和无颜没交情啊。   无颜向前一步:“在下一见谢真人,便立刻易容了跟过来,就是想看看今次还能不能瞒过,哪知……还是失手了。”   废话,演了一辈子戏,还能让你给糊弄了?   谢知微谦逊的一颔首:“谢某蒙着面,也没能瞒过阁下的法眼,阁下也不简单。”   无颜被夸了也没多高兴,叹了口气:“在下从记事起就效忠九州王府,学习易容之术。一旦效仿谁,非但外貌要毫无二致,就连神态声音也要一模一样,久而久之,不自觉的就会去观察别人,说不定哪天王爷就让我去扮他。”   谢知微明白了:“你也观察过谢某,所以,即便看不见谢某的脸,凭动作、身量和声音也能认出来。易容术能做到阁下这境界,也算炉火纯青了。”   “不错,可……我在谢真人这里屡屡失手,究竟为何?”   “你真想知道?”   “请谢真人千万赐教。”   谢知微看着无颜满是求知欲的双眼,感到心底有种久违的感觉蠢蠢欲动,“此处太吵,找个安静地方详细说,可好?”   “求之不得!”   一个时辰后,一桌好酒好菜热气与香味齐飞,无颜一眼也不看,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知微,唯恐错过了他话里的重点。   谢知微眉飞色舞,说到兴头上还拿筷子比划两下:“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认定你不是我徒弟,所以方才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不是澹台姑娘,她怎么可能跟我主动说话,还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无颜一个劲儿点头。他和谢知微本就没有直接的深仇大恨,通过这半天的深入交流,他和谢知微虽然还客气,但明显不怎么用尊称了:“很有道理。我从来没有揣摩过模仿对象的心思,只是学动作神态,以为这就够了……哪成想还有这许多讲究。对,世子如此尊重谢真人,在谢真人面前一定要表现的一丝不苟。那澹台姑娘性格高傲,言必有物,因此她绝对不会和人说废话?能不主动开口便不主动开口。”   “正是。”   无颜像发现了新世界,两眼发亮:“我易容都是为了帮王爷杀人,讲究的是快,把外貌模仿好就够了。以后却不能如此,还好谢真人提点,否则岂不是……因此不能只有形,还要有魂。”   谢知微道:“正是,不但看他性格。还要看他和旁人如何来往,他生平有何经历,细微的差别都会影响他的言行。”   少年恭喜你,正在从一个肤浅的表现派觉醒为灵动的体验派,努力,以后一定还会成为游刃有余的方法派!   为了不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无颜一向控制大的面部表情,但从此时一直抖动的嘴角来看,他是高兴的:“多谢谢真人,若谢真人也去模仿谁,定然谁都看不出来。”   那是,上辈子影帝不是白给的,谢老师也不是白叫的。在片场拍戏的时候,多少新人和后辈拿着剧本跑来低三下四的讨教,他谢知微眼角夹过哪一个?   就那一个何峥,还给得罪了,导致这王八蛋怀恨在心,走红之后千方百计的报复。   不过无颜还真说对了,这一路扮演原主拿了五颗星,在男主心里都超过原主了。   谢知微叹了口气……也把穆涸本该光辉灿烂的人声给搅和的乱七八糟。   无颜见谢知微忽然神色黯然,还以为是他厌烦了,忙道:“今日受益匪浅,日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叨扰谢真人。在下不会白白求教,谢真人不必客气,需要在下做什么直说便是。”   谢知微回过神,眼睛一亮:“好,你把我徒弟的情况说一遍,还有九州王今日去尹王府所为何事,你也告诉我。”   “穆涸世子的情况如今满京城传遍了,尹王爷弄了个古怪法阵,要炼化他身上的莲座。我家王爷张贴的告示,想必谢真人也见过了。”无颜毫无保留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至于王爷的事,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抱歉。”   谢知微也没指望从他嘴里打听出九州王什么来,毕竟这人忠心不二。可坊间的传言在无颜这里得到证实,谢知微的心里揪得更紧了。   无颜拒绝了谢知微,还有些不好意思:“谢真人今日倾囊相授,我却无以为报。若是别人给钱就行,但谢真人高风亮节,是万万不能被铜臭玷污的。”   谢知微听见这个便道:“不必客气,我这里给钱也行。”   无颜一愣:“……嗯?”   谢知微朝他伸出了手,微微一笑:“我不嫌铜臭,请拿钱吧。” 第123章 抉择   谢知微如愿以偿,拿到钱后,立刻给澹台梦挑了一件质量上乘的狐裘斗篷。   无颜原本对谢知微“要钱”的行为很震惊,在看到谢知微买女式斗篷,便露出了然的神色。谢知微虽然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也不解释,女主的行踪不能暴露。   其实谢知微对无颜有点过意不去。他在谢知微这里露馅,演技是一方面,手上那颗痣才是致命伤。   不过在小说里,除了穆涸和九州王,没有人知道无颜会易容。或者知道九州王身边有易容高手,但不知道那是无颜。   想到这一层,谢知微心里好受了点。可无颜往日来去如风,活着的意义似乎只是给九州王卖命,怎么突然想起来找他谢知微学演技?   该不会……他又要假扮谁?   想必这次要模仿的对象很重要,任务更艰巨,甚至目标人物空前的精明,所以他才格外谨慎。   九州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谢知微怕澹台梦乱跑,又想着她还没吃东西,匆匆赶回山洞。此时天上下起鹅毛大雪,把先前地上的雪粒全盖下去。澹台梦在洞穴里缩着,几乎不曾挪动位置,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谢知微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尝试拿金莲去破封印,也太配合了点。   他一踏进洞穴,澹台梦便坐了起来,目光清冷地看过来。谢知微忙道:“澹台姑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这个。”   他说着抖开包袱里的斗篷,这斗篷由几张白狐狸皮拼接在一起,雪白油亮,不见一根杂毛。狐毛又软又蓬松,看着就暖和。   澹台梦眼神里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谢知微知道,她从前虽是个门派的小姐,但家破人亡之后这些年,先是颠沛流离,再是失忆之后变成勤俭持家的傻白甜,穿过最好的衣服,也就是谢知微先前给她买的那件。   女孩子哪个不喜欢漂亮衣服,何况这斗篷这么华贵这么仙气。   谢知微问:“喜欢么,送你的。”   澹台梦垂下眼睑:“太贵重了。”   谢知微为了进一步感动她,微微叹道:“的确,险些买不起,好在我身上还剩下一样贵重物件,拿它换了。”   演技是一个演员的命,特别贵重!   “谢真人,你是当之无愧的好人。”澹台梦低声道,“但……我不能收,你还是把那物件换回来吧。”   谢知微混圈的时候也是卖过男神人设的,特别懂怎么收买妹子的心。他也不和澹台梦言语上你来我往,直接走上前,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澹台梦刚抬起手想拒绝,他就开口道:“钱财是身外之物,就算撇开金莲这一层,你我相识一场,你还帮过我师弟,这交情难道不值一件斗篷?”   “可……”澹台梦垂下手,怅然道:“难怪……”   谢知微问:“什么?”   澹台梦缓缓站起来:“谢真人如此仁爱,难怪穆涸世子那种蛇蝎心肠都能感化……”   “是么。”感动吧,等会儿吃上热乎乎的包子,你会更感动的!   澹台梦忽然眉心一动:“不,不能说是感化,他和我不一样,他喜欢谢真人。”   谢知微正在往外拿包子,听见这个手一抖,差点把包子扔了。   他抬懵逼的看了澹台梦半晌,心存侥幸道:“我是他师尊,他当然尊重我喜欢我。”   “他是很尊重谢真人,但我说的喜欢……”澹台梦似乎有些冷,裹紧了斗篷,“恐怕和谢真人口中的喜欢不一样。穆涸世子亲口对我说,他要和谢真人在一起,永生执手。”   谢知微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包子终于掉了。   澹台梦眼明手快,拿一股灵力把包子勾到自己手里。然后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一抹古怪的笑意:“敢问谢真人,两个人能是什么关系,才能做到永生执手?”   谢知微真是措手不及。   卧槽穆涸脑子进水了!和女主说这些干什么???这一来就被人知道了有没有!   之前只有草蟒英雄知道,可他是个死鬼,就算知道的再多,也跳不出系统来打扰他谢知微的生活。可澹台梦不一样,她是原著里的正牌女主,现在男主弯了,NTR来的猝不及防,怎么面对?   就算梦梦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妹子,这事也难为情啊!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喜欢了啊!   谢知微觉得自己很心虚,他明明不喜欢男主,怎么就坦荡不起来呢?   谢知微讷讷道:“他真和你这么说?”   澹台梦缓缓道:“是,因此我当时断定,自己怕是不能走出九州王府了,至少不会活着走出去。却没想到,不过几天他便将我和楚城主放了,还说不再夺我的金莲。”   怪不得,当时穆涸为了梦梦和奶酪和他闹别扭,才会在梦梦面前发狠说这些,真是不成熟!   原本下死手势在必得,却因为谢知微的关系收手。不然可能男主现在已经拿到金莲了,只不过梦梦是死是活就难说了。   这都是什么事!   “他的确向我保证,不再伤害你们。”   澹台梦直视着谢知微:“他对谢真人言听计从,如痴如狂,谢真人呢?知不知道这回事?”   谢知微目光一凝,过了片刻才低声道:“知道。”   如痴如狂,这四个字太夸张了吧,妹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澹台梦一字一句的道:“也就是说,谢真人在知道他对你产生不伦之想后,还依然出手救他,护他,还要对他终身不弃。”   谢知微不吭声了。   卧槽,怪不得之前澹台梦和他提起穆涸,或者看到穆涸和他在一起时,会露出那种异样的神色,原来人家妹子心里早就有谱了。他还大尾巴狼似的在那里维持中国好师尊的光辉形象!   原本谢知微还想趁热打铁,借着澹台梦被短暂的感动,多讲讲穆涸的好话,让她把金莲拿出来。这一来,别说好话了,他现在提起穆涸都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好在澹台梦不喜欢八卦,人家是正经姑娘,不像草蟒英雄那货一样三百六十度花式追问。她在弄明白心里的疑惑之后,便升起一堆火,把已经凉了的包子和叫花鸡放上面烤,和谢知微一起吃。   两个人一天都没再说什么话,不过,谢知微还尴尬着,也乐得不说话。   晚上一入梦,穆涸就如约而至。   谢知微原本很担心穆涸的状况,也特别想见到他,可穆涸刚一凑过来,谢知微就想起白天他和澹台梦的尬聊,脸一变,一把将他推得后退数步。   然后他就发现穆涸的身体更软了,触感发虚,就像是泥人入水,不成形了。四周碧翠的竹子也黯淡了些,连池子里的金鱼都成了虚影。   谢知微一阵心惊肉跳。   这才一天而已……那个传说中的法阵真特么强悍。   穆涸有点委屈,原本勾起的嘴角立刻垂下去:“弟子哪里惹师尊生气了?”   谢知微顾不上和他理论澹台梦的事了,直接斥道:“撤了梦境,你这是自残!”   穆涸松了口气,柔声道:“原来师尊是紧张弟子,才会生气么?”   ……推那一下还真不是紧张你,纯气的!   谢知微抿着嘴不说话,可穆涸一直期待的看着他,大有他不给答案就不撤梦境的意思。他只好点了点头。   穆涸嘴角又扬起来:“弟子就看看师尊是否安睡,师尊睡得比昨夜早,弟子放心了。”   谢知微“嗯”了一声,穆涸笑意深了,在谢知微嘴角亲一下,就要撤去梦境让他好好睡。可谢知微忽然说道:“我都知道了。”   穆涸脸上一顿,却还是笑着道:“师尊知道什么?”   为了节省穆涸的灵力,谢知微极快的道:“今日我进了京城,你父亲张贴告示与你断绝关系,你在法阵里已经炼一天一夜,为何不告诉我?”   穆涸终于收起笑意,微微垂下头:“弟子怕师尊……”   “怕我什么?怕我担心?”   穆涸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谢知微满头黑线——真是够够的!这小子天天在想什么?明明自己担心的时候他很受用的,这会儿又怕上了?   谢知微叹了口气,又摸了一下他的头:“别乱想,留着灵力抵抗法阵。”   穆涸轻轻点了下头,也伸手拂过谢知微的脸颊。由于灵力减少,梦境的真实感削弱,两个人的身体触碰时几乎交错而过。   谢知微的脸近在咫尺,就算看过无数次也依然让他着迷。   穆涸终于恋恋不舍的撤去梦境,明暗交替间,他目光前所未有的黯淡下去。   他的确是怕师尊担心,可他……更怕师尊不担心。   怕的要命。   谢知微心乱如麻,就算草蟒英雄信誓旦旦和他保证,穆涸头顶主角光环不会死,他也依然紧张。他想象不出穆涸在法阵里有多痛苦,也想象不出穆涸死的时候,会不会比他之前死的时候更痛苦。   也正因为没底,才更闹心。   他出了梦境就敲草蟒英雄:“出来,我有话问你。”   草蟒英雄立刻弹了出来,语速极快:“偶像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谢知微翻了个白眼:“你的事重要么?要是不重要,就先让我说。”   草蟒英雄前所未有的认真道:“相当重要。”   谢知微怔住了,这特么怎么严肃到跟换了个人似的……能让草蟒英雄这个局外人绷成这样,难不成系统那出事了?   谢知微谨慎的问:“系统炸了?”   草蟒英雄哭笑不得:“不是。”紧接着他就一字一句道,“是这个世界要炸了。”   听他这语气不像开玩笑,草蟒英雄爱文如命,就连人物细节都要和谢知微煞有介事的辩一通,绝对不可能拿这个胡说。   谢知微愕然道:“什么鬼?”   草蟒英雄长叹一声:“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你之前不是说男主弯了,要我上报主系统解决么?还有尹苍山这个bug你也要我解决,我一块报上去了……这就是主系统批下来的处理方法,让男主自然死去,这世界随之崩塌,一切将不复存在。”   谢知微脑子一片空白。   草蟒英雄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反应,草蟒英雄只好按了一声警报。   尖利的鸣笛声划过耳膜,谢知微惊得浑身一震,怒道:“你抽什么风!”   “我看你激动的魂儿都飞了,这才……”   “我不是说这个!”谢知微攥紧拳头,“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么,这什么破处理方法……你特么要让男主死?神经病啊!你之前不是说他不会死的么?”   “偶像你一直问他会不会死……难道不是盼他死么?他都那么对你了,你居然还想他好好的么?你不会是……被他掰弯了吧?”   “弯你大爷,回答问题!”   “咳好吧……之前是之前,现在系统认为这个世界偏离的太厉害,不符合原著小说,存在价值薄弱,所以收回了这个特权,他以后……就没有主角光环了。”   谢知微一拳砸在屏幕上,大声道:“谁要它这么处理了!还不如不管!让它滚蛋。”   草蟒英雄也急了:“偶像你怎么……你别忘了咱们都是死人,没有系统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飘呢。你是最先拿到五颗星的穿越者,系统才格外重视,给了这个奖励。再要求什么,肯定不可能。”   谢知微冷冷一笑:“奖励?我只看到了它对这个世界的惩罚。”   草蟒英雄道:“偶像你听我说嘛,对这个偏离的世界和男主当然是惩罚,可对你是有奖励的啊!一共三个选择,你肯定很喜欢!”   “说。”   “第一,系统可以发动巨大能量逆转时空,让你回到上辈子出车祸之前,这样你就算是重新做人了。”   谢知微眼睛一亮。   还挺诱惑的,不,非1常1诱惑。谢知微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虽然面上装作不在意,可他总是不自觉陷入回忆,看见穆涸还会想起何峥,很长时间以后才能适应。   毕竟那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摸爬滚打三十多年,经历过最完整最跌宕的人生。他在潜意识里,都是把之前的世界称为上辈子,而如今有穆涸的世界称为剧情或者这个世界,差别可见一斑。   谢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还有呢?”   “第二,就是让你重新走剧情。这次我会严格把关,不让剧情再出偏差,系统也会修改程序,让男主更固执,在人设跑偏的时候调整回来。”   谢知微听着觉得哪里怪怪的:“人的情感也能调整?”   “系统无所不能。现在你所处的剧情世界,人物都是原汁原味的放养,一点轻微的变化都可能影响到行为和性格。系统为了你,也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有必要创造出新的人物,可控制的那种,这样也就不会再跑偏。”   谢知微讥讽的道:“人要是能被控制,那还算是人么?到时候人人跟沈幽一样成了木偶,有意思么?这是你写文的初衷?”   草蟒英雄解释道:“不不不,偶像你想得太简单了。系统是高级的,绝对让你看不出异常,就像正常走剧情一样,多爽啊,真正过一把原文的瘾,演你想演的戏份。”   谢知微重复了一句:“演我想演的戏份?”   “对啊,爽不爽?”   谢知微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道:“演……”   草蟒英雄没听见那个微不可查的音节,自顾自的喋喋不休:“我自己是一百个支持偶像选第二个,毕竟我是作者,肯定以自己的小说为主。但我猜偶像侧重第一个,你是人民的好演员,一定还有很多作品没有尝试过,总比单一演这一个强。这个到时候你还得抢戏。”   谢知微没有说话。   草蟒英雄见他难得的不怼自己,顿时有了信心,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不过偶像选这俩哪一个都不亏,不会再有人缠着你不放,抓着机会就要把你这样那样,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节操了。”   谢知微那里依然沉默着。   草蟒英雄不由道:“……偶像,我这分析的是不是很有道理,看你听得很专注……偶像?”   谢知微终于有了回应:“第三个选择是什么?”   草蟒英雄抓了抓脑袋:“偶像,你要是选了前两个,第三个不听也行。”   “特么废什么话。”   草蟒英雄挨了骂,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的道:“……第三个就是,系统从这一刻起,不再插手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你要想留下来,只能和系统解绑,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人。从此这个世界生,你生,这个世界灭,你跟着灭。不过偶像你看现在这情况……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吧,还得搭一条命进去。” 第124章 商榷   不知有意无意,草蟒英雄这番话说的又低又沉,句句敲在谢知微神经上。谢知微呆了片刻,讪讪道:“没那么夸张吧……怎么就把命搭进去了。”   草蟒英雄慢慢的说道:“偶像,这还用我再给你分析么?你比我更清楚现在的局面。如果系统不插手,以男主此时的情况能打得过尹苍山么?”   谢知微闷声道:“我正要问你呢,尹苍山弄了个什么阵法,说是要炼化他身上的三朵莲。”   这回倒是草蟒英雄那里没动静了。   谢知微一颗心快悬到天上去了:“说话啊你!”   “偶像,我说真的……你没必要冒那个险,放弃吧。”   “放弃?”   卧槽劳资这么努力你没看见么,剧情走到最后了一个劲的说放弃,刚穿过来那会儿干嘛去了?   谢知微按捺下满肚子的熊熊怒火,沉声道:“你先说他还有没有救。”   草蟒英雄胡乱抓了把后脑勺,一筹莫展:“我当初做设定的时候,尹苍山的确有这个然并卵的阵法,打算在男主打朝堂副本的时候拿来困他几天,也算是升级路上的一个小关卡。这个阵法就是用那个魔界的戾气凝聚的,能逼出神识中的魂器,比如你的青萍剑,比如颜知非的太素,还有那几朵莲。然后还是因为我嫌朝堂副本没人看,就带着给砍掉了。”   谢知微已经无力吐槽他的不靠谱了:“这么强悍,原著的穆涸要是没有御心术,跟尹苍山遇上不也玩儿完了么?”   “那不一样,原著男主得到了所有的宝物,合并了四朵莲和青萍剑,他根本不怕的。这是专为男主量身打造的,你想啊,别人的魂器都没了,也都在里面领了盒饭。只有男主傲然独立,毫发无损,是不是特别爽?但是你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手无寸兵,灵力薄弱,五个宝物只得到了三个,还用着费劲……他拿什么对抗法阵?”   这全是实话,谢知微无言以对。   草蟒英雄重重的叹了口气:“毕竟师徒一场,就算他千错万错,人设崩成渣,也总还有点感情。可偶像你想想,男主现在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留下来的风险也不可估算。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做决定,前面两个选择多诱人啊。你要真舍不得他,你就选第二个,还你一个全新的男主。”   “……全新的?”   “对啊。一方面他不会像现在的男主一样弯成九曲连环,他只对妹子感兴趣……啊不,严格的说,他不会对谁付出真心,也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是原著里原原本本的形象,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他哭哭啼啼的样子,绝对是个黑化的狠角色。第二方面呢,你也吸取了这一次的经验教训,重来一遍,肯定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谢知微听他一套一套的搬着原著里男主光辉形象,不由抬起眼睑,目光毫无焦距的落在系统界面上。数字文字五彩缤纷,条条框框界限分明,却不知怎的,光影变幻中,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穆涸的样子。   穆涸双眸明亮,含笑望着他。   昨夜,前夜,梦境中,现实里,每一次都是如此。只要凝视着他谢知微,那双眼里似乎就只能容下他一个人。   草蟒英雄还在喋喋不休:“这回咱不抢戏了,混点戏份凑合过。男主这里围观就好,跟着剧情走也不会出错。不过开场该救他还是得救,但他怎么求你,你也别当他师尊了,保准没事……”   谢知微缓缓开了口:“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呀?选第一还是第二么?”草蟒英雄提醒他:“偶像你可要抓紧时间,系统给的期限不多……”   “啪”的一声,二十分钟到,系统强制结束了对话。   谢知微睁开眼,山洞里的黑暗如同一片幕布,一直蔓延到洞外。他缓缓站起来,由于直接在睡梦中敲响系统,此时他还带着睡意,就似乎方才做了一个跌宕的梦。   澹台梦身上盖着那件狐皮斗篷,缩在角落里静静的睡着。她这个单薄的白色身影,在黑夜里有些像穆涸十五六岁时瘦弱的模样,谢知微乍一看,心里猛地一跳。紧跟着他眼神便清明到底——澹台梦的脸上毫无暖意,就连睡着也和平素一样高冷。   谢知微收回目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洞外岁寒,飞雪漫天。   这是大雄宝殿风波后的第二个清晨。   渡生关上居所的大门,前去道宗一干人等入住的厢房看视。大老远就听见一片嘈杂,陈道远欢天喜地的端着一碗药汁就往楚知是房里跑,看见渡生,忙顿住步子施礼道:“大师早啊。”   渡生颔首:“小友,何事如此匆忙?”   陈道远兴冲冲的道:“我家师尊醒了!大师我先进去伺候他老人家喝药!你们几个,还不快开门,没看我手上端着东西的么?”   几个小弟子唯唯诺诺的把帘子一打,他泥鳅似的闪进去了。   渡生面露欣慰之色,也进了房门,只见屋内还坐着夏知绮和颜知非,几个弟子正把楚知是扶坐起来,给他背后靠上厚厚的被垛。   渡生双手合十道:“善哉,楚城主醒了。”   夏知绮和颜知非瞧见渡生,便起身回礼。楚知是气色很差,一边肩膀上平平的,原本长着胳膊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绷带。他靠在被垛上疲倦的半垂着眼,口中道:“大师,我就不起身了。”   往日修真界里一等一的人物,此时虚弱的躺在床上让人伺候汤水不说,半边胳膊也没了。道宗那个一手拂尘,一手重剑的高人,大概只能是传说了。   渡生忙道:“楚城主有伤在身,不必讲这些虚礼。”   楚知是便不说什么了,整个人烂泥似的靠在被垛上,看着特别虚弱。旁边陈道远忙把汤药端到他跟前,小声道:“师尊,喝药吧。”   楚知是眼一闭:“不喝,拿走。”   陈道远低头看看碗里浓稠的液体,虽然不怎么好闻,但都是上好的灵草熬制的,不喝多浪费啊。“可是师尊……”   楚知是眉毛一竖,睁开眼:“拿走!”   这一声中气十足,陈道远浑身一震。颜知非对他道:“你们几个出去吧,把门关上。”   一人撩开帘子进来:“只关门恐怕还不行。”   颜知非一看见他,眉心舒缓了片刻,随即又拧在一起:“知微,你这两日跑哪里去了?”   谢知微道:“办些小事,让大师兄担心了。”他和渡生各自行过礼,走到楚知是跟前。楚知是从他进门开始,便微微支起身子瞪眼看,谢知微把他按了回去:“小师弟受苦了。”   楚知是没好气道:“可不是,苦大发了。”   谢知微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缺胳膊少腿的事情放在他谢知微身上,绝对更无法接受。   他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小师弟,为兄带了这个给你。”   食盒一打开,楚知是闻到了香味,抽了抽鼻子,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吃的:“甲鱼汤?还放了香菜?二师兄快给我盛一碗。”   这和刚才让他吃药时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判若两人。   颜知非眉毛皱得更厉害了,谢知微却真心想给楚知是比个大拇指。   奶酪真爷们儿,谢知微之前还想着他会是怎样一副颓丧的样子,哪成想人家泰然自若,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已经接受了断臂的事实。   谢知微心想,要是我哪儿断了残了,肯定做不到他这样的……呸,乌鸦嘴,这种事就不能让它发生!   谢知微抬手扔出一个结界在外面,青色光华将门窗盖得严丝合缝。   夏知绮不解:“二师兄这是……”   谢知微一边往外盛汤,一边道:“渡生大师请坐,师兄师妹也请坐,今日邀各位商量一件事。”   夏知绮和渡生都坐下了,颜知非却没有坐,他看着谢知微道:“什么事?”   谢知微盛汤的动作一顿,继而将汤碗放在桌上,楚知是在一旁直咂嘴。   谢知微回身道:“如今尹苍山背信弃义,强行以法阵炼我徒弟身上的三朵莲座,我们需要赶在他阴谋得逞之前,阻止他。”   谢知微轻易不开口提什么要求,这一提就不是小事。“我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颜知非面色凝重,没有说话。夏知绮起身道:“二师兄是要举道宗之力救你徒弟么?”   谢知微认真的道:“非但救我徒弟,更是为了救全天下的人。”   谢知微一向不开玩笑,更不会拿全天下这三个字来开玩笑。   渡生身子微微前倾,询问道:“谢真人此话何意?”   楚知是好容易将汤碗扒拉到桌角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也抬头道:“二师兄,我虽然不反对你的意见,但你说救天下人……太夸张了吧。”   “丝毫不夸张。”谢知微摇头,忽然一怔,“小师弟,你不反对我的意见?你不是对我徒弟……”   楚知是终于把汤碗拿在手中,心满意足的品了两口热汤,这才淡淡道:“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我都听门下弟子说了。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爆炸的原因在我那条废掉的断臂上,跟你徒弟没什么关系。   这下另外三个人也愣住了。   楚知是叹了口气,放下汤碗,疲倦道:“要说起来,你那混账徒弟也不无辜。若不是他弄伤我手臂,也不会让人趁虚而入,以治疗手臂为由将那些蹊跷藏在里头。”   谢知微有些迷糊。   事实倒是这个事实,但尹苍山既然把那些戾气藏在楚知是身上,还留着楚知是的命做什么,一起炸了不是更好?还留下个人证来指认他?   颜知非也奇怪:“知是,既然缘由在你手臂上,你距离最近,为何只是损了一条手臂?”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对楚知是只损失一条手臂很失望,盼着他多损失点什么似的。   颜知非说罢就觉得不妥,补充道:“那爆炸几乎毁了禅宗半个后山,你却……”   “大师兄不必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楚知是挑了挑眉,看向谢知微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是我二师兄的徒弟……在事发时迅速加了一道白光在我身上,因此,我才捡了一条命。” 第125章 询问   楚知是说完,看向谢知微:“是二师兄吩咐他的?”   “事发突然,我也是被他临时推开的……又如何吩咐他?”谢知微意外极了,低头想了想,又有些明白了。   穆涸本就聪明,对周遭一切有极高的洞察力,并能根据细微的变化做出极快的应对。只是在他跟前总是耍些小家子气的伎俩,才掩盖了这些光辉。外人那里是妖孽,他谢知微这里就是大龄儿童,太精分了!   当时楚知是离他和穆涸最近,他还只是以为楚知是手抖是因为剑重,穆涸却能敏锐的察觉到那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甚至能联系到是幕后的黑手——楚知是同样不是傻圌子,这一来,黑手必要对楚知是灭口。   偏就不能如他的意。   穆涸在闪念之间做出了这个决定。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出于筹算,这个举动都救了楚知是和他自己。   楚知是看了谢知微一眼,摇头道:“一阵好一阵歹,先是喊打喊杀,现在又乱发善心。我是搞不明白你这徒弟,阴阳怪气的,也就你还能管两下。”   直男怎么可能理解基佬的花花肠子。   谢知微胡乱对他笑一下。略一回想,就觉得步步惊险。因为第一次楚知是是他救出去的,而当时穆涸尚且病着,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穆涸极度缺乏安全感。他认为,谢知微扬言不会喜欢任何人,那就很可能会因为别的什么感情弃他而去。师徒之情,同门之谊,慈悲之心,都可以被别的东西取代。   所以他才那么着急的找楚知是下手,甚至还将道宗视为眼中钉。   而现在他有了安全感,自然不一样。   谢知微叹了口气,大概还是因为幻境里三天三夜之后,他不打不骂也不责备,反而好言宽慰,给了穆涸传达了什么错误讯息,他才安心了。原本想找机会把有些话说清楚,可谁料后来就……   颜知非问:“知微,既然那爆炸的根源在知是的手臂上,又是尹苍山给他医的手臂,莫非……”   谢知微和楚知是同时点头,而夏知绮则微微睁大了眼。   谢知微闭了闭眼:“当日在大雄宝殿前,尹苍山一味污蔑我徒弟,又以道宗安危相要挟,让我有口难辩。否则,断然不会放任他带走我徒弟。”   夏知绮道:“难怪二师兄当时冲动。但以二师兄的修为,却没有和他硬碰硬,难道说……”   谢知微垂下眼睑:“我对他没有胜算。”   抽冷气的声音渐次响起。   楚知是愕然:“二师兄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什么货色,居然能和你相提并论?莫不是他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速成功法?”   谢知微面色凝重,缓缓道:“不是速成功法,但也差不了许多。”   屋内一时安静。渡生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一直不言不语的拨动佛珠,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忽然谢知微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渡生大师是此间资历最高的前辈,关于这世外魔界的事,想必你比谢某了解的更深。”   渡生放下佛珠,叹了口气:“此事贫僧只在师辈那里听过,坊间也有流传,却没有文献记载,本以为只是传说,不料……竟是真的。”   五个人关在屋子里一通密语,不过一顿饭的时间,真相大白。   关于魔界戾气的言论从渡生口中说出来,十分有可信度。道宗和禅宗此刻已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并且对尹苍山此人不抱任何侥幸心理。   若他是善类,断然不会做出炸毁禅宗的举动,当时大雄宝殿前尽是死伤,一片哀嚎,他依然谈笑自若。   况且让他对付穆涸,就是为了防止打开魔界。而眼下尹苍山已然将魔界的机密攥在手中,此人比穆涸更危险。   至此,谢知微至少算是说动了道宗不再与穆涸为敌。   但尹王府毕竟牵扯到朝堂,世外修真界怎么闹腾,都从未牵连尘世。这次若真要插手,势必波动全天下,整个修真界脱不了干系。   颜知非没有立即答应谢知微,道宗只是修真界的大派,无权让修真界陷入风口浪尖。   除非……   颜知非看了渡生一眼,渡生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继续拨佛珠。   谢知微暗暗摇头,只凭三言两语的确,不能让这两大门派立刻敲定攻打尹王府,可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就算现在敲定,穆涸如今被法阵困着,一帮人围着干瞪眼,那也很尴尬。   谢知微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把澹台梦请回来,让渡生说服这个姑奶奶。   不料他刚和渡生提起澹台梦,渡生就了然的点点头:“贫僧就猜到,这孩子又跟着谢真人出去逛了,她从前颇为尊崇谢真人,谢真人隐姓埋名时她还跟着一起闯荡,想来这便是缘法。”   卧圌槽老和尚这么精明!   谢知微心里呵呵一声,毛线的缘法,把徒弟交给别人蹭吃蹭喝,这是占便宜好么?   谢知微面上和和气气的道:“还望渡生大师相助,请澹台姑娘借出金莲救我徒弟。”   渡生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此事还需她回来……看她的意思。”   谢知微含笑应下来。心里怒道:蹭吃蹭喝的时候口齿那么伶俐,怎么一说起借金莲就吞吞吐吐?这是你说的,要是你徒弟自己答应借了,看打谁的脸!   心里虽然这么咆哮,谢知微毕竟还是没底,一进山洞,他就连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澹台梦见他回洞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封印撤去,面无表情的问:“谢真人不要金莲了?”   谢知微对着洞口,和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救我徒弟,少不得金莲,但这和送姑娘回去并不冲突。”   澹台梦若有所思,起身走出洞口,而后停下来,裹紧身上的狐皮斗篷,回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洞圌穴,喃喃说了一句:“洞中暖和的很……”   谢知微温声道:“回去吧,禅宗厢房里添了新炭,比这里更暖和。”   澹台梦眸光微闪,忽然道:“谢真人,我潜入九州王府后花园时,穆涸世子便已有疾在身,想必他那时便急需金莲,否则也不会用尽手段逼我交出去。”   谢知微以为她还在对穆涸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点头道:“是我徒弟不懂事,接连伤害姑娘,我代他……”   “谢真人不必总是重复这个。”澹台梦听他说这句话大抵是耳朵快出茧子了,直截了当的打断,“有件事我必须现在说一下。”   “什么?”   “穆涸世子在牢中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取代他在谢真人心里的位置。我当时提出质疑,认为谢真人对他没有那种心思。”澹台梦静静的看着谢知微,“是么谢真人?”   这一来,谢知微迫不得已的和她形成对视的局面。   半晌,谢知微将目光看向一旁,“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澹台梦嘴角微微挑了一下,继而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当时穆涸世子听完这话,对我下手更狠了……等他终于累了停下来,又说,若他死了,谢真人哪怕会为他流一滴泪。他不惜一试。”   尽管澹台梦只是轻描淡写,谢知微却仍然可以想象穆涸当时有多疯狂和执拗,甚至在被喂下冰鲤肉之后,不去抵抗那些过敏的症状,简直就是在拿命试探他谢知微的态度。   而他谢知微在幻境里轻飘飘几句解释的话,就能让穆涸放弃这些执念,把奶酪和梦梦送出九州王府。也因此埋下了后面的隐患。   半晌,谢知微“哦”了一声,后面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金莲我不能随便交出去,我必须先清楚谢真人对穆涸世子到底是何种看法,如今……”澹台梦忽然露出释然的神色,转而看向白茫茫的天地间,“我知道了。”   谢知微目瞪口呆。   他自诩了解女人心思,之前应对澹台梦也是游刃有余。可现在梦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深莫测了?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交不交金莲,跟他谢知微对穆涸的看法又有什么直接关联?   还有,她怎么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谢知微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莫非脸上的表情没控制好?   不过看梦梦这个样子,事情貌似有转机。   澹台梦迈步向前走,谢知微跟上去问:“姑娘如今对我徒弟可是有所改观?”   澹台梦敛起神色:“对他没有,倒是对谢真人改观了。”   谢知微心里一跳,八成是直男沦落为基佬的改观。   澹台梦没有看他,自顾自的道:“只是金莲我不能……”   谢知微听她又要说出拒绝的言辞,还不待皱起眉心,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将澹台梦拽到身后。   白雪皑皑的山前,忽然出现了几道细细的暗红色光华,如同穿针引线一般,在二人周围缓缓的绕成一圈。 第126章 舍身   不过眨眼间,澹台梦和谢知微周身就形成了一道看似透风的网,澹台梦怔了怔,试探弾了一点灵力出去。那暗红色光华顿时迸溅出几点火星,砸在雪地上留下乌黑的痕迹。   澹台梦讶然道:“这是……”   “前日困住我徒弟的,正是此物。”   谢知微知道尹苍山迟早要找上门来,却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若他此来是为了别的还好,如果他是要抢金莲,恐怕澹台梦今日回不了禅宗。即回了禅宗,也会殃及其他人。   虽然对这种开挂的角色没多大胜算,谢知微依然不敢怠慢,也将灵力凝在掌心往这光网上砸。   他的灵力自然比澹台梦浑厚,然而打出的动静,却比澹台梦的那点灵力没大多少。暗红色光华似是挑衅一般略略收紧了些,雪地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好像一片细碎的墨渍。   澹台梦四下环顾,沉吟道:“幕后黑手果然另有其人,今日他又来针对谢真人了么?”   谢知微不置可否,提高声音道:“尹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鼓掌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响起来,紧跟着便有人笑道:“不愧是谢真人,识货,知道这是尹某来了。”   山石遮掩的雪地里,缓缓走出来几个人影。   为首微笑的正是尹苍山,他身旁竟是面色不善的九州王。而他两个身后跟着尹王府的近卫,九州王平素带着的几个随从一个都没来。   澹台梦压低声音道:“想不到,九州王竟会屈尊来到这种地方。”   谢知微淡声回她:“看这情形,来不来由不得他。”   九州王走到最前面的一处山石边便停下了,冷冷的道:“本王累了,苍山自去和他们说话。”   九州王虽然架子大,但在尹苍山这个挚友面前还算收敛,至少谢知微没见过他用这么恶劣的语气和尹苍山讲话。   尹苍山也不生气,冲几个近卫打了个手势:“你几个好生侍奉王爷。”   几个近卫应声拂去石头上的积雪,而后请九州王坐,九州王却站着不动:“又冰又冷,竟好让本王落座?”   近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脱下外袍叠好,垫在石头上。九州王这才冷哼一声,撩衣坐下。   谢知微隔着光网瞧见,心道不愧是穆涸爹,到这地步了依然死要面子,作死吧,小心把尹苍山惹毛了。   然而尹苍山耐心的看完这一切,并没有不悦的意思,反而微笑着问九州王:“早年王爷曾游历四方山水,饱览天下美景。在王爷看来,此间风景如何?”   九州王耷拉着眼皮:“荒山野岭全是雪,没什么看头。”   “倒也是。”尹苍山深以为然的点头,“不过很快就有的看了。”   这话里明显带着别的意思,谢知微和澹台梦交换了个眼神,继而戒备的看向缓缓走来的尹苍山。   尹苍山独自一人站在暗红光华前,热络的打招呼:“数日不见,谢真人依然仙风道骨,风采不减啊。”   谢知微淡淡道:“尹王爷有何贵干?”   尹苍山略一拱手,客客气气的道:“先前打过几次照面,都因尹某别有所图,不曾好生和谢真人说句话。今日只为寒暄,谢真人不必紧张。”   信你的邪才怪了。   一般小说里这类老奸巨猾的人,越是要做大事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才会显得有逼格。   澹台梦在谢知微身后忽然道:“虽不知尹王爷与谢真人见过几次面,但次次都在算计,可谓用心良苦。”   她这么一说,谢知微顿时在脑子里把先前见过那几次迅速闪回了一遍。   第一次,是躲在尹苍山的马车底下进九州王府,后来又在穆涸的床下正面交锋。第二次,是他打算离开九州王府,尹无双在假山上的那一摔。第三次,尹苍山莫名出现在老杜和毛子的命案现场……不对,在这之前,尹苍山还以夺艳香楼上的绢花为由,吸引毛子现身。   此人简直可怕。   谢知微回九州王府之后,便一直带着青萍剑。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谢知微的身份,却还装成一个不顶用的草包,瞒过了所有人。   甚至不惜用他闺女尹无双当幌子。   而尹苍山溜进穆涸房中时,谢知微还以为是那些侍卫粗心没发现。真相则是,以那些侍卫的水平根本发现不了!   谢知微叹道:“尹郡主在九州王府的假山上跌那一下,想来也是尹王爷的手笔?”   尹苍山坦然道:“反正谢真人不会见死不救,也因此顺水推舟让你知道了楚城主的下落,尹某也算积德行善。”   谢知微沉声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好对她下手。”   尹苍山听他这说,脸上出现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正色道:“谢真人,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对错,尹某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唯独对无双问心无愧。”   卧槽,你都拿闺女的命开玩笑了还说问心无愧?   谢知微冷静的问:“尹王爷自认不是好人,因此杀了两个盗墓贼灭口,借我小师弟的断臂引起禅宗大火,进而嫁祸给我徒弟。甚至不惜写信给掌门师兄引他下山,再将无量山庄的陆温牵扯进来,把修真界搅得一团乱?就只为得到黑莲和白莲?”   “不,确切的说,是得到全天下。”尹苍山说到这里,声音自然而然的洪亮起来,身板站直了,透着些睥睨的姿态。“谁叫谢真人滴水不漏,把一切揽下来。尹某费尽心思逼你现身,哪成想黑莲白莲却在穆涸贤侄身上。不过……竟是意外之喜,光是血脉一条便足以击垮他。”   谢知微默不作声的看了九州王一眼,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雪景,可说是毫无波动。   要不是九州王这货不给力,他儿子哪能输的这么惨。   不过……就算九州王不在乎穆涸的血脉,貌似也没什么卵用。当时穆涸被困,禅宗遇袭,区区九州王的态度算得了什么?   尹苍山杀了他是小菜一碟,但这种有逼格的反派比较看重舆论,否则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就为了混个好名声。   现在剧情全通了,所有的锅全都从穆涸身上甩给了尹苍山。   如果系统还没有放弃这个世界该多完美。   谢知微极小声的对澹台梦道:“姑娘,我拼劲全力将这光刺破,你能跑就跑。”   澹台梦从得知真相的震惊中回过神,也以近乎唇语的方式回道:“为什么?”   可还不待谢知微给她答案,尹苍山就笑眯眯的道:“在商量什么?二位一个身怀金莲,一个手持青萍剑,都是尹某想要的,莫不是在商量给尹某哪个?”   谢知微心里一惊,立刻推了澹台梦一把:“快走。”   同时他召出青萍剑,攒足了灵力拿剑去刺那光网,随着尖利如鬼泣一般的声响,那光网剧烈的都动起来。剑锋刺中的地方,伴随着耀眼的青光,打开了一个缺口。   而澹台梦恰好便从那缺口处跌了出去。谢知微眼见青萍剑凑效,心里一喜,抬手就要再刺二次。可重重叠叠的暗红色光华骤然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他只觉白光一闪,顿时动弹不得。   他暗道不好,只来得及把青萍剑再次藏入神识中,便再也做不出别的举动。   澹台梦刚走两步,回头看见谢知微忽然跌倒在山石下面,失声道:“恩公!”   谢知微正在白光的包围下心急火燎,听见这一声唤,微微一怔。   这妹子不是恢复成高冷形象了么,怎么又想起叫“恩公”了?   谢知微来不及考虑这个,赶紧道:“走!”   可澹台梦哪里还走得了,方才撤走的暗红色光华又形成了一道网,正拦在她离开的方向。   谢知微有些泄气的靠在山石上,转而以质问的目光看向尹苍山。   此时尹苍山正在问九州王:“王爷觉得此时风景如何?”   九州王淡淡的看了一眼:“凑合。”   尹苍山笑起来:“稍后会更有看头。”   谢知微没工夫听他打哑谜,沉声问:“这锁链怎会在你手上?”   捆住他的,正是先前穆涸交给无颜的,以白莲光华铸就的锁链——专为他谢知微打造的,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   尹苍山悠然自得:“那夜尹某并未远去,不放心又回客栈看了一遍,恰好便看见穆涸世子将冒犯谢真人的侍卫踢开。这东西倒是新鲜,就趁机捡了回去,谁料比我那魔界戾气还好用。”   谢知微咬牙切齿,无颜也是个吃干饭的,穆涸打两下就懵,都忘了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若想要青萍剑,谢某双手奉上,还请放了澹台姑娘。”   澹台梦猛地摇头道:“不!”   尹苍山拧着眉似是深沉的想了一下,对澹台梦道:“行啊,你交出金莲,尹某便不要青萍剑。”   澹台梦立即道:“金莲也不给你。”   谢知微用力点头:“对,不给他。”梦梦你要坚定,以你金莲保护的不死之躯,只要你不给,男主都奈何不得,何况区区尹苍山!   果然尹苍山脸色变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交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知微明白了,这货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青萍剑,他就是奔着金莲来的。青萍剑他拿了也没什么卵用,以他现在的能耐,连拔剑出鞘都困难。金莲就不一样了,可以独立操作,此时拿到无异于稳操胜券。   光网慢慢变得明亮,在周遭的虚空里来回游走,如同冰湖里蠕动的蛇。   澹台梦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随你,反正在我身上,有本事自己来取。”   尹苍山收起了最后一丝笑意,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那好。”   那些红光原本还在惬意的飘飘荡荡,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便倏然如箭一般绷直了。而后对准澹台梦,齐齐射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澹台梦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拿灵力遮挡,却又似乎放弃了一般,只是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谢知微认为她做的对,根本不用挡。   当初在禅宗后山的松林里对战赤炎,频频中招,衣服都被打烂了,最后人好好的。这都是金莲的神效。   眼前满是红光,澹台梦脸上闪现一抹决然之色,而后闭上眼。紧跟着,她就闷哼一声,口中吐出血来。可她仍然稳稳的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尹苍山微微摇头,失望道:“果然金莲护体,没什么效验,继续。”   谢知微讽刺的看他一眼,再怎么继续都是无用功。   那红光丝丝缕缕缠绕在澹台梦周身,越勒越紧,澹台梦原本白皙如雪的脸被憋得通红,好像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很快,她不可控制的发出痛呼,大量的血液随着痛呼声从口中喷涌而出。   尽管知道澹台梦还会复原,可谢知微还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尹苍山!这只是个姑娘,不过和你女儿一般年纪,你也下得去手!”   “那可不一样,我女儿身上没有金莲,比不得。”尹苍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澹台梦,澹台梦站不住了,跌倒在雪地里。她身上的狐狸皮早就被勒得破破烂烂,鲜血从她身上洇出来,先是横七竖八的沟壑,继而融为一片,那狐狸皮几乎被染成了一块完好的红色。   她身下的雪地被热血化开,露出底下的碎石,石缝里长着细微的青苔。血液汨汨淌过,就好像一条奔流在春日里的河。   尹苍山负手旁观,还不忘扭头对九州王道:“王爷,这会儿景致如何?”   九州王皱了皱眉,嫌恶道:“再勒就成碎尸了。”   谢知微也赶紧道:“金莲可以护人不死,可金莲能将碎尸补好么?”   尹苍山略一沉吟,也觉得不能继续了:“的确……既然这姑娘如此顽固,还是带回去慢慢琢磨手段。”   此时澹台梦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两眼无神,就好像死了一般。   谢知微担忧的看着她:“澹台姑娘,你怎么样?”   澹台梦的睫毛微微抖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带走。”尹苍山吩咐罢,那几个侍卫就过去抬澹台梦。   其中一个侍卫刚碰着澹台梦,忽然一道冰柱就刺在了他手上,此人惨叫一声,连忙抽手,手上已然血流如注。   尹苍山微微眯起眼,慢慢后退一步。   下一刻,夏知绮持剑落在尹无双身前:“你们谁敢动她。”   谢知微惊喜道:“三师妹。”   虽然尹苍山刚愎自用,在禅宗地界敢这么胡来。可他没有透露行踪,夏知绮是怎么找过来的?   紧跟着渡生和颜知非也随之落在雪地上,渡生一见澹台梦就大惊道:“梦儿是怎么了?”   颜知非拿着太素剑指向尹苍山:“二位王爷在禅宗行凶,手段令人发指,此事修真界不会坐视不管。”   尹苍山骤然笑了一声:“尹某既走到这一步,还怕区区修真界?别忘了,尹某背后,是整个王朝。”   他这么说,显然是已经将朝堂纳为掌中之物。   颜知非惊疑不定的看向九州王,而九州王面色淡漠,什么也不说。   渡生双手哆嗦得厉害,想要去推澹台梦,可又无从下手。他悲愤的看向尹苍山:“寺院被毁在前,弟子被害在后,我禅宗绝不干休!”   谢知微觉得不对,渡生这老和尚急傻了吧,明明金莲是他给梦梦的,怎么他反倒入戏最深?   尹苍山无所谓的道:“眼下谢真人动弹不得,索性将你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今日得来的戾气又深厚许多,刚好练手。”   谢知微一愣,忙对颜知非道:“大师兄别管我,带着澹台姑娘速速离去!”   尹苍山手中的光华已然祭起来,看向颜知非几个人:“谁先?”   谢知微知道那光华有多厉害,对尹苍山喊道:“我先!”   尹苍山眉毛一挑看向谢知微:“谢真人果然仁爱,那好……”他整个身子便转向谢知微。   颜知非向前一步:“知微!”拔剑就要过去。尹苍山抬手就是一道光,颜知非忙用太素挡下,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后退两步。   尹苍山森然看向谢知微,手上俨然又凝出光来,可他忽然脸上一顿。而后微微侧头,似是在感应什么,很快他放声大笑道:“很好,虽拿不到金莲,却得了另一件好东西。速回!先不管此处,宝物不可在戾气中放置太久。”   说罢他好像疯了一般,匆匆一抬手,炸出几道暗红色戾气。   山石碎了,雪片被击得乱飘,颜知非等人遂结出结界抵挡。谢知微正在琢磨尹苍山说的好东西是什么,会让他收起杀心匆匆离开。九州王忽然跑到谢知微这里,大声道:“谢知微,来日本王再找你算账!”   谢知微被他吓了一跳,下一刻,在各种爆炸中,九州王被几个侍卫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一切归于平静。   颜知非踏着地上乱雪走过来,摇头道:“九州王还是对你耿耿于怀,没事吧?”   谢知微却瞪大了眼睛,他刚刚应该没有眼花。   九州王逼近的一刹那,他分明在对方手上看到了一颗痣。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紧跟着,身上紧紧缠缚的白莲光华就好像失去了力道,一圈一圈的松了,烂泥一样落在他脚边。   我去?   这莫非是无颜?   他假扮成九州王的样子跟在尹苍山身边?这是九州王的命令?难怪前天无颜急吼吼的跑来找他学习演技。   嗯,还挺像的这回。   谢知微心有余悸,男主现在困在法阵里,遥不可及。若没有无颜,这白莲光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还好还好……   不过,九州王本尊现在又在哪?   谢知微还来不及把这些想明白,就听见渡生颤声叫他:“请谢真人来一下。”   谢知微这才想起来,梦梦还在雪地里躺着。这妹子真不错,等穆涸救出来了,一定让这小子买一百件狐狸皮送给她。   夏知绮和渡生正围着澹台梦,谢知微也围了过去,刚蹲下他就发现不对了。渡生老泪纵横,夏知绮眼中也泛着泪光。   颜知非随后也走了过来,微微一叹,对谢知微道:“来的路上,渡生大师才告诉我们,澹台姑娘的身上并没有金莲。”   谢知微猛然抬起头:“什……什么?”   “前日大火,谭道遥为救澹台姑娘险些丧命,澹台姑娘拿金莲去给他保命了。她可能……”   后面的颜知非不再往下说了,但情况显而易见。   渡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好一边落泪,一边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给她。   被尹苍山这么折磨,澹台梦身上全是几乎穿透的伤口,却伤口都被戾气烧灼成了黑色,有几处都能看到发白的骨头。   她就这么倔强的,把金莲的事情蛮下来。就是为了保全禅宗,保全那个叫谭道遥的小孩,更为了给他谢知微留后路。   谢知微呆呆的看着澹台梦,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凑近了些,也拼命输送灵力过去,轻轻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否则让我绝对不会把你带出来……”   澹台梦终于张了张嘴,发出了两个几乎是气声的音节:“恩……公……”   谢知微浑身一震,忙道:“我在!”   四面静得出奇,她口中艰难的吐出支离破碎的言语:“只要你……喜欢他,我放心……他能为你作恶……也能为你向善……你……你答应我……”   谢知微微微睁大眼。   他顿时明白了。这两日澹台梦一直追问他对穆涸的态度,并不是好奇或者猎奇。   穆涸能为他去死,能为他作恶,这是一种极端的感情。若谢知微不喜欢穆涸,那断然不会为了穆涸去做什么,更不会管他那么多。   若如此,穆涸和尹苍山便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作恶之人,哪个活着对世间都是祸害。   但若谢知微对穆涸也是那种情感,只要他愿意,便可扭转乾坤。   澹台梦一个将死之人,却还提起精神勉力看着谢知微,仿佛他不答应,她便死不瞑目。   谢知微还没斟酌,就听见自己说:“我答应你。”   澹台梦微微呼出一口气,垂下头,眼中释然:“谭道遥……复原……金莲给你……”   渡生再怎么输灵力也无济于事,澹台梦身上的血液已然流尽,他颓然垂下手:“梦儿……你……”   “师……父……”澹台梦想摇头,却没有力气了:“总是别人……为我……死……我终于……能为……别人……”   谢知微喃喃道:“我害了你……”   他说这话时,上身往下弯得厉害,像是想听清楚澹台梦的话,又像是在表示歉意。   澹台梦看向他,嘴边忽然缓缓出现一个弧度:“恩公……恕我直言……你这样……一点也不仙气……”   这个神态,俨然就是她失忆时那副亲切直率的样子。   她对这辈子释怀了。   可谢知微宁愿她高冷着把自己呼来喝去,怼到无话可说,他不想她死。   谢知微忙道:“坚持住,我日后穿一身新道袍给你看,一定仙气。”   他满怀期望的看着澹台梦。   然而澹台梦没有如他所愿的点头,她嘴边弧度仍在,却缓缓合上了眼。   与此同时,系统叮的一声。   一个对话框浮了出来,谢知微木然的凝视着一片冰冷的血色,听见草蟒英雄在那头说:“偶像,女主的线路灭了。”   线路,灭了。   谢知微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梦梦被推进河中时,草蟒英雄说的是线路暗了,而这次……是灭了。 第127章 真相   谢知微点开系统:“草蟒英雄,再给我点灵泉。”   草蟒英雄那边沉默片刻,回道:“偶像,系统连男主都不管了,你觉得还会管女主么?”   谢知微喃喃道:“难道……就眼睁睁让她死?”   “原先死过沈幽,死过溟空,死过盗墓贼,死过白家父子等等等等,你虽然惋惜,可也没动过用系统救活他们的念头。”草蟒英雄心里也不好受,“偶像,梦梦的死我很意外,也特别难过,但你要真舍不得……要不你就确定第二个选择吧,重来剧情,还你一个梦女神……”   谢知微不待他说完,一拳砸向系统界面。   草蟒英雄意识到说错了话,忙道:“偶像你别生气啊,要不你给我授权看看剧情……”   其实到了这地步,连系统都放弃了剧情和男主,这微不足道的分析怕是没什么用了。   从今往后全靠自力更生。   然而谢知微还是点了授权,之后直接挂掉了系统。   他要让这个混蛋作者看看自己笔下的人物有多伟大。但谢知微不愿这会儿和草蟒英雄探讨剧情,探讨人物形象,这是对澹台梦妹子极大的不尊重,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尊重。   谢知微已经不忍心再去回忆往日种种。   四年前,乃至于四年后他重生之初,都是揣着赶任务的心态,混天的。灵泉都能拿去直接送人情,两个盗墓贼早就卖光了,现在追悔莫及。   一行人步伐沉重的回到禅宗,刚进大雄宝殿,就看见秋重云从角落里站起来,笑意盈盈的招呼谢知微:“道长,奴家可是立功了呢。若非奴家通风报信,颜掌门和渡生大师怎会及时找到你们。只可惜奴家不敢露面……咦?道长手上怎么有血?”   她兴致勃勃的,往谢知微身后一看,顿时愣住了。   几个弟子抬着一个藤条编的简易担架随后走进来,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澹台梦。秋重云脸上一僵,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其中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低声道:“澹台师妹被歹人害死了。”   秋重云半晌合不拢嘴,又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澹台梦,转身向后道:“尹苍山居然明目张胆的杀人,姐夫,你怎么看?”   “看来他已经有恃无恐。此人一贯谨慎,能做出这种举动,定是自以为胜券在握。”   听见这个声音,所有人俱是一愣。   内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穿着极为普通的便服,未加冠带,只有头巾绑发。可他举手投足的气质,却丝毫没有减损。   众人吃惊不小,颜知非皱着眉道:“九州王不是随尹苍山离去了么?还有魔宗圣女,为何也会出现在此?”   渡生双手合十,哑声道:“见过王爷。”   九州王快步走来扶住他,关切道:“大师不必多礼。今日大师爱徒惨死,还请节哀,为她报仇才是正理。”   渡生面色沉痛的抬起头,他和众人一样云里雾里:“王爷这是何意?”   九州王正色道:“禅宗与朝堂遭逢此劫,全因尹苍山狼子野心所致。尹家世代王侯,此人又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如今朝堂局势凶险,修真界也难独善其身。当务之急,我等当振作起来,联手共商灭敌大计。”   所有人,包括颜知非和夏知绮在内,都以惊疑的目光看向九州王。   这位一向慵懒闲散的王爷,平素只会对旁人色厉内荏的摆架子。此时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眼中泛着精明的神采,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   似乎,又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叱咤风云的英明王爷。   只有谢知微转移目光,看向被抬到偏殿停放的澹台梦。   上次草蟒英雄说的突破口,已经自行打开了。   梦梦,不会白死。   经过九州王一番简明扼要的解释,众人才明白,原来九州王一早就和秋重云搭上了关系。九州王考虑到灵脉被废一事至今存疑,猜测或许还有个第三方势力从中作梗,便托秋重云蛰伏宫中,一来可以随时观察动向,二来能避开穆涸的追责。   毕竟秋重云曾经对穆涸生过二心,试图将魔宗据为己有,这一来也算是得了个庇护之所,将功折罪。   她在皇宫里意外吃得开,以不老容颜扮作宫女,与当今圣上相识,一来二去竟然生出情分。她因身份特殊,不愿意招摇,只和圣上暗中来往,并不要名分。圣上从来没见过这等洒脱不羁的女子,越发爱她这作风,几乎成了专宠。六宫妃嫔气的牙痒痒,就是不知道狐狸精是谁。   可好景不长,秋重云接到神秘人的书信,说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若不想泄露出去,就得和他配合。之前为了谨慎行事,秋重云进宫后便不再和九州王联络,她不怕这一层。她如今只怕自己魔宗身份暴露,在皇宫待不下去。   她心惊胆战的等着,而神秘人也没有再做出进一步举动,直到禅宗爆炸当天——神秘人通知她带上秋照水的画像赶往禅宗。   至于九州王为何当日也会出现在禅宗,这里也有秋重云的原因。   秋重云自从和圣上有了私情,便十分担心九州王和圣上敌对,两败俱伤。她一有机会便向圣上旁敲侧击当年的事。   久而久之,圣上也觉出不对了。他总算知道了这些年九州王疏远他的原因,急忙召他父子一同进宫说清楚。偏偏当日九州王在尹苍山那里,一时绊着走不开。九州王对圣上冷淡惯了,还以为是普通政务,便让穆涸自己先去。   此时可以断定,金主另有其人。这便是穆涸告诉谢知微的“眉目”。   谁料此时尹苍山主动发难。他一方面趁着道宗众人落脚禅宗之际,引发了爆炸。并让秋重云赶去指认穆涸。另一方面,他告诉九州王穆涸的血脉不纯,也不由九州王拒绝,便召集朝臣赶往禅宗。   这才发生了爆炸之后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帮朝廷的人竟从禅宗的大雄宝殿走出来。   剧变之后,九州王也作出了应对之策。他令无颜假扮自己,假意被尹苍山胁迫软禁。而他本人乔装打扮,在秋重云的帮助下入宫和圣上说明一切,同时暗暗部署势力。   今日跟着尹苍山来禅宗的正是无颜,也是无颜放出消息,秋重云和九州王才赶来通知颜知非等人营救谢知微和澹台梦。   九州王讲完这一切,淡淡道:“尹苍山出其不意,格外强硬。本王审时度势,只得假意配合,只是苦了王儿。”   这一出跌宕起伏,简直可以独立成篇。秋重云那里是宫斗,九州王这里是政斗,居然比草蟒英雄的原著还精彩,随便扯出来都可以展开写十几万字。   谢知微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所以,王爷对我徒弟那些厌弃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你并不在意他的血脉?”   九州王不咸不淡的看了谢知微一眼,移开目光:“其实,当年本王就已知道照水的身份。”   谢知微和众人俱是一愣。   九州王在人前难得流露柔和的表情,可也只是一瞬,随即眼神便黯淡下去:“照水与本王情意渐浓,本王便决定让她随本王回府做王妃,她当时感动得流泪,却于次日留下书信说明一切,从此消失……四年前本王在渡生大师的引荐下,见到王儿,看到当年送给照水的玉牌,这才知道,当年照水已有身孕,她是不想本王为难……”   九州王一字一句,说到最后,嗓音已有些喑哑。   秋重云在一旁擦拭眼角:“姐姐待姐夫真是情深义重。”   九州王闭了闭眼:“这一切本王并未向王儿提及,本王并不在意,只怕他会介意……没想到竟会被人当做把柄,本王只能当着王儿的面烧画像做戏。”   秋重云道:“还好那是我找人临时仿制的,姐姐的原画还保存在魔宗。”   九州王眸中骤冷:“即便如此,尹苍山也必须死。”   他两个一唱一和,周围的人听得十分入迷,也颇为感动。   谢知微也感到喉咙发涩,却不是被九州王的狗血爱情故事打动了,而是他想到了穆涸。一瞬间,仿佛晴光刺透乌云。   这孩子,原来并非一无所有。   冬末残年,风云突变。   圣上病体沉重,退居深宫,已经多日不曾临朝。皇室无后,嫡亲九州王冷眼旁观坐视不管,只与尹苍山往来,专注养生之道。而原本半个顶梁柱的穆涸世子失势,生死未知。一时间政务无人做主,朝堂之上人心动荡,不少已经暗中站到尹苍山的阵营。   另一边,禅宗遭逢火灾,渡生痛失弟子澹台梦。至此尹苍山图穷匕见,锋芒直逼修真界。经禅宗与道宗商议,决定联合其余门派共同应敌。   不过一日之间,局势迫在眉睫。   夜间,谢知微辗转反侧。只要睡着,应该就可以见到穆涸,但万一见不到呢?   加上白天梦梦的死给他的触动,他一直瞪着眼到后半夜,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岁寒居前,那片竹林仿佛淋了雨的水墨画,已经成了大片大片的青绿色块,分辨不出原来的线条。金鱼池找不到了,那里只有穆涸一个孑然的身影。   如前几次一样,穆涸一看见他,就嘴角上扬着喊:“师尊。”一面说,一面往谢知微这里来。   他在梦境中的一举一动,都会消耗灵力。谢知微赶紧道:“站着别动。”   谢知微匆匆上前,下意识拉他的手腕,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灵力太弱,梦境越发虚幻,两个人如今连触碰都做不到。   谢知微怔了怔,也顾不上节操什么的了,他不死心的张开双臂试图去抱。两个人如同时空交错一半,彼此穿身而过。   穆涸在他身后慢慢收起笑意,喃喃道:“若弟子此时还有灵力该多好,就可以被师尊……”   谢知微转过身,重新和他面对面:“你等着,为师定会过去给你输送灵力。”   穆涸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往日谢知微说些鼓舞打气的话,他哪怕装,也会给谢知微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谢知微觉得不对:“怎么了?”   穆涸忽然道:“若弟子死了,师尊会难过么?”   谢知微觉得这句话很熟悉,略一回思,便想起来了:“你和澹台姑娘也曾说过这个?”   “她……都告诉师尊了?”   谢知微猛然想起澹台梦叮嘱他的话,不由闭了闭眼,缓缓道:“今日,她死了。”   “是尹苍山么?”   “是,你怎么知道?”   穆涸答道:“今日无双趁着尹苍山不在,闯到阵外见我,我从她口中得知的。”   谢知微奇道:“尹苍山会和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事?”   “自然不会。但尹苍山为了应付她的质问,就推说去找之前的蒙面人替她出气……弟子听她这么说,便揣测多半是找师尊了,于是设法引他回来。没想到迟了一些,澹台梦还是死在他的手中。”   穆涸这么一说,谢知微顿时联系到今日尹苍山那番仓促离去,觉得不可思议:“你用了什么法子?”   穆涸沉默片刻,道:“弟子……把红莲逼出了体外。” 第128章 忧心   谢知微怔住了:“你说什么?”   卧槽,怪不得尹苍山那王八蛋走之前说“宝物不能在戾气中放置太久”,穆涸为了把他引回去,竟不惜拿红莲当诱饵。那可是红莲!赤炎在天底下横着走,凭的就是这个。   男主为了得到它,也是费尽周折。原著里和赤炎一场恶战,把全文剧情推向大高潮,那么惨烈才得到它。这个跑偏的剧情里,虽然在他谢知微的辅助下,魔宗副本难度大大降低,但也不代表红莲不重要。男主丢了它没什么,可也不能被尹苍山拿去!   系统撒手不管,甚至倒踩。穆涸和原著里日天日地的那个种马男主不能比,而原著里那个有勇无谋的赤炎也被尹苍山这个劲敌取代。穆涸虽然没看过原著,但以目前的形势,失去红莲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清楚。   否则,他干嘛要忍受刺穿琵琶骨之痛,阵法炼化之苦?在那之前就交出去了。   谢知微待要说穆涸傻,可一想到穆涸全是为了救他才如此不计后果,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这两日剧情纷纭杂沓,意外迭起,谢知微心情就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就算系统不再强制,他脸上也做不出多大的表情,此时更是把眉心皱成了一团。   穆涸往前凑了凑,想习惯性摸他的脸,可刚抬起手就想起此时在梦境里和他已经无法触碰,又不动声色的垂下去。他微笑着道:“师尊如此严肃,都快和大师伯一样了。”   差远了,你大师伯他老人家那张脸这几天都绷成门神了,分分钟可以贴老百姓门上辟邪。   谢知微知道木盒是试图调节气氛,可眼下他没心思配合。事已至此就别废话了,剧情来势汹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谢知微飞快地调整心绪,问:“徒弟,今日尹郡主为何来找你?”   穆涸见他眉心稍缓,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些。张口就要作答,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小心翼翼的一句:“师尊是不是不高兴弟子见她?”   谢知微感到莫名其妙:“我为何不高兴?”   穆涸嗫嚅道:“弟子先前看到师尊和澹台梦或者小师叔在一起时,都会心中郁郁……弟子想知道师尊是否也是如此。”   谢知微刚想让他别胡思乱想,忽然鬼使神差记起来,他之前抛下奶酪和梦梦返回九州王府想给穆涸输送灵力,哪知穆涸各种回避他,却在和尹无双对谈。不得不说,他那会儿有点火大。   要不是穆涸突然幻象发作差点掐死尹无双,他肯定抬脚就走。   穆涸那叫乱吃醋,他这个这算什么?   谢知微懵逼不已,又听穆涸略带哀求的道:“师尊会不高兴……对吧?”   谢知微不忍心拒绝他,机械地点了头。   穆涸抿嘴笑起来,眼中却似有波光点点,他低头喃喃道:“所以,或许真的……”他胸口微微起伏了片刻,鼓起勇气抬头问:“师尊喜不喜欢弟子?”   谢知微心道:三天前我还在想着找机会跟你划清性别上的界限呢,你现在问这个,让我很为难啊少年。拒绝吧,你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傻事,可这不拒绝……要我说“喜欢你”?开什么玩笑。   谢知微微微呼出一口气,别有用心地岔开话题:“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尹苍山得了红莲,实力大增。不过不必担心,禅宗和道宗已经知道了他的阴谋,眼下预备联合其他各派应对形势。”   他把这两日的转机简单讲出来,以为穆涸会很惊喜,可穆涸眸光却暗淡下来,慢慢地看向别处。   谢知微见他如此,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还不够震撼,便温声道:“朝堂那里也有了转机,你父亲他……”   穆涸淡淡的打断道:“局势既已明朗,师尊可以安心了。”   谢知微默默地闭了嘴。   穆涸闷声道:“看来弟子今日放出红莲,是多此一举,师尊原就不需要弟子这么做。”   “没有的事,若不是你放出红莲,恐怕尹苍山已经……”   “师尊。”穆涸再次打断他,“弟子已在阵法中炼了将近三日,每一刻都在苦捱,大约坚持不了太久……弟子只想知道,若弟子死了,师尊会不会很难过。”   谢知微本能的道:“瞎说什么,你不会死。”   可刚说完,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了。   虽然得到了金莲,局势也逆转了大半,可这些都是客官条件,和此时陷在阵法中的男主没多大关系。而尹苍山得到了红莲,戾气势必也会随之强化,而那阵法怎么破还是未知。   按照穆涸的描述,还有每次梦境明显的弱化……谢知微生出了剧情仿佛下一刻就会走到头的错觉。   穆涸敏锐的捕捉到他脸上那一丁点的迟疑,顿时收起脸上所有表情,冷声道:“师尊不过是一直哄我罢了。”   最后一字重重落地,谢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眼前一震,瞬间整个梦境天旋地转,周遭一切景象全部陷入一片黑暗。谢知微最后看到的,便是穆涸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说是没有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却隐隐藏着怨怼。   他在和他闹别扭。   ……他把一句空话,看得比个人安危更重要。   谢知微面对着一片黑的梦境,心里乱糟糟的。就算穆涸已经和原著的形象背离,但,哪怕一般人在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只要凡能看到一线生机,都肯定会牢牢抓住。穆涸却反之。   可歌可泣,这孩子灵魂得到了升华,从种马变成了情圣,现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可是!他谢知微还没有!   他甚至还无法面对草莽英雄给出的三个选择,又怎么面对那些虚无渺茫的东西?   犹豫了半天,谢知微最终点开了系统。   草莽英雄立刻弹出了对话框:“怎么样,偶像你考虑清楚没有?”   谢知微明知故问:“考虑什么?”   “别闹了。”草莽英雄扶额,“当然是那几个选择你定好了没。上次只顾着关心梦梦,都忘了提醒你,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了,时间可是不多了啊。”   他这么一说,谢知微这会儿才发现系统界面上赫然多了一个倒计时的表框。   还挺人性化,跟着转换成了古代的时间单位:两天又十个时辰整。   这一行文字底下的界面还整了个模拟沙漏,细细密密的光点自上而下,沙子一般的缓缓滴漏,时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流逝着。   谢知微顿时骂了一声响亮的“卧槽”,在系统空间里四下回荡。   草莽英雄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看来你是没决定好……偶像,你是不是还打算最后为男主拼一把?”   谢知微沉默了。   “偶像你别总是不说话啊,这个很重要。”   “我特么当然知道。”谢知微道:“本来想等穆涸转危为安以后,再好好考虑这个……这尼玛都剩不到三天了你逗我玩呢?”   “系统既然给了处理方法,当然不可能由着你无限期在这耗着,否则就不是逗你玩了,是你在逗系统玩。”草莽英雄耐着性子道,“要不你先设一个默认选择,然后放心大干,这边成不成都不影响你的安危。”   谢知微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草莽英雄嘿嘿笑了一声:“现在也不晚啊,怎么样设哪个啊偶像。”   谢知微思忖着,慢慢道:“那……就第一个吧,毕竟上辈子活了三四十年,还是对那边熟。”   草莽英雄怀揣着私心,旁敲侧击:“可是偶像你过气了啊,还不如原著里德高望重的谢知微呢。”   谢知微亲身经历过这神奇的两辈子,比他有见地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可以放低片酬去演,有朝一日还能东山再起。原主德高望重有个屁用,连件新道袍都不舍得穿,全给别人省了。”   草蟒英雄咂咂嘴,问:“那,我选了啊。”   谢知微对着那个时辰表愣了三秒,猛然道:“等一下。”   草蟒英雄生生止住快要碰到按键的手,懵逼道:“偶像怎么了?”   谢知微下意识的往下看一眼,那光影幻化成的沙漏以不可阻挡之势往下渗,他一咬牙:“选吧!”   “好嘞。”草蟒英雄手起键落。   紧跟着系统里嘀的一声,提示音响起来:“已默认回到原世界,时间选为车祸发生前。如无疑问,期限结束后,系统将自动送您进入该选择。”   谢知微听着系统音,心里莫名开始怦怦跳,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行啦,偶像你接下来可以放心玩。”草蟒英雄搓着手,虽然谢知微没如他所愿选第二个,但好歹定下来了。“对了偶像,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哦,我有事想问你来着。”谢知微嘴里说着话,两眼却还木然地盯着时辰表,“现在,不想说了。”   草蟒英雄一听,立马鬼哭狼嚎:“啊啊啊偶像,我身为一个写文的,好奇心成癌。是不是剧情上的事,你不能这样你快说啊啊啊我想知道!”   谢知微淡淡道:“不是剧情。”   “嗯?不是剧情?那……该不会是感情?”   “给你授权,看剧情去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好!”草蟒英雄正等着这个,最近剧情紧凑又跌宕,他恨不得准备弄包瓜子一边看一边嗑。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偶像等一下!”   谢知微正要挂断,有些不耐烦:“怎么?”   “我刚刚想起来一个设定,关于那个神秘魔界的。”   谢知微脱口而出:“快说。”   “我给魔界做属性的时候,也想着这个东西太逆天。就算结局是开放式,也不能坑男主啊。就设了一点不算bug的bug。”   “不算bug的bug?什么意思?”   “原本是bug,魔气在月光里会弱下来,也就是有月亮的晚上会比较好打。”   谢知微浑身的血都热了:“我擦,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草蟒英雄干咳一声:“可我看了看剧情,你那边连着下雪,最近都是阴天。所以这个bug,暂时不能算bug……以男主现在的情形,能熬来月夜么?”   谢知微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你特么就是空口放屁。”   他怒气冲冲地退出系统,整个人也精神了,干脆睁眼起床。   推门一瞧,外面天光也快亮了。天上彤云厚重,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把日间松树底下落下来的一地松针全给盖住了。   天地间一片冰寒,一如穆涸最后看他的眼神,   谢知微一时忘了关门,就这么站在流风中,对着阴沉的天际发愣。   忽然吱呀一声,走廊尽头的上等厢房门开了,九州王昂然走出,在晦暗的檐下向他望过来。   谢知微避之不及,只得对他颔了首,准备回房。然而九州王在他颔首之后,也勉强点了下头,居然迈步走了过来。   谢知微意外的很:“王爷找谢某?”   “是有话说。”九州王瞥了他一眼,跟回自己家似的,器宇轩昂进了屋。接着毫不客气的坐在上座,还指着下首的位子道:“坐着吧。”   谢知微对他这反客为主的行径哭笑不得,往日见着这种奇葩,他能在心里吐槽十分钟不带重复用词。可这会儿一点心情也没有,不声不响地坐下了。   他看着九州王,等他说事。哪知九州王自顾自地倒了一盏热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拿碗盖悠闲地拨弄茶叶。   谢知微冷眼看了半天,九州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拨完再吮一口,又继续拨弄。   看来这货是来寻晦气的。   谢知微心里火气压火气,竟然以毒攻毒,没脾气了。他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也拿桌上的剪刀把烛花剪了剪,弄了本书在手里装模作样的看。其实书上写的是丁是卯,他压根儿就不关心。   九州王心里没好气,就也想让谢知微也不舒坦。哪知一抬头,看见谢知微正低眉垂目地看书,面上毫无波动。   九州王坐不住了,把茶碗往桌上一撂:“谢知微,本王很不喜欢你。”   谢知微放下书,平静道:“看出来了。”   谢谢大兄弟不喜欢之恩,你儿子一个就够我头疼了。   “若本王不喜欢谁,不见或者杀了,都干净。”   谢知微忖着,他忽然跑来说起这个,该不会是趁他儿子不在,又要下手了吧?   “可是,那日你从客栈走了以后,王儿与本王推心置腹畅聊良久。”九州王缓缓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王儿说,他喜欢你……他要和你永生执手。” 第129章 对策   谢知微面上毫无波动,拿书的手却明显一个哆嗦。   然后他就在心里咆哮开了:特么的第二次!第二次啊!!!永生执手你妹!穆涸这货是不是打算把这个心愿宣扬得人尽皆知啊!   说出去就不灵了你懂不懂啊少年!   还信誓旦旦的说已经和他老子商定,呵呵,定的到底什么啊喂?!   ……等等,九州王在知道自己儿子弯了以后,竟然没闹?今天他要不说,谢知微都不知道穆涸单方面宣告出柜了。   一时间,谢知微脑子里浮现好几个场景。   part1:九州王让人抬了几箱子金银珠宝扔到岁寒居,轻蔑的对他说:“拿着这些,永远不得再见王儿。”   part2:九州王对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恨恨道:“勾引王儿,你去死吧。”   part3:九州王跪在祖宗庙堂前,泪流满面:“本王风流成性,生出的儿子竟然喜欢男人,报应啊……我有何面目与皇室祖先相见于九泉之下!”   无论哪个都是狗血伦理剧的经典桥段,足以引起腥风血雨,全都没发生。谢知微愣愣的看着九州王,心里犯嘀咕,以九州王的脾气,要发飙早发了。现在怎么觉得,他只是跑来闹别扭的。   穆涸与他商定的该不会是……   九州王看不透谢知微平静表面下瞬息万变的内心戏,只当他盯着自己是在示威。不由冷冷一笑,负手道:“什么道宗上仙,什么绝世高人,再如何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王儿的人。”   哗地一声,谢知微手里的书掉了。   他赶紧起身捡书,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们背地里到底说了什么鬼啊啊啊!   九州王见他终于变了神色,面上浮出几分得意:“本王原还不解,王儿怎会那般糊涂,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看得比本王这个生父更重。现在清楚了。”   谢知微将捡起的书放在桌案上,感到生无可恋:“你清楚什么?”   “本王将照水看得重于一切,人生在世,一生得此一人足矣,只是遗憾,王儿心如死灰,不愿领略这世间诸多美妙。”九州王微微一叹,“可知他告诉本王他有了心爱之人时,本王又多替他高兴。”   谢知微张口结舌道:“可、可这个人是……”   “本王当时的确意外,但这意外远远抵不过本王对王儿重拾情感的欣慰。”   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吧?基佬总比厌世强?什么逻辑这是!   九州王瞥了谢知微一眼:“更何况,王儿待本王和待你,是截然不同的情感。他独一无二的孝心,仍属于本王。王儿果然从不曾让本王失望,本王高兴还来不及。本王本要不计一切除掉你,谢知微,你捡了一条命,需对王儿心存感激。”   ……原来,就是因为没有影响他九州王身为人父的地位,所以九州王才答应不再追杀了?   谢知微无力吐槽——他一开始给自己的定位的确是奶爸,临时的那种。看这样子,要是男主没弯,老老实实把他当长辈尊敬才是真危险?   谢知微总算明白,为毛好端端的,九州王要跑过来跟他摆架子了。   这是在拿长辈的款!   尼玛,原主谢知微的年纪是他九州王几倍大,占便宜是吧!   接着,谢知微就看见九州王从袖子里取出一样物件。   一块莹白剔透的玉牌。   谢知微警觉起来:“做什么?”   “你过来。”九州王招招手,那玉牌底下的黄线穗子随之乱摆,“想必你见过。此乃本王母妃留下的信物,本王当年曾送给照水,后来又凭它与王儿相认。此物意义非常,今日就当本王给你的见面礼。”   他说罢,见谢知微站着没动,挑了挑眉:“怎么,王儿人中龙凤,你还看不上?”   我说大兄弟,你宝贝儿子现在生死未卜,你这么急着给他定终身大事合适么?   要是对方是个黄花大闺女,倒还说得过去。可对方是个老道士有木有!   谢知微有点自恋的想,这么玉树临风的老道士,天下还真没几个。   紧接着他就回想起梦境中的情形,穆涸最后那赌气的一句话还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印着。谢知微不动声色的往后站了站:“王爷恐怕不知道,谢某和他……”   “且慢。”九州王不待他说完,忽然打断。   谢知微只顾在意穆涸的事了,这会儿才发现动静。扑棱棱的声音穿林而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影子掠过门缝,紧跟着外面传来嘹亮的鸟鸣。   九州王眉梢一挑,忽的把玉牌往谢知微这里扔,谢知微猝不及防,本能的接下来。   硬塞?   在知道穆涸对他谢知微是哪种感情以后,九州王这货态度转变得不要太快!果然这种极品爹才能生出那种奇葩儿子。   谢知微刚要扔还给他,九州王抬了抬手:“此事先不说了,本王带你见一个人。”   谢知微还想说什么,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他本能的把玉牌藏在袖中。   下一刻,秋重云笑盈盈的出现在门口:“姐夫和道长说什么呢这么神秘,走吧,到火凤背上再聊。人家小姑娘还在等着。”   “甚好。”九州王似乎就等着这个消息,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谢知微:“你也一起去。”   谢知微自然而然就要问了:“那是谁?”   九州王却不明说:“见了就知道,你认识。”   谢知微在这个世上比当演员那会儿更检点,如今还真不认识几个小姑娘。   梦梦算一个,可梦梦已经香消玉殒。   不过他认识,并且又能被九州王叫出名字的,的确也有一个。   尹无双。   在九州王的指引下,火凤在漫天风雪中稳稳落地,秋重云摸摸凤颈,瞧见眼前的小院子,惊奇道:“这地方好眼熟……怎么有些像道长在造极城的居所?”   谢知微波澜不惊的点头,心道:的确是像,就连院子里的金鱼品种都一模一样……这地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挺吃惊的。   这是穆涸的那所小别院。   如今九州王微服在外,恐怕只有这个地方不在尹苍山的控制范围内。秋重云都没来过这儿,尹无双又是怎么摸过来的?   这时,门开了。露出一张和九州王一模一样的脸,看见几人,顿时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   九州王道:“无颜你辛苦了。”   无颜那张和九州王毫无二致的脸上,露出几分谦卑:“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嗯,无双呢?”   “郡主刚到,正在里面。”   无颜一侧身,开门请几个人进去。谢知微这才发现无颜的手臂上挂着一坨白东西,尾巴随着无颜的动作一甩一甩,就像在荡秋千。   他觉察到谢知微的目光,有些尴尬道:“雪狸兽生性喜欢咬人,谢真人见笑了。”   谢知微也是被“狗”咬过的,对无颜深表同情。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正在假扮王爷,就这么跑出来,尹苍山那里如何应付?”   无颜正要开口,忽然看向院子里:“郡主进屋吧,外面冷。”   尹无双充耳不闻,咬着嘴唇慢慢走过来,勇敢的与九州王对视:“王爷伯伯,我爹爹这次真的做错了么?”   “无双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问出来,想必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九州王轻声道,“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我。”   尹无双终于撑不下去了,眼圈一红:“爹爹怎么可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穆涸哥哥现在也不理我了,我只好来找王爷伯伯。”   秋重云很有眼色的上前给她递擦眼泪的丝帕,柔柔的道:“郡主不必难过,你穆涸哥哥如今快被你爹爹折磨死了,他哪有力气说话。等把他救出来就好了啊。”   尹无双摇摇头:“我不是非要和穆涸哥哥说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九州王慈爱的拍拍她的肩:“别急,进屋慢慢说。伯伯这里很多人,他们都特别善良,一心想要帮你爹爹和你穆涸哥哥。”   谢知微对九州王肃然起敬。   这货果然有两把刷子。虽然不知道尹苍山到底作了什么死,能让尹无双对他如此失望。但尹无双此时明显很没安全感,特别无助。   而她是个幼稚天真的小萝莉,任性惯了,大道理不懂,九州王也不往深奥的层面说。只说他这里人多,还都是好人,还能帮她。一句话就把小姑娘的心给安了。   尹无双抹着眼泪进屋,一边哭一边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尹苍山将法阵设在府里,不许尹无双过去,说是里面关着坏人。而每当法阵放出红光,那里面都会传出一个男人痛苦隐忍的低吼。   尹无双觉得很熟悉,她和尹苍山说这个好像穆涸哥哥的声音。   尹苍山却说,怎么可能,穆涸哥哥去道宗了。尹无双半信半疑,因为这几日九州王也在尹府住着,就没听九州王说起什么。   直到昨日一早尹苍山带着九州王出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无聊的很,忽然看见一只白猫溜了进来。她认识这个白猫,这是“狗”,穆涸的灵宠雪狸兽。   可是雪狸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府上?她忽然想到后院法阵中每每传出的动静,这次长了个心眼,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   法阵前的守卫自然赶来阻拦,可他们哪是上古灵兽的对手,被“狗”一通乱挠乱咬,哀嚎成一团。   尹无双趁乱溜了进去,然后大吃一惊。这个法阵太恐怖了,一片暗红,就像凝固的血色,她隔着老远就感到皮肤被烧灼得生疼,而法阵中央锁着的那个人,赫然就是穆涸。   穆涸琵琶骨被刺穿,上半身血淋漓的。尹无双吓坏了,怎么也不肯相信尹苍山会如此残忍,在她印象里,自己的爹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怎么可能害人。   她还激动地帮尹苍山辩驳:“上次我和爹爹在穆涸哥哥家的假山上玩,我从假山上摔下去,爹爹都心疼死了。他怎么可能杀人呢?那个蒙面人当时也在,爹爹要害他,当时就动手了!”   穆涸不和她争辩,只是最后轻描淡写说了句:“你爹爹强大到设下如此法阵……他太不小心了,在你身边站着,都能让你从假山上摔下去。”   尹无双捂着耳朵跑出去,没多久尹苍山回来了。她迎上去想问问尹苍山,法阵中的穆涸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还没开口,尹苍山就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兴冲冲进入了法阵。   尹无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犹豫了半天,决定再跟过去看看。然后,她便瞧见尹苍山在杀法阵前的守卫。   尹苍山站在那里动动手指,法阵中就飞出光来,在守卫们脖子上划过,他们的脑袋当场掉下来,在地上来回滚。   尹无双死命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跑回房中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而尹苍山再也没来看她。过了很久,她重新鼓起勇气去找尹苍山,却发现尹苍山的房门锁着,谁都不让进。大半夜的尹苍山屋内却透出红色光华,远远看去好像一朵红色莲花。   尹无双回想起在客栈中穆涸拿红色莲花杀人的场面,心惊胆战的又溜到法阵外面。此时守卫被杀光,还没来得及清理。她咬着牙关冲了过去,但这次穆涸特别冰冷,一个字也不说,和白天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惹他生气了。   尹无双没了主意,只好大着胆子去敲“九州王”的门。   无颜从她语无伦次的哭诉中敏锐的抓到一些信息,忙连夜放出风声,于是九州王便趁机安排了这一次仓促的会面。   九州王感慨道:“雪狸兽立了大功。它是王儿的灵宠,这两日断绝关联,必定要寻着他的灵力去找。”   尹无双倾诉了一通,情绪得到发泄,这会儿哭腔明显弱了:“王爷伯伯,昨晚穆涸哥哥怎么突然那么生气,是不是爹爹又伤害他了?”   谢知微默默看向别处,把自己当空气。   九州王微微一叹:“你穆涸哥哥一向大度,不会记恨你爹爹,但眼下,还需要你继续回府,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然后呢?”   “不要急,等伯伯和大家商量好对策,就会让这个假伯伯告诉你。”   “好。”尹无双呼出一口气,她正准备走,忽然脚步一顿,“但王爷伯伯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什么也不干。”   这是她今日说得最有底气的一句话,她的眼神也格外坚定。谢知微甚至觉得,这种略显成熟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有些不搭。   九州王问:“什么事?”   尹无双道:“你们怎样都行,但不能伤害我爹爹。”   九州王一口答应:“好,本王保你爹爹全须全尾。”   尹无双这才放下心,和无颜一起离去了,无颜胳膊上还挂着“狗”,他的背影显得很无奈。   谢知微暗暗叹道:到底是孩子,一句话就打发了。殊不知,死人也能全须全尾。   秋重云眼波轻飘飘落在谢知微身上:“道长,你懂得多,知不知道这尹苍山怎么突然疯了似的杀人,毫无顾忌?似乎还……闭关了?”   妹子你也是有主的人了,能不能把眼风收一收啊喂。   谢知微见九州王也看向他,便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装逼道:“自然是因为红莲。”   九州王道:“红莲?”   “不错。四朵莲座之中,红莲最难融入神识。若单它一个还好,而尹苍山身上满是魔界的戾气,现在得了红莲不仅无益,反而会让他灵力衰弱,神志混乱。”   “难怪他突然发疯了。”秋重云了然的点点头:“那大外甥神识中还有黑莲白莲,他是怎么融到一起的?”   九州王忽然问谢知微:“有一阵子王儿身体微恙,但你来了以后便有所好转。你给他输灵力了?”   谢知微当然不会推脱这个功劳:“不错。若想平衡红莲,唯有并入金莲,否则只能借助外人的灵力。”   “看来尹苍山下一步还是会找上禅宗,我等必须先发制人。”九州王沉吟片刻,吩咐秋重云:“重云你先回宫,伺机而动。”   秋重云嘴里啧了一声:“又开始神秘了,也罢,陛下还等着我。”   眼看着她乘着火凤离去,九州王才道:“谢知微,渡生大师已经答应拿金莲救王儿。只是那法阵厉害,王儿命在旦夕,不能再耽搁了。你既然已是他的人,又收了本王给你的玉牌……”   谢知微取出袖子里的玉牌,直接撂在桌上:“王爷收好。”   那玉牌和红木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微响。   九州王忙拿在手里查看,见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旋即怒视谢知微:“你……你这是何意!”   谢知微平静的看向他:“王爷爱子心切,竟不惜拿最珍视的信物来拉拢一个看不惯的人。但不管是真心假意,王爷突如其来的殷勤,都让谢某很感动。”   九州王一语不发地盯了谢知微片刻,眯起眼:“的确,不是为了王儿,本王才懒得理会你。可是谢知微,王儿一片心意你都看见了,就是冰块也捂热了!”   错了大兄弟,冰块捂起来只会化,不会热。   九州王见谢知微面无波澜,只得将姿态放低些:“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年你悉心教导,如今又给他三番五次输送灵力,他要有个好歹,这一切不都白费了?算本王求你,此行固然凶险,若你……本王将全部家私捐给道宗,给你积功德。”   不愧是九州王,求着人去送死,还把道理说得煞有介事。   可惜丝毫没有说服力。   谢知微终于开了口,缓缓道:“不必再说了,玉牌你也收着,谢某什么都不要。”   头一次,九州王的脸色发白:“谢知微你……”   谢知微道:“我救他。”   九州王微微睁大了眼。   “只是要你知道,谢某之所以救他,不是因为你的这个玉牌,也不是因为你屈尊求我,更不是听你说那些家私功德。而是因为……”谢知微看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因为我愿意。” 第130章 追忆   “彼时京城如有动乱,我等可匀出门下品阶修为略低的弟子前去疏散。渡生大师可入宫护驾,余下的全去围堵尹苍山。可分头从这几条路入城,确保万无一失。”颜知非在一副地图上画了两笔,“渡生大师,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渡生仔细看了看,沉吟道:“颜掌门将外围考虑得足够周密,只是尹王府的地形不甚熟悉,一旦进入内围,便处在劣势……”   颜知非拧着眉心道:“若尹王府里有人肯投诚带路,是再好不过。”   屋外有人道:“内围不必担心,本王已经安排妥当。”   案前几人抬头一看,见是九州王和谢知微踏着雪,一前一后走进院落。   已近午时,谢知微的门还是紧闭着。颜知非以为他这两日过度操劳导致贪睡,便没有叫他,如今他和渡生合计到下午,还不见出来,正要再去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他竟是和老对头九州王一起出门了。就算九州王眼下迫于形势与道宗合作,可也不至于放下身段跑来拉拢他,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知非想不明白,眉心拧得紧了些:“知微,去哪了?”   不待谢知微答话,九州王便率先道:“哦,他和本王进京一趟,本王秘密调遣亲信与旧部,身边不可无人看护。”   颜知非一听,立时看向谢知微。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又身为掌门,不好在人前斥责谢知微。可那略带不悦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上赶着给他献殷勤,成何体统。   谢知微咳了一声,正要解释,九州王忽然往前一步,当着渡生和颜知非以及众位禅宗道宗弟子的面,向谢知微躬身施了一礼:“王儿的事,靠你了。”   这下所有人都有点傻眼,包括一向交好的渡生在内,都没见过九州王这么低姿态的给人行礼。   谢知微也略感意外,这货自从被点破了心里那点小算盘以后,就傲娇了一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行礼,居然拉的下脸。   嗯,还挺舒爽。   颜知非板着脸,上来把谢知微拽到门外,低声质问:“九州王会给你行如此大礼,莫非此行凶多吉少?”   谢知微默然无语,点头。   颜知非脸色更难看了。   谢知微一向不夸大也不隐藏,他既然点头,那就证明搭救穆涸的确凶险,甚至……   颜知非问:“几成把握?”   谢知微轻声道:“没有把握。”   这个不夸张吧?   谭道遥还没醒,金莲拿不到;好容易从草蟒英雄嘴里问出一点眉目,结果这两天没月亮;现在系统里的沙漏缓慢又不可逆转的滴漏着,时间不多了。   谢知微光是一想,眼神就黯淡几分。   颜知非闭了闭眼,挥袖把门关上,说话音量明显大了些:“知微,你是不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三番五次为他涉险,值得么?”   颜知非鲜少如此动怒,夏知绮正从前殿走出,见状微微一怔,忙快步下了阶梯。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忽而勾起嘴角:“大师兄,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若不去,一定会后悔。”   他说罢,对颜知非深深一拜,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和真挚,又是一如既往沉默和执拗,颜知非一时说不出话来。谢知微拜罢,开门就要进去。   “后悔?”颜知非在他身后问:“假如你为了救他遭遇不测,那时又会不会后悔?”   谢知微脚步一顿,默然片刻,才缓缓道:“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多……这一生,我都不曾不计后果的做一件事。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虽然是说给颜知非听的,可谢知微却油然而生一种决绝之意。   这话里包含的深意,已经超出了编台词的范畴。   颜知非微微一叹,跟过去将手放在谢知微肩上轻轻一拍,说了四个字:“多加小心。”   夏知绮也点头道:“二师兄,放手去做,你身后是整个道宗。”   谢知微眼睫一颤,一瞬间思绪连篇,半晌哑声道:“多谢,我会的。”   这世间,这些人,叫他如何舍得毁灭?   这一日各门派陆续到达禅宗,到傍晚时人全部齐了,便一同在大雄宝殿前共商大计。凭借九州王一番鼓动,再加上颜知非和渡生的号召,一时间群情激奋,势要除掉尹苍山,还天下安宁,还修真界公道。   谢知微抽空去看了谭道遥。   这孩子还在沉沉睡着。他先前被那戾气震损心脉,加上大半个身体都烧伤,当时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他又不如澹台梦那般身怀灵力——此时他是个毫无灵力的孩童,又不懂得运用金莲,因此金莲疗伤事倍功半,只能等。   等他复原,方可取出金莲,否则前功尽弃。   这也是梦梦的遗愿。   可系统还能由着他等多久?   穆涸……又能等多久?   谢知微看看外面阴暗的天色,大雄宝殿上众人交杂的呼喝声不绝于耳,分外聒噪。将近傍晚的天际,一丝光也没有。   这夜谢知微没有睡觉,默默进入系统。   草蟒英雄那边对话框浮起来了:“偶像这么晚了,不睡会儿?”   “不想睡。”   “怎么,怕男主又进梦里和你见面,耗费他灵力?”   “……嗯。”谢知微应了一声,“如果这个世界毁灭,所有人也会随之消失对吧?”   草蟒英雄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这不明摆的吗?男主都不在了,那些无关紧要的配角,系统还要他们干什么?”   “无关紧要?”谢知微忽然笑了一声,“说什么走生活。实际上,你也只是在意这些人物的设定够不够出彩,剧情有没有爆点,整篇文有没有存在的价值。你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包括你的男主。”   “我怎么可能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首先是在我心里活起来,我才能让他们跃然纸上啊。”草蟒英雄辩白一通,终于察觉到谢知微的古怪,谨慎起来:“偶像你怎么了……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谢知微呼出一口气,问:“我问你,你知道我多少事?”   “当然是全都知道啊,偶像你忘了,你给了我授权。”   “我不是指剧情,我问的,是我还叫谢之的时候。”   “哎?”   自打谢知微穿越过来,由于系统限制,加上那一世死于非命不太愉快,草蟒英雄和谢知微都心照不宣的把“谢之”这个名字封存起来,不再提起。   此时谢知微突然主动说起来,草蟒英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想了半晌才慢慢的道:“偶像那时候很风光啊。电视圈电影圈都吃得开,演技好形象佳,古装比现代装更帅,霸屏近十年,包揽多项大奖……这是新闻上经常说的。还有我初中同桌,那妹子为了贴你的贴纸,笔记本买了十几本,屋里全是你的海报,她妈还骂她呢。啧啧,连我从小都想当你这种……啊不,你演的那种大侠,见义勇为惩恶扬善。”   “别的呢?”   “别的什么?”   “我的私生活。”   草蟒英雄不明白今天谢知微抽哪门子风,但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偶像是实力派演员,不炒作无绯闻,私生活很干净啊。我只听那些妹子们扒出来你家貌似是书香门第?反正挺好的,没毛病。”   谢知微淡淡道:“其实我是个孤儿。”   草蟒英雄意外极了:“诶?不是说你父母是教师什么的?我想着偶像这么仙气的人,肯定是家庭幸福,和谐美满……”   “那都是经纪公司放的料。”谢知微嗤笑道,“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从小被亲戚抚养长大,没怎么管我。家产被他们占了,大学学费都是我打工挣的。”   贵圈真乱啊,谢知微这种实力派都有水分,那些流量们该假成什么样?   草蟒英雄怔怔道:“那都过去了,偶像一路顺风顺水,发展的这么好,不用理他们。”   “嗯,断绝来往了。”谢知微表情冷漠,“不过我成名前期,一点也不顺。我大学的铁哥们儿陪我去面试角色,结果人家偷摸的爬了导演的床,顺理成章把我顶了。”   草蟒英雄义愤填膺:“卧槽太过分了,这谁啊。”   谢知微说了一个名字。   草蟒英雄一拍大腿:“我去!原来是他啊,那些花边新闻竟然是真的,不过偶像你也别气。他就一小白脸,没实力,那片子当年也没砸出啥水花。要是你演,肯定影史留名。”   都是陈年往事,谢知微连这片子讲什么的都忘了,当然不确定能不能演好,嘴上却硬气的说了一声“那是”,然后继续道:“我后来走运,有个小导演小制作的文艺片没人搭理,我一分钱片酬不要去演,结果成片在国外拿了奖,这才有起色。不过娱乐圈就是这样,今儿你潜我,明儿我骗你,常态,谁也别把谁当自己人就对了。”   草蟒英雄拍马屁:“所以偶像还是一股清流,不跟他们沆瀣一气。”   这说得算是好听话,其实是谁都不放在眼里,把人得罪个遍,所以才墙倒众人推,一蹶不振。   谢知微道:“淡淡的吧,我上辈子没朋友。”   把这么凄凉的一句话说的如此霸气,除了偶像也是没谁了。“可是偶像,你跟何峥怎么回事?也合作过,不至于闹这么僵啊。”   提起这个人,谢知微就没好气,冷笑道:“就是因为合作那一次,结下的梁子。”   “啊,怎么会这样?”   “我本来就看不惯这些流量,要演技没有,炒作卖人设倒是溜。”谢知微至今说起来,负面评价还是一套一套的,“那时候他还没爆,但也有一定人气了,架子倒不小。一场哭戏NG十几次,我台词说得嘴都木了,他还是不在状态,最后特么还要滴眼药水。我当然看不过去了。”   草蟒英雄咳了一声:“你骂他了?”   “那倒没有。好容易那一条过了,卸妆的时候,我没忍住说了一句,这会儿哭不出来,以后没戏拍别跑人床上哭去。”   “咳咳,这话虽然没恶意,可也跟骂人没什么区别啊偶像,你那时候脾气真是……他当时和你吵起来了?”   “那没有,他当时就笑笑,什么也没说。但就这句话,他一直记着。”谢知微深深吐纳一口气,说,“他爆红以后,挤兑得我没戏拍,他还专门打电话,说有个导演喜欢我很久了,可以介绍我上他的床。”   草蟒英雄震惊了:“太不要脸了这个,小人得志啊!亏我也被他无害的表面蒙蔽,还参考他的外形写男主。”   谢知微十分赞同的点头:“所以该你知道,我刚来那会儿为毛那么抵触穆涸了吧?”   草蟒英雄也深表理解的点头:“现在呢?你还在乎那个跟何峥一模一样的脸了不?”   谢知微顿了一下,缓缓道:“虽然穆涸的外形是参考他,但我现在,的确想不起他是什么样了。”   时间一长,看到那张脸,想到的只有穆涸……   草蟒英雄抓住机会旁敲侧击:“想不起就对了,还是男主好,所以偶像那个选择……嘿嘿,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选第一个回去还会看见何峥那货。”   谢知微一愣:“都选了默认,还能改么?”   “当然可以了,你随时可以找我改。怎么样,改成第二个?”   谢知微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又奇异的情绪,口中却道:“不要第二个。”   “好吧。”草蟒英雄有些失望道,“偶像马上时间到了,你睡会儿哈,我去写文。”   “写文?还是你之前开的坑?”   “对呀,马上快完结了。”   谢知微来劲了:“我去挺快啊,给我看看。”   草蟒英雄忸怩道:“这个题材恐怕……你看了不太好。”   “不是说修真的么,少啰嗦。拿来给我看,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你的第二个选择。”   草蟒英雄立刻道:“真的!偶像你可别骗我啊。”   “费什么话,赶紧的。”   那边刚应声甩来一个TXT,系统就强行关掉了对话框。这次没把他直接踢出去,系统提醒道:“您有未读文件,可随时打开浏览,在此期间系统外时间不再暂停,人工服务时限仍为20分钟。”   也就是说,看文的时候时间还在走,并且不能点开对话框。看文模式中的系统,是个然并卵的存在。   那也够打发时间了。   谢知微决定这两天不睡了,虽然不知道穆涸生着气还会不会跑到梦里见面。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尽可能保存他的灵力。   谢知微很久没看过文了,迫不及待点开TXT,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故事:徒弟被师父收留,然后跟随师父下山打怪,一路升级捡装备。   嗯,已看见升级流爽文的雏形。   但奇怪的是,一直看到天将破晓,快看了二十万字了,都没有主要的女性角色出现。   谢知微觉得怪怪的,不太像草蟒英雄一直以来的套路,他待要继续往下看,忽然门被从外面敲响,九州王喊他:“谢知微,那个小孩醒了。” 第131章 突袭   谭道遥终于醒了,谢知微几乎是飞奔着跑去渡生的居所。   彼时渡生手中正托着一团金色光华,光华中央依稀是一朵莲花形状——这正是关乎穆涸存亡的金莲。   他见谢知微进门,便欠身道:“谢真人,贫僧已将金莲取出,可以拿去救世子了。”   看样子谭道遥是复原了,谢知微心里的石头悄然落地,敛容施礼道:“待谢某将他救出来,定要他亲自登门重谢禅宗大恩。”   渡生微微摇头:“我等都置身危局之中,帮世子,就是帮禅宗。”   九州王这时才缓步走来,听见这话,赞道:“大师深明大义,本王感佩。眼下既可启用金莲,那不日便可发兵京城了。谢知微,你看如何?”   谢知微当然是想越快越好。   现在还是没有月亮压制魔界戾气,但不能再等了。眼下金莲在手,说不定可以一试……就算不成,他也尽力了。   就算最后真的离开了,应该也不会特别舍不得。   谢知微慢慢蜷起手指:“谢某竭力配合。”   时辰表剩余:一天又五个时辰。   澹台梦下葬在发兵京城的前夕。由渡生做主,在禅宗后山的雪松林里选了一处高地。晴天站在这里远眺,便可饱览数十里外的京城盛景。   若来日重归太平,这姑娘看见了,一定会特别欣慰。   修真界但凡能叫上名字的全都来了,数万人齐聚,满场却是鸦雀无声,都自觉为这位芳华早逝的禅宗女弟子送行。   谢知微站在人群前面,心中默默的想,梦梦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着来点月亮吧。等过了这个坎,穆涸王者归来,一定要他买下全京城最好的衣服烧给她。或者,把穆涸的钱都散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梦梦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添完最后一抔黄土,渡生轻声道:“梦儿放心,为师定与你讨回公道。”   仪式进入尾声,他发了话,大家自然附和:“对,为澹台姑娘讨回公道!”“一定将尹苍山绳之以法!”“扫除邪魔!”   一片吵嚷中,九州王站了出来:“本王代表朝廷谢过各位。眼下尹贼围困皇宫,圣上危在旦夕。朝廷与修真界唇齿相依,还需仰仗各位的援手。”   身为修真界龙头人物的颜知非接道:“我等鼎力相助。”   底下又是一片响应之声。   九州王面露感激,拱手道:“澹台姑娘既已安眠,我等不便在此搅扰。还请各派主事与本王移步大雄宝殿,共商详细部署。”   不愧是大人物,不管私底下有什么过节,到台面上全都有模有样,号召力十足。   人群纷纷跟着九州王他们离开后山,脚步纷乱中,谢知微瞧见渡生还站在墓前没有动,便过去随口问:“大师还有话对澹台姑娘说?”   渡生看向他:“贫僧是有话想当着梦儿的面对谢真人说。”   谢知微正在拂墓碑上落的纸灰,闻言停下来:“大师请讲。”   “这金莲,不必再归还禅宗了。”   谢知微略一怔:“大师不要了么?”   渡生叹了口气:“赤炎突袭在先,尹苍山寻衅在后,禅宗两次被烧,全是因为此物。留着作甚,还是不要了吧。”   谢知微无可反驳。   四朵莲分别代表着“成、住、坏、空”,而金莲为“成”,乃是包括青萍剑在内的五宝之首。此物没有杀伤力,只能保人不死,又因为供奉在天下第一佛门的金光禅宗,鲜少有人打它的主意。其余四样宝物,才是争斗的首选。   而金莲与金光禅宗之名相合,几乎成了禅宗的象征,就连禅宗高僧的袈裟上,都绘制金莲纹理做装饰。   可是一旦带来灭顶之灾,宝物还算是宝物么?   渡生满眼尽是沧桑:“五宝合一之后,便融为一体不会再分开,更不可能再被旁人得到。这也是许多别有用心者不惜一切要集齐的原因,贫僧只愿世子合一五宝,真正断绝天下纷争……将禅宗此劫,变成世间最后一劫。”   谢知微嘴角微见弧度:“一定会的。”   他说罢向谢知微躬身施礼,谢知微也回了一礼,二人心照不宣的商定了此事。正待离去,忽然听见林子里有哀哀的哭声。   二人愕然止步,谢知微对着那里轻声唤道:“道遥?”   谭道遥本在床上躺着,此时穿着单薄的里衣跑了来,脚踝和手腕露在外面冻得通红。一张脸更红,上面全是眼泪,还有眼泪风干留下的皴纹。   渡生上前道:“孩子,你怎么跑来了,此处太冷。”   谭道遥定定看着风雪中的墓碑,哽咽道:“我来送姐姐……大师,我要为姐姐报仇!你们是不是要去京城,带我也去吧!”   渡生把袈裟卸下给他披上,叹息道:“如何为她报仇,之前你不是刚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大人打过?”   谭道遥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飞奔到澹台梦的墓前:“可姐姐不能就这么死了。”   谢知微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会为她报仇。”   谭道遥怔忡的抬起头问:“那,我能为姐姐做什么?”   “她不惜一死,也要保住你和金莲。”谢知微看着他,坚定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活成最好的自己。”   后半夜,无颜托秋重云带来消息,今夜尹苍山再次发狂,险些失手杀了尹无双。这会儿他灵力衰弱,躲在屋里,画了个结界把自己圈起来。   这是奇袭的好时机。   九州王一声令下,讨圌伐尹苍山的人马兵分几路向京城进发。由于尹苍山同样精心部署,半路里就遇到几拨拦路的伏兵。然而修真界能者甚多,留下几批便可应对,余下的继续前行。待各门派的主力解决了伏兵又跟上,临近京城时,队伍仍是声势浩大。   城门紧闭,楼上一片死寂,守城将士紧张的盯着底下无数人影,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些仙气浩然的修真人士竟会集结在一起跟着九州王兵临城下,彷如从天而降。   他们十分震惊:九州王……不是在尹王爷府上关着的么?   双方无言的对峙着,一时间只有火把通明。   时辰表剩余:九个时辰。   谢知微耐心不多,直接御剑飞上城楼。背后乌云盖住了一切,鸦青色道袍飘飘荡荡,与长空一色。他手中的青萍剑光华流转,口中道:“刀剑无眼,望各位惜命,烦请打开城门。”   守城的不全是凡俗之人,尹苍山也安排了修真者在其中,虽然这些人大多不入流,也不认识谢知微,但他们认识谢知微手里的剑。顿时有人惊道:“青萍剑!碧虚真人谢知微?”   谢知微颔首道:“正是谢某。”   说完,才发现自己正在装圌逼。剧情紧迫,都来不及摆个poss什么的,真是可惜。   惊惧归惊惧,那些人听命于尹苍山,不可能因为谢知微一句话就倒戈。为首的一人道:“拦住他们!”   但为时已晚,颜知非也率领各修真人士跟着飞上来,守卫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阻拦,瞬间箭矢流火四起,灵力剑气满天飞。   九州王在城外喊道:“谢知微,不必管这里,你先去尹王府探探王儿的处境!”   谢知微站在寒冰封冻的城墙上冲他点头,正打算离开前先把城门打开放他们进去,可他眼角余光瞥见,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他一愣,忙用正眼瞧去,这个人是……   谢知微飞身而下,快步向前,一把抓圌住那个人的衣襟:“小师弟,你怎么也来了!”   楚知是穿了一件宽大的斗篷,整个身形包在里面,完全看不出少了一边胳膊。他拽下蒙面的布,挑眉道:“看你们过来打打杀杀的,我手痒,就偷偷混进来凑热闹,二师兄,你可别告诉大师兄啊。”   身后骤起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楚知是浑身一震,立刻满脸堆笑:“大师兄。”   颜知非沉着脸走过来:“临行前怎么交代你的?才刚能走动就跑来胡闹。知绮,你照应他。”   夏知绮挥出一剑,一连串的流火纷纷被寒冰击灭,她目不斜视地冷声道:“尽会添乱。”   楚知是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单手拿起破云,将凌空拿灵力虚托着悬在另一侧的肩膀上方,他对谢知微道:“二师兄忙你的去,我倒让她看看,这是添乱还是助阵。”   谢知微应了一声就要走,忽然伸手拽住他,低声道:“小师弟,谢谢你。”   楚知是摆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是为了你那徒弟。”他摆出一副正经又严肃的表情,装模作样道,“除魔卫道是道宗的本分,我守本分而已。”   远远传来陈道远崇拜的喊声:“师尊英明神武!”   楚知是哈哈笑了两声,越来越多的守卫从城中涌来,他挥起重剑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拂尘和重剑并用,所向披靡。   谢知微似是被他这豁达所感染,也跟着勾了下嘴角,随即踏上青萍剑往城中而去。一路上都能看见底下有人在奔逃,越往城中越多,百姓们想要远离的中心,正是尹王府的方向。   而那个方向的上空被火光照耀,幽暗的天际一片通红。   谢知微眉心一动,飞得更高些,将底下景象尽收眼底。整个尹王府都盖在一片暗红色光华下,而后以此为圆点,正在往外燃起熊熊烈火。   昔日繁华的街市,要么正在燃烧,要么已经被烧成灰烬。百姓们哀嚎声汇成一片,慌不择路的四下圌流窜。   怎么会这样?   谢知微落在人群中,拽住一个正在跑的,问他:“敢问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啊,半夜正睡着就烧起来了,你别拽我,好多人都被烧死了,快跑吧。”那人扒下谢知微的手,继续抱头随着人流往外闯。   所有人都是仓皇的,惊慌失措的,不少脸上都被熏黑了,有拖家带口者,也有落单者。整个王朝最负盛名的地方,一时间成了炼狱。   谢知微继续匆匆往前走,很快到达火场外围,这里正在被火焰蚕食,本应是无人区。但他却看见了三个人。   尹无双满脸是泪挡在无颜装扮成的九州王身前,而气势汹汹往前逼近的,正是尹苍山。   尹苍山道:“女儿你让开。杀了他,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他已经面无人色了,眸中一片血红,和当初穆涸被幻象反噬时几乎如出一辙。而他浑身的戾气全被红莲激发出来,每走一步,就会流散出许多,溅在周围就炸成火焰。   尹无双哭着道:“爹爹,不是这样的,他不是王爷伯伯……你收手吧!”   尹苍山睁着一双被血色蒙蔽的眼,森然道:“他是假的?那你也不是真的吧?”   他浑身的戾气再次炸开,有几点落在尹无双的脚边,尹无双尖叫一声,被无颜拉开。无颜嘴角全是血,已经伤得不轻,他对尹无双道:“郡主,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你快往城外跑,王爷他们已经来了。”   “那你呢?”   无颜道:“我走不动了,留下来拦住他。”   “就凭你?”尹苍山瞬间便闪到他们身后,切断了退路,“一个也走不了,都去死吧。”   他反手一掌往两人身上打去。无颜一把将尹无双推到一边,然后决然的闭上眼。可预料中的戾气却并没有落下来,他听见尹无双愕然的声音:“是你?穆涸哥哥的师尊?”   无颜瞬间睁开眼,果然眼前挡着个修竹一般的背影。   无颜忙道:“谢真人救命之恩,在下不胜感激。”   青萍剑的剑身上火星方熄,谢知微一抬手:“不必多礼,你先带着尹郡主离开。”   “谢知微谢真人?”尹苍山忽然笑起来,然而此时任何表情在他脸上都显得十分可怖,“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不是幻象发作的人都喜欢纠结这个问题,这和精神病发作有什么两样?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大雄宝殿前就让穆涸把红莲给他,也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事了。   谢知微有意刺圌激他:“谢某是假的,你的幻象更严重了。”   尹苍山脸色一僵,随即额头上起了青筋,怒道:“不!怎么会这样,我一定不能有事!”   谢知微道:“可已经不由你控制了,如何是好?”   尹苍山骤然发出一声厉吼,身上的戾气再次迸发,他试图强行克制,却吐出一口血。   尹无双缩了缩身子,眼泪又滴下来:“你是穆涸哥哥的师尊,你一定比他更厉害,对不对,你有办法救我爹爹吧。”   谢知微被她含泪注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一咬牙还是道:“不错,但郡主要听我的话,否则就不灵了。”   尹无双连连点头:“你快说,我什么都听!”   “郡主将头上那支金簪借给我,然后随无颜离开此地。”   尹无双半信半疑的取下金簪,怔怔道:“可这簪子是爹爹他……你真的不骗我么?”   谢知微点头,心中却道:对不住啊妹子,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尹无双咬了咬唇,将金簪放到谢知微手中,又红着眼深深看向尹苍山,“爹爹,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准走!”尹苍山脸上的表情时怒时哀,变幻莫测,“女儿你别走!”   他想要把尹无双追回来,可谢知微拦住他的去路,无颜趁机将尹无双拽离此地。   尹苍山暴跳如雷:“找死!”   他抬起手,刚要再次向谢知微打出一掌,可谢知微却淡淡道:“想找你女儿么?可是她已经被你杀了。”   尹苍山顿时睁大眼,眼中血丝满布:“你说什么?”   “我说,方才你发疯的时候,她已经被你失手打死了。”   尹苍山恶狠狠的吼道:“我不信!你在骗我!”   谢知微拿着那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簪子上的“无双”二字,在火光中一闪即逝。   尹苍山浑身都僵住了,他像个死尸一般盯着谢知微的手:“不……不可能!”   谢知微忍着疼拿簪子刺破自己的手,继续道:“你看,这上面是她的血。她真的死了,否则她这么喜欢这根簪子,怎舍得扔掉?”   尹苍山依然不住口的道:“不可能……怎么会……”   “尹王爷,这簪子你最熟悉。当时能和谢某在床下遇见,全因为尹王爷去穆涸世子那里寻它。这上面还刻着你女儿的芳名,如假包换。”谢知微说罢,一抬手,将簪子扔给尹苍山。   尹苍山惊慌失措的抓在手中,仔仔细细的摸了两遍,又拿指甲狠抠了那两个字,终于不可抑制的哀嚎一声:“女儿……爹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可爹爹却……爹爹对不起你啊——”   “为了你女儿?”谢知微好不同情的追问,“为了你女儿与天下为敌?你女儿何其无辜!”   “我没有想和天下为敌。”尹苍山喃喃说了一声,然后癫狂的笑起来,“我只想得到天下,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我女儿!凡人寿数有限,我只有提前替她筹算一切!”   谢知微奇道:“她终究会嫁为人妇,你还能管她一辈子么?”   尹苍山嗤之以鼻:“我女儿天性纯真,又任性要强,我怎么舍得她嫁出去低人一头?只有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好去挑别人!”   又特么是一个邪性的爹……   谢知微无力吐槽,只好继续刺圌激他道:“她这性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是你害了她!你已经众叛亲离,她死了,一切成了泡影。”   “不!”尹苍山低下头,那簪子上的血迹沾了他一手,他顿时崩溃了:“我不听!她没有死!”   谢知微趁着他癫狂的机会,猛地把青萍剑往前一挥,尹苍山惨叫一声,落入了熊熊烈火中。   谢知微得了手,心中大喜,想跟过去看看他死了没。可烈火中满是戾气,他根本过不去,抬头看看天上,没有一点放晴的兆头。   而乌云底下,东方隐隐透出一线鱼白。   时辰表剩余:八个时辰。   还会有月亮么,穆涸怎么样了现在?   谢知微非常想睡一觉看看他,可他进不去法阵,又怕少这一点灵力,穆涸会支持不住。   谢知微团团转,还担心万一尹苍山没事,再从火场中跑出来,只好打开神识,一边围着烈火焚烧的尹王府转,一边拿神识扫动静。   冷静冷静,现在急也没用。先守在这,等九州王他们赶过来,再商量对策。   谢知微努力不去想时间还剩下多少,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打开草蟒英雄给他的TXT。   看没多久剧情就转折了,徒弟跟着师父打怪升级,得到了人人争抢的秘宝。然而这件事被反派知道了,上门逼问,为了替徒弟瞒下这些,师父声称秘宝在自己身上,反派不依不饶,打斗中用阴招暗算师父,师父因此惨死。   谢知微看到这里,心想徒弟该成长和黑化了吧,果然是草蟒英雄的套路。   徒弟果然成长和黑化了,然而他不知道师父早先修炼成仙身,四年以后复活归来。但师父却从此隐姓埋名,默默守在徒弟身边,为他扫除前进道路上看不见的障碍。   谢知微乐了,这算什么,助攻还不明目张胆的,搞得跟默默付出的小圌美人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喜欢徒弟呢。   继续往下看,徒弟自以为修为有一定境界,便有些懈怠,终日沉迷于师父的死无法自拔。师父为了激发他,在杀死反派后,冒充反派挑衅。结果被徒弟抓圌住,身份暴露。徒弟惊喜之下,把师父带回去关起来。   其实谢知微看到徒弟“沉迷于师父的死无法自拔”这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紧接着师父又为了徒弟冒充反派,让他虎躯一震。不由自主的往下看,果然徒弟把师父关起来以后,表白了。   表白了,白了,了……   谢知微骂了一声卧圌槽,继续不可自控的往下看。   然后师父各种不接受,徒弟各种穷追猛打,在一系列不可描述的行为之后,师父动摇了。   再一目十行的拉到底,最后更新的部分是徒弟有难,师父若救他大概会九死一生。师父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正在死去活来的纠结着……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点开系统:“草蟒英雄你大圌爷的,活腻了是吧!”   草蟒英雄似乎料到了他这个态度,没脸没皮的嘿嘿一阵,道:“哪能呢咱都是死鬼,没活腻,死腻了。偶像你看完啦?”   谢知微皮笑肉不笑:“行啊你,现成的题材对吧?”   “嘿嘿嘿嘿,我就是好奇这个走向最终会呈现什么故事,现在明朗了。”草蟒英雄搓圌着手道,“耽美,我第一次尝试,感觉还挺好嘿嘿嘿嘿。”   “美你大圌爷!”谢知微脾气上来了,“你这么添油加醋的一描述,我形象全变了好么?”   草蟒英雄一愣,解释道:“有些细节我的确是渲染了,还微调了。可我绝对没有添油加醋啊,前面你对男主那么好,就是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知微忍不住了,“你特么拍着良心说,男主有没有夜里跑到我房里,用我的手给他撸……弱爆了!本来高高在上,这下好了,完全任人摆布,我有那么弱?”   草蟒英雄顿时一通干咳,然后还真的在胸口重重一拍:“我拍着良心说,咳……这也是发生过的,偶像你被他用黑莲放倒,所以没有感知啊,我这里在剧情里看得一清二楚。”   谢知微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穆涸跟他三天三夜的时候,他说起来都面不红气不喘,这会儿不知怎么的,脸上烧灼起来,一直热到耳根。   半晌,他支吾道:“这个……我、我能看么?”   草蟒英雄先是一愣,然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偶像你想看?”   谢知微清了清嗓子,道:“也没多想……就是好奇。”   “也是,这么带感的画面,我也好奇,我当时看完觉得天都亮了,还能这么来,男主真会玩。”   谢知微默默翻了个白眼。   然后听见嘀的一声,眼前就出现一个画面。   穆涸抱着昏睡不醒的他,一只手在锁骨上来回摸。而他身上衣圌衫圌不圌整,明显是被扯烂了。   这是在别院的那次。   谢知微第一眼看见穆涸时,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等他看见自己那副样子,就又想爆粗。可他却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仔细往下看。因为穆涸拿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吻。   谢知微顿时感到手背上同一个地方有些热热的发圌痒,就好像穆涸正在此时对他做这些一样。   谢知微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喉咙里吞咽一下,继续看。然后就见穆涸颤抖着,拿着他的手放在了双圌腿圌间,牢牢握住。   他看到穆涸在他手中胀圌大,在他身上激动的面色潮圌红,在他耳边呢喃着“喜欢师尊”,深吻他并与他口中津圌液交融……   谢知微几乎是拼劲全力才能克制自己的呼吸,直到画面中,穆涸在他手中宣泄圌出来。   谢知微重重吐出一口气,正要关掉画面。他浑身的血正热着,却见穆涸事后倒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脖颈来回磨蹭,穆涸明明是在微笑,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滴的泪水落下来,打湿了他身上的鸦青色道袍。   穆涸说:“弟子此生得遇师尊……真好。” 第132章 残局   谢知微一时间忘了关画面。   他忽然想起来,这时自己还不知道穆涸的幻象有多严重,更不会因此照顾穆涸的情绪。那是他对穆涸最冷淡,态度最恶劣的一段时期。   而穆涸却还依然坚定的说“喜欢师尊”。   那情感和后来三天三夜以后,被他花言巧语哄劝时并无二致……自始至终,无论他怎么作死,怎么折腾,穆涸都不曾动摇。   他脾气差,却格外注意形象。因此上辈子,不喜欢也不屑跟人深交,最终成为公众眼里那个孤僻又不近人情的影帝。避开很多麻烦的同时,也避开了很多人生在世本应拥有的东西。   穿进这本小说里,到底是谁赚了?   画面自动走完,穆涸的影子如同专场特效一般虚化,继而零星的熄灭,被冷色调的系统界面所替代。   谢知微似是在自言自语:“不好,一点都不好。”   草蟒英雄在那头问:“什么东西不好?男主的行为么?”   谢知微不置可否,顿了顿,问:“默认选择是不是随时可以改?”   草蟒英雄想了想:“原则上来说是的。但是你一天只能启用一次系统,现在也就剩余七八个时辰了,根本到不了明天。”   谢知微慢慢抬起头:“就是说,我只剩这一次修改机会了?”   “偶像你等下,我查查系统的流程啊。”草蟒英雄翻了翻记录,道,“这个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最后系统会再找你确认,你那时候可以做最后一次调整。切记,最后一次啊,完了就真没机会了。”   草蟒英雄说罢,见谢知微又在沉默,忍不住道:“偶像,自从你上回选了第一个以后,就总是犹豫,问东问西的。看来那个多半不是最佳选择,要不考虑考虑第二个?”   谢知微还是没吭声,盯着点滴流逝的沙漏发愣。   草蟒英雄嘿然道:“第二个选择多好啊,重新来过,一定会更有看点对吧?”   谢知微反问:“走你的原著剧情?”   “怎么,不想么……偶像你口味变了?”草蟒英雄琢磨着他的心思,“那也可以。其实我拿着你和男主的亲身经历开坑,发现你这走向完美避开了狗血剧情啊。比如你顶着赤炎的马甲可以和男主相爱相杀,男主把你关小黑屋永远囚禁,虐你的身虐他的心。你和九州王的矛盾冲突转化为和男主的矛盾冲突,欲断还连……广大女性读者最爱这种桥段了。你的剧情就算打耽美的tag,也缺少这些爆点啊。”   谢知微道:“那不正说明,我走的这个剧情独一无二么?”   听着像是怼人,草蟒英雄却听出他这讥讽语气下包藏的深意,顿时愣了:“偶像,你该不会想……咳,你真对男主动心了?”   “我不知道。”谢知微本能的回避这话题,“我就想全力以赴。”   “偶像,我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可到了这份上,你玩玩就好,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真不至于。”草蟒英雄难得严肃起来,“时间不多了,你觉得救男主有几成把握?”   谢知微看着刚才穆涸图像消失的地方,忽然道:“我对不起他。”   草蟒英雄睁大眼:“啊?”   谢知微重复道:“我说,我对不起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也对不起很多人。”   穆涸本应拥有畅快淋漓的辉煌人生,却因为他的出现,让整个剧情背离主线。原著里重生后几乎没再受过委屈的男主,如今居然命悬一线。   其余的,奶酪失去一条手臂,梦梦死于非命,禅宗和道宗的弟子在前日祸患中或死或伤,京城百姓流离失所……   还有什么资格做别的选择?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你就当我中二病复发,想做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吧。”   这回倒是草蟒英雄说不出话了。   他以全新的眼光,重新解读自己口中的这个偶像。   作为一个平民,一个死宅,他和谢知微这种大明星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认知的谢知微低调,有个性,脾气大。而接触到本人以后,谢知微的表现也差不多符合这些认知,所以他一直以来各种放低姿态,百般讨好。时间一长,他也习惯谢知微的态度了,可他却只关注剧情和文中人物,完全忽略谢知微这个穿越者的表现。   从什么时候起,不用剧情和系统强制,谢知微也会在意穆涸和其他角色的感受了?   而现在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和系统没有半点关系。   谢知微的出现固然变了剧情,改变了穆涸。可谢知微又何尝没有被剧情和穆涸改变?   谢知微已然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而这个世界,又是他这个作者创造出来的。   草蟒英雄忽然笑了一声。   谢知微抿了抿嘴:“嗯,是有点可笑。”   “不,我这是高兴。”草蟒英雄收起笑意,“偶像,我应该感谢你。”   “你抽哪门子疯?”   “谢谢偶像这么认真的对待这个世界,对待我写的每一个人物。”草蟒英雄诚心诚意的道,“谢老师,您是个好演员,您永远是我偶像。”   谢知微听见他说“演员”二字时,脸上有一抹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他淡淡道:“这不是废话么。”   草蟒英雄又跟傻狍子似的笑了两声,给他打气:“偶像加油,那个新文快结局了,是HE还是BE就看你了。祝你临行前能成功拯救这个世界!”   谢知微从系统里退出来,忽然意识到这大概是他和草蟒英雄最后一次在系统里对话。   他觉得挺有意思:励志、热血,一瞬间好像真的回到了中二时期。   此时天光大亮,火势不减,方圆数里的冰雪都被热气消融,天上依然盖着层云,连日光都透不过。而尹王府整个被法阵吞噬,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谢知微耐着性子,继续绕着尹王府巡视,期间忍不住把那篇新文里,徒弟和师父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又重新看了一遍。有两处徒弟厚着脸皮硬说师父喜欢自己,两个人你追我赶挺逗的,谢知微还忍不住笑了两声,可他眼中的光泽却渐渐暗了。   等颜知非他们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谢知微手持青萍剑行走在尹王府外,鸦青色道袍上仿佛镀了一层红色光华。他不时对着火海深处张望,脸上悲喜莫辨。   楚知是一看,低声对颜知非道:“坏了,我二师兄肯定是救不出他徒弟,急傻了。”   九州王瞳孔一缩,三两步跑过去抓住谢知微的衣襟:“尹苍山呢?王儿呢?”   谢知微指了指火焰中的尹王府。   九州王失声道:“你还没把他救出来?”   楚知是单手将九州王拽开:“你也不看这里面全是戾气,有多凶险。上回单那一丁点,就将禅宗炸了一半,二师兄怎么下去?”   颜知非问:“尹苍山也在那里?”   谢知微疲倦的点点头,似乎每流逝一分,他的力气就被看不见的东西抽走一分——他第一次在剧情里感到无力。   时辰表剩余:五个时辰。   颜知非看看他的脸色,道:“知微,你歇息片刻,量力而行。”   “谢知微,你怎么答应本王的?”九州王想要再次上前质问,可楚知是像座山似的挡着,他束手无策,怒道,“金莲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颜知非沉声道:“金莲不是万能,若知微进去有个好歹,更无人去救穆涸。”   渡生此时也赶了来,叹道:“此间威力非比寻常,一旦进去尸骨无存。谢真人虽灵力强悍,未必能自保。”   九州王生生急出一额头汗,他怒视着谢知微片刻,狠狠一甩袖子,不顾形象地往废墟上坐。却听见“喵”的一声叫,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接着,九州王衣服底下挣扎出一个白影。   “狗”浑身脏兮兮的,从他屁股底下的废墟里溜出来,怒气冲冲的又“喵”了一声,扑上去咬在九州王手上。   九州王措手不及,疼得面目狰狞,守卫们赶紧过来拉扯,还是拽不开,反而惹得“狗”不满,咬得更紧了。   楚知是幸灾乐祸,低声笑道:“这肥猫还挺向着那小子,在这守了一天么?正好,替二师兄出出气。”   尹无双气喘吁吁的从人群中挤过来,惶急的问:“我爹爹呢?我爹爹在哪里?”   楚知是对着谢知微方才指的方向扬了下巴。   那里火海翻腾,一片红光。   尹无双顿时泪意上涌,吼道:“你们答应我不杀他的!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九州王眉心动了动,一抬手,尹无双立刻被几个守卫架着拉向远处,她挣扎着,口中不断的哭喊着“骗子”,被强行塞上马车,拉走了。   谢知微有些不忍,看向九州王。   九州王手上挂着不依不饶的“狗”,没好气道:“放心,本王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但留在这到底碍事,送宫里让重云看着她。”   谢知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尹苍山未必就死了,但如果进不去法阵,他死不死,已经不重要。   谢知微握紧了青萍剑,看看天色。决心再赌一赌,然而一直苦守到下午,法阵中还是没有动静。   时辰表剩余:两个时辰。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能等来月光么?   楚知是见谢知微几乎是不眨眼的盯着天上看,不由问:“二师兄,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谢知微无意识的摇摇头,道:“小师弟,你替我留神法阵,我想睡会儿。”   楚知是愣了,看一眼周围所有人愈加紧张的脸色,觉得谢知微很反常:“二师兄,你真有闲情睡觉?我以为你会担心那小子,什么都没心思做呢。”   谢知微平静道:“我一定要睡。”   胜算越来越小,若今晚尽了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起码走之前,再见他一面。   谢知微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盘膝闭眼。   很快,他就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一个他此刻无比想念的声音:“是师尊么?师尊终于肯见我了么?”   这回没有任何画面,连人的影子都没有。穆涸的灵力已经薄弱到,仅仅只能入梦的程度。   谢知微脱口而出:“是,为师在这里。” 第133章 决心   穆涸在那头似是怔住了,半天没动静。   谢知微喉中也像被什么堵着一般,好容易发出干涩的一声:“徒弟……你还好么?”   穆涸轻轻咳了一声,连声道:“好,弟子很好,师尊请放心。”   好什么好,处境都这么明显了还说好,谁信?   谢知微嘴角扯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明知故问的,明明是他自己。   黑暗中,穆涸的语速略快,就像在赶时间似的:“前夜弟子撤了梦境就后悔,师尊连日来为弟子操劳,弟子却还在胡搅蛮缠。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会和师尊置气,师尊不要生气……师尊是不是因为生弟子的气,昨夜才会睡不着?”   谢知微道:“不是。”   穆涸忽然失去了勇气,声音开始发颤:“那,是师尊不愿意见弟子……才不肯入睡么?”   谢知微立刻道:“不是不愿意见你,是不能见你。为师怕耗尽你的灵力。”   穆涸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努力克制,声音却颤的更厉害:“师尊真这么想?”   “嗯。”   穆涸听见这声答应,低低的笑了一下。   这个空间伸手不见五指。谢知微眼前黑得纯粹,像是影片谢幕,像是烟花燃尽,像是一场迟早要醒来的沉眠。   谢知微木然的对着这片黑暗,嘴上却说:“你要好好的,知道么?”   穆涸也不知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意思,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轻声道:“师尊,弟子能不能如实相告?”   谢知微定了定神,道:“当然能。”   穆涸道:“师尊,弟子很疼,是真的疼……弟子撑不下去了,此刻还能听到师尊的声音,足够了。”   谢知微瞳孔一缩,沉声道:“不够,怎么会够?”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语气:“你才不过二十岁,你的人生还很长。许多事你都还没有做,这世间种种,你也没有经历过,怎能止步于此?”   穆涸似乎生出一点点希冀:“比如呢?”   谢知微怔了怔,一咬牙,努力照着原著描述:“南海的玉轮岛,四季如春,风光毓秀。北疆万圣山的云海,万里冰川,犹如仙境。尤其是日出的时候,天地间好像被金光铺满,特别美。”   穆涸道:“……是很美。”   “还有近的,道宗一步崖下面有一片枫林,此时红透了,衬着冰雪尤其鲜艳……这个你也没见过,等你再回道宗,千万去看一看。”   穆涸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莫说回不了道宗,就算回去,弟子也……弟子这一生,从来不看什么风景。”   谢知微眉心微动,几乎是闭着眼道:“倘若,为师和你一起看……如何?”   他谢知微才是最自私最贪心的那个。   明明希望渺茫,还执意要穆涸等着他。穆涸是世间最坚强,也最倔强的人,他能直白的说疼,说撑不下去,证明他是真的很痛苦,且痛苦的程度,绝对超乎了谢知微的想象。   谢知微听不到穆涸的回应,猜测穆涸此刻或许是在想象自己同他看满山枫红的情形,但也说不定是在对自己的自欺欺人感到失望。   若是后者,他还好受点。若是前者……呵,那他谢知微真不是东西。   可恨的是,他这种人,竟然还有后路可选。   谢知微终于听到穆涸开了口:“若如此,那一定是天下第一的风景。”   谢知微慢慢蜷起手指,握紧,指甲陷到肉里。   穆涸忽然话锋一转:“师尊,弟子还是想知道……弟子死了以后,师尊会很难过么?”   谢知微淡淡道:“你从前对澹台姑娘说,若你死了,为师哪怕会掉一滴眼泪,你也不惜一试,是么?”   “……是。”   谢知微道:“你一定是很想知道,才会数次三番的问。”   穆涸以为他要回答了,紧张起来:“是的师尊。”   谢知微忽然笑了,温声道:“你若真想知道,就坚持到最后一刻,为师一定告诉你。”   穆涸失声道:“师尊,弟子不明白……”   话还没说完,尾音戛然而止,穆涸灵力薄弱到无以为继,这个梦境消散了。   谢知微顿时睁开眼,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薄红,他的眸光却澄澈到不见杂质。   暮色初降,京城上空浮灰漫天,城楼上血迹斑斑一片肃杀。   时辰表剩余:一个时辰。   楚知是见谢知微忽然坐起来,吓了一跳,忙道:“二师兄你醒了?你睡了这么久,看来是真累着了。”   怪不得梦境那么短,却消耗这么多时辰。谢知微本以为他进梦境很快,现在看来恰恰相反,穆涸应该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入他的梦。   真的没时间了,他也是,穆涸也是。   谢知微抓起青萍剑,一语不发的走出废墟,直冲火光。九州王看见他,顿时站起来:“谢知微,你快看。”   谢知微一双眼睛都长在法阵里了,一时没听见,九州王干脆跑过来拦住他的去路,把挂在他手上的“狗”举起来:“你看这是什么?”   谢知微这才舍得匀出点目光看过去。   “狗”前腿的爪子像钩,里面全是灰烬,最底下的肉垫上方,赫然嵌着一块白色染血的布料。   谢知微猛然抓起这只前腿,“狗”吃痛发出呜呜声,一边咬着九州王,一边凶狠地瞪向谢知微。   九州王激动的道:“谢知微,这料子是王儿身上所穿!这是从王儿衣服上扯下来的!这血也定是王儿的!”   其他人早就听见动静赶了过来,颜知非道:“这么说,雪狸兽能进入法阵?”   楚知是道:“这肥猫有能耐进去么?”他说着,手欠地把那块布料从“狗”的爪子上捏下来递给谢知微,“要是能借助它这本事,二师兄就不用这么愁了。”   “狗”一见主人的东西被人夺走,顿时被激怒,他放弃了九州王这个攻击对象,“喵呜”一声,在九州王身上跳起来,直奔楚知是。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它继续咬着楚知是那只独臂荡秋千。   楚知是当然不会像九州王那般拿这肥猫当国宝看,皱着眉叫陈道远:“过来给我拽掉,捏它后颈,对,用力,猫都得这么弄。”   “狗”被人伺候惯了,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抓后颈让它很不舒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九州王道:“快住手,雪狸兽发起狠来会用灵力伤人。”   可为时已晚,“狗”浑身的毛像鸡毛掸子一般逆着炸起来,与此同时,它碧蓝色的眼睛里迸出银白色,很快它浑身都笼罩在同色的光华中。   陈道远哎唷一声,连连叫“好冰好痛”,慌忙撒开手。楚知是就惨了,被咬的地方瞬间冻伤发红,疼得龇牙咧嘴。谢知微见状赶紧上前,在“狗”身上点了个禁咒。   而他指尖触碰到“狗”的绒毛,顿感冰寒刺骨。   楚知是一甩手,把不能动弹的“狗”甩到了火场边缘。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狗”身上还剩下残余的一点银白光泽,与火场中的红光触碰。那红光就好像被蛰了似的,剧烈摇晃,萎缩,不敢再向“狗”靠近寸许。   九州王紧紧盯着“狗”,不可置信道:“这光是……”   谢知微猛然抬头看了看天上,幡然醒悟,喃喃道:“这是月光。”   渡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雪狸兽乃是压制魔族的圣兽,难怪它不惧这个法阵。”   颜知非拧眉道:“那雪狸兽身上的月光如何为我等所用?”   众人面面相觑,而谢知微陡然发出一声笑,紧接着,他跟疯了似的又笑了好几声。   所有人被他吓了一跳,楚知是诧异道:“二师兄没事吧?”   谢知微却收了声,快步走向“狗”,后者对他怒目而视,一副毫不屈服的姿态。谢知微点开它的禁咒,它瞬间跳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谢知微。   但它尝过谢知微厉害,十分谨慎,不敢立刻发动攻击。   谢知微见它这样,失望的叹了口气,一巴掌狠狠地糊在它脑袋上。   “狗”被打得差点仰过去,有点蒙,等反应过来已是怒不可遏,它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嗷”的一声吼,不管不顾的咬向谢知微。   谢知微伸出脖子:“咬这儿,乖。”   “狗”如他所愿,快准狠地咬定脖子上最嫩的地方不放松,同时浑身绽出大量光华。   众人对他这行为目瞪口呆,还正要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忽然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谢知微带着咬在脖子上的“狗”,越过火海,冲进了法阵。   时辰表剩余:半个时辰。   谢知微额上出了一层汗,又狠狠的捏了一把“狗”的屁股,“狗”咬得更加凶猛了,光华几乎把他从头罩到脚。   而没被罩住的地方譬如脚尖、头顶,都是火辣辣的,百年修炼的躯体也被灼出了燎泡。幸好还有金莲护体,没有烧焦。   举目全是红光,好像当初的血河池底。同样都是去救穆涸,不同的是,这里面一片断壁残垣,水池干涸,假山折断,青堂瓦舍全都成了废墟,沟沟壑壑堆砌出一座走不出的迷宫,   谢知微还能感知到柳条的存在。   柳条上这一点细微的灵力当然撑不过法阵的煎熬,到这时候了,穆涸居然还在护着这个东西。   也多亏了他护着。   谢知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仗剑匆匆前行,他的心越跳越快,穆涸离他越来越近了。   而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忽然脚下一震,谢知微身子晃了晃,好容易稳住。继而一道掌风迅速打过来。   谢知微心中一凛,本能的闪避。   他心里骂了一声,背对烧焦的枯木站定,抬头冷声道:“让开!”   尹苍山头发蓬乱,站在一处假山下的石井旁。他嘴边带着血,却依然狰狞的笑着:“可以,你乖乖受死,我就让开。” 第134章 死战   尹苍山这会儿理智似乎回来了,他两眼发红,却还有神。说话间身形挪动,整个挡住了石井。   谢知微眉心一动,目光猛地投向那个石井。   柳条的感应,就来自这里面!   他一拍青萍剑,剑柄上顿时莲叶绽开,青色光华细细密密,如同丝雨一般射向尹苍山。时间紧迫,他不敢恋战,只打算借着这波攻击把尹苍山打开,好让他趁机下井。   可尹苍山清醒时没那么好敷衍,红莲在他身上绽出硕大的花瓣,继而裹在他身上,将青光一一弹开。打在周围的乱石枯草上,残渣四溅,沙尘飞扬。   尹苍山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谢真人,承蒙你方才的那一掌,把我打醒了。我将他转移到这井中,却还是被你发现,真是师徒情深。不过穆涸贤侄已将油尽灯枯,要不了多久,他身上的黑白莲就是我的了。”   谢知微淡淡道:“阁下言之过早。”   “是么。”尹苍山志得意满,却也丝毫不懈怠,“本不想杀你,奈何你骗我,又锲而不舍的追来,我只好取你性命了。嗯?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谢知微不耐道:“少啰嗦,来战。”   谢知微知道此刻不能硬拼,尹苍山一身戾气,这法阵还是他的主场。就算此刻尹苍山灵力严重亏损,自己也没多少胜算。   可是这种情况下,反派死于话多这个永恒定律完全不能用。没那么多时间让尹苍山喋喋不休。   “好,爽快。”尹苍山原地不动,却抬起双手,向两旁挥动。   下一刻,谢知微感到脚下晃了晃,地表的暗红色光华浓重起来,像是经久的血液,红的发暗。他的足尖更疼了,一滴冷汗从额上滴落下来。   谢知微不知道足尖是不是被烧掉了,他也不顾上去查看,调转青萍剑,剑锋朝外,亲自冲向尹苍山。尹苍山袖子一甩,地上的红光如同瘴气一般掀起来,瞬间结成一道屏障,挡在谢知微面前。   谢知微一手持剑,一手积攒灵力,急中生智,低头对着“狗”头咬了一口。   “喵呜!”一声惨呼,“狗”的身上射出更多的白光。谢知微从脖子到前胸,好像被冰刃劈了个通透,凉得刺心。他咬紧牙关往前冲,白光连同“狗”挡在他胸前,先一步与屏障相触。   那红光立刻出现一个缺口,继而四下流散。   谢知微趁此机会,一个闪身移至尹苍山面前,举剑就刺,左手的灵力也狠狠往出打。   尹苍山没料到谢知微这步动作,飞快往一旁闪。但有些晚了,剑锋从他肋骨下方刺入,与此同时,谢知微的一掌也劈在那里。   一声闷哼,尹苍山面目扭曲,忍痛徒手拔剑。可剑身刚刚被抽离些许,谢知微手腕一转,用另一个角度再次按进去。尹苍山张口喷了血,怒道:“找死!”   他放弃拔剑,也反手一掌拍向谢知微。谢知微眼睛一眯,抬手接下,两个人的手这么对在一处,各自拿灵力硬抗。周围气流不断涌动,远处红光翻腾如海,近处的也开始形成细细的波纹,向谢知微涌来。   整个法阵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正中心便是谢知微。   尹苍山咧开嘴,恶狠狠的笑着:“谢真人,让你见识一下这法阵的滋味。”   “请便。”   谢知微看不见这些,周围渐渐加重的压迫感已让他察觉不妙。他加大力度,青萍剑的光华冷冽起来,剑柄上的莲叶一开一合,灵力源源不断顺着剑身流入尹苍山的体内。   尹苍山脸色忽然变了:“你……”   青萍剑乃是魂器,灵力进入他体内后,立刻流入内府,继而涌向神识。神识中的金莲本就被戾气排斥,不甚稳固,这一来顿时左右震颤,出现了随时会被青萍剑勾走的征兆。   谢知微凛然道:“把我徒弟的东西,还回来!”   “休想!”尹苍山咬牙切齿的瞪着谢知微,忽然眼中锋芒一闪,他撒开了握住青萍剑锋的另一只手,攥起一股戾气打向谢知微的天灵。   谢知微一手持剑,一手拼灵力,没有第三只手格挡。只好将头一偏,狼狈的躲闪。   此时整个阵法中的红光尽数朝他逼近。谢知微暗道不好,在这一瞬间加大力度,红莲终于被青萍剑锁定,沿着剑身浮出尹苍山体外。他眼明手快,迅速收回对掌的那只手,把红莲收进神识中。   但随之,尹苍山一左一右的两掌也拍了过来。   一掌落在谢知微的额头上,一掌打在谢知微的胸前。   谢知微顿时飞出数仗远,有金莲在,他本不怕受伤。然而头顶的伤口流出血液,红光涌过来,密不透风的裹在他身上,而胸前原本冰寒的白光不见了。   原来尹苍山方才气急败坏打过来的另一掌,恰好被吊在那里的“狗”挡着了。“狗”这一日来接连受委屈,一次比一次狠,且这一次袭来的,还是它雪狸兽一族最厌恶的魔族戾气。   它放开谢知微,边吐血边朝尹苍山扑去。   谢知微失去了那一层月光护体,整个身体暴露在浓重的戾气中,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金莲和红莲在体内缓缓运作,却不能完全抵消这些伤害。   谢知微的脸上乃至全身,都被烧出了燎泡。   这原是尹苍山补刀的大好机会,然而尹苍山已经无暇顾及他。方才二人以命相搏,谢知微把他刺了个对穿,硬生生在胸腔捅出一个血窟窿。此时去了大半条命,又被“狗”狠狠地咬着脖子。   他身上的戾气最怕雪狸兽身上的冰寒月光,迅速以摧枯拉朽之势分崩离析。   尹苍山口中发出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很快没了声音,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   那口井就在距离谢知微近十丈远的地方。谢知微爬起来,却立刻倒回去。那团戾气虽然随着尹苍山失去行动力而消散。但法阵中依然是一片红色,他浑身都是烧伤,天灵被打裂,血液沿着那条细微的缝隙往外淌,流了大半张脸。   谢知微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深呼吸几下,又试了一次,终于扶着旁边的枯木起来。可头重脚轻,身体控制不住的左右乱晃,他拿青萍剑当拐杖使,才能一步一挪的往井边走。   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皮肉上的伤。谢知微已经辨不出额头上滴下来的是汗还是血,他透过蒙住视野的血色,紧盯着那口井,机械的前行。   他知道,那里有人独自等了很多天,比他更疼。   终于,在距离一丈远的地方,谢知微呼出一口气。   时辰表剩余:一刻半。   他木然的往脚边看了一眼,尹苍山不知是不是死了,脸上也全都是血。狗还在毫不放松的咬着他喉咙处的血管,如同之前出现在道宗里的魔宗人一样,一定要咬死才放心。   他收回目光,继续迈步。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袍裾。力道虽然不大,但足以把此刻的谢知微拉得一个趔趄。谢知微直接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睑。   血色的视野中,尹苍山翻身而起,猛地扑过来。尹苍山也到了死亡边缘,但还是不放弃。他整个压在谢知微身上,去掐他的脖子。   “狗”被他不老实的表现激怒,一边怒吼,一边跳上他的背,加大力度咬他的颈椎,却还是不能阻止他。   谢知微差点被他掐窒息,可他心里的火更大。他焦灼的看了一眼井口,低吼一声,举起青萍剑向尹苍山一通乱砍。   尹苍山身上血流如注,他双眼涣散,却还是不甘心的睁着,人却渐渐不动了。   谢知微还是不停手——他穿过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动手杀人,紧张到极点。   连着又砍了几下,确定这回人真的死了,他才虚脱了似的垂下手。井口近在咫尺,他却再也站不起来,直接就这么爬了过去。   就在他终于攀上井口边缘时,尖利的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选择时间到,请您确认,是否进入第一个选择,回到车祸发生前?”   谢知微浑身一震,脑子一时无法运转。   系统继续说:“十秒过后,如无异议,即将送您进入第一个选择。”   谢知微来不及反应,系统音已经冷冰冰的往下进行倒计时了。   “十。”   谢知微向井底下意识看了一眼,仍旧是一片红光,但仿佛……   “九。”   仿佛能感知到穆涸的呼吸。   “八。”   谢知微目光极快的闪烁着,耳边似乎传来一片嘈杂。   “七。”   “本届影帝获得者谢之!恭喜,请谢老师上台致辞!”“谢老师好帅!”“谢老师一生推!”“啊啊啊只要谢老师演,我们就看!”   “六。”   “不好意思谢老师,您和这个角色形象不符,我们下次再合作。”“谢之这么长时间不出来,真的过气了。”“脾气怪死了,红这么久是奇迹。”“最近不粉谢之了,我觉得XXX也不错。”“我特别期待谢老师给我跑龙套,放心,你不用来导演床上哭。”   “五。”   “你家能有多少钱,把你养大你还不领情?”“谢之你个白眼狼,我们家辛苦养你,你现在功成名就,六亲不认啊!”“活该!当初小人得志,现在过气了,啧啧报应。”   “四。”   “这是哪里……你是神仙么?”“谢真人,我真想做你的弟子。”“多谢师尊,弟子永生铭记!”   “三。”   “师尊于弟子如鱼得水,失之则亡。”“弟子死了以后,师尊会很难过么?”“弟子此生得遇师尊……真好。”   “二。”   谢知微猛然抬起头:“我拒绝。”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尽管这片区域本就是一片死寂。   唯一的动静,是系统无悲无喜的音调:“您已拒绝本次选择,请立刻重新选择,否则系统仍为您配置默认选项。”   谢知微眸中重新有了焦距:“我选第三个。”   “已为您重新选择,是否确定?”   “确定!”   “成功,进入第三个选择,今后您将不再拥有系统,永久留在该世界。根据协议,系统正在为您解绑,解绑过程需要两分钟,您若有需要,可向作者英灵系统做最后留言。”   谢知微一向不喜欢肉麻,解绑个系统还要磨磨唧唧的不是他的作风。他本来打算就这么等着解绑完毕,可略作犹豫,还是点开了留言。   谢知微注视着跟了他这些日子的系统界面,缓缓的开了口:“草蟒英雄,是我,谢之……也是谢知微。”   “其实没什么说的,就是告诉你,我爱演员这个职业……只要水平到了,我可以体验不同的角色,可以领略所有人的内心,也可以成为任何人。这个心态或许不正,但这个职业一度是我人生的全部。”   谢知微想了想,又说:“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是虚拟的。而我认为它很真实,大概你们无法理解……但现在,我选择真实。”   谢知微不知道草蟒英雄在听了这个留言时,能不能理解他所表达的意思。想再多说两句时,系统已经成功解绑了。   系统最后说了一声:“祝你好运。”   脑海中的界面永久熄灭了。   谢知微嘴角出现一丝极其轻微的弧度,似是自言自语的道:“……只有你了。”   他撒开攀着井沿的手,向下坠落。   红光笼罩中,那个白衣身影如同片羽,隔着幽深血海,缓缓浮现。 第135章 终章   井底原本是污泥,此时被戾气烘成虚软的浮土,谢知微扑在上面,也没摔得很狼狈。   但这一来摔得周身烟尘弥漫,在红光充斥的空间里,好似滚滚风沙遮掩的落日余晖,还是胶片电影的那种神奇效果。谢知微被呛得咳了两声,井底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刚想站起来,井上又掉下一个白东西,堪堪摔在他肩窝上。   谢知微侧目一看,赫然是奄奄一息的“狗”。它半边身子的白毛都被血染红,方才尹苍山那一掌把它伤得不轻。而它解决了尹苍山,却还执意跑来寻找主人。   不得不说,今日这肥猫全场最佳,如果没有它,说不定……   谢知微没再往下想,把“狗”抱在怀里,将手按在它的脑袋上,渡了一大股灵力给它保命。它刚有点劲儿,嘴里就“喵喵”叫着挣扎起来,踉踉跄跄的往一个方向去。   谢知微心里一动,隔着落定的浮灰看过去。井底那处角落,枯败的藤蔓蜿蜒缭绕,后面俨然是个人。   一个白衣人。   谢知微的视线就挪不开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往那里爬了。   井底不大,和那个角落距离不过一丈,可谢知微却觉得隔了千万里,穆涸也和他在现实中好几年没见了似的。   “狗”跳到那盘藤蔓上哀哀的叫着,谢知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的人不会有事,放心吧大兄弟。”   他将一个禁咒点过去,“狗”顿时四脚朝天的倒下去,被他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枯草上,呼呼大睡。   此时穆涸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气若游丝。尹苍山为了掩人耳目,用藤蔓整个把他盖住了。谢知微从外面只能影绰看见带血的白衣。   他扒开穆涸脸上的几绺藤蔓,穆涸的眉眼到下巴依次露出来。他低垂着头,脸色苍白,使得睫毛的阴影分外明晰。加上嘴唇抿在一起,就像是在安静的等着什么。   谢知微生出一种错觉——他从前拍戏时,演新郎给自己的爱人掀头纱,也是这么个动作。穆涸就像是一直等着他的那个爱人。   谢知微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很不合时宜,但一颗心却砰砰跳起来,比他拿影帝那会儿更紧张。   他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想擦血还是想擦污垢。可他在井上井下折腾这么久,手掌到指尖的燎泡早被碎石瓦块磨烂,血液和着尘土沾了一手。这一来,脸上似乎更脏了。   ……妈蛋的,这形象也是没谁了。   谢知微皱了皱眉,但眉目间很快柔和下来。他叹了口气,心想,真是遗憾,不能给他最后看一眼哥最酷炫狂拽的样子了。   他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继续扒下穆涸身上的藤蔓。   那锁骨处插着的两道红光已经被玄铁锁替代,穆涸整个上半身都是早已干涸的血迹。谢知微看见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来,拿过青萍剑一拍。   两道青色光华从剑柄处流出,在两根玄铁锁上盘桓片刻,只听“咔嚓”两声,玄铁锁应声断了,从穆涸体内掉出去。   谢知微脚一软,重新倒下去,他用力扶住井壁才没有压在穆涸身上。他瞧见穆涸的锁骨处又开始出血,忙伸手按住,灵力自掌心涌入伤处。   穆涸的眉心微微一动,嘴里发出一声低吟。   谢知微轻声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穆涸原本瘫软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猛地睁开眼:“师尊?”   谢知微应道:“是我。”   穆涸虽然虚弱,视力却没有受丝毫影响。一张满是血污的脸近在咫尺,他眸中很快由恍惚变得清明,顿时失声叫道:“师尊!”   他边喊边起身,却被谢知微按了回去:“别乱动,为师给你……疗伤。”   穆涸怔怔的看着他,虽然没有再动,却紧紧攥住按在自己锁骨上的那一双手,一叠声的道:“师尊是怎么来的!师尊为何会伤成这样?师尊……在梦境中说的话,竟然不是在哄弟子!”   谢知微勾起嘴角,点头:“为师说过,要你好好的。”   “弟子遵命,一定会好好的。”穆涸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手上攥的更紧了,“师尊也要好好的。”   谢知微笑了笑,没说什么。这时额上又滴下一滴汗,但他脸上本就满是血汗和灰尘,这滴汗显得很不起眼。   “尹苍山呢?”穆涸往井口望了一下,眯起眼,“是他打伤的师尊,对不对!师尊不要再为弟子输送疗伤了,弟子没事,我们先离开法阵,弟子绝饶不了他!”   “别担心,他已经死在为师手上。”   穆涸一愣,欣喜道:“师尊果然厉害,不愧是飞升的境界……可是师尊置身在这法阵中,真的不要紧么?”   谢知微道:“我不要紧。”   穆涸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努力抬起头,凑近了看,终于隔着谢知微满脸满身的血迹,辨出他皮肤上的大小燎泡,就连发丝下面也是。   “师尊的身上……”穆涸惊呆了,下意识看他锁骨处按着的一双手,“师尊的手也是……怎么回事!”   原本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此刻黏腻腐朽,方才被他大力攥着,上面的燎泡有不少破裂的,手背溃烂到没有一寸好地方。   谢知微陡然厉声道:“别动!”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金光和红光交织着,从他指缝中透出些许。金莲和红莲正随着那些灵力,从他的体内引向穆涸的神识中。   他不仅仅是在为穆涸疗伤。   从他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就没打算把活着的名额留给自己。   草蟒英雄不知道,系统更不明白,第三个选择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穆涸很快明白了谢知微是在干什么,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谢知微——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谢知微往外推。   可谢知微他拼尽全力,近乎凶狠地压着他,比和尹苍山拼命时更卖力。   穆涸在法阵中耗了许多天,且琵琶骨刚刚解封,此刻不是谢知微的对手。他挣不开,连声哀求:“师尊不要……师尊快住手,真的,弟子求你了师尊!”   谢知微无动于衷,金莲成功注入穆涸体内。这一来谢知微彻底失去了庇护,皮肉上溃烂的地方,开始发焦发黑。   接下来是红莲!   谢知微咬着牙关,鼓足毕生的力气往外渡红莲。而穆涸已经满脸都是泪:“弟子求师尊停下……师尊为什么要来!放着让弟子死了不好么,真的不用师尊这样,师尊为什么啊……”   “为……什么?”谢知微喉咙烧灼,嘴唇干裂,说话都困难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会……不会难过……”   穆涸泪水涟涟的望着他,一直在拼命摇头,也不知是想说不知道,还是依然在阻止他。   井底忽然晃了晃,继而井沿裂开,井内四壁剥落。尹苍山已死,魔界的缝隙无人把控,戾气掀起波澜,似乎有无法控制的东西要通过这个阵法中跻身而出。   谢知微暂时无暇顾及这个,他深深的看着穆涸:“我怎会难过……我绝不难过……”   他身上像是被抽干了水分,迅速干瘪枯焦,脸上形成一道道皱纹。   大滴眼泪从穆涸脸上淌下,他连连点头哭着道:“怎样都可以,师尊不喜欢弟子也可以!师尊难不难过都可以!只求师尊……不要……”   大小砂石落下在二人身上,穆涸推不开谢知微,本能的把他抱在怀中,一边大哭一边用衣袖替他把那些碎石挡下来。   谢知微趁此机会附在他耳边:“为师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死?”   穆涸蓦然止住哭声,但说话依然不成调:“师尊说什么?”   谢知微闷哼一声,红莲离体!   “合并!”他把青萍剑放进穆涸手中,猛地推了一把,借力将红莲彻底打入穆涸体内,也因此摔倒在地。   “师尊小心!”穆涸终于得以站起来,想要把谢知微再次护在怀里,可与此同时,整个井口坍塌下来,四面八方烟尘滚滚,戾气浪潮一般席卷而来。俯冲下来的气流在井中形成巨大的漩涡,谢知微恰好被裹挟在内,瞬间消失在不断翻滚着的飞沙走石中。   穆涸身子晃了晃,发出竭嘶底里的吼声:“师尊!”   “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使得这一声呼喊显得格外低弱。强大的气流将穆涸卷往另一个方向,井口瞬间被乱石填满,法阵中央出现巨大的裂缝,大量戾气从中涌出,所到之处,砂石崩裂,枯木成灰,昔日富丽堂皇的尹王府由废墟变成荒原,四面茫茫杳无人迹。   整场异变持续到三更时分。   先是外部火势加剧,继而内部红光戾气加重,如血海一般不断掀起惊涛骇浪。当中怪声不绝于耳,像是恶鬼哭嚎,又像是凶兽咆哮,无论哪一个,都不像这世间的声响。   守在尹王府火场外的众人惊恐的看着这一切,纷纷撤离。而禅宗、道宗和九州王一干人等只稍稍退后了些,却执意不肯离去。   约有半个时辰,半空生出五彩霞光,金、白、红、黑、青七色交替变幻,继而,青色化为叶与茎,其余四色化为莲座形状,合并成为一株完整的莲。一炷香时间后,这霞光才消失在厚重的云层间。   随着这霞光的消失,那动荡不安的法阵渐渐平息下来,凶兽厉鬼之声被强行压下,似乎又送回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方归处。   雪一直在下,城头的积雪厚重到滑落下来。那戾气携带的红光终于完全消散,九州王率先冲进了已经辨不出原本模样的尹王府,道宗的人紧随其后,禅宗的人也很快跟上。   人们在几乎夷为平地的府中焦急寻觅,很快,有人听见了猫叫声。一处半人高的废墟后,雪狸兽一瘸一拐,扯着什么东西往外拽。   众人慌忙赶过到废墟后面,然后全部惊呆了。   穆涸跪在砂石中,含泪亲吻着怀中的什么东西,他一直在重复着说:“我知道了师尊……弟子都知道了……”   ……那是一个人,但确切来说,是一具被烧到全身脱水的焦尸。   那焦尸身上衣衫残破,道宗的人却十分熟悉。   那是自家最寻常的鸦青色道袍。   谢知微还有意识,可他明明死了的。   这是第二回 死,他有经验。这回他没有穿越什么的,四周黑洞洞的,却还有些幽微的光亮,像是星光,却不见星月。   怎么着,这次直接做了鬼,打算这样飘一辈子么?   “谢老师。”   谢知微一愣:“嗯?谁叫我?”   “是我。”   “……说名字行不。”   “我是主系统,你现在是在系统大厅。”   谢知微明白了,冷笑起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主系统?怎么,坑得我英勇就义,这是拉来表示慰问?”   “差不多,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好奇什么?”   “你不是唯一一个把存在感刷到五颗星的穿越者,却是唯一一个要求留在穿越世界的,所以我感到好奇。是什么让你决定留下来?”   谢知微道:“无可奉告,你一个系统懂什么。”   “就是不懂,才要问。”   “那你问,我可以不回答。”   “作者草蟒英雄以前反馈过,你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现在看来好像真是这样。那我更好奇了,你这么不好相处的人,居然会选择留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世界。系统改进很需要你的帮助,否则穿越者每一个都想回原世界,本系统太失败了。如果你回答,系统会给你奖励。”   “奖励?”   “你想留在那个世界,但现在肉身死了。系统让你复活怎么样?”   经过那一场真心真意的大无畏牺牲,谢知微本已经心如死灰。因此一直在破罐子破摔式的怼系统,这会儿声音忽然抖起来:“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系统重新给你分配灵泉,你可以再次复活。”   谢知微深呼吸一下:“你需要什么资料,我配合。”   “好的,立刻分配调查问卷给你。”   谢知微接到后,立马埋头填问卷,就连当初看台本都没这么雷厉风行。   没多久,他把问卷一推送:“好了。”   “感谢配合,十分钟就答完了两百道题,不简单。这就为您启动灵泉。在此期间,作者草蟒英雄回复的留言请查阅。”   “发来。”   那边立刻传出草蟒英雄激动的声音:“啊啊啊啊偶像不愧是偶像,太伟大了,我真是到最后都没想到你会改成第三个选择。我还担心你来着,不过主系统说只要你配合填问卷,就能给你机会,然后我就放心啦。偶像,我把新文完结了,是HE哦!你回去以后要幸福哦!和男主一起在造极城永永远远哦!”   谢知微翻了个白眼:还造极城呢,一个城里就俩人,全特么弯了……改成造基城还差不多。   他咳了一下,认真回了六个字:“知道了,记住了。”   主系统说:“灵泉已开启,接下来你会进入沉眠,请做好准备。”   谢知微怔了一下:“沉眠,什么鬼?”   “灵泉复生需要四年时间,因你之前有类似经历,需要结合实际,必须睡够四年再复生。”   谢知微吸了一口凉气:“卧槽不早说,一个系统还有强迫症……还有别的方法没?”   “系统已经准备好程序,不能更改。”   谢知微这会儿没手没脚没身体,咬牙切齿的用意念比完中指,再次失去了意识。   送走谢知微,系统打开问卷查看。   问:为什么要留下?   答:因为爱。   问:为什么奋不顾身救男主?   答:因为爱。   问:为什么最早达成五颗星?   答:没错还是因为爱。   问:这个世界有什么优点?   答:这个世界充满爱。   问:形象超越原主的秘诀是?   答:全部都是因为爱。   于是,后面一百道题,全都写了同上。   系统:“……”   敷衍得不要太明显,这人在急什么?   主系统貌似是被那个答案洗脑了,相当流畅的脱口而出:“因为爱……”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最后穆涸世子合并了五宝,及时将魔界的裂缝封印,把那些妖魔鬼怪打回去,那场大火才算平息。”   底下人催促道:“谢真人呢?”   “谢真人据说是被穆涸世子从废墟底下扒出来的……如此得道高人,被戾气烧成焦炭,真是可歌可泣啊。”   有小姑娘擦起眼泪:“穆涸世子太可怜了,谢真人也是!两个人就算是男子又如何,他们在一起不害人,反而为天下牺牲那么多。”   不独她,旁人俱是一片唏嘘。   说书先生道:“列位也不要难过,谢真人是何等人物,穆涸世子又是何等人物,万不会就此丧命。谢真人可是飞升过的!京城大火之后,各地陆续建起碧虚真人庙,就是为给谢真人积攒功德,好让他老人家早日归来。”   有人便要问了:“那谢真人现在在何处?穆涸世子又在何处呢?”   说书先生摇头:“这个大家就不清楚了。那次事件之后,穆涸世子便带着谢真人的遗骸消失了,如今已经四年了,有人在北边万圣山见过他,也有人在南边玉轮岛窥到他的仙踪,据说他偶尔还会出现在道宗。但是却从未真正现身。”   “那他是一个人么?”   “有些人说,他在观赏云海日出时,身边靠着一个鸦青色身影。不过也有人说他是一个人,谁知道,仙人飞来飞去的,神秘着呢。”   小姑娘怔怔的问:“那么远的地方……那,我们这种禅宗底下的小镇,他们肯定是不会来的,好想看看他们啊。”   说书先生摸了一把胡子:“这位穆涸世子神出鬼没,连他爹后来都没见过他,别说咱们了,不好说啊。”   惹得底下人又是一番揣测。   门外春风拂柳,晴光普照。人流熙熙攘攘的经过桥上,桥边一个糖人摊上,老板埋头动作,过了片刻,将一个糖人递出去:“哎,您要的龙虾形状,看看满不满意?”   面前的白衣人微微低着头,柳条垂下来,阴影下仅能看清他的下半张脸。他点头道:“多谢。”   拿着糖人转身准备走,旁边打打闹闹的小叫花子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冒失的,走得急了点,直接撞在他身上。   那只刚做好的龙虾糖人顿时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白衣人脸色微变。   此人五官柔和,鼻梁高挺,本来十分俊美出尘,此时眯起眼睛,竟流露出凛冽之意。   那个小叫花子见状吓得腿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他哆哆嗦嗦的掏出刚要来的一个子儿,“这个赔给您够不够?”   白衣人默然片刻,缓缓道:“不必了,去玩吧。”他又对摊主道,“再做一个,还要龙虾。”   小叫花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发现白衣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眸中的寒意却不见了,似乎刚才他看花了眼。   小叫花子连声道:“您真是个好人!谢谢!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白衣人颔首,脸上见了些许笑意:“借你吉言。”   他站在桥头柳树下,一身白衣在风中节奏不乱,不疾不徐的动荡着。本就生的好看,此时笑起来,更是惊为天人。   小叫花子没什么见识,不由惊叹道:“你是神仙吧!”   白衣人不置可否的收敛起笑容,接过重新做好的龙虾糖人,足尖一点,如轻盈的玉蝶一般翩然而起。   小叫花子惊呼出声:“啊!真的是神仙!”   凡俗之人没见过这阵仗,顿时对着天上的白衣身影跪的跪,拜的拜,举目望去乌压压的下去一片。   恰好渡生云游回来,经过桥边,见状便问。小叫花子连同糖人摊主,连说带比划的给他描述一遍。   渡生听到白衣人不用御剑直接乘风而去时,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天际,失声道:“那是……穆涸世子啊!”   千里之外的万圣山,顶峰有一山洞。   洞中满是寒冰,当中挖了一个冰棺,里面躺着一个身穿鸦青色道袍的身影。   四壁寒气缭绕,此人却面色红润,丝毫不怕冷,似乎正在安静的沉眠。他周身满是液体,而这液体也没有结冰。   洞外传来鹤鸣声,离得很远,动静并不大。他却突然皱了眉心,然后睁开了眼。   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他的眼中一片朦胧,对着一片白的幻境茫然出神很久,才猛然坐起来。   谢知微一边懵逼的回忆着之前的记忆,一边从冰棺里翻出来,顿时重重跌在冰层上。   动一动,手麻,再动一动,腿脚僵硬。   主系统你大爷!四年啊!又是四年!穆涸该急成什么样!穆涸……此刻在哪?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地方?   谢知微环顾四周,一边拿灵力烘干衣服,一边出山洞。   然后一片金灿灿的光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此时正逢傍晚,夕阳从山头缓缓落下,山间的云海转腾,将夕照融合,高处犹如奔流的金色江河,低处好似翻涌的金色海岸。这番美景,站在谢知微这个位置,一览无余。   谢知微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他虽然没来过,但他和穆涸提起过。   穆涸一定也在这里!   谢知微调头就要往山路上找,却忽然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就像是等了很久似的,一把将他紧紧拥起。   谢知微第一个动作就是反手将对方也给抱住。   拥着他的人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眼泪都快涌出眼眶,却依然微笑着道:“师尊终于舍得醒了。”   谢知微点着头,将他眼角的湿润抹去。   他对他轻声说:“一日为师,终身不弃。”   ——你说,我怎么舍得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写完了。   最后一章自己也是边写边哭,可能文本身没这么大触动,但这篇文伴随我过了这跌宕的一年,对我的意义重大。   本意是为了调侃何小征写的文,就连人名都起的是何峥。师兄写得太掉书架,想放飞一下,练练笔写点别的。没想到写这么长,还写出了让我这么心疼的谢老师和木盒。   中间9月份开始到11月底,我由于三次元的事情,写作状态也出了问题。导致码字暂停,作废几万字大修,也是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弃文。我到现在对写文都找不回自信……嗯。   但也很感谢一路支持没有嫌弃的客官大大们,没有你们,可能这篇文也写不下去了,鞠躬。   谢老师这个人并不讨喜,真的,一开始很多人也不喜欢他,但现在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理解过后,也会喜欢他了吧。   木盒更不用说,一直是个小心翼翼,心思敏感惹人疼的。   这篇文在晋江更新对我来说是个惊喜,未签约并且以贴吧为主的我真没想到最后能有这个数据,受宠若惊。   总之,我现在终于能画上一个句号了。下一篇快穿,不敢说继续约,感兴趣的客官们有缘再见吧。   再次鞠躬,我会随后写一些番外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他,他,还有他们都还在继续生活着。   --------------------------   现在还在循环PLANET这首歌,虽然是日文的,但歌词和旋律真的是谢老师乃至整篇文感情线的最佳注解。   推荐给你们:   还在和你说话不是吗,那些也是,这些也是。   现在,快点觉察到啊,我就是你的行星。   只会永远围绕着你,总是会在你的身边,数着你的黑点。   分别什么的不会有,从今天开始,不会离开轨道。   静静地等待,最后为止的来临,就算到了那时也永远不分离。 ━━━━━━━━━━━━━━━━━━━━━━━━━━━━━━ 猪猪TXT书网http://www.zzs5.com更多免费电子书 手机下载http://m.zzs5.com 微信平台 zzs5_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